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道:「你還認識一些什麼人?」
一個服了「無憂散」的人,神志被迷,是沒有思想的,卓少華練成「九陽神功」之後,神志逐漸恢復清明,如今已有五成以上清醒了,所以他已經漸漸有了思考能力。
嚴玉蘭早晨那裏吃得下東西,但她一笑道:「我吃過了,你快吃吧!」
前面一個抬藤兜子的答道:「是的,小的是奉辛總管之命,把人送交顧總管去。」
老婦人道:「他怎麼說的?」
「不會的……」嚴玉蘭的聲音幾乎有些顫抖,說道:「娘,他是卓少華,絕不會錯。」
那知右掌切上卓少華左腕,突覺腳下一浮,身不由己的後退一步,這還是卓少華沒使上力道。
他兩次對掌和卓少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似已激起了他爭勝之心,也可以說把他激怒了,因此這一掌,和前兩次的勢道大大的不同,推出的掌勢並不很快,但隨著他掌勢出手,便有一陣森冷陰寒的勁氣,應掌而生,直逼過來。
卓少華推開兩扇窗戶,目光一掠,不見了人影,立即一提氣,身如箭射,穿窗飛出,口中叫道:「嚴兄……」
那人切來的掌勢,被他指風掃中,整條手臂,驟然感到一麻,心中暗暗一驚,身形斜退,右手又是一掌,朝剛轉過身來的卓少華當胸拍到。
顧總管道:「城主是說有人以『開頂大法』,把一身功力都傳給了他?」
卓少華雙手開闔,從容流利,忽揮忽切,忽挑忽拂,變化迅速,攻拒之間,神妙無方,任你矮胖蒙面人攻勢如何凌厲,掌勢如何沉重,只要卓少華手勢劃出,就立被破解,有時還被逼得無法招架,往後躍退。
這條甬道果然有許多彎曲,約莫有半里光景,卓少華發現左首還有一條石級,是往上去的,到了這裏,顧總管就轉而向左,又朝石級上行去。
一名黑衣老嫗迎了上來,賠笑道:「總管來了?」
老婦人叫道:「釧兒。」
老婦人問道:「當時蘭赤山莊把司空靖、董仲萱都送上山來,惟獨卓少華沒有送上山,是不是你的主意,要穆嬤嬤把卓少華留下來的?」
顧總管道:「賈嬤嬤呢!」
這就是靈山芙蓉峰下的芙蓉谷,但這裏的人都不稱它為芙蓉谷,而稱之為「芙蓉城」。
他從對方矮胖而臃腫的身軀,看出這蒙臉黑衣人極像顧總管。
卓少華只聽隔壁又有腳步移動之聲,敢情顧總管和賈嬤嬤已經退出去了。
卓少華問道:「小公主去不去?」
老婦人道:「我是問你遇上小公主,後來又做了什麼?」
剛說到這裏,只聽外面響起了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娘,女兒回來了。」
卓少華依稀認得他是自己很熟的人,但他心裏緊記著嚴玉蘭的話,這就搖頭道:「我不叫徒兒,我叫王阿大。」
顧總管聽得神色一凜,失聲道:「他會使『雷火神指』?」
那矮胖蒙面人似是想不到卓少華的武功,竟有這般高強,他雙爪攻勢,雖然快速凌厲,卻記記都被卓少華的手勢化解無遺。
一盞新沏的茶,現在已經涼了,他好想念她,恨不得跑出去,到處高聲大喊,等她飛也似迎著自己奔來,一把擁抱住她,吻她令人迷醉的秀髮,吻她喘不過氣的小嘴……
心中不禁暗暗忖道:「顧總管和賈嬤嬤為什麼要躡手躡腳的走到隔壁房裏來呢?莫非她們是要偷聽自己和兩個人的談話了?」
這一掌,雙方都加強了力道,又是蓬然一聲,兩人各自屹立不動,但兩人身前,激起了一片旋風,吹得兩人衣衫獵獵作響。蒙面人雙目圓瞪,射出兩道懾人的寒芒,口中嘿了一聲,右手平胸|推出。
嚴文蘭朝她笑了笑道:「釧兒,你竟把我當作客人了!」
說完,朝老夫人躬躬身,退了出去。
老婦人道:「你是跟娘說過了,但娘總覺得他有些不對。」
沒有多久,就聽到裏面開啟鐵門的聲音,兩扇厚重鐵門,緩緩開啟,首先射出來的是燈光,接著一個身穿黑衣的大漢一手提燈,迎著道:「小的見過總管。」
老婦人道:「穆嬤嬤那是什麼意思呢?」
「是的。」那女子聲音道:「小婢已經給他服了醒神湯,很快就會醒過來了。」
他這句話,說得聲音極大,左首床上躺著的人也一下驚醒過來,他自然是董仲萱了,翻身坐起,說道:「二師兄,你在和誰說話?」話聲出口,他也看到了卓少華,說道:「會是少華?」
九眺先生要待開口,董仲萱朝他使了個眼色,繼續問道:「你婆婆是誰呢?」
老婦人道:「娘覺得他的神志,好像並未完全被迷。」
卓少華跟著她拾級而上,這回只走了二十來級,就到了一處圓形的洞口。
蒙面人怒嘿一聲:「找死!」
卓少華依然搖著頭道:「我真的不是少華,我是王阿大。」
卓少華也不和她客氣,就坐下來吃了。
顧總管賠笑道:「大公主和城主聊聊,屬下還有事去,先行告退。」
甬道中伸手不見五指,有她用竹竿在前引路,就可不用眼睛,大步的走去。但甬道雖黑,卓少華練成「九陽神功」,目能夜視,就是顧總管不用竹竿引路,他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自然有關,你聽我說下去就知道了。」老夫人微微一笑,續道:「因為他不知道卓少華是被人迷失了神志,還以為他是渾金璞玉,天生的練武奇材,因此不但把他一身武功,都傳給了他,甚至把他數十年性命交修的內功,也都灌輸給了卓少華,才能使卓少華於短短數月之間,由一個六合門人,變成為武林一流高手……」
顧總管朝卓少華引介道:「王相公,這位就是這裏的管事賈嬤嬤。」
「唔!」老婦人口中唔了一聲,指指身邊的椅子,說道:「玉蘭,你過來,娘有話問你。」
卓少華在這一瞬間,雙目射出兩道寒電般的光芒,冷然道:「你是顧總管!」
北巖,是芙蓉城囚人的地方,難怪她聽了要變色了。
「不用。」老夫人毫不思索的道:「他這樣也好。因為他神志至少還有大半迷失未解,凡事都能服從,也因他已有一小半清楚,可以領導別人,因此老身考慮派他擔任一件重要工作……」
顧總管含笑朝卓少華點點頭道:「王相公早。」一面又朝嚴玉蘭道:「這是老夫人關照的,要老婆子把王相公送到北巖去。」
嚴玉蘭還沒回答,顧總管已經回過頭去,朝嚴玉蘭含笑道:「對了,老夫人正在找你呢。」
兩個漢子口中應「是」,躬身而退。
他這一坐起,立時發現坐在小方桌橫頭的卓少華,心頭驀然一怔,就驚異的叫道:「徒兒,你怎麼會在這裏的?」
顧總管領著卓少華退出石室,砰然一聲,關起鐵門。
辛嬤嬤昔年是城主的貼身丫頭,對主人忠心耿耿,最為城主所信任,所以才派她這個職務,名之為「前山總管」。
老夫人道:「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他和九眺先生、董仲萱同時被穆嬤嬤所擒,九眺先生和董仲萱由蘭赤山莊送上山來,他被穆嬤嬤迷失神志,改名王阿大,留在身邊,前後也不到四個月時間,他神志迷失,尚未恢復,那能練得成這高的武功?」
青衣使女又朝卓少華欠身一禮,說了聲:「小婢秋月,見過王相公。」
嚴玉蘭心中暗道:「娘懷疑他神志沒有被迷,但他這幾句話,明明是神志被迷的人說的了。」
一般練武或練氣之士,只要功夫到了某一境界,(這就須練到十二成火候)一般氣功也都可以作為護身真氣,(氣在身外)如果遇上外來力道,比你強的,就會被震散真氣,輕者當然只需運功調息就可復原,重者就會走火入魔或當場斃命。但「九陽神功」護體,就不同了,不論何種掌力,就算對方功力強過你甚多,也都無法把它震散。
嚴玉蘭看秋月退去,急忙低聲道:「卓兄,你千萬記住,不論遇上什麼人你都不能說你是卓少華,就是知道的事,也一定要裝出什麼都不知道,有人問你,你要說不知道,記住了麼?」
卓少華追了一段路,既然追不到人家,也只好憤憤的回轉房去,和衣躺下。
她還以為嚴玉蘭愛上了卓少華,才要穆嬤嬤用「無憂散」的。
接著卓少華聽到那女子的腳步聲,走近榻前,一手拔開自己牙齒,把一小杯甜甜的水傾入口中,心中暗暗忖道:「不知她給自己喝的是什麼甜水?」
卓少華道:「沒有了。」
「你說的不錯!」
卓少華道:「她對我好,我自然也對她好了。」
胖老婆子似乎問得很滿意,站起身道:「你隨我來。」
她沒有多說。
顧總管想想覺得城主說的頗有道理,不覺連連點頭,說道:「城主這項推斷,果然大有道理!」
卓少華怒聲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偷襲我?」
顧總管站停下來,伸手拉了兩下門上的圓環。
老夫人道:「我方才是說卓少華遇上了一位絕世高人嗎?天下之大,身懷奇術異能之士多得是,這些人士都隱跡山林,不為人知,這也並不稀奇。他既知自己壽限已滿,把一身功力轉注給卓少華身上,豈不是他等於仍然活在世上一樣嗎?」
「哼!」老婦人沉哼了一聲道:「但你帶上山來的卓少華,武功卻不在娘之下哩!」
要知他練成「九陽神功」,少說也已有五成以上火候,「九陽神功」乃是道家乾天至陽之氣,能練到五成火候,已經非同小可。(卓少華這點年紀,當然無法練到五成火候,這是老哥哥飛天神魔謝長風輸給了他二十年「九陽神功」才有五成火候的。)只要外界有拳勁掌風襲上身時,不須本人運氣抗拒,「九陽神功」就會自生抗力,這也就是道家所謂「護身真氣」。
卓少華道:「是小公主叫我來的。」
顧總管上身湊了過去,低低的道:「城主認得他是對頭門下?」
嚴玉蘭道:「他那裏不對了?」
卓少華推出矮胖蒙面人,有這一瞬間的緩衝,他已和飛撲過來的那人對了面,這人依然是個黑布蒙面人,只是身材略為瘦高,一雙亮若寒星的目光,正向自己投射過來。
嚴玉蘭聽得變了臉色,說道:「娘要把王兄送到北巖去?我怎麼沒聽娘說呢?」
黑衣大漢躬身道:「賈嬤嬤就在裏面,總管請。」
喝聲出口,右手斜切一掌,身形飛快的一旋,左手閃電從肘後穿出,食、中二指分開,中指取「肺苗」、食指取和_圖_書「攢心」。
嚴文蘭目光一抬,說道:「顧嬤嬤也請坐呀!」
卓少華道:「不知道。」
她接著尋思道:「但他明明是被穆嬤嬤『無憂散』迷失了神志,一個服了『無憂散』,神志迷失的人,武功仍可保持,這點城主可放心。」
卓少華道:「我不認識。」
顧總管怕引起她傷感,沒待她說下去,急忙截著賠笑道:「城主辛苦了多年,現在快了!」
只見一名青衣使女從門中走出,朝胖老婆子躬躬身道:「顧總管可是領著王相公來了?」
卓少華突然想起嚴兄在車上說過:娘問你話的時候,你除了自己叫王阿大,叫我小公主,別的都要裝作不知道,對她娘都要說不知道,對顧總管當然也要說不知道了。這就搖搖頭道:「不知道。」
老婦人微微搖頭,徐聲道:「此人神志似迷似清,一般服過『無憂散』的人,似乎不是如此。」
九眺先生沉聲道:「他不承認是老夫的徒弟,老夫也沒有他這個門人。」
顧總管問道:「房間呢,要後面可以聽得到他們談話的,你也把他們移過去了?」
「如此就好。」顧總管道:「咱們可以領王相公走了。」
這道石級只容得兩人並肩可行,但卓少華是跟在顧總管身後,一前一後而行。
現在卓少華隨顧總管穿行花樹,來至一處四周松林茂密的一幢石屋前面。
秋月在屋中點起了燭火,引著卓少華穿行客堂,進入一間臥室,一面說道:「王相公,這是你的房間,你請坐,小婢給你沏茶去。」
老夫人笑道:「武功一道,講求工夫,下的工夫越深,功力上的成就也越高,以老身看此子一身功力,少說也有五十年火候……」
胖老婆子道:「你到這裏來作甚?」
卓少華道:「吃晚飯的時候,婆婆來了,要我跟小公主從後窗跳出來,跟小公主走。」
卓少華跟著站起,點頭道:「不是真的打架,你要試,那就試試好了。」
卓少華怒聲道:「你是什麼人?」
他這一手使的是六合門的「擒拿手」,叫做「三指功」,是他師傅九眺先生司空靖的拿手絕技!
卓少華右手由下往上一圈,使的是武當派「一元復始」,使得好像毫不經意,隨手而發,不但把董仲萱一下、一上,分襲的雙手一齊圈住,而且還把他一個人往左推出了一步。
卓少華右手一探,大拇指和食、中二指箕張如鉗,迅向對方拂來的手腕扣去。
嚴玉蘭心中暗暗一動,一面說道:「女兒回來之後,不是全已跟娘稟報過了麼?」
九眺先生輕輕嘆息一聲道:「此子神志已被迷失了。」
老夫人問道:「文兒,你說穆七娘心生離叛,此話當真?」
九眺先生輕輕嘆息一聲道:「就算他是少華,如今神志被迷,咱們兄弟落入人手,又何能為力?」他口氣微頓,接道:「他們把他送來此地,大概也是對他身分起了懷疑,才要咱們兄弟來證實的了。」
卓少華舉步走入,賈嬤嬤就隨手掩上了門。
在他感覺上,這兩人抬著他身子,走出了大門,把他擱在一張籐椅之上。接著只聽一個老婆子的聲音說道:「這位王相公,是小公主帶他去見城主的,你們路上可得小心!」
「這就是老身不解之處。」
九眺先生道:「你會不會武功?」
卓少華動也不動,任他扣住了脈門,笑道:「你捉不住我的。」
卓少華道:「後來沒有了。」
老婦人道:「等我問問玉蘭再說吧!」
老婦人道:「你就這樣跟小公主一起來的?」
「是穆嬤嬤把他擒下的。」老婦人沉吟道:「這麼說,那時他武功不如穆嬤嬤了?」
凡是練武的人,睡眠之時也特別警覺,稍微一些風吹草動,就會很快驚醒過來。(這是一般睡眠,喝了迷|葯,昏昏睡去,當然不在此例。)
江湖上人,隱約也知道有芙蓉城主其人,卻不知芙蓉城在那裏?城主是男是女,是怎樣一個人?由此可見「芙蓉城」的「城主」有多神秘了。
老婦人凝重的道:「所以娘覺得他大有可疑,唔,你再仔細想想,這卓少華和三個月前是不是有什麼不同之處?」
「如此就好!」老婦人點著頭道:「這才是我的乖女兒。」
釧兒端著一盞茶送上,說道:「大公主請用茶。」
「有。」卓少華道:「昨晚他們明明是欺生咯,先來的一個人,打不過我,又來第二個,又打不過我,又來第三個,但他也打不過我,他們都用黑布蒙著臉,我問他們,他們連話都不肯說,不是欺生,還是什麼?」
老婦人道:「等你明天看了他再說。」
老婦人目光冷厲,逼注著女兒,問道:「你有沒有問過他,這三個月裏,他在那裏?遇上了些什麼人?」
卓少華也說不出它怪在那裏,只是穿行在每一間房之時,心裏感到甚怪,如此而已!
話聲甫出,九眺先生突覺卓少華手腕上的內氣鼓動,自己右臂驟然一震,扣著他脈門的三個指頭,竟然被震得彈了起來。
如今就因有人搬動他的身子,真氣一動,人就立即警覺過來,但覺身子被兩個人抬著行走,心中暗暗覺得奇怪,但他被迷的神志,終究只清醒了一半(這是指「無憂散」迷失的神志)心頭反應遲鈍,雖覺奇怪,卻並沒有立時掙動。(一方面他喝下去的兩口迷|葯,此時雖經真氣的自動運行,人已清醒,但藥力尚未完全消失。)
片刻工夫,似乎進入一處房屋,又轉轉彎彎的走了一陣、只聽一個女子聲音問道:「你們送來的是王相公麼?往這裏來。」
這兩句話,聽得嚴玉蘭心頭不期一動,忖道:「娘說他神志並未完全被迷,他這兩句話,和他跟自己暗暗點頭,這豈是神志被迷的人說的?難道……」
卓少華右足迅疾往前跨出一大步,身子隨著向左疾轉,右手扣著矮胖蒙面人左腕不放,輕輕一帶,就把矮胖蒙面人朝背後襲來那人推了過來。
哦,方才自己是喝了兩口茶,就昏昏欲睡,他們大概要等自己睡熟了,才能送上山來。
胖老婦並沒回答他,只是望著他問道:「你叫王阿大?」
卓少華練的「九陽神功」,乃是乾天至陽之氣,任何陰功,都傷不了他,但他自己並不知道,發覺對方掌勢剛一出手,就有絲絲寒氣,逼人而來,心頭一凜,口中又是一聲大喝,右手揚腕一指,對著那團陰寒勁氣直點過去。
就在此時,突然又有一道人影,宛如大鵬凌空,朝卓少華身後撲攫而至,人還未到,十道銳利的爪風,已然先人襲到!
卓少華道:「我不大清楚,聽婆婆說,是她把我帶大的。」
「這怎麼會呢?」嚴玉蘭聽得愕然道:「娘是聽誰說的?」
老婦人又道:「那你總認識穆嬤嬤吧?」
卓少華點點頭道:「除了你嚴兄,我什麼人都不會說的。」說到這裏,忽然低低的道:「有人來了。」
老婦人目光如刀,似是看穿了女兒的心事,嚴肅的道:「玉蘭,娘問你的話,你要據實回答,不許有一點隱瞞,知道嗎?」
石級約莫有三十多級,越往下走,就越暗了,等到走完石級,前面出現了一條黑越越的甬道,這裏已經是地下室了。
卓少華沒有說話,跟著她跨上石階,進入大門,中間一間寬敞的客堂,佈置得極為精雅,但卻闃無一人。
他連衣也沒脫,和身倒向床上,賭氣的轉過了身,面向牆壁,闔上了眼睛。
老婦人一擺手道:「你先退下去。」
賈嬤嬤應了聲「是」,顧總管走在前面,賈嬤嬤跟在後面,兩人走出堂屋。
卓少華練了「九陽神功」,又有三十年以上的內功火候,「九陽神功」原有諸毒不侵之功。(因為「九陽神功」有祛除劇毒的功能,卓少華先服「無憂散」,再練「九陽神功」,如今神志也已逐漸恢復到五成左右了,就算沒有解藥,再有五年苦練,也可完全恢復過來)這茶水中的迷|葯,藥量既輕,對卓少華來說,自然不易迷得住他,他之被迷,只是不曾防備而已!
顧總管跟著賠笑道:「但他最多也不過二十來歲,打從娘胎裏就練功,也沒有五十年功力呀!」
想到這裏,立即雙目一睜,翻身坐起,目光一動,只見自己對面一把椅子上,坐著一個頭髮花白的胖婆子,一雙熠熠眼睛,盯著自己直瞧。
嚴玉蘭道:「娘,他神志被迷是絕不會錯的,那天穆嬤嬤給他服『無憂散』女兒就在邊上,穆嬤嬤等他醒來之後,就告訴他叫王阿大,他也一直以王阿大自居,連自己叫卓少華都忘了,有一次女兒問他卓少華是誰,娘,你知道他怎麼說?咭,真笑死人了,他說:『這人的名字好像很熟,好像聽人說過,只是一時想不起是誰來了。』真是好玩極了……」
在蒙面人想來,自己這一記「無形掌」,卓少華雖不致當場重傷而死,也會被自己內力震得昏倒下去,須得數日調治,方可復原。那知「無形掌」擊在卓少華身上,只覺他身上陡然間湧出一股強大的內勁,把自己掌力硬生生擋住,震力之強,幾乎把自己擊去的掌力,悉數反擊回來。
跟著走入,那黑衣大漢立即關上了鐵門。
兩人回入屋中,卓少華已忍不住道:「嚴兄,我昨晚打了三場架,這裏的人,都會欺生,我還是回去的好。」
顧總管道:「王相公,咱們也該走了。」
顧總管把他領到一處小庭院中,說道:「王相公,這就是你住的地方了。」
他這一拂,手背向外,五指由下而上,使的正是內家「拂脈手」,專鎖敵人經穴。
顧總管含笑道:「小公主倒是來得早啊!」
她咭咭格格的說著,老婦人一雙冷峻的目光,只是盯著她直瞧,臉上嚴肅得一絲笑容也沒有。
「你不怪他們就好。」嚴玉蘭笑了笑道:「王兄請吃早點吧!」
這話當然是假的了,她來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小公主在這裏。
哦,對了!嚴兄方才叮囑過自己:「不論遇上什麼人,你都不能說你是卓少華,就是知道的事,也千萬都要裝出什麼都不知道,有人問你,你都要說不知道。」
「傳音入密」必須內功精純,才能練音成絲,出我之口入彼之耳,但施展「傳音入密」嘴唇必須微動,可是董仲萱一直望著卓少華,他嘴唇根本一動也不動。
顧總管伸手在甬道口取了一根數尺長的竹竿,把一頭往身後遞來,說道:「和圖書這條地道,裏面很黑,還有幾處轉折,王相公抓住竹竿,跟著老婆子走,就不會碰破頭了。」
「嚴兄就是小公主。」
冷然一笑,左掌一揚,接連又劈出了一掌。
老婦人道:「有關卓少華的事!」
現在卓少華弄清楚了,他們是把自己放在一張藤兜子上(肩輿之一,亦稱山轎)由兩人抬著上山,心中更覺奇怪!
這間石室,還算寬敞,左右靠壁處,各有一張木床,兩床之間是一張小方桌,和三張木凳。
就在他倚几昏睡之時,突然覺得有人搬動他的身子,練「九陽神功」的人,只要有外來的力道侵犯到身子,就會自生反應,真氣自動運行。
桌上點燃著一盞油燈,還有一個白瓷茶壺,和三隻茶杯,好像就是替三人準備的。
董仲萱道:「他明明是少華,容貌、口音,完全一樣,面貌相同的人當然有,但絕不可能和少華一般無二的。」
老婦人問道:「還有呢?」
轉眼之間但見掌影翻飛,指影參差,縱橫交叉,盡是蒙面人的手影。但不論你攻勢毒辣凌厲,如何快速,卓少華在他掌指交逼之下,雙手使的依然是各大門派的雜錦招式,也依然把攻到他身前的手法一一破解,好像極為從容,毫無吃緊的模樣!
胖老婆子微微點了下頭,又道:「那你認不認識穆嬤嬤?」
老夫人徐徐說道:「那只有一個解釋,此子在神志迷失之後,確然遇上了一位絕世高人,而且這位高人可能自知壽限已滿……」
卓少華笑道:「我本來就不是卓少華咯!」
九眺先生大感驚奇,睜大雙目望著卓少華,大聲道:「你不是少華?你怎麼是王阿大?」
卓少華道:「我沒有師傅,我是婆婆一手帶大的。」
卓少華又是一聲大喝,同樣左手一抬,也拍出了一掌。
兩股掌力一觸,發出蓬然一聲,蒙面人只覺卓少華迎擊出來的掌風,好像蘊蓄了極強的震彈之力,自己劈出的掌力,有如擊在飛瀑流泉之上,柔軟之中帶有強勁的反彈之力,自己差點震得立足不住,心頭不禁凜駭:「這小子那來這麼深厚的功力?」
董仲萱道:「你要小心了。」
卓少華看他逃走,口中大喝一聲:「你想逃了。」雙足一點,凌空飛撲過去。
老婦人道:「你對杭州很熟麼?」
賈嬤嬤應了聲「是」,臉上堆著笑道:「王相公請隨老身來。」
「是。」顧總管應了聲「是」,就把自己如何引著卓少華前去北巖,自己和賈嬤嬤就在他們隔壁房中,不但聽得十分仔細,而且也可以從特設的壁孔間看清楚他們的一舉一動,先前九眺先生和董仲萱都一口咬定他就是卓少華,後來九眺先生如何以「三指功」相試,卻被卓少華內功震開,董仲萱也試了他兩招,同樣先後都被卓少華推出了一步,後來自己現身,董仲萱要卓少華留下,卓少華不肯,跟著自己回來,詳細說了一遍。
卓少華道:「是在一家客棧裏,小公主要我陪她到杭州去……」
老夫人沒有再問,抬頭叫道:「顧總管。」
老婦人徐徐問道:「他真是卓清華的兒子卓少華嗎?」
胖老婆子又道:「你如何認識小公主的?」
她在城主下首一把椅子上,只坐了半個屁股。
秋月道:「王相公正在用早點,小公主也來了呢!」
卓少華想起在車中自己和嚴兄很好的事情,不禁臉上一紅,說道:「你怎麼知道的?」
顧總管道:「城主說得是。」
「他說……」嚴玉蘭囁嚅的道:「他說沒有在那裏,奶娘問他這些日子遇上了什麼人?他說:『遇上過很多人,有些人硬要他跟他們去,說他是卓少華,他說他叫王阿大,要找婆婆,他說的婆婆就是奶娘。』」
「嚴兄?」老婦人臉色微變,問道:「嚴兄是誰?」
「不是。」嚴玉蘭臉上一紅,說道:「那是奶娘的意思。」
賈嬤嬤道:「總管吩咐的事兒,老妹子自然都辦妥了,『無憂散』解藥,放在早餐稀飯裏面,他們服下之後,大概有頓飯時光昏睡,即可清醒過來。」
老婦人聽她說出「雷火神指」,敢情一言提醒了她,本來嚴肅的臉上,登時變得陰森,口中「唔」了一聲,才道:「所以我對他有些懷疑……」
當先走了進去。
他,正是卓少華的師傅九眺先生司空靖。
秋月聽得奇怪,這位王相公怎麼叫小公主「嚴兄」呢?忍不住抿抿嘴,但不敢笑出來。
卓少華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吃過了麼?」
顧總管矍然道:「城主這一推想,把卓少華的情形,全說對了,這麼說,他是並沒有什麼可懷疑的了。」
那副喜孜孜的模樣,使人一看就會覺得這少女已經不再是孩子了,她全身都在散發著青春的氣息!
老婦人又道:「後來呢?」
卓少華問道:「不是真的打架?」
「是」,青衣使女返身走出。
嚴玉蘭眉梢眼角都含著嬌柔的笑容衝進來的,但她一眼看到老婦人表情嚴肅,目光冷峻的神色,笑容立時凍結住了,叫道:「娘叫我有事嗎?」
卓少華懷疑她故弄玄虛,走來走去,大概就是這幾間房,但事實卻不盡然,卓少華仔細辨認,好像經過的房屋,每一間形狀都不相同。
喊聲未落,突覺身後疾風颯然有人發掌朝自己肩後切來,他連想也沒想,右手一記「迴風舞柳」,手掌一反,往後撩去,人也隨著轉了過去。
嚴玉蘭道:「娘究竟要問什麼呢?」
卓少華這才知道師傅和師叔(他心中已經承認了)是被他們囚禁在這裏的了,心想:「嚴兄答應跟她娘去要解藥,自己服了解藥,就可以把師傅、師叔救出去了。」
顧總管道:「九眺先生也這麼說,但董仲萱卻說他可能另有奇遇。」
那知卓少華看也沒看,左手使了一記黃山派的「飛瀑流泉」,輕描淡寫的朝前揮出。
嚴文蘭站起身,就在娘身旁一張椅子上坐下。
賈嬤嬤道:「這裏只有兩間房,可以在後面覷看室中動靜的,他們吃過早餐,昏睡過去,我就把他們搬過去了,現在一切都已安排妥貼,總管來得正是時候,大概再有一盞熱茶的時光,他們就會醒過來了。」
卓少華點點頭道:「是的。」
蒙面人又氣又惱,暗道:「這愣小子使的到底是什麼武功?」
一個既是顧總管,還有一個自然是賈嬤嬤了。
最後,終於走到一間並不寬敞的屋子裏。這間屋內,當然和每一間屋子一樣,沒有一點擺設,只是空蕩蕩的一間,但這間屋子和其他不同之處,就是一進門有一條石級,一路往下延伸。
來勢之猛,快速如電,卓少華若是伸手去揭矮胖蒙面人的蒙頭黑布,那麼就無法自救,把整個背後都賣給了人家。
心中想著,突然疾攻兩掌,把卓少華逼退了一步,就放手後退。
卓少華的被兩口茶就迷昏,就是沒有運氣行功,只要真氣一經運行,區區迷|葯,自可立即逼出體外。
這下真把蒙面人驚異得不知所云,心想:「這小子會練成『護身真氣』?這簡直不可能,就算他師傅九眺先生,也未必練得成,未必接得下自己這一記『無形掌』!」
他在說話之時,右手已疾揮而出,直向矮胖蒙面人左腕抓去,左手化掌,向外一揚,架開了對方抓來的右手,他身子不動,只是輕描淡寫的兩下,就把對方凌厲攻勢消解開去。
老婦人一抬手道:「你把他領出去,讓他先住下來。」
在她左首一把木椅上,坐的是胖老婆子顧總管,她睜大一雙水泡眼,望著老婦人,說道:「城主看不出他的路數來?」
辛嬤嬤又道:「你們到了城中,不用按一般手續辦理,只要交給顧總管就好。」
看起來,這幢石砌的房屋裏面應該只有五六間之多,但顧總管卻領著他穿了十七八間還不止。
接著只聽兩個男人聲音應道:「總管放心,小的曉得。」
要跟娘要解藥,自然得下水磨工夫。
顧總管道:「武林中雖然傳說有『開頂大法』這項神功,但什麼人有這高的功力的?」
董仲萱望著卓少華沒有作聲,突聽耳邊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我不要緊的。」
卓少華在她下首一張椅子上落座。
嚴玉蘭心頭「咚」的一跳,莫要他經不住娘的盤問,把路上車廂裏和自己好的話,也告訴娘了?娘真要問起來,不羞死了自己了?她粉臉驀地紅了起來,故意扭了下腰,說道:「女兒什麼事隱瞞過你老人家來了?」
卓少華怒喝一聲:「你想走沒有這般容易。」
顧總管道:「老夫人說的,你昨天剛回來,今天早晨你跟老夫人一起去拜菩薩,小公主還是快些去吧!」
董仲萱以六合二十四式散手得名,自以為在散手上,已可獨步江湖,那知兩次出手,都被卓少華隨手一揮就化解開去,而且兩次都被推出了一步,心頭不禁大為驚愕了!
顧總管含笑道:「這是老夫人吩咐的事兒,認不認識都不要緊,賈嬤嬤,你帶王相公進去,我在這裏等一會就好。」
卓少華拱拱手道:「賈嬤嬤好。」
董仲萱聽他說話的口氣,分明神志被迷,這就含笑道:「我們不是打架,我二師兄說你武功很高,我有些不相信,才要和你試試。」
董仲萱道:「你明明就是少華,你怎麼連師傅和四師叔都不認識了?」
九眺先生微微搖頭道:「此子一身內功,少說也有三五十年修為,少華那來如此深厚的功力?」
秋月道:「小婢那就告辭了。」
顧總管應了聲「是」,抬頭道:「回城主……」
卓少華站起身,跟著她走出樓宇,走出一道月洞門,那好像是一個大花園,到處有蔥鬱的樹林,和一圈圈石砌的花圃。走在白石鋪成的路上,花氣襲人,只是夜霧朦朧,看不清較遠的景物。
董仲萱看著他問道:「你再想想看,從前的事,還記得起來麼?」
回身退出,隨手替他掩上了房門。
兩個漢子已把藤兜放下,然後又抬著卓少華走入一間屋中,放到榻上。
她果然不愧為芙蓉城主,雖然對卓少華一無所知,但也能被她料到個大半。
口中說著,雙手跟著揮起,朝蒙面人搶攻過去。雙手開闔,一手出手封解,另一手就因對方的攻勢已被封架而反擊。
卓少華道:「婆婆就是小公主的奶娘。」
胖老婆子在階前停住,卓少華也跟著停住。
驚駭之餘,驀地攻勢一變,化雙爪和*圖*書
為雙掌,掌似鐵板,上下翻飛,記記不離卓少華要害大穴,掌風如濤,使的竟是內家掌力重手法。
董仲萱道:「這就是小弟想不通的地方,若說少華另有奇遇,這短短數月之間,也絕不可能有此神速進境……」
室門忽然開啟,顧總管笑吟吟的走了進來,說道:「九眺先生說對了,現在二位對這位王相公的看法如何呢?」
卓少華怕被人家看見了,只是閉著眼睛不敢睜開眼來,兩個抬藤兜的漢子答應了一聲,繼續往裏行去。
顧總管應了聲「是」,起身退出。
嚴玉蘭臉又紅了,昨晚自己也沒睡好,他神志被迷,心裏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莫要當著秋月說出什麼話來,這就含笑道:「王兄到裏面再說吧!」
嚴玉蘭忙道:「王兄這裏還住得慣吧?」
但這句話,明明是卓少華說的,董仲萱幾乎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手腕一翻,拍出一掌。
她不敢說出在卓少華身上發現大姐(嚴文蘭)玉佩的事。
嚴玉蘭問道:「王相公起來了麼?」
他使的正是老哥哥教他的「長風子十三破」中專破手法的招式,這十三破是長風子採集各大門派的招式,加以利用,使來輕便,卻有化腐朽為神奇之功,但在旁人看來,只是普通招式而已!
她自然是嚴玉蘭了,回到山上,脫下青紗長衫,又回復了女裝。
董仲萱右掌堪堪和他左手接觸,心中還想:「你光接住我右掌,豈能躲得開我二指?」
嚴玉蘭暗道:「卓兄耳朵果然靈得很!」一面低聲道:「你在顧總管面前,不可叫我嚴兄,要叫我小公主。」
「哦,那小琴說給自己服了醒神湯,那一杯甜汁,敢情就是醒神湯了,她說自己很快就會醒來,自己那就不用再裝睡了!」
嚴玉蘭口中說著,心裏可立時明白過來,暗道:「是了,娘認定他神志並未完全迷失,北巖關著卓少華的師傅九眺先生和他師叔董仲萱,這是試試他看他們之後,說些什麼了,幸虧自己早來一步,已經囑咐過他了,卓少華神志真要沒有完全被迷,給娘試出來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青衣使女一雙俏目朝卓少華瞟了一眼,迅快的轉身進去,不大工夫,她匆匆回出,說道:「顧總管請進去吧!」
他隨著顧總管退出石窟地道。顧總管把他送回住的地方,就匆匆走了,她自然急於回去覆命。
董仲萱望望二師兄,說道:「二師兄,他武功勝過小弟,小弟承認,但若說他不是卓少華,小弟萬萬不能相信。」
胖老婆子回頭道:「王相公跟老身進去。」
她自然是賈嬤嬤了。
顧總管滿臉堆笑說道:「他堅決不承認他是卓少華……」
卓少華搖頭道:「不知道。」
嚴玉蘭暗暗吃驚,忙道:「王兄遠來是客,怎麼會有人欺生的呢?」
顧總管愕然道:「城主如何看出來的?」
顧總管答應了聲「是」。
卓少華問道:「老婆婆,我怎會到這裏來了?」
嚴玉蘭道:「我也剛坐下,顧嬤嬤早啊!」
老婦人神色冷峻,徐徐的說道:「不但娘的『無形掌』傷不了他,連『九轉玄陰掌』,都奈何不了他。」
蒙面人身手在武林中已是首屈一指的高手,如今竟連一個神志已被迷失的六合門門人都勝不了,心頭自然漸被激怒,口中又是一聲沉嘿,手法突變凌厲,左掌右指,左指右手,(「手」與「掌」,出手招式並不一樣)交相擊出,攻勢快得像雨點一般,朝卓少華攻來。
突然想起卓少華從小練的是六合門武功,只要看他出手,就可證明了,一念及此,立即站起身道:「王阿大,我和你拆幾招試試如何?」
顧總管自顧自朝左首一道門走了進去,入門是一條走廊,她走近第一間房門口,推門而入。
兩道破空勁氣,乍然一接,激起了一陣飛捲的狂飆,但聽蓬然一聲大震,卓少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矮胖蒙面人卻被震得退了三步,兩個黑布眼孔之中,不期流露驚詫之聲!
兩個男人聲音又應了聲「是」。
這一輪急攻,手法、掌法,無不極盡詭異,攻出來的一掌一爪,莫不狠毒辛辣,記記都是足以致人於死地。
董仲萱自然也看到了,只是他還道是二師兄自己放開的,聞言道:「二師兄試出他的內功來了?」
兩個壯漢抬著藤兜子一路上山,約莫奔行了將近半個時辰,腳下忽然一緩,只聽有人問道:「你們送來的可是王相公麼?」
「唔!」老夫人放下水煙袋,拿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
卓少華躺在上面,倒看得有些驚心動魄,心想:「他們既然要等自己睡熟了才送上來,自己索性仍裝睡熟了,讓他們抬吧!」
卓少華道:「小公主就是嚴兄。」
卓少華喝道:「來得好!」
嚴玉蘭更加吃驚,怯生生的道:「這怎麼會呢?卓少華那裏會有這麼高的武功?」
只聽簷前鸚鵡忽然叫了起來:「顧總管請進,顧總管請進。」
「哦!」顧總管睜大一雙水泡眼,問道:「城主還想到了什麼呢?」
蒙面人口中冷哼一聲,抬手一揮,朝卓少華迎面拂來。
老婦人臉上微有笑容,問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卓少華心裏一直惦記著嚴玉蘭,他以為自己見過了城主,她一定會來找自己,那知坐著等了好一回工夫,依然不見她前來。
兩張木床上,各躺著一個人,似是還未睡醒。
卓少華立時聽出那是辛嬤嬤的聲音,心中暗想:「原來他們是送我去見城主的,城主不就是嚴兄的娘麼?」
這下,直把九眺先生驚異得不知所云,目注卓少華看了半晌,才轉頭朝董仲萱道:「四師弟,此子那來這高的功力?」
嚴玉蘭道:「女兒沒有問,但奶娘問過他的。」
瞬息工夫,兩人已打了二十多個回合,卓少華精神越打越好,手法變化也越來越奇,矮胖蒙面人的掌式卻愈來愈加展不開!
這正是老哥哥教他的「長風子十三破」中,專破掌、拳、手、指的用法,這是精研各大門派手法精華連綴而成的散手,應用之法,變化由心,長風子(飛天神魔謝長風)已有數十年沒有在江湖露面,蒙面人自然不認得了。
他究是還有一半神志,並沒清楚,思想比較簡單,是以沒想到自己喝了兩口茶,怎麼會睡熟的?這自然是有人在茶水中做了手腳。
顧總管收回竹竿,往洞口一放,回身道:「王相公請隨我進去。」
但蒙面人身法也不慢,尤其這座大花園到處都是樹林、花木,夜色之下,極易迷失,不過轉眼工夫就已失去了他的蹤影!
卓少華道:「小公主在路上不准我叫她小公主,要叫她嚴兄。」
左手閃電朝矮胖蒙面人罩在頭臉上的黑布抓去。
夜色已深,一間精緻的樓宇的起居中,銀缸中結著一個如意燈芯。
嚴玉蘭望望娘,趁機說道:「娘不給他解藥了麼?」
那老婦人道:「好。」她只說了一個「好」字,就在室中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卓少華望著逃走的那人後影,憤憤的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不聲不響的偷襲我,又不聲不響逃走了,這是……」
他突然使出「三指功」來,只有他的門人,才會化解「三指功」的手法!
卓少華道:「那是小公主的奶娘,我叫她婆婆的。」
接著只聽顧總管的聲音道:「王相公起來了麼?」
卓少華氣憤已極,怒聲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我襲擊,你說,這是為什麼?你不說出來,今晚我是不會放過你的了。」
卓少華搖接頭道:「杭州這名字好像很熟,我……我……不知道。」
顧總管已經走了進來,笑道:「小公主這麼早就來了麼?」
他現在已可確定眼前二人,果然是自己的師傅和師叔了,因為他神志已有五成清楚,漸漸可以想起一些從前的事來!但他緊記著老哥哥的叮囑,何況來時嚴玉蘭也千萬交代,不可說出自己是卓少華來,因此不敢多說,只是望著兩人,眼神中不禁流露出親切之色!
胖老婆子點頭道:「你快去稟報一聲。」
老夫人點頭道:「是我要她回來的。」
顧總管又道:「他神志既然並未完全被迷,要不要屬下再在茶飯之中,給他加重一些呢?」
老夫人兩道目光一直緊注著她,聽得很詳細,等她說完之後,才沉思道:「這麼說……卓少華有這一身武功,連他師傅、師叔都不知道了?」
尤其每一道門戶,也開得很怪,明明是一堵石牆,但隨著顧總管的手一推,就變成了一道門戶。
「王兄怎麼會認識他們呢?」
在這片廣闊的峽谷裏,你可以看到到處是一簇簇的花林和一片片不相連貫的花圃,花林種的芙蓉樹,花圃中,嫣紅奼紫,都是奇花異卉,許多亭臺樓宇矗立在繁花似錦的中間,點綴得更像世外桃源,人間仙境!
「有。」卓少華道:「她說過要我來見你的。」
嚴玉蘭昨晚幾乎一個晚上都沒闔眼,她擔心就是娘對卓少華有成見,所以今天一早就找來了,她還是穿著昨晚那一件蘋果綠的衫子,一條淺綠長裙,連衣衫都來不及換。
卓少華心想:「這老婦人大概就是顧總管了?」
話聲還未說完,突覺一股無形暗勁,直向自己身上撞來。
顧總管急忙站起身道:「大公主回來了!」
嚴玉蘭道:「是的。」
賈嬤嬤朝著左首一條走廊走去,這裏一共有四五個房間,她伸手推開第二間的房門,含笑道:「王相公請進,裏面二位客人,大概快醒過來了,王相公請寬坐一會吧。」
悄然移身走近窗前一張椅子坐了下來,說道:「王兄在這裏多住幾天,就會習慣的。」
「是啊!」嚴玉蘭道:「連他師傅都不是奶娘的對手,他自然不是奶娘的對手了。」
嚴玉蘭換上女裝,就顯得活潑而清新,她明亮的眼睛,紅馥馥吹彈得破的臉頰,往上翹著的紅菱般的嘴唇,笑得輕盈!
「哦!」老夫人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徐徐說道:「你慢慢的說。」
卓少華心頭十分憤怒,大聲道:「好,你要打,我就教你見識見識。」雙手連揮,反擊過去。
這人頭上套著一隻黑布袋,只露出兩個眼孔,眨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他似乎對卓少華反應敏捷,(他只欺到卓少華身後二丈光景,就被卓少華發覺)感到有些驚訝!
老婦人道:「你可知當時發生了什麼事麼?和-圖-書」
兩句話的時間,只聽履聲橐橐,從外面走進一個白髯綠袍老者。
這一瞬間,綠袍白髯老者,登時成了一個面貌姣好、體態輕盈的長髮少女,她正是在蘭赤山莊統馭三個武林盟主的總令主嚴文蘭。
董仲萱心頭一怔,身形一閃即至,雙手疾發,左手化為「托手」,虎口叉向卓少華咽候,右手一掌下沉,使用「剪手」,拍到「鎖腰」,使得迅捷靈快,妙用無窮!
「哦!」顧總管笑了笑道:「小公主誤會了,老夫人的意思只是請王相公去看看,那裏有兩個人,王相公是不是認識?」
董仲萱喝道:「慢點,你把少華留下來。」
顧總管也沒說話,舉步朝石級走了下去。她下去了,卓少華自然不用再問,就跟著下去。
這裏當然是地室,但從四面都是石壁看來,又好像是一處山洞。入門,是一間寬敞的石室,放著一張方桌,和幾把椅子,擺設和一般人家的堂屋差不多。
那人道:「方才顧總管已派人來問過了,你們快些進去吧!」
老婦人道:「不但如此,最後連我『九轉玄陰掌』,都差點給他破了,我發現他點出一指,指風中含蘊著一股熾熱之氣,大有化解我玄陰真氣之功!」
卓少華道:「我不是少華,我要走了。」
嚴玉蘭道:「這件事情,我會告訴娘去的,這都是我不好,說你武功很好,他們是存心來試試你的了。」
芙蓉城裏的主人,是嚴老夫人,這裏的人也不稱她老夫人,而尊之為「城主」。
卓少華只覺屋中空氣像凝結了一般,令人感到有些窒息,一面答道:「是的。」
卓少華聽是嚴玉蘭的聲音,心頭一喜,急忙三腳兩步迎了出去,叫道:「嚴兄,我早就起來了!」
老夫人忽然輕輕嘆息一聲道:「三十年來,老身背井離鄉,茹苦含辛,為的是什麼……」
胖老婆子問道:「你爹叫什麼名字?」
撲來的那人武功極高,他看到卓少華把矮胖蒙面人朝自己推來,撲落的身形微微一偏,左手一揮,就把矮胖蒙面人向外推出。
嚴玉蘭道:「女兒不知道。」
顧總管笑道:「不遠。」
老夫人藹然道:「你且坐下來再說。」
老婦人冷哼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問你的話。」
他想起方才嚴兄問辛嬤嬤,是不是可以和自己一起上去?辛嬤嬤說:這恐怕不成,這是老夫人的命令,老婆子不得不按規矩來,所以嚴兄一個人先走了。
難道他們的規矩,就是要兩個人抬著自己上去麼?好像他們把自己送到山上,要交給一個顧總管,這是為什麼呢?
顧總管道:「那麼依城主之見,此人該如何處置呢?」
顧總管笑道:「董四俠請歇怒,這位王相公是咱們山上的貴賓,咱們絕不會難為他的。」
不!從他掌心湧出去一團無形內勁,「砰」的一聲,把那黑影憑空震出去一丈來遠。
董仲萱道:「那麼你們為什麼要迷失他的神志呢?」
老夫人道:「這有什麼不可能?」
綠袍老者輕笑道:「顧嬤嬤不可多禮。」
卓少華哼道:「你也想退走……」
董仲萱道:「也許他另有奇遇。」
這一指,他使出了「穿雲箭」的功夫,但聽「嗤」的一聲,一縷指風,直刺入那團陰寒勁氣之中!
卓少華伸手抓了竹竿,顧總管就轉身往裏走去。
何況卓少華又經老哥哥輸給了他二十年功力,有時他對手法適應不及(終究還有一半神智被迷,思考不夠敏捷)稍露破綻,被對方指、掌掃上一點,也並不覺得如何。
顧總管道:「這裏住著兩位客人,想請王相公去瞧瞧,不知是不是認識他們?」
這種怪,無法形容得出來,一個人好像進入了迷陣一般,轉來轉去,會轉得你昏頭轉向。
顧總管欠欠身道:「屬下告坐。」
他方才和顧總管一路走在黝黑的地道中,對顧總管的腳步聲聽得很熟悉,這兩人腳步聲走得雖輕,他已可分辨得出那個較重的聲音是顧總管!(顧總管又矮又胖,走起路來,腳步聲自然較重)
他究竟神志還有些不清!
嚴玉蘭的笑容,在這一剎那間,又被凝結住了!
顧總管道:「你領王相公進去。」一面又回頭朝卓少華道:「王相公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秋月好了。」說完,轉身往外就走。
董仲萱問道:「你說的小公主,又是誰呢?」
嚴玉蘭什麼都沒有聽見,心中暗道:「我還沒有聽見,他卻聽到有人來了!」
他睜開眼來,這時天色已黑,山路奇險,但兩個抬著藤兜子的漢子卻舉步如飛,履險如夷,載行得又穩又快,在許多斷巖危崖上,都配合得很好,輕輕一縱而過。
顧總管急忙趨上兩步,躬著身道:「屬下見過大公主。」
片刻工夫,兩人已交手了二三十個回合,蒙面人的手法處處受制,顯然已被迫落了下風,只是並未落敗而已!
「傳音入密」已經很難練成,施展「傳音入密」而嘴唇絲毫不動,則必須內功已臻上乘境界才可辦得到!
老婦人道:「你從前也叫王阿大麼?有沒有別的名字?」
被迫落下風,當然會有縛手縛腳的感覺,蒙面人越打越覺奇怪,心中忖道:「他使的這一路手法,並非六合門武功,這是什麼手法呢!」
卓少華隨著她走出房屋,現在是大白天,可以看清楚了,這裏好像是一處相當廣大的峽谷,遠處四圍可以看到許多高低不等的山尖,也由此可以想見這裏的地勢一定很高,那些山尖,可能是每一座高聳入雲的峰尖,因為有一層棉絮似的白雲,還在那些山尖的下面。
老婦人道:「小公主是不是對你很好?」
卓少華張目道:「誰說我神志被迷了,我清楚得很。」
老夫人已迫不及待的問道:「卓少華見了九眺先生和董仲萱,說些什麼?」
釧兒道:「小婢不敢,大公主趕上山來,一路勞累,想必口乾了,所以小婢沏了茶送上。」
卓少華雖然身子背著窗戶,但他「九陽神功」已有四、五成火候,只要有人潛入十丈之內,他可以清晰的聽得到,不覺很快的轉過身來,目光一下投到窗上,窗外月光如水,花格子窗上,正映照著一條黑影!
老婦人一拍手道:「好,你坐下來,我有話問你。」
卓少華右手一探,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說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麼人?」
卓少華很快吃畢早餐,問道:「顧總管要領我去那裏呢?」
就在此時,躺在右首木床上的人首先醒來,口中輕「咦」一聲,突然翻身坐起。
他出手封架和出手反擊,使的招數,都是各大門派常見的招術,並無出奇之處,但在他手中施展出來,就發揮了極大的威力,好像這些普普通通的招式之中,含蘊神妙的手法,不論蒙面人掌指變化如何精奇,如何快速,都被卓少華這些從各大門派撿來的「雜錦」招數,化解無遺!
董仲萱一臉俱是憤激之色,要待出手阻攔。
那悄悄掠近窗下的黑影,聽到室內有了人聲,迅速往後退去。
「那也不是。」老婦人沉吟道:「據我看此人神志似乎只迷失了一半。」
嚴文蘭輕輕吁了口氣,舉手攏攏披肩秀髮,走上一步,雙膝一屈,朝老夫人面前盈盈跪拜下去,口中道:「女兒給娘叩安。」
過了一回,只聽又有腳步聲進入,響起一個老婦人的聲音,說道:「小琴,山下已把王相公送來了吧?」
顧總管道:「城主說他神志被迷,是出於偽裝的了?」
老婦人冷笑道:「娘從不相信別人說的話,是娘親自試出來的,這還會假麼?」
卓少華笑道:「人還在院子外頭呢,剛轉過彎來。」
卓少華道:「婆婆,小公主,還有畫眉。」
卓少華道:「你是嚴兄的娘。」
顧總管回頭道:「王相公,你在這裏坐一會。」
這一招使的正是六合門散手二十四式的第三式,名為「月掩雙星」,敵人如果化解他的右掌,必為二指所乘,是極厲害的攻敵手法,只有用六合門的「束翼啄星」,左肘貼胸下沉,右手五指併攏,使「雕手」啄對方脈門,方可化解。
卓少華聽得笑了,說道:「他們是你的朋友,我就不怪他們了。」
老夫人臉上浮現出一片慈藹的笑容,點頭道:「好孩子,你起來,老遠的趕來,快坐下來再說。」
卓少華心裏暗暗奇怪:「她為什麼捨了門戶不走,偏偏要東推西推,無中生有的從石砌牆壁中,推出一道門戶來走呢?」
卓少華道:「沒有了。」
辛嬤嬤就是主持守護入山路徑的人,因為登峰的山徑,只有一條,一人守關,萬夫莫入。凡是要上山去的人,先必須經過辛嬤嬤這一關,經辛嬤嬤認可,你必須喝下一盞茶,等你睡著了,再由辛嬤嬤派人送上山去,這是芙蓉城的規矩,二十多年來,什麼人都不能例外。
矮胖蒙面人趁機雙足一點,從斜刺裏飛掠出去,一下隱沒不見。
難道嚴兄已經知道老夫人要自己來看這兩個人?嚴兄和自己好,她說的話,一定不會錯的了。
長裙曳地,俏生生的往外行去。
嚴玉蘭忖道:「院子外頭有人,他居然聽得見了,他內功豈非比自己強得多了?」
女孩子易釵而弁,穿上男裝,再灑脫也難免帶點脂粉氣,也總有些扭扭捏捏,但換回了女裝,就要自然得多了。
身形如風,一閃而至,矮胖蒙面人身法雖快,但卓少華使的是「天龍馭風身法」,比他更快,一下搶出,攔到了矮胖蒙面人面前。
突然伸出三個指頭,朝卓少華手腕脈門抓去。
那人在花叢中打下一個滾,一溜煙的逃走了。
老婦人道:「這是我從他談話中看出來的,所以我要你派個人去試試他,方才我和他動手之際,更證實了這一點,他在動手時,神志似乎甚是清楚,但他說話的口氣,又有些像迷了神志的人。」
老婦人又道:「這次你在那裏遇上小公主的?」
卓少華道:「我不用想,從前的事,婆婆都告訴我了,我叫王阿大,是婆婆把我帶大的,婆婆對我很好,小公主也對我很好,旁的事,我都不知道。」
胖老婆子急忙在門外應道:「屬下在。」三腳兩步的掀簾走入,垂手道:「城主有什麼吩咐?」
秋月手端托盤,送上早點。
他這幾天神志又清醒了一些,坐下之後,心中只是想著,這躺在床上的不知是什麼人?老夫人為什麼要自己來看他們呢?難道這兩個人和自己有關?和_圖_書
九眺先生一擺手道:「四師弟,不用試了,此子武功勝過你我甚多,看來他真的不是卓少華了!」
老婦人神色冷厲的道:「你們如何好法?」
上山前喝的這杯茶當然是迷|葯了,它是穆嬤嬤(穆七娘)配製的,藥量不重,但喝下去就會昏睡,它也不須要解藥,有一兩個時辰藥性消失,就會自動醒轉。
卓少華少年氣盛,大聲道:「你冷笑什麼?你也未必能夠勝得了我!」
適時只聽一聲極輕的口哨,傳了過來。
自救,當然比揭開矮胖蒙面人的蒙面黑布重要得多!
九眺先生道:「少華那來這高的武功?」
卓少華只得站起身,跟著賈嬤嬤進去。
不!他臉上不覺浮現笑容,因為他現在已可確定王阿大就是卓少華了。
不多一會,只聽門口有人嬌聲喊了聲「娘!」像一陣風般連奔帶跳的奔進一個綠衣少女來!
老夫人一抬手道:「你剛從北巖來,情形如何?」
閒言表過,卻說蒙面人這一記暗勁,使的正是「無形掌」,他雖然不想取卓少華的性命,但因久戰無功,他的手法又被卓少華破解無遺,才使了四成力道。(這是說普通掌力的四成力道,如以「九陽神功」來說,那「九陽神功」的五成火候,就相當於普通掌力的十成了)
嚴玉蘭心裏已經有數了,娘要問的一定是他的事了,她一下變得很乖,而且又把椅子移動了一下,跟娘告得很近,然後挨著娘坐下,撒嬌的道:「娘有什麼事嘛?」
敢情那矮胖蒙面人打起了真火,口中怒嘿一聲,腳下疾退兩步,右手直豎,一掌朝卓少華迎面直劈過來。這一掌他似乎用出了八成真力,掌勢出手,一道強勁的掌風,宛如一道洶湧的怒浪,呼嘯撞來!
卓少華心裏已是十分怒惱,口中大喝一聲:「來得好。」右手直豎,迎擊而出。
放下燭臺,轉身走出,不多一回,秋月捧著一盞茶送上,又道:「王相公還有什麼吩咐麼?」
卓少華道:「沒……沒有什麼,我只知道小公主對我很好。」
正想之間,只聽秋月道:「顧總管早。」
蒙面人冷笑一聲,突然掌指齊施,欺身朝卓少華突襲過來,這下雙手齊發,忽掌忽指,不但出手奇快,而且,變化無窮,掌拍指戳,無一不是人身必救的大穴。
卓少華無緣無故,身上挨了他一記「無形掌」,心頭更是怒不可遏,大喝道:「你退下幾步,原來想暗算我,這等鬼鬼祟祟的偷襲行為,算得什麼?和你頭蒙黑巾一樣見不得人。」
顧總管從懷中取出一串鑰鎖,推門而入,這幢石屋看去最多也不過五六間房,但每一間房,都十分奇怪!
顧總管一擺手道:「你來見過這位王相公,他是新來的,城主指派他住在這裏。」
心中只是想著嚴玉蘭,是以只是愣愣的獨個兒坐著,忽然,他耳中聽到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像有兩個人躡手躡腳在隔壁房中走動。(他練的「九陽神功」,已有五成火候,只要靜下心來,數丈之內,最細微的聲音都可清晰聽到。)
顧總管問道:「老妹子,事情都安排好了麼?」
他這一手使得輕快已極,矮胖蒙面人左手被扣,身不由己朝撲來那人撞去。
卓少華心中暗道:「是嚴兄來了。」一念及此,一個人從床上一彈而起,迅快掠近窗下,伸手去推窗戶。
老婦人道:「你去叫玉蘭來。」
老夫人道:「卓少華被穆嬤嬤迷失神志在先,得到那位絕世高人轉注的數十年功力在後,那位高人在轉注給他這數十年功力之際,卓少華體內驟然湧進數十年功力,可能把『無憂散』的藥力,逼出了幾成,才會使他神志似迷似清。」
嚴玉蘭點點頭,站起身道:「好,我這就去。」一面朝卓少華道:「王兄,我走了,待會再來看你。」
老婦人微微搖頭,說道:「此人武功之高,當真出我意料之外,連我『無形掌』都傷不了他……」
董仲萱道:「那你知道怎麼會到這裏來的呢?」
卓少華心裏緊記著嚴兄的叮囑:娘問你什麼,你都要裝作不知道,這就回頭道:「不知道。」
卓少華道:「是小公主帶我上來的,我是他們的客人,老夫人要顧總管領我來看你們的。」
心念一轉,不覺回頭朝門外看去。
董仲萱怒聲道:「你們究竟把他怎樣了?」
一名青衣使女急步走入,躬身道:「小婢在。」
老夫人笑了笑又道:「不僅如此,如果老身這項推斷不錯的話,卓少華神智似迷似清,也就有了答案。」
卓少華道:「你們這裏的人,怎麼老愛和人動手,昨天晚上,就有三個人蒙著臉和我打架,打不過我,就跑了,你也要和我打架麼?」
右手一揚,揮手就往前迎拍出去。
「果然是他的事!」
老夫人早已坐在精緻的起居室裏,身旁一張雕花小茶几上放著一盞新沏的雲霧茶,她手中托著白銅水煙袋,點燃了紙煤,正在吸著水煙,釧兒垂手待立身後,屋中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
顧總管應了聲「是」,朝卓少華招呼道:「王相公,隨我出去了。」
顧總管一個矮胖身軀,已經很快從玄關走入,看到老夫人就躬著身道:「屬下見過城主。」
話聲還未說完,突覺身後似是又有人欺了過來,急忙一個輕旋,只見一個矮胖蒙臉黑衣人,正欺到離自己身後不到兩丈來遠!
卓少華跟著站起身,跟在胖老婆子身後,走出房門,折入一條長廊,穿行過兩處院落,到了另一進樓宇前面。
卓少華點點頭,就在一把椅子上落座!
要知九眺先生以「六合擒拿手」享譽武林,在三指功上,積數十年功力,被他三個指頭擒住的人,就算江湖一流高手,也未必掙扎得脫,卓少華居然動也沒動,就把九眺先生三指震得彈了起來。
卓少華也沒去看他們是什麼人,自顧自拉過一條木凳,在小方桌橫頭坐了下來。
董仲萱一直看著他,忽然一拍桌子,說道:「二師兄,小弟可以斷言,他是卓少華絕不會錯!」
老婦人道:「你什麼時候認識她的?」
老婦人冷笑道:「穆嬤嬤相信了?」
顧總管道:「董四俠這是那裏話來,王相公好好的,神志幾時迷失了?」一面朝卓少華道:「王相公,你隨老婆子走吧。」
董仲萱笑道:「自然不是真的打了,我們對拆幾招,只是試試罷了。」
卓少華微微搖頭道:「我昨晚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
矮胖蒙面人突然雙腳一頓,往後暴退,轉身飛驚而出!
矮胖蒙面人左手一縮,身形倏退暴進,依然欺身直攻而上,雙爪如鉤,連環擊出,手法快捷無倫!
「好!」老婦人道:「你明天一早不妨看看他,看他怎麼說?」
她想到的只是他們既然要等到自己睡熟了再送上來,自己就只裝睡熟了好了,這想法雖然單純,卻也沒錯。
老婦人又道:「小公主有沒有告訴你,要帶你來見什麼人?」
如今她已經改換了女裝,卓少華沖著叫她「嚴兄」,又當著秋月的面,她嫩紅的臉上,不禁飛起一片紅暈。
第二天一早,卓少華剛盥洗完畢,只聽秋月的聲音在門外說道:「小婢叩見小公主,小公主早。」
他當然睡不著覺,在他面前不時的浮現出小公主嚴玉蘭嬌麗的影子,和她在車上那種溫柔、嬌羞的模樣。
老婦人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
蒙面人驚「咦」出聲,倏然往後躍退,飛掠而去。
兩人剛剛跨進門,就有一個青衣使女迎了上來,欠身道:「小婢叩見顧總管。」
那女子聲音道:「好,你們可以去了。」
卓少華點點頭,應了一聲「是」。
顧總管一笑道:「九眺先生、董四俠,老婆子告退了!」
九眺先生一擺手道:「四師弟,讓他去吧!」
卓少華道:「那是小公主的奶娘,我叫她婆婆。」
嚴玉蘭吃驚道:「娘和他動過手了?」
卓少華心中暗想道:「這不知是什麼地方了?」
卓少華舉步跨入,只見這間廂房略呈長方形,屋中燈光柔和,一張錦椅上端坐著一個花白頭髮,皮膚白皙的老婦人。
他一口氣把一碗涼茶喝完,心中失望的道:「她今晚不會來了!」
一張鏤花花犁木高背椅上,端坐著一個表情嚴肅的老婦人。
矮胖蒙面人一時情急,左手迅疾拍出一掌。
九眺先生沉思道:「此子內功之強,竟然勝過愚兄甚多,莫非他真的不是卓少華?」
賈嬤嬤含笑道:「不敢當,王相公請坐。」
驀地,南首花格子窗前面有一個人悄悄的挨近!
老夫人頷首道:「三十年前,老身不過是二十出頭的人,如今已經五十多了,年歲不饒人,我總覺得時不我與,所以我要趁著腰腿尚健,我未了的心願,必須在我手裏完成……」
他右手一圈,手掌朝前一抬,正好把對方來的手掌接住。
「是,是。」顧總管連聲應「是」,賠笑道:「城主聖明,你老高瞻遠矚,決定之事,總是不會錯的了。」
嚴玉蘭道:「娘找我有什麼事?」
卓少華朝她點著頭,表示她說的話,都記住了,一面吃著早點,一面說道:「你叫我多住幾天,我就多住幾天好了。」
辛嬤嬤道:「好,你們可以走了,小公主在山上,只怕已經等急了呢!」
那矮胖蒙面人一言不發,雙手如爪如鉤,迎面撲攻過來。這一撲竟然爪挾風聲,十分凌厲!
胖婆子領著他走到東首廂房門口,一手掀起湘簾,說道:「老夫人就在裏面,你自己進去吧!」
他迅速的從頭上摘下一具連著白髯的面具,釧兒立即上前去,替他脫下了身上寬大的綠袍。
「自然是真的了!」嚴玉蘭連連點著頭,認真的道:「那天晚上,卓少華跟他師傅司空靖、師叔董仲萱,夜探蘭赤山莊,是穆嬤嬤親手把他們擒下的,司空靖和董仲萱已經送到這裏來了,卓少華是穆嬤嬤在稀飯裏下了『無憂散』……」
顧總管訝然道:「這位高人壽限已滿和卓少華的武功有什麼關係呢?」
顧總管疑惑的道:「城主『無形掌』,普天之下,很少有人接得下來,這小子他有多大年紀?」
卓少華搖搖頭道:「不知道。」
兩個男人聲音又應了聲「是」,卓少華就感到籐椅被人抬了起來,輕快的上路。
這老婦人一張長型的臉上,嚴肅得沒有一絲笑容,一雙細長的眼睛,神光炯炯,朝卓少華投來,冷峻的道:「你就是王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