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得他道:「不是他幹的?武林中人,人人都說是他劫的鏢,是以人人都在找他,如果他沒有做過,為甚麼十五年來,他一直匿居在關外?」
馬蹄聲的來勢極快,似乎是從四面八方,衝著廣義客店而來的。
他推著楊寒雲,向前走出了兩步,長劍抖動,刺開了一扇窗子,飛起一腳,將窗子踢了下去,他整個人便都已現出身來了。
楊寒雲怒道:「胡說,他對付了燕雲十六盜,就趕到大風鎮來,他可以說是一等一的好漢!」
王劍心拉住了楊寒雲的手,道:「楊姑娘,咱們快走。」
王劍心才叫了她一聲,只聽得一陣陣急驟之極的馬蹄聲,自大街之上,疾傳了過來。
在燈火之下,楊寒雲的面色,變得十分蒼白,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可是他卻說,那事不是他幹的,他沒有做過那樣的事。」
在楊寒雲講話之際,那三個傢伙已經在擠眉弄眼,楊寒雲那句話才一出口,他們三人,便一齊伸過頭來,指著自己的鼻尖,淫邪地笑道:「我就是王劍心……」
王劍心手一晃,晃著了火摺子,用手遮著風,來到了琉璃燈前,點著了燈,拉過了一張屏風,將撞破的窗子遮住,不使寒風捲進來。
另一半邊,排著十幾二十張桌子,也是座無虛設,張張桌子上,全是大酒大肉,許多豪氣干雲,粗獷兇邁的漢子,在據案大嚼。
王劍心道:「是的,他劫了那單鏢,弄得我舅父一世英名付諸東流,弄得我舅母自縊而亡,這樣的人面獸心的畜牲,會是一條好漢?」
她左手脈門被王劍心扣住,左臂又被王劍心扭了過來,全身便已被王劍心制住,再也難以動彈!
風勁雪急,油浸羊皮的燈籠,卻是不怕風吹的,一盞又一盞,掛在酒樓的前面,笙管樂音,酒香肉香,自棉簾子之中,一陣一陣,透將出來。
楊寒雲走進店門,走進院子,掀開棉簾,一股暖氣,撲面而來,裏面乃是好大的一個廳堂,隨著暖氣,便是轟鬧之極的人聲。
同時,聽得一個極其宏亮綿實的聲音叫道:「有人看到那女娃子投到廣義客店來了,各人團團圍住了客店,捉住了他的女兒,不怕方承天不自投羅網!」
他們三人那樣輕薄楊寒雲,立時惹起了一陣轟笑聲,楊寒雲半轉過身來,道:「你們全是王劍心?你們可知我找王m•hetubook•com•com劍心是幹甚麼的?」
但是,她卻凝立著不動。
楊寒雲「哼」地一聲,道:「若是我給你一劍刺死,你再認出我,也已遲了!」
王劍心的身子衝出了窗子,躍出了暖閣,楊寒雲緊緊跟在他的後面,兩人身形如同飛鳥也似,自天而降,一齊落在後院的屋頂之上。
楊寒雲抬起頭來,道:「不,我已將你的話帶到了,他說一定來見你,叫我先來。」
王劍心陡地吸了一口氣,突然之間,一劍刺向楊寒雲的面門!
那時,洪大鵬等人還在前院的屋頂之上,應付那盆自天而降的火炭,正在狼狽不堪。
這時,已有三個油頭粉面的傢伙,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道:「姑娘找甚麼人啊?」
楊寒雲的呼吸急促起來,那是由於她心情激動的緣故,她道:「我知道,燕雲十六盜已告訴我了,說他在十五年前,曾劫過一單重鏢。」
在那樣的情形下,突然闖進了楊寒雲那樣俏生生的一個姑娘來,多少有點異樣,是以楊寒雲一走了進來,突然之間,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靜了下來。
店夥仍是十分客氣。道:「請進,請進。」
這時,月光映著積雪,泛起一層銀輝,映得楊寒雲的臉色,十分蒼白,她緊緊地抿著嘴,一言不發。
楊寒雲道:「你別囉嗦,告訴我他在甚麼地方,我去見他!」
他們一面說,一面邪笑著,呶起了嘴,伸過頭來,竟想來親楊寒雲的臉頰,眾人的轟笑聲更甚,但也就在此際,楊寒雲的身子,向後略略一仰,手已經揚了起來。
王劍心冷笑一聲,道:「只怕你又著了他的道兒!」
而王劍心一將滿盆火炭向下撥出,便鬆開了手,沉聲道:「楊姑娘,你要闖出去,就得和我在一起!」
在楊寒雲說那幾句話間,只聽得外面呼喝之聲又起,有一個十分粗豪的聲音高叫道:「已問得清楚了,那女娃子上了暖閣,和一個姓王的小子在一起。」
昏暗中,只見那年輕人突然收劍避招,向後跳了開去,疾聲道:「你不是方承天!」
那屋子到了三樓,只有一個方形的閣樓,和第二層似是房舍連綿,大不相同。
王劍心望定了楊寒雲,突然道:「我也不會讓人家來捉你,趁洪大鵬未到,我們一起闖出去!」
楊寒雲冷笑道:「我有甚麼打算?hetubook.com.com甚麼人想要捉我,我就和他拚命!」
那一陣陣馬蹄聲,猶如驟電一樣,來得如此之突兀,任何人一聽,都可以聽出那是有了極不尋常的事故!
楊寒雲冷冷地道:「不,我是來找人的。」
王劍心的那一劍,來勢快絕,楊寒雲再也料不到他會在那樣的情形之下,突然向自己出手的,慌忙抖起鍊子槍來迎敵時,卻不料王劍心的那一劍,看來勢子固然凌厲之極,卻是虛招!
楊寒雲身子一閃,她雖然避開了那一劍,但是身子一閃間,卻幾乎從三樓直跌了下去,她翻手一掌,「嘩啦」一聲,擊碎了窗子,人也從窗中穿了進去。
在那樣的情形下,楊寒雲簡直沒有考慮的餘地,她跟在王劍心的身後,也衝了出去!
就在這時,只聽得頭一撥的馬蹄聲,已停了下來,呼喝叫喚之聲,不絕於耳,從那些呼喝聲看來,來的人,都紛紛竄上了屋頂。
楊寒雲想不到王劍心會說出「我們一起闖出去」這一句話來,是以她呆了一呆。
那店夥陪著楊寒雲,本就不自在,這時立即道:「是!是!」轉身走了開去。
王劍心道:「楊姑娘,為何方承天不來?他難道想不來見我麼?」
楊寒雲是經常到大風鎮來的,她自然知道廣義客店,是在大街中段左轉的一個巷子之中,她來到了那巷子口,便看到一排火把,直燃到客店的大門。大門口有好幾個店夥,在大聲呼喝著,迎客送客,其中也停著好幾輛馬車,供人叫喚。
王劍心突然跨前一步,道:「但是洪大鵬卻說得不錯,若是擒住了你,方承天一定會來自投羅網的!」
王劍心笑了起來,他雖然在笑著,但是他的笑聲,卻給人以十分慘痛之感。
那幾句話一傳進了暖閣,王劍心便吃了一驚,低聲道:「洪大鵬!楊姑娘,你,你是方承天的女兒?」
楊寒雲冷笑著,道:「你們還有甚麼話說?」
那店夥又連聲答應,道:「是,是,他在暖閣上,姑娘請跟我來。」
電光石火之間,劍光一閃,那一招已經撤了回去,人也轉到了楊寒雲的背後!
王劍心望了她好一會,才道:「楊姑娘,你可知道方承天曾做了一些甚麼?」
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啪啪啪」三下響,那三個傢伙的身子,一齊向外跌翻了出去,撞跌了幾張桌子。
冬天日和_圖_書頭短,雖然只有申牌時分,但是天色已十分昏暗了,但是大風鎮上,卻是愈到黑夜,愈見繁華。
但是,在下面屋頂的人,卻遭了殃。
洪大鵬雖然不致於被火炭烙中,但是在拍打火炭之際,雙袖卻也燃燒了起來。
楊寒雲縱使有心要替方承天辯護,也想不出這十五年來,為甚麼方承天一直要匿居關外的原因,他將本來面目完全隱藏起來,甚至連自己也是在鎮上問了起來,才知道他原來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那只不過是電光石火,一霎那之間的事。洪大鵬的呼喝之聲,兀自餘音未絕,王劍心已將楊寒雲制住,同時一聲長嘯,道:「來了!」
那三個人本是鎮上的潑皮,大凡潑皮,必然欺善怕惡,這時吃了那樣的大虧,如何還敢出聲,閃閃縮縮,溜出了店堂,不知到哪裏養傷去了!
王劍心道:「楊姑娘……」
楊寒雲又驚又怒,道:「你,你要捉我?」
但是和洪大鵬一齊來的人十分之多,後院的屋頂上,也一樣佈滿了人。
楊寒雲心中又好氣,又好笑,道:「我本來就不是方承天!」
楊寒雲心亂如麻,道:「不是,我當然不是他的女兒,他姓方,我姓楊!」
這一句話,將楊寒雲問得啞口無言。
接著,便是洪大鵬的聲音,叫道:「王朋友,那女姓可是和你在一起?你我千里迢迢,都為的是找方承天,快將那女娃子帶下來。」
楊寒雲「哼」地一聲,道:「你要和我一齊闖出去?難道我不知你沒安著好心?你不想我落在別人的手中,但是你卻也不會放過我,因為制住了我,方伯伯就一定會來見你的。」
楊寒雲身子一扭,一面避開了對方的一劍,一面也已將鍊子槍抖了開來,迎著那一劍的來勢,鍊子槍打橫揮出,「錚」地一聲響,槍尖正和劍刃相交!
王劍心朗聲道:「洪堡主說得是!我來了!」
王劍心凝視著楊寒雲,王劍心的那種眼光,看得楊寒雲的芳心之中,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慌意,她實在想逃開王劍心的那種眼光!
只見洪大鵬就站在對面的屋頂之上,正仰著頭,望著暖閣,他一看到了王劍心和楊寒雲,心中也是大喜,忙道:「王朋友,你做得好,方承天一知道女娃子落在我們手中,必然自投羅網,令舅十餘載沉冤,便可以昭雪了,快帶她下來!」
大堂的左半邊m•hetubook.com.com,圍著六、七十人,一個漢子扯直了喉嚨叫道:「六!六!六!」
洪大鵬顯然未料到突然之間,會有火炭自天而降,他大叫一聲,雙袖飛舞,擋開了七、八塊火炭,在他旁邊的幾個人,已被火炭烙中,大聲嗥叫了起來。
楊寒雲來到了客店門口,立時有店夥迎上來,道:「姑娘可是投店的?小店有上好的客房。」
楊寒雲一槍迎去,眼前一花,對方人已不見,她不禁大吃了一驚,連忙轉過身來時,哪裏還來得及,左腕一緊,已被王劍心抓住!
等他們勉強掙扎著站起來時,口角鮮血直流,半邊臉腫起老高,早已不成人形。
在寂靜之中,有幾個油頭粉面的公子哥兒,還發出了幾下怪聲怪氣的叫喚聲,楊寒雲雙眉一揚,便待要發作,但是她轉念一想,自己是來找人的,還是不要多生事的好,她沉住了氣,向一個看來十分老成的店夥,招了招手,那店夥忙走了過來,道:「姑娘有何吩咐?」
王劍心疾轉過身來,道:「楊姑娘,你有甚麼打算?」
剛才發出轟笑聲的人,見楊寒雲的出手,竟如此之重,都不禁伸了伸舌頭,縮過了頭,不敢再出聲。
他話一說出,已轉過身,向暖閣的另一面,疾衝了出去。
楊寒雲道:「我來找一個人!」
王劍心和楊寒雲兩人,跳了下去,便立時有四五人圍了上來。王劍心長劍閃動,劍勢飄忽,轉眼之間,便已將三人刺中,和著積雪,一起滾下屋頂去。楊寒雲的鍊子槍,也擋住了三、五人的進攻。
她一掌擊破了窗子,一股寒風捲了進去,閣中的燈火,登時熄滅,眼前一黑,只覺得黑暗之中,劍光閃耀,對方的長劍,再度刺到!
王劍心手一抖,長劍出鞘,劍尖向前一伸,先刺熄了燈火,接著一抖劍花,將紙窗割開了一個十字,向外看去,只見對面店堂的屋頂上,少說已有十來人在了!
那滿滿的一盆炭全燒得通紅,突然間驟雨也似,向下潑了下去,在空中劃起了無數火紅的一道一道,看來壯麗無儔。
而就在她一呆之間,只聽得一聲長嘯,起自對面屋頂,那正是洪大鵬發出來的聲響,震得紙窗也在簌簌作響。
楊寒雲連瞧也不向他們瞧一眼,仍然對那店夥道:「找王劍心。」
他們兩人身子又掠了起來,向圍牆之外落去,只聽得洪大鵬的怒喝聲傳了過來,道:「m.hetubook.com.com王劍心,你究竟是甚麼居心?」
那店夥轉身向前走去,出了店堂,只見後面是好大的一個院子,正中一幢屋子,共有三層高,最高的一層,紙窗緊閉,但是焰光自窗中映了出來,映著一個人影,不等那店夥指點,楊寒雲便道:「我知道了,那就是王大爺了,你去吧,我自會去找他的。」
那是正在丟骰子,莊家的面前,堆著厚厚的金葉子,映著燈光在閃閃發光,幾個打扮得花紅柳綠的大姑娘,正倚在幾個衣著華麗的豪客之旁。
楊寒雲到了窗前,伏了下來,她剛在想自己如何進去才好,便已聽得紙窗之內,傳來了那年輕人的「哈哈」一笑,道:「方承天,你來了麼?」
楊寒雲一怔,這才知道自己的身形雖然輕巧,但是也已被對方發覺了,一時之間,她更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也就在此際,只聽得「啪」地一聲,一柄長劍,劍尖已穿窗而出,直向楊寒雲刺來。
燈光一亮,楊寒雲也已看清,那暖閣上,陳設十分雅緻,王劍心已然還劍入鞘,楊寒雲一看到了他,心頭便不禁怦怦跳了起來,低下了頭。
那店夥嚇黃了臉,直到楊寒雲再問他,他才道:「是……是……王大爺曾吩咐過,說他是在等人,但是他說等的是一位姓方的大爺,並沒說是等姑娘。」
他一面高叫「我來了」,一面身子向後退出了一步,長劍一挑,挑向那盆熊熊正燃燒著的炭火,將一盆炭一起挑了起來,向下便潑了下去!
楊寒雲來到了屋子門口,只聽得棉簾之內,正有人嬌聲嗲氣地在唱著曲調,唱的全是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她停了一停,心付自己一個單身女子,若是闖進去,只怕又要被人輕薄,不如……她一面想,一面抬頭看去,足尖一點,「颼」地一聲,已拔身而起,在二樓的欄杆上,停了一停,然後,真氣再提,身如靈燕,已到了三樓的紙窗之前。
那三人一齊涎著臉,笑道:「那還消說,自然是……」
王劍心「啊」地一聲,驚呼道:「呀!原來是楊姑娘!」
楊寒雲難以回答王劍心的這句話,閣中登時靜了下來,一旦沒有了人聲,北風的呼號聲,聽來也就格外來得淒厲,楊寒雲站了起來,不安地來回走著。
楊寒雲未到鎮口,纏好了鍊子槍,在大街上匆匆地走著,大街全是青石板鋪成的,車馬不絕,街上的積雪,也全被掃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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