第二十三章 險遭羞辱

「好像你真的不知道,貴友歐陽小姐的消息。」中年茶客盯著他冷笑。
「當然知道,我有朋友在錦衣衛頗有權勢。」中年茶客傲然地說:「所以消息靈通。」
她也許好夢正甜,或者倦意甚濃,警覺心不足,依然趴在桌上沉睡。
被芒影沒入脅肋的人,腳下一虛,身形一頓,伸手在脅肋摸索。
「我……我也……也……」男人的手腳抽搐了兩下便不動了:「癱……瘓了廢……人……」
雖然她知道即使是怨鬼,怨鬼也不會傷害她,不久之前,她還從怨鬼手中奪獲一個眼線,怨鬼的態度友好,沒把她當成敵人。
人影鑽出,是衣衫樸素的一雙男女,男的穿青直裰平民裝,女的青衣布裙。
「你說甚麼?」他故意大驚小怪,倏然變色而起。
除非躍登屋頂,或由鄰舍的屋頂接近,從天井跳下,便可登堂入室。
「我……」曉雲臉一紅:「我哪有自解穴道的修為?也對其他制穴術手法陌生。」
「好吧!留一個給你。」怨鬼掏出一隻扁的磁製葫蘆,倒出一顆丹丸遞過:「解藥。用重手法制了脊心穴,能解嗎?」
「錯不了,我肯學肯下苦功。」李季玉向廳後走:「制穴術並不難,指尖有百十斤力道就可運用自如。」
光棍子的家本來就雜亂無章,被她整理得煥然一新。
強盜口中的替天行道,意義與公認的道迥然不同。
「是嗎?」她笑問,有調侃意味。
整理頗費工夫,感到有點累,枯等也覺得有點無聊,在小廳坐在長凳上胡思亂想,不知不覺趴在八仙桌上朦朦朧朧睡著了。
連江山也經常改朝換代,地方的蛇鼠大爺起落更不足怪。目前還能保持名存實亡的處境,已經相當幸運了。
李季玉穿得一身光鮮,灰長衫,腰間有荷包、扇袋,恢復往昔的豪少打扮,手中不再攜帶用布捲住的劍,表示不必隨時準備動武了。
廳中多了一個人,確是李季玉。
「對,所以要及早下手。絕世人屠如果在家,他那些可怕的甲士很難對付。」李季玉曾經扮千幻修羅多次搶劫絕世人屠大功坊的巨宅,每次都極為兇險,一次比一次困難,所以不想冒險:「珍寶的上品有多少,查明了嗎?」
信到了李季玉手中,抓信的手乘機上拂。
她也失去活動能力,平躺在地像是癱瘓了。
「咦!你怎知我練的是兩儀大真力?」曉雲有點駭然,對方怎麼可能摸摸被制的穴道,便知道所練內功的根柢?那是不可能的事。
不貪和尚與乾坤大天師那些人,也正在大張旗鼓。
她比李季玉先到,跳天井進入,帶了食物安置在灶間裏,細心地打掃居室,整理得井井有條,像個勤快的小主婦。
臥室可以稱斗室,這一面粉牆寬僅丈二見方,如果真是磚砌的牆,不可能移動。
「叫我大嫂保證你不會吃虧。」高雅芳走近親熱地挽住她坐下:「有甚麼事,找我,錯不了。眼前我就可以替你補這件假儒衫。季玉,出了甚麼事?」
是一面木製的活動牆,敷上的白堊其實是漆,室中幽暗光線不足,不敲打絕難發現是木牆。
「不必問,說出來你也不知道。」
「應該關心朋友安危吧?」
「我要活剝了他!」水龍神爬起來厲叫。
女人的手剛扶住男人的腰,突然失足摔倒。
「歐陽小姐危在旦夕,信上有她所附的求救親筆。」
「符大小姐,我為金川門外的事再次鄭重道歉。」怨鬼將毒針納回臂套:「彼一時此一時,那次幸好沒讓你造成傷害……」
小霸王與大江上下的龍蛇搭上了線,與江對面各州縣的豪強沾上了邊,擺出的氣勢局面,已經是大地區豪強的聲勢,各地方的小蛇鼠還敢不尊奉旗號?
王千戶和天地雙殺星把他恨入骨髓,早晚會抓住機會活剮了他。
兩水夫近身雙手齊動,分別在獵物身上用點穴術制人,然後一人挾一個扭頭便走,連挾帶拖消失在人叢中。
「狗咬老鼠多管閒事,小心禍從口出,你滾吧!」李季玉笑罵:「我現在還沒站穩腳跟,在江湖稱雄道霸並不容易,還有許多事擺不平,牛鬼蛇神們仍在虎視眈眈,所以還沒有餘力交通官府。有關官府的事,概不過問,你閣下滿意了吧?」
當然她並不知道,李季玉早就知道她所練內功的根柢。
這段時日裏,他公然在街市走動,出現的時間相當短促,通常露面不久,逛了半條街,就突然消失在小街小巷中。
「你給我閉嘴!」女人兇狠地說:「你、歐陽慧,是我們招納網羅王侯將相的靈媒,和迫小霸王就範的保證人,你必須衷誠和我們合作。」
茶坊的店門是列卸式的,門全卸下,可看到店堂的全部光景。
「那不關我們的事。」李季玉嘆了一口氣:「咱們這些草莽狂夫,能做的事有限得很。這幾十年來,雨花臺屠殺了一二十萬人,其中有壞人也有好人。有些人罪有應得,有些人卻是無辜的。有些婦孺尚在襁褓中便被殺死了,他們在世間做了甚麼壞事?咱們這些草莽狂夫,能以替天行道的名義救他們嗎?這世間人道與正義已經死了,所以咱們只能為非作歹做強盜。這也是我同情怨鬼那些人的原因,雖hetubook.com.com則他們是無道的盜。」
兩個穿粗布衣衫的男女,像普通的市民,臉色黃褐不怎麼健康,似乎已是三十出頭終日辛勞的窮市民,泛灰的青粗布上衣寬大,女的長褲及踝紮腳穿包頭布鞋。
「這……不會吧?昨晚我和他……」
摔出的高度有限,她來不及轉念反應,砰然大震中,她被摔翻在地。
至少名義上仍是大爺,心腹死黨仍然擁護支持。
這兩個男女,也一同遭殃。
「我相信你真的有意幫助小霸王。」曉雲也知道用心計了,說的話脫離不相干的枝節:「真的嗎?」
想達到自解被制穴道的境界,須下半甲子苦功修煉。
右鄰另一座門攤賣京粉涼茶的飲料攤,也有兩個潑皮打扮的人喝涼茶,一碗涼茶喝了老半天,就是不想走,兩人有一搭沒一搭低聲聊天,意也不在涼茶。
身軀突然受到猛烈的撼動,她猛驚醒,第一個念頭是,她的身軀正在飛起、摔出。
是那個女人,揪住她的背領把她摔倒的。
滿城風雨,牽涉在內的人惶然不可終日。
小飲的大漢投杯而起,要往茶坊闖。
「不要管我們是甚麼人。」女人說:「我們知道你很不錯,比那個歐陽慧差不了多少,你兩人都是我們要爭取的人,也是我們在京都大展鴻圖的保證。」
「你早已著手交通官府了,閣下。」中年茶客不走,冷冷一笑直瞪著他。
「粉腿一定美得撩人情慾,把褲子撕掉就可大飽眼福了……唔……」
本能的反應是想躍起或滾轉,卻發現雙手不聽指揮,雙腳一動,身形斜滑,重心控制不住,沒有手相助平衡,根本無法挺身站起。
「是嗎?」李季玉模仿對方的嗓音語調惟妙惟肖。
這一天一定會來的,早晚而已。
誰也沒料到李季玉膽敢潛回他的小屋,把這間小屋忽略了,有心人分在各處追逐,以為他躲到城裏去了。
天色不早了,鄰舍已有人返家活動,不可能堂而皇之躍登屋頂。
「學了幾天!」李季玉抱起她:「我在江心洲學武,那幾位武師甚麼都肯教,而我肯學,一學就會。」
兩人年約三十上下,五官端正氣概不凡。
食攤在路樹下,大太陽曬不到。
「是嗎?」
叭一聲脆響,水龍神反而挨了一耳光,呃了一聲,仰面便倒,長凳斷了兩根凳腳。
她是行家,練內家的人對經穴非常熟悉,不但知道何處經穴或經脈被制,也知道用同樣的技巧制人。
「再見。」怨鬼欣然挾起一個人,快步皆同伴離去。
她對李季玉瞭解日深,揣摸李季玉的心態頗有心得,芳心全投注在李季玉身上,感情的發展已超越轉型期深入更深入。
雙手的雙肩井穴被制,雙手失去了自由控制能力。雙手成了廢物,有天大的本事也無從發揮。
當然,有心人例外。
抓信的向前翻,掌背擊中中年茶客的眉心和印堂。
其實,她並不怎麼感到驚訝。
「這兩天你沒聽到風聲?」中年茶客答非所問。
「為非作歹的人,多少得設置一些逃災避禍的小玩意。許多宅院有地窖,有複壁,有通向外面的地道,我裝一堵牆毫不足怪呀!」李季玉一面推牆一面說:「隔鄰處有五進,宅主把大部分租給一些小戶人家,共住了七家老少。我派人租了一間大廂房,開設了暗門。」
「他娘的!交了幾個女朋友,似乎就引人眼紅了。」他潑野地摔破一口茶杯:「我的女朋友很多,有王府侯府的千金,有教坊曲院的粉頭,有些朋友是英雄好漢,也有些朋友是土匪強盜,朋友愈多愈好,造反也多幾個人殺人放火呀!閣下,你這些話有何用意?給我一些讓我滿意的答覆解惑好不好?」
男人的另一手,剛抓住她的褲管,突然身形一晃,似乎失去重心搖搖欲倒。
她逐漸恢復活動能力,只是雙手仍然不聽指揮。
他根本沒見過歐陽慧的字,怎知是真是假?
兩水夫是黃雀,各銜住了一隻螳螂。
「那是絕世人屠從北京,以急足飛傳的塘報,飭令王千戶克期辦理的,要在皇駕返京之前,把殷侍郎一家處決抄沒,雨花臺最近幾天將有熱鬧了。」中年茶客定然聽清李季玉所說的話,所以過來發表高論,表示消息靈通:「侵吞軍糧怎麼扯上殷侍郎,你們知道嗎?」
天氣炎熱,街巷裏的平民住宅,談不上甚麼格局,前門後門關閉,裏面的門窗全是開啟的,以便空氣流通。
當李季玉出現在大街時,他後面出現了螳螂捕蟬的寓言行列。
兩個潑皮也不慢,虎跳而起。
「就是知道。」高雅芳不予點破:「有許多事你不知道,也許日後能有知道的一天。」
「你的意思……」
「藏在絕世人屠大功大宅的珍寶,僅是其中一小部分。其餘真正值錢的珍寶,藏在王千戶黃家井街巨宅,把一些江湖牛鬼蛇神請入,專門準備對付千幻修羅。」同伴把調查結果說出:「殷侍郎是皇太子的心腹,其實卻是漢王世子的忠狗。四年前奉漢王令旨,參與陷害一代能臣解縉,共抄沒十八家大臣的財產,私吞了不少奇珍異寶。絕世人https://m.hetubook.com.com屠在北京抓住機會擺佈殷侍郎,明顯地意在剪除漢王世子的羽翼。咱們如果不早些下手,等絕世人屠和漢王隨軍返京,機會就少了。」
只有最精明的行家,才能看出這些人是螳螂和黃雀。
如果天資不足,練氣欠精純,苦修一百年也是枉然,更休想解陌生手法所制的經穴。
終於茶坊內起了衝突,水龍神挨了一耳光被打倒了。
長期跟監飄忽不定的精明目標,不是容易的事。
李季玉是蟬。幾隻螳螂,分屬不同的組合。
「江上江下那些朋友的事,談妥了嗎?」水龍神是牽線人,當然表示關心:「這幾天你像個遊魂,想找你真不是易事。」
這部位是要害,不易擊中,硬度高,擊中的力道不足,不會造成重大傷害。
「我怎知道?」她知道大吃苦頭是怎麼一回事,所以不想逞強沉著應付:「我等了他老半天,趴在桌上睡著了,你怎麼問我?」
「不錯,大展鴻圖。」女人傲然地說:「咱們需要各色各樣的人才共襄盛舉,公侯將相與升斗小民,都可以幫助咱們壯大根基,全面控制才能活動自如。小霸王是能控制地方龍蛇的好人才,甚至能利用你和歐陽慧替他撐腰,表示他不但能控制地方龍蛇,更可以透過你們網羅王侯公卿,所以一定要他向我們投效。」
李季玉扶她在床口坐下,她居然毫無羞怯感,處身在光棍男人的臥室,她應該害怕的。
「呵呵!我非常樂意。」男人怪笑上前,俯身伸手抓住她的領襟,嗤一聲撕裂她的儒衫前襟,月白色的胸圍子外露。
「俗語說,為朋友兩肋插刀,這是朋友的道義,對不對?」中年茶客不理會他話中的嘲弄味。
「怎麼一回事?」李季玉表示有興趣聽原因。
「很好,你弄到兩個人,給我留一個。」曉雲愈來愈精明,不再追問以免露出馬腳。
男人手急眼快,另一手扣住她的右膝彎,將她拖得仰面便倒。
「放乖些,妄想反抗,保證你大吃苦頭。」女人沖她冷笑,說的話警告味十足:「小霸王呢?」
怨鬼那次被打得灰頭土臉,弩杖也被蒙面人沒收了,百寶囊也易主,囊中有毒針和歹毒迷香降龍散,當然還有解藥。
怨鬼馮翔在京都,就混得相當如意,這次因她的涉入,更是大出風頭,雖然幾乎被鎮撫司撲滅,但並沒完全失敗,名氣比往昔更大更響亮。
「你真能幹哪!」李季玉搶近,扶起她的上身,先餵她一顆豆丹:「何穴被制?」
「兄弟,你把他們所派遣的人廢了,是不是存心激怒他們?這對你極為不利呢!」同伴對他的應付手段不以為然:「激怒的人氣盛,你對付得了?不赴約是上策,你沒欠歐陽慧甚麼。」
「我……我可以叫你們大哥大嫂嗎?」她羞笑,陌生感很快地消失:「我叫他……叫他季玉哥。」
如果不是怨鬼來了,就是李季玉來啦!她希望是李季玉。
這瞬間,兩水夫的手悄然抖出,肉眼難辨的芒影破空,沒入大漢與兩潑皮的脅肋下。
這裏,只是他掩人耳目的家宅,一個豪少很少在家平常得很,平日的酒色財氣應酬多得很呢!所以平時找他的人,都知道不必前來白跑一趟,要在棧號留下話,才能找得到他。
鄰座一位中年茶客,突然拈了一杯茶過來移樽就教,含笑點頭打招呼,拖出條凳逕自落坐。
江東門是他的老根,出現在江東門平常得很。因此有關的牛鬼蛇神,深信他的藏匿處必定在江東門。
跟蹤的人不勝其煩,跟丟了乾脆就不再追尋,沒有在他身上浪費人力時間的必要,也知道不可能找出他長期藏匿住宿的地方。
「先把你羞辱得抬不起頭,你就知道不順從會有些甚麼結果了,哼!」女人冒火地大叫:「志遠,把她先剝光吊起來。」
迄今為止,她一直就認為那次身陷絕境,救她的蒙面人是李季玉。
大街上貼身暗算,十之八九得心應手,除非對方早有提防,不然穩可成功。
江湖人士口中的所謂處置掉,意指殺掉滅口,小仇小怨,通常不會用這種極端手段對付。
「好好看看,最好依信行事,不要魯莽。」中年茶客在懷中取出一封書信,放在桌上推給他:「你如果不按照信上的行動指示做,就永遠見不到她了。再見。」
「在京都大展鴻圖?」她訝然問。
「我們知道你是濟陽府的符家小丫頭,扮書生你瞞不了人。」男人接口說:「休想在我們面前耍花招。你把他藏起來,知道我們的武功了不起,妄想用謊話打發我們,實在不聰明。」
「她有難,你能置身事外不聞不問?」
「信?這……」
大地區豪強,毫無疑問理所當然統治小地方的蛇鼠。
男人也手一鬆,放了她的腿,雙腳一軟,仰面跌在女人身上再滾落。
水龍神把李季玉拉進金陵居茶坊,事先是否知道中年茶客的底細,頗堪玩味,李季玉不需仔細猜測,反正心中有數:水龍神拉他進茶坊,絕不是巧合。
黃雀也有兩隻,卻是同夥。
「咦!你……你知道解穴術?」她大感詫異。
即使不和圖書死留得命在,也會成為白癡廢人。
假使力道足,一擊即斃。
「我叫李璞玉,小霸王的堂兄。」壯年人笑吟吟自我介紹:「這位是賤內,高雅芳。我的身分是玉工、工戶,租住這座廂房,接一些玉石雕製首飾神像餬口,接一件買賣,得工作三月半年,所以很少在外走動,宅主房東從不過問我的事。」
「要打天下開創自己的局面,不得不親自出馬奔波呀!」他神采飛揚,流露出充滿信心的神采:「幸而有不少熱心的朋友協助,倒還一切順遂,謝謝程大爺關心。這兩天鎮撫司的密探,已很少在城外走動,聽說正集中人手,處理戶部左侍郎殷成,今年春儲糧宣府,供親征軍出塞的軍糧,缺少十萬石的侵吞軍糧大案。程大爺你這裏總算安靜了些,應付那些密探,你可說焦頭爛額,辛苦得很。」
金陵居茶坊出了事,有人看到他確是從三山門進城的。
「你真知道解穴?」她泰然自若笑問。
「雙肩井……」
「你們沒有策應的人嗎?」身後傳來洪鐘似的語音。
這些劊子手的一切承諾,都是靠不住的,等他一旦失去戒心鬆弛下來,就會像猛獸一樣撲上來要他的命。
後門上了閂,前門有大鎖扣住門環,不可能破門而入,鄰居也不會替李季玉照料這間問題小屋。
「他們掌握不住我的行蹤,接近的人被廢,情況更撲朔迷離,必定疑神疑鬼,激忿憤怒便會章法大亂,自亂陣腳先機已失,我應付得了。這幾天各方毫無動靜,沒獲得預期的反應,他們已經沉不住氣了,放心啦!我與歐陽慧的事,你們不要管。」他胸有成竹,信心十足:「殷侍郎被抄沒的珍寶,藏在絕世人屠的大宅,或者王千戶的宅內,務必及早查明,早日下手以免夜長夢多。」
京都是天下首府,每天都有各種牛鬼蛇神前來圖謀發展,有些人葬身此地,有些人混出些小局面。
面相討人厭的水夫歲數不少了,目光落在扮書生少年郎的人身上。
「那是你缺乏經驗,信心不足。你練的是兩儀大真力,真正的玄門正宗練氣術,已有七成火候,突破不可能的境界。你的體質一定與眾不同,天生的練內功體質,自解穴道並不困難。」
「鎮撫司的人會告訴你是真是假。」
小臥室她整理過,一床一桌一櫥簡簡單單,光棍男人的房間不需多置家具,李季玉很少在家中歇宿。
一點不錯,身軀的狀況,與上次在金川門外,受到怨鬼暗算的情景完全相同。
到底有多少各方龍蛇派人跟監,他做得深入瞭解。
「不錯,我和他口頭上沒有甚麼承諾,但已取得默契,行動互相配合。」怨鬼果然上當,洩露了天機:「由他主導,我等他的信息。」
李季玉匆匆撤走,本能地撥開擋路的人,怎知擋路的人先中了暗器?無暇理會身後的事,大踏步昂然走了,不知道擋路的人被撥倒的情景。
自從小霸王李季玉崛起之後,這位大爺耿耿於心,實在心裏不痛快,天天擔心小霸王把他踢下臺,取而代之接收地盤。
水龍神程日升,仍然是江東門的大爺。
兩人出房,高雅芳動手檢查制穴的情形。
「小事一件,全身放鬆。」高雅芳拍拍曉雲的肩膀:「你一定是在毫無提防之下被制的,所以氣血沒出現封阻的現象。如果你能爭取片刻時間,你也可以用真氣導引術自解穴道。」
「哦!她有難?」
「你們在做白日夢。」她暗暗心驚,心中叫苦:「我的打算和你們相反,我不希望他介入任何一方爭權奪利。任何人敢在京都妄想全面控制大展鴻圖,一定會很快被撲滅的。小霸王只是江東門的豪少,他被迫與鎮撫司玩命,原因是他對鎮撫司其實沒有威脅,所以鎮撫司勉強可以容忍他。結果可想而知的,即使他有霸王之勇,也會肝腦塗地。你們不要陷害他好不好?他已經日子難過四面楚歌……」
挾著彈弓的莊周,冷眼旁觀監控全局。
「對,我希望季玉能親口告訴我。」曉雲說:「如果他心中有我,會告訴我的。」
李季玉出現在江東門大街,片刻水龍神就找到了他,拉住他進了金陵居茶坊,沏一壺龍井表示有事商量,在茶坊公眾場合談,不是作奸犯科見不得人的事。
「我用不著耍花招。」她想挺身站起,卻被女人伸腳踢中她的右膝:「我如果不是一時困倦睡著了,你們奈何得了我嗎?小霸王練了幾天武,你們也不見得比他強多少。你們跟監的人,怎麼反常地出面來硬的?你們是鎮撫司的人嗎?不會是吧?」
中年茶客仆伏在桌上,緩緩向下滑落。
「季玉哥……」她突然從絕望中獲得生機,興奮地大叫,可惜動彈不得。
「不要問,璞玉。」高雅芳臉色冷森:「曉雲小妹的儒衫,說明了一切。」
「你確是壞得不可再壞。」曉雲冷冷地獨自向前接近,不介意怨鬼兩人的毒針。
「我知道。你們好好準備,千萬要記住:藏於九地,分工合作,才能有效地策應站在明處的我。我走了,大家小心,咱們只能贏,不能輸,所以計須萬全。」
需要防範的主要仇敵,是鎮撫司的密探。
茶坊酒館,是交換消息傳播謠言,賣https://m.hetubook•com.com弄奇聞秘辛的最佳場所,所以也是打聽消息的好地方。
「處置掉?」李璞玉惑然問。
老實說,天是甚麼?誰也不知道。
這期間,水龍神這位大爺,就成了替各方龍蛇與李季玉搭線的中介人,被鎮撫司完全控制,成了李季玉與鎮撫司撮合解決糾紛的唯一溝通人。在聲望威望上,已經遠遠地落在李季玉後面了。
「我這副德行長相,配當密探嗎?」中年茶客表明身分,並不認為談官場是非是閒得無聊:「戶部僅負責調徵各地錢糧。今年正月親征軍發駕之前,戶部徵調山東、山西、河南、鳳陽、淮安、徐州各地民丁十五萬,由後軍都督府發丁押運軍糧一百萬石赴宣府儲倉。如果有人吞沒,只有後軍都督府的官兵涉嫌,與殷侍郎風牛馬不相及。」
莊子山水篇有一則寓言:螳螂捕蟬。
「你沒問他和小霸王的行動。」中|年|美|婦說:「似乎你另有打算。」
她就是從後進的屋頂躍登,從天井跳下的。
「對,說出名號,我也不知道你是老幾。京都城鄉有將近百萬人口,我真不認識多少個。」
「你沒在漢王世子府有朋友?」
「五哥,把那兩個狗男女,問清口供之後,處置掉。」李季玉兇狠地說:「本來我不想和他們計較,以為是不貪和尚那些人,所以引他們在街上兜了幾個圈子,讓他們知難而退的。他們進屋我也不介意,沒想到曉雲在這裏,幸虧一時心血來潮,跟進來想看個究竟。」
兩人臉色一變,急急將挾著的人放下,衣內拔出匕首,左手各挾了三枚針形暗器。
摔倒之前,已經先制住她的雙肩井了。
「你算了吧!他根本不希望你和他同患難,不想你介入他的冒險行動,這才是他心中有你的表現。把你拖去闖刀山與鎮撫司為敵,那是坑害你,知道嗎?所以任何有危險的行動,他都不會告訴你。」
「你撒謊。」女人大聲說:「我們在後們的小街,跟在他後面,一轉眼就失去他的身影,猜想他可能跳屋走了。我們知道這裏是他的家,所以也上屋追來。」
水龍神並沒看到李季玉出手,僅看到中年茶客軟綿綿仆在桌上向桌下滑落。也許,這位信使突然患了急症。
「兄弟,感嘆無濟於事。」
兩個入侵的男女腳下也的確輕靈,沒發出任何聲息。
「殷侍郎有一位親戚,在親征軍中軍指揮,武安侯鄭亨麾下任職,據說是一位千戶,控告絕世人屠在北京虐殺無辜軍民。結果不問可知,明白了吧?」
另兩人一是相貌威嚴的穿長衫中年人,與荊釵布裙樸素而有貴婦風華的中年女人。
書信的內容並不複雜,要求他按時地見面,談釋放歐陽慧的條件,內附歐陽慧請他務必赴會的手書。
金陵居茶坊在大街上,街上行人來來往往,每個人皆為生活而奔忙,每個人謀生的方法都不一樣。
中年茶客揍耳光的巨掌,還來不及收回,根本沒料到李季玉敢出手攻擊,而且速度快得不可思議,看不清李季玉的手是如何攻擊的。
也許,她想證明自己也能過平凡人家的生活吧!居然蠻像一回事。
有些人憑勞力餬口,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賺得一餐;有些人用生命做賭注,出生入死活一天算一天。
侯門千金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她有兩位貼身侍女伺候,能把屋子整理得煥然一新,的確難能可貴。
挾了一個半昏迷,雙腳不能舉步,只能挾住拖走的人在人叢急走,是相當不易的事,挾的力道要恰到好處,力道不足便成了拖死狗引人注意。
「查明了,這不是秘密。」同伴說:「王千戶這雜種,把絕世人屠那一套絕活,運用得青出於藍而更勝於藍。帶兵登門宣示罪狀之後,再詭稱尚有轉圜餘地,用笑臉攻勢,勸殷侍郎把所有的財產交出贖罪,斬釘截鐵信誓旦旦,聲稱定可丟官免罪保全家小。結果與往昔一樣,一次又一次哄騙追索,直至殷侍郎把分藏在各處的珍寶交出,證實確無餘物,這才將家小親友逮捕送入天牢。很可能在皇駕返京之前,百十名老少押赴雨花臺斬決。」
怨鬼對李季玉不再仇視,雖則李季玉拒絕相助怨鬼。
共同走在大街上,誰也不管旁人的閒事,旁人的死活與我無關。
「這幾天都沒下雨,哪會有風聲?」他裝瘋扮傻:「快了,這兩天祖堂山一帶,傍晚時分烏雲滿天,那一帶一定有雨。你等著瞧,只要那邊天空出現閃電,烏雲就會移到這邊來,京城附近肯定會風雨交加。喂!說了老半天,還沒請教閣下高名上姓呢!貴姓呀?」
其他各方的龍蛇,只想利用他而已,沒有殺他的理由,因此威脅不大,沒有刻意提防的必要。
「對,她落在某些人手中了。」
「如果是不貪和尚那一類的人,情有可原,廢了便可。」李季玉加以說明,眉梢眼角殺氣流露:「如果是稍有名望的人而非混世龍蛇,把他們的屍體示眾江湖。我如果晚進來一步,曉雲……勞駕,把他們弄到你那邊去。五嫂,請替曉雲解雙肩井穴。」
茶坊店門右側,街邊有一列小食攤,一名水夫裝扮的大漢,在食攤的食桌小飲。
可以肯定的是,她又中了降龍散。
「坐好。」李季玉到了hetubook.com.com她身後,先用雙手的食中兩指,探索雙肩井:「下手相當重,把你看成強敵。不能用對穴震穴術疏解,肩胛骨勁道無法透過。到我房裏再說。」
另一個潑皮剛摸到左肋的創口,摸到露出的半寸長針形暗器尾部,剛想喊叫,卻被急急奔出店門的李季玉伸手一撥,身不由己扭身摔倒。
總算能挺身坐起,感到心中一涼。
天是否有道的準則,誰也說不出所然,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愈說愈令人糊塗,每個人心目中的天,都各有看法各有標準,所以所謂天道,其實是人所訂定的。
「你聽清了的。」中年茶客臉有喜色,被他臉上關切焦急的神情愚弄了,信以為真:「有人託我捎封信給你,你接不接受?」
大漢自斟自酌,將花生米一顆接一顆往大口中丟,意不在酒,側著臉留意茶坊內的動靜。
李季玉與兩位同伴,在一座街旁的小屋中,細閱書信研討對策。
「這個……」怨鬼當然不願割愛。
「志遠,我……我的手……腳不……不能動了……」女人也癱倒在地尖叫,嗓音大變。
他不便掀開水龍神是密探的秘密,口氣隱含諷刺。
「話是不錯,這是江湖朋友的口頭禪,拖朋友下水的藉口,狼狽為奸的金科玉律。我已經身在江湖,我懂。」他向水龍神伸手虛引:「這位水龍神程大爺,不但懂,而且運用自如,朋友滿京都。」
「胡說八道,我正在和官府作對。」
「你在濟陽侯府沒有朋友?」
她看過怨鬼的化裝易容術,李季玉也經常化裝走動,所以不算陌生,已看出這兩男女化裝易容術相當高明,衣內可能藏有短兵刃。
木牆推開一半,便可看到鄰舍的磚牆,開了一個三尺見方的洞孔,裏面可看到木門。
「咦!志遠……」女人一驚,搶出伸手急扶:「你怎……麼……了……哎呀……」
次日午後不久。
「走吧!有人來了。」中年人拉起昏厥的人:「往巷底走,快。」
「好,我接受。」
片刻,貓似的鑽出疾趨前後廳。
水龍神手急眼快,巨爪疾伸急抓中年茶客的手腕。
「你知道原因?」水龍神似乎有興趣探聽。
三個人堵住了巷口,等於是挾了彈弓的莊周,盯住銜了螳螂的黃雀,彈弓隨時可將黃雀彈落。
到了一條小巷口,兩人急急折入。
「平民百姓,誰閒得無聊打聽這種事?」李季玉冷冷一笑:「你是來探口風,想抓妖言惑眾罪犯的?」
「呵呵!我是處理雜碎的專家。」李璞玉笑容可掬,似乎並非處理生死大事:「該怎麼辦,我心裏有數。走,幫我拖一個。」
只有曉雲例外,她一直就躲在小屋中枯等。
「咦!你這裏設有機關呢,」她大感驚訝,整理房間時,她完全不知道牆壁有玄機。
「你是說……」
「你知道那次救我的人是小霸王,對不對?」曉雲笑問:「所以再三和他搗亂……」
「你有一個人就夠了。」曉雲堅決地說:「我要。」
「她是漢府的人,漢府在皇城內。我這種人進皇城非常危險,比闖進鬼門關更可怕,所以我從沒進皇城自找麻煩,極少和她相處。哦!你閣下到底想說甚麼?我該知道歐陽小姐的消息嗎?」
茶坊左側的門攤也有人長身而起,兩個水夫打扮的人若無其事沿茶坊門口的人行道向右走,無意闖入茶坊,卻在近店門處,與大漢和兩潑皮錯肩而過。
李季玉曾經明白表示,不會取代他的江東門大爺地位,而要成為京都的大地區豪強,不謀取小地區蛇鼠大爺的名位。
從雙手的感覺估計,對方所用的手法,以及制穴的輕重,她感到陌生,不可能自解。
「天地良心。」怨鬼沮喪地說:「我再次實話實說,那次我糊糊塗塗,被打得暈頭轉向,只顧逃命,丟掉了成名的兵刃管弩,怎知是誰救了你?我發誓,即使是他救了你,我也不會向他報復,我說得夠明白嗎?」
「能。謝啦!」
蟬、螳螂、黃雀(異鵲)、莊周的彈丸。
「我可以死!」她無法冷靜,尖聲大叫:「休想利用我替你們賣命,你們……」
「笨哦!話是說給那兩個混蛋男女聽的,以後那些人就不敢把我看成剛練武好欺負的豪霸新秀。」李季玉在粉牆上摸索,片刻牆竟然向左推移。
「符大小姐,別管我們的事好不好?」水夫是怨鬼馮翔,不愧稱老江湖,一眼便看出符曉雲的本來面目:「儘管咱們這些強盜不是東西,畢竟是站在小霸王一邊的。咱們利用小霸王捕捉眼線,間接替他分憂。我怨鬼為人壞得不可再壞,但恩怨分明,小霸王一而再救了我,我絕不會扯他的後腿,而找機會回報……」
普通百姓的房屋,也有用木牆壁的,但絕不會用白堊冒充粉壁。
李季玉已出店走了,店伙與其他茶客紛紛走避。
她雙腳仍可用幾成勁,咬牙切齒一腳急掃。
五官卻出奇地端正,臉色也不像是久歷風霜所造成的,雙目也清亮有神。
兩個男女也是從屋後進躍登的,無聲無息跳下天井,似乎並不在乎危險,快速地竄入後進堂屋。
「日後自知。」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