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圍在高阜旁的敵人,看來越來越多,如果他們衝了上來……
另一塊大石後,一個較老的聲音道:「只等到有援兵來,我們就可以衝出去了!」
草叢中又傳來了一陣簌簌的聲響,一個人,握著手中的單刀,從草叢中慢慢走了出來。
然而就在這時,又是「嗤嗤」兩柄飛矛,帶起勁疾的風聲射到,兩柄矛,穿過了兩個人的咽喉,兩個人一齊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那紅衣人厲聲長嘯,道:「別等了,那邊路上,又發現了一批,解決了這裡再說!」
他的聲音聽來有點發顫,也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哀,他指尖在每條通路上,都略為停頓一下,道:「一共有七條路可以前往,但是這七條路,都有人試過了,結果是沒有一個人能夠通過!」
溪水從山中流出來,那溪澗又闊又淺,水不過兩尺來深,清澈見底,水平靜得像是靜止的一樣,水底的鵝卵石,在陽光下閃著光。但溪水自然不是靜止不動的,當溪澗的附近處,一個人猝然飛了起來,又跌進了溪澗之後,就可以證明了這一點了。那人跌進了水中,濺起老高的水花,在水中打了一個滾,被一塊大石阻止,不再動彈了。
在幾塊大石後,有人迅速地竄了出來,奔到了一個中年人的身前,在他們竄出來之際,幾柄利矛,又呼嘯著飛射而下,但卻沒有射中他們。
在另一塊大石之後,另一個中年人疾撲而出,揮起手中的銅錘,「錚」地一聲響,將那柄短矛,砸了開去,伸手待去拉那人。
這令得他們更不敢想,敵人要衝了上來,那麼,高阜上會有一場血戰,而結果必然是他們伏屍高阜,再令得別的武林高手,聞耗心驚,就像他們聽到了第一批,第二批,第三批人相繼遇難時一樣。
曾青雲連面上的肉也不見動一下,淡淡地道:「自然也在其中!」
點著了燈火的,是淮西大俠朱造,他向各人看了一眼,伸手按在桌上。
剎時之間,土阜上又靜了下來。
那兩三人奮力殺了七八人,也倒在血泊之中,由於他們死前,傷得實在太重,是以連他們的面目,也認不出來了。火神手臂高舉,道:「走!」
曾青雲道:「那我們真可以說是山窮水盡,到了末路了,但是我還有最後一個辦法!」
而現在在高阜上被圍的,是四十二人中的第四批,一共是十六個人,剛才為了救劉三哥,死了一個,還有十五個人,全都隱藏在大石之後。
馬兒奔過了一條狹窄的山徑,奔向一個高阜上,有許多方整的大石,還有十來株奇形怪狀的松樹,馬兒直奔了上去,一塊大石之後,忽然有人叫道:「是劉三哥來了!」
朱造沉聲道:「曾堡主的意思,可是我們多調人去,伐木為橋,飛渡天險?」
可是,對手的力量是如此之強,能不能將康王自金人的手中救出來,誰也只好望天打卦!
還有幾家舖子開著,也是一點生氣也沒有,好幾頭大黃狗和-圖-書,夾著尾巴,在團團打轉,連狗也有生逢亂世,惶然不安的感覺。
他們也知道,他們不會有援兵來,就算有人來,也只不過是十來個武林高手,也無濟於事!
曾青雲的聲音更低沉,他先苦笑了一下,道:「也不知是什麼年代,有人在兩座懸崖之間,架了一道木橋,可是這道木橋,卻全已朽腐了,兩面只剩下丈許來的橋腳,當中還有兩丈來的空隙!」
為了這個,各路英雄,才憑著自己的一腔熱血,要去搶救康王。
各人都望著曾青雲,道:「那又如何?」
各人的臉上都現出興奮的神色來,既然看到了那巨宅,那就有希望了!
另一塊大石後,傳出了一個女子的聲音,道:「要是援兵不來呢?」
跟在火神身後的那二十來人,也全是一色紅衣,當他們七八個一排,列隊在大路上飛馳之際,看來簡直就像是一蓬烈火,趁著風勢,捲燒了過來一樣!
那中年人面上的肌肉抽動著,道:「不能等死了,我們各自衝出去,逃得一個是一個!」
太陽已漸漸偏西了。
可是現在,他們在那個半荒的小鎮上,在一間破房子中,他們,淮西大俠朱造,河北青雲堡堡主曾青雲,大江以北第一莊金龍莊主成一快,還有來自北地,卻名滿天下的祁連雙龍,龍博、龍義兩兄弟。他們這樣鼎鼎大名的五個人,卻聚在一間破屋子之中!
金太子自然也知道這一點,是以他將康王軟禁在離軍營不遠處的山中,山上的一個石坪之上,有一所巨宅,那本是一個黑道高手的老巢。
各人驚訝地問道:「什麼辦法?」
青雲堡主是一個身形矮小的老頭子,他的動作很緩慢,自懷中摸出了一張地圖來,慢慢攤了開來,那羊皮地圖上,有著許多黑褐色的血斑。
十五個人,全被殺死,敵人在路邊豎起了木樁,將那十五個人吊在木樁之上。
天下人都相信康王如果能夠逃出金營,就能夠統率天下兵馬,和金人周旋,收復大宋河山。
各人面上的肌肉,都不由自主,抽搐了起來。
因為他們明白,能有人來援助他們的可能,實在是太少了,他們一共是四十二個人,全是來自各地的武林高手。
那人陡地一呆,揚起了他滿是血污的臉來。
死難的又豈止是青雲堡的三十個高手?其餘的四個高手,誰沒有至親好友死在這七條路上?
曾青雲的話,令得各人的心中,又是沉了一沉,青雲堡在武林中赫赫有名,自然也人人皆知,青雲堡主的三個兒子,英武挺發,是小一輩豪傑中了不起的人才,可是他們三人,卻也死了!
通向出去的道路,不論是大路、小道,全被封死了,一批又一批的武林高手前去,沒有一個人可以到達山腳下的,別說見到康王了!
可是他們的身上,也早已著了火,身上也帶著傷,只聽得火神發出陣陣的厲www•hetubook•com.com嘯聲,四面八方,足有五六十人,湧了出來。
點著了燈之後,幾個人都不出聲,氣氛顯得十分沉鬱,好像有一塊大石,壓在每個人心頭一樣。
他的聲音,聽來沉痛得使人心頭更不舒服,他緩緩地道:「不到一個月,至少已有上百個江湖豪傑,血灑原野,連康王的影子也沒有瞧見!」
鎮上很冷清,一大半店舖,房子全是空的,人,全逃難去了。
當他站立起來之際,有好幾個人一起叫道:「劉三哥,伏下!」
他踉蹌向前走了兩步,又道:「追我們的,一共有七個賊子,我們雖死了三個,但是最後一個賊子,也給我殺死了!」
大石後的十五人,一起吶喊著,自大石後躍起,便向前衝了出去。
但是,在火神那一隊人,才撥過馬頭之後不久,那兩個人,也各自發出了一下慘叫聲倒了下去!
來的不是自己人,那個穿紅袍的瘦高子,就算以前沒有見過,也可知道他是什麼人,那是武林中第一敗類,金太子手下的紅人,自稱「火神」的列天紅!
第二批七個人,是翻山抄一條小路前去的,但是第二天,就有人發現他們的體,被壓在大石之下。
油燈放在桌上,桌子折了一條腿,所以只好倚著牆放著,在桌旁,連那中年人在內,一共有五個人,看來年紀都已不輕了。
曾青雲的聲音又停了一停,隨即響起的,是各人的長嘆聲。
曾青雲的手指慢慢移動,道:「可是,他們卻發現,另有一條小道,攀越過兩座山峰,就可以到這一座懸崖,在那座懸崖上,他們可以看到囚禁康王的那所巨宅,到如今為止,只有他們看到過那所巨宅!」
他們從四面八方前來,集在一起,走上了不同的一條路,為的是要到一個地方去,救一個人。
他說著,自一塊大石之後,突然竄出了一個人來,那人出來,便拉住了他的手,身子打滾,將那人一起拉得滾到了大石之後,那是一個年輕人,在他的額上,大大小小的汗珠,因為他身形滾動,而全流了下來。
他撥轉馬頭,跟他一齊來的那二十來人,也一起撥轉馬頭,向前疾馳而出。
大石後的各人,臉色個個變得蒼白無比,他們的希望絕了!
他們一起滾到了大石之後,那年輕人才喘著氣道:「劉三哥,你四面看看,我們被包圍住了!」
朱造沉聲道:「三位令郎……」
隨著他那下呼叫聲,一片雜木林子之中,傳來了蹄聲,一匹灰斑馬,奔了過來,停在那人的身邊,那人拉著馬鞍,翻身上了馬,伏在馬背上,用手中的單刀,拍著馬,馬兒向前,奔了出去。
四十二個人分成四批,第一批十五個人,清早出發,但是三天之後,就傳來了那十五個人的噩耗。
在大石後的十多個人,已不是第一次聽到那句話了,可是他們被圍在這個高阜上,已足有三個時辰了,只看到四周圍的樹上,閃亮的兵刃,越來越多,而不知道他們什和*圖*書麼時候可以有援兵來!
要是援兵不來呢?這個問題,每一個人的心中,都已想了千百次,但是卻還是第一次有人提出來。一旦有人提了出來,他們的心頭,更加沉重。
一時之間,幾乎每一塊大石之後,都有人頭探了出來,但是他們只是探出頭來看一下,便又立時縮回頭去,馬上的那人一側身,白馬背上滾了下來,砰地跌在地上,他忙又用刀去支住了地,站了起來,在他滿是血污的臉上,現出充滿了希望的神色來,他驚喜交集地道:「你們全在……那……太好了!」
圍在桌旁的四大高手,都緩緩吸了一口氣,沒有人出聲,因為他們知道曾青雲的話是對的。
那幾個人一竄到了中年人的身邊,便急急地道:「火神來了,我們怎麼辦?」
康王英武雄智,在康王府中,時有武林高手長住,康王待他們就像是弟兄一樣,彷彿他自己也是他們的一份子。然而那還不是武林高手,前仆後繼,要去救他的原因,康王受質於金兵,金人氣焰更盛,而且不斷有金人終將殺害康王的消息傳出來。
那七條路,每一條路,都有對方大批高手封鎖著,根本沒有人能通得過去。
黑道高手投了金營,那所巨宅,便恰好用來囚禁康王。
朱造沉聲道:「為什麼?」
他抬頭向上望去的時候,也沒有看到什麼人,可是卻看到,在四面的密林之中,樹上,陽光下,全是閃動的,一亮一亮的光芒。那是陽光射在鋒銳的兵刃上,所反射出來的光芒。
他身上的血,看來比跌進了溪水中的那人更多,他喘息著,自草叢中走了出來之後,彎著腰,刀尖抵在一塊石上,順著刀尖,血往下淌著,很快地就在那塊石頭的凹凸不平之處,聚了一小灘鮮血。
曾青雲苦笑了起來,指著那地圖,道:「各位看,這就是那座懸崖,這裡是那所巨宅,在另一座懸崖之上,兩座懸崖之間,是一座峽谷,足有四五丈寬!」
各人面面相覷,四五丈寬的峽谷,人不是飛鳥,如何渡得過去?
這五個人聚在一起,如果是在太平盛世,那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武林之中,頂兒尖兒的高手大聚會,那還不夠轟動麼?
而與他們為敵的,是氣焰沖天,數十萬大軍,已席捲了大河以北大好河山,手握兵符,收羅了數百名各地高手的金太子。
在大石後,不時有半邊臉探出來,向外面看看,不論是男是女,臉上的神情,在焦切之中,還帶著嚴肅,他們知道自己陷在絕境之中了,可是也並不慌張,他們本來就是抱著必死之心而來的。
而自他身上流出來的血,混在清澈的水中,形成一股又一股鮮紅的血流,正在順著溪水流開去,越流得遠,顏色越淺,終於消失在溪水中,而在那人的身邊,一股股的血流,仍然是鮮紅色的。
他的視線,因為汗和血不斷自它的臉上淌下來,是以顯得很模糊。但是他還是可以看得到,在那高阜的四周圍,是一圈密密和-圖-書的林子,他剛才,就是穿過了那片林子,才馳到那高阜上來的。
過了半晌,才聽得朱造道:「若是我們過不去呢?」
隱藏在大石之後,暫時看來是安全的,因為四周圍的尖矛,弓箭,射不中他們。
他指著那地圖,道:「青雲堡三十名高手的性命,才換來了這幅地圖!」
高阜四周圍的樹林中,樹上尖矛、利箭,如雨而下,有七八個人,根本一向前躍出,便已被利箭射中,抱住大石,號叫而死。
曾青雲抬起頭來,繼續道:「兩丈來的距離,輕功好的人可以一躍而過,可是兩邊的橋架,也已朽腐不堪,他們一行去的人,便有三個,冒險欲躍過去,結果因為踏在朽木之上,而跌下了萬丈懸崖,喪生在峽谷之底,可以說屍骨無存!」
而曾青雲接下來的話,更令得各人興奮,他道:「那根本不是一條路,是他們披荊斬棘走出來的,可是他們也只是看到了那所巨宅而莫可奈何!」
正因為青雲堡主提及他三個兒子的死難之際,口氣是那麼平淡,是以才格外使人感到青雲堡主心頭的哀痛,是無可形容,難以補償。或許,救出了康王殿下,他心頭也會感到一絲安慰,國破了,家也一樣要亡,有人能夠挽回國家的命運,犧牲了三個兒子,也是值得的。
曾青雲一字一頓,緩緩地道:「我們五個人,先去看看情形,看我們是否能夠過得去!」
等到馬蹄聲聽不到之後,在那個廢村子中,才有一個人,慢慢地探出了腦袋之後,看到了大路上的情形,他突然像一個受了驚的兔子一樣,跳了起來,奔著,拚命地奔著,直奔了開去。
等到火神那一隊人馬,直衝出了三四十丈,勒住了馬,又拉轉馬頓時,只見大路上,火彈的火頭,還未曾熄滅,那十幾個人,個個倒在血泊之中,好幾個人的身上,還在冒著火。
一時之間,空中呼嘯不絕,全是飛射而來的鐵彈,有幾顆鐵彈,在半空之中相碰,已經發出驚天動地的響聲,爆了開來,化為巨大的火團,鐵彈落在高阜上,相繼爆裂,化成一團團的烈火。
他們馳出了四五里,路旁,全是因為兵禍而廢棄了的村子,在其中的一個廢村中,忽然大聲吶喊,跳出了十來個人來,火神振臂高嘯,火彈又疾射而出,他們那些人,根本未曾勒住馬,火彈射出,爆炸,自廢村中奔出來的十來個人,立時陷進了一團一團的烈火之中,亂了起來,二三十匹馬,在他們身邊馳過,馬上的人,雪亮的刀,亂砍亂殺,哀號聲、呼叫聲,瀰漫著大地。
第三批四個人,抄另一條小路前去的,那個劉三哥是四個人中的一個,他總算勉力逃了出來,可是也一樣死在高阜上,其餘三個高手自然也死了。
但是,還是不斷有人來,現在被圍在高阜上的那十五個人就是!
曾青雲搖頭道:「那決計行不通,人一多,只好匿在草叢中,因為兩座懸崖,相隔雖有四五丈,也不斷有人巡邏,若是伐木為
和*圖*書橋,定被發現!」
林上有人大聲應道:「十五個!」
曾青雲略頓了一頓,剔亮了燈火,那張地圖既然是花了那麼大代價得來的,是以人人都十分注意,只見地圖上繪的是通向囚禁康王的那懸崖去的各條道路,曾青雲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移動著。
他看不到人,可是那些兵刃,一定是握在敵人手中的,有多少敵人埋伏在林中?他突然大叫了一聲,身子一挺,又站了起來。
他們要救的人,是在金太子營中成為人質的康王,宋朝的康王趙構。
在鎮尾的一間空屋子中,燈光閃了一閃,一個貌相威嚴的中年人,點了一盞油燈。
曾青雲長嘆了一聲,道:「可是,這還是我們唯一可以前去的道路,因為這條路,無人知曉,是以沒有金營的高手阻攔,而且在兩座懸崖之間,並無道路,是以金兵的防守也很弱。」
各人都吸了一口氣,並不出聲。
各人心中雖然疑惑,但是曾青雲既然如此說了,各人自然也不便追問。
還有四五個,總算衝到了高阜的邊上,但是一樣難免被飛射而下的箭、矛射中,滾下高阜來,只有三個人,衝下了高阜,衝到了離火神不遠處。
那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精壯漢子,他喘息了好一會,才勉力一挺身,站直了身子,接著便發出了一下極其難聽的呼叫聲來。
他話一說完,便發出一聲大叫,大石後的所有人,都一起高叫了起來,火神列天紅率領的那二三十人,也一起散了開來,只見他們每一個人,都從背後扯下了鐵胎弓來,將一枚枚鴿卵大小的鐵彈,搭在弓弦之上,向前射了過來。
在烈日下,時間過得異常地慢,驀地,又是一陣馬蹄聲傳來,大石後的人充滿了希望,抬頭向前看去,只看到三五十匹駿馬,穿過林子,馳到了近前,為首一人,身形又高又瘦,披著一件紅得像火一樣的袍子,才一勒住了馬,便發出了一陣桀桀的怪笑聲,道:「一共有多少個?」
沒有人驅策他們來送死,他們是自願來的。
只有兩個人,還舉著刀,站立著。
曾青雲卻只是長嘆了一聲,並不說出什麼辦法來,道:「不到萬一這個方法,甚至我現在,提也不願提起!」
他舉著刀,向前疾奔了出去,可是才奔出了兩步,「颼」地一聲,一柄尖矛,已從樹上,飛了下來,射向他的胸口。
可是他卻像是瘋了一樣,高舉著刀,啞著喉嚨,狂叫道:「出來,老子與你們拚了!」
火神哈哈大笑,他身後的二十四人,也哈哈大笑,他們又抖起韁繩,旋風也似,向前衝了過去,像是一蓬烈火一樣,馬蹄踏在路面上,踏在屍首上,踏在棄落的兵刃上,迅速地,馳遠了!
當那兩人幾乎同時倒地之際,在大石之後,傳來了各人急速的喘息聲。眼看同伴利矛貫喉而死,那股血腥味,簡直就像是從自己喉嚨中,直冒出來一樣,只聽得一個粗豪的聲音中,充滿了悲痛叫道:「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這樣等著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