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狡計得逞

董婉若道:「內宮八侍之首?是你的侍衛?」
金玉容搖頭說道:「乖兒,你畢竟還是年輕,董天鶴已死,你要我以什麼身分再在『金陵』出現?天下大得很,咱們別處另覓佳地,再創基業吧,只要能避仇不死,何愁不能安樂度日?」
夏侯嵐道:「但白姑娘總是兩位的親生!」
董婉若搖頭說道:「是那張真『藏真圖』!」
「不錯,乖兒!」金玉容道:「似這等禽獸行徑,他怎會告訴夏侯嵐?」
金玉容目中異采一閃,道:「乖兒,試什麼?」
胖老頭道:「我看這小子不是好東西,他裝死讓他裝去,咱們吃喝咱們的,吃喝完了咱們拍拍屁股走路,讓他一個人在這兒喝風好了!」
白如冰道:「那因為你不是我!」
董婉若道:「你該知道,那很難!」
而那「羅剎夫人」白如冰,則閉目盤坐,不言不動!
董婉若流淚說道:「爹,我不知道您有這麼一段悲慘……」
董婉若道:「怪不得未聽我娘提起過!」
董婉若道:「或許你不讓我痛快的死,或許你會用一種比殺我更可怕的手法來對付我,所以我不得不……」
董婉若柔順地抬起螓首,嬌靨上滿是淚漬,雙目微紅,直如帶雨之梨花,楚楚動人!
瘦老頭道:「那我就扯下一塊試試!」說著,他伸手扯下一塊狗腿,搖晃著站了起來!
金玉容不再說話,全神望著那黑衣漢子運劍挖掘!
金玉容雙目之中閃動著異采,唇邊也浮現起一絲詭異笑意,臉上更帶著淫邪,可惜,董婉若沒看見!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傲宇內,困沙灘,我心中有何得多窮通?但隨遇而安,說什麼游龍,說什麼神魔,說什麼叱吒風雲……」
金玉容笑道:「因為人馬都累了,再說,那上官鳳雖然也離開了『金陵』,但以她的腳程絕離不開『金陵』太遠,所以這地方該是最好的著手地方,明白麼,乖兒?」
金玉容微愕笑道:「乖兒,這話怎麼說?」
「我明白!」夏侯嵐淡然截口說道:「前輩是位明智高人,也該明白,這,讓白姑娘心中是什麼感受,將來會有什麼後果,我以為前輩不會沒想到,但前輩卻因個人之身受,逼迫愛女,一意孤行,我認為前輩這不是報仇雪恨,而是在親手摧殘自己的女兒!」
董婉若默然未語!
董婉若淡然說道:「爹,她若已發現那半張『藏真圖』,一旦咱們找到了她,她更會還,她絕不會把它吞沒的!」
這「太白樓」上,是一片靜默!就這麼靜默著,良久,良久。
須臾,金玉容猛然抬起了頭,悲嘆一聲,道:「好吧,乖兒,隨你怎麼說吧,今後我不再勉強你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總會有明白的一天,儘管你不把我當成生身父,我卻一直認為你是我的親骨血……」
那黑衣漢子應聲把劍插在一旁,蹲下去雙手扒土,轉眼間土已被扒淨,那樹根下洞中,露出了一角生了鏽的鐵盒!
瘦老頭道:「你沒見他直挺挺地躺在那兒一動不動麼?要不是聾子,咱們說了大半天,他怎麼沒有一點反應?」
瘦老頭把狗腿往懷裏一收,道:「那不行,我捨不得!」
夏侯嵐道:「我只在想那些絕妙好辭!」
董婉若沉默半晌始道:「丈夫作孽,卻報應在妻子身上,天道何其不公?你說夏侯一修奪去了你的妻子,那麼我娘又是何人?」
董婉若道:「你不打算取出它腹內那『藏真圖』?」
董婉若搖頭說道:「爹,她不可能發現……」
白素貞面有驚慌焦急色,她剛要張口!
董婉若默然未語,半晌突然一聲顫呼:「爹……」
白如冰道:「我不是?我報雪遺棄的仇恨,這是我的不是?」
董婉若冷哼說道:「日後我若見著她……」
那佩劍黑衣漢子,應聲出手,翻動長劍,在樹根下一陣挖掘,轉眼間挖了個尺餘的洞!
夏侯嵐嘆道:「前輩,他老人家已然仙逝,而且是橫劍自絕。前輩這心中的仇恨,也該消消了!」
董婉若道:「雖然你為了『玉蟾蜍』而不得不聽,但這份情我領受了,我不會讓你吃虧的,馬上還你!」
金玉容臉色好不難看,旋即他強笑說道:「乖兒,要不是我事先多一分小心,你險些鑄成大錯……」
夏侯嵐揚眉說道:「前輩如今要殺我,那是易如反掌吹灰,可是,前輩,我若怕死就不會冒這觸怒前輩之險了!」
白如冰冷然說道:「怎好什麼?他不該殺?」
金玉容笑道:「那它怎會對我毫無用處……」
胖老頭道:「你把狗腿扯下一塊,往他嘴裏塞塞看?」
夏侯嵐淡然接道:「如今他老人家已仙逝多年,假如前輩仍不肯放過,那就是前輩的不是了!」
那名黑衣人應聲奔了過來,雙手遞上鐵盒!
董婉若冷然說道:「可是我不相信你的話,我也不怕死!」
董婉若道:「爹,這件事沒什麼萬一!」
金玉容未說話,卻忙舉步跟了上去!
金玉容點頭說道:「正是,乖兒,你可知道我當年是何身分?」
董婉若道:「不,這隻『玉蟾蜍』腹內確有藏真圖!」
董婉若道:「因為它腹內只有半張『藏真圖』,沒有那另半張,任何人無法按圖索驥,找到那藏寶的所在!」
憑這麼兩個人,竟能振吭高吟李太白的詩?
上官鳳一震,默然未語!
金玉容點頭說道:「乖兒顧慮的極是,萬一她要是不肯還呢?」
金玉容道:「乖兒,不是我認為,而是你的確定,我並不勉強你馬上信,我要你一點一點地相信我是你的生身父……」
董婉若道:「本無可厚非,但他那妻子何辜?」
金玉容大驚,急忙閃身掠向一旁!
董婉若道:「對是對,但並不一定怕她知道,您知道,她自然是相信夏侯嵐的,這件事又非三言兩語所能解釋得清楚,所以還是先別讓她知道的好!」
一般地裂石穿雲,勁氣十足!
隨聽車外那人應了一聲,一陣衣袂飄風聲掠起,如飛而去,適時,董婉若忍不住問道:「爹,您有了辦法了?」
金玉容道:「那麼,乖兒,你說怎麼辦?」
「那倒不是!」董婉若道:「像她這麼一個女兒家,論起來也是您的後生晚輩,您怎會對她怎麼樣,我的意思是說,由我向她要較好,因為那絲囊原是我的,再說……」
董婉若道:「我想憑那另半張『藏真圖』試試!」
金玉容道:「那麼,是這張『藏真圖』假而不真?」
胖老頭道:「你捨不得那就沒辦法了!」
金玉容點頭說道:「不錯,乖兒,那『溫柔宮』的主人,就是我『千面書生』金玉容,武林中人只知道金玉容是個武林豪客,卻極少人知道金玉容擁有這麼一座宮殿,更擁有風華絕代的美貌嬌妻,富可敵國的財產,實力已抵武林一半的三百名紅衣劍手……」
上官鳳搖頭說道:「說什麼我也不能一個人走……」
白如冰道:「你的胸襟倒灑脫,到了這般時候還有心情……」
(此處缺頁。內容不知是否白如冰改變初衷,決定暫時放過失去武功的夏侯嵐,並點了他的穴道,怫然離去。)
董婉若道:「事實如此,信不信由你!」轉身走向一旁!
這敢情好,兩個都不知道!
金玉容冷然截口說道:「過來一個人!」
董婉若道:「你是說,你並未因得到『玉蟾蜍』而殺了我?」
董婉若冷冷說道:「很簡單,為了我自己的性命!」
胖老頭忙道:「老艾,你有什麼辦法?」
片刻過後,樹根下那個洞,已有四尺多深淺,忽聽「噹」地一聲,那柄長劍似是碰到了什麼東西!
一眾佩劍黑衣人中應聲走出一名,近前躬下了身!
金玉容道:「他何止知道?他原是那座『溫柔宮』裏的人!」
「不錯!」金玉容點頭說和-圖-書道:「可是這位外表忠心耿耿的侍衛,卻內心暗懷不軌,誘拐了我的嬌妻,攜走了我一半財產……」
金玉容目中異采飛閃,手一招,黑衣漢子立即停劍不挖,金玉容則望著董婉若道:「乖兒,這是了麼?」
夏侯嵐道:「前輩怎知不是?」
白素貞忙又喚道:「娘!」
金玉容悲聲說道:「乖兒,我不再勉強你……」
夏侯嵐淡然說道:「前輩該聽見了,我沒有說錯,前輩又何必自欺欺人?」
夏侯嵐道:「固然,前輩,他老人家千錯萬錯,但他老人家已橫劍自絕,這還不能盡贖前衍麼?」
金玉容點頭說道:「她活得好好的,怎會不在?不但猶在,並且帶著她替夏侯一修生的女兒,到處找我為她那所謂丈夫報仇……」
白如冰微愕說道:「什麼絕妙好辭?」
過了一會兒,忽聽瘦老頭「咦」地一聲直了眼,然後伸出那滿是油污的手,一指夏侯嵐,道:「東方老兒,你快瞧,有人比咱們來得早!」
夏侯嵐道:「前輩只執意報仇雪恨,有件事不知前輩有沒有想到?」
金玉容搖頭說道:「乖兒,天下如此之大,憑半張『藏真圖』,那恐怕不容易!」
金玉容急道:「乖兒,你沒對她說麼?」
夏侯嵐淡淡說道:「你功力雖高我半籌,我固難敵,但安然脫身總有把握!」
瘦老頭道:「那……那怎麼辦?」
胖老頭忙伸手一攔,道:「老艾,不行!」
董婉若冷笑說道:「你明知我不會失信於你……」
他臉上變色,機伶一顫,轉望董婉若:「乖兒,好險,我若是事先大意,自己去取……」
董婉若道:「你的功力不及她麼?」
瘦老頭嚇了一大跳,往後一退,忙道:「你別嚇唬人行麼?要說話也不先打個招呼!」
這座祠建於何時,無確實記載,據陸放翁《遊青山記》所載,謂李白墓碣上有唐劉全之文,為貞元六年四月七日,祠或後之。
得得蹄聲,轆轆車聲,劃破「金陵城」的寧靜,在夜色中傳出老遠,車行之中,董婉若開了口:「現在可以說了麼?」
「何止不對?」白如冰道:「他該死!」
說著,揚起手中熟狗腿便要丟!
夏侯嵐道:「不是麼?我的遭遇不跟李青蓮差不多麼?」
胖老頭道:「大半是裝死!」
夏侯嵐神色黯淡,兩眼失神,人顯得很頹廢,呆呆地望著樓外長空出神!
金玉容搖頭嘆道:「只能挽回乖兒,爹連命都捨得,何在乎半張『藏真圖』?」
夏侯嵐道:「前輩帶著白姑娘到處找他老人家報仇,便即是他老人家猶健在,前輩找到了他老人家,一旦兵刃相向,仇恨得報,我請問,白姑娘將何以自處?」
「是的,乖兒!」金玉容點頭說道:「其悲憤足能使我殺盡天下之人,其哀痛足能使我不欲偷生,乖兒,夏侯一修奪我嬌妻事,就發生在那座宮裏……」
董婉若道:「那夏侯一修怎麼對你不仁?」
胖老頭忽地咧嘴一笑,道:「瞧這小子的打扮,大半是個啃書本的酸秀才,要不就是什麼詩人墨客,跟咱倆一樣地也到這兒來喝酒澆愁,發抒所懷,喝醉了倒頭就睡……」
胖老頭兩眼一翻,道:「聽他的,這小子不但會裝死,而且會騙人,咱倆都活了這麼大把年紀了,他能騙得了麼,又沒人拿繩子綁著他,他為什麼不能動?」
董婉若道:「我既然已經相信,日後不可能再有變化了!」
金玉容一嘆道:「好吧,乖兒,你聽著,你娘只知道我奪了夏侯一修的妻子,可是她並不知道夏侯一修早在當年也奪過我的妻子!」
金玉容苦笑說道:「乖兒,那夏侯一修跟如今這位稱當世美男第一的『玉面游龍辣手神魔』一般地俊美風流,更何況我常在武林走動,一出去就是一年半載?我那嬌妻難耐……」
適時,那邊那名黑衣人已毫無驚險地打開了那隻「鐵盒子」,鐵盒子裏,放著一隻其色碧綠欲滴的「玉蟾蜍」!
董婉若道:「那麼我告訴你,你雖然得到了這隻『玉蟾蜍』但有等於無,它對你並沒有用,你明白麼?」
在采石磯上,最令人神往的,莫若那著名的「太白樓」,因此采石磯又與詩人結了不解緣。
金玉容勃然色變,鬚髮俱動,神色怕人,但旋即他威態一斂,頹然而嘆,悲苦說道:「乖兒,你為什麼這樣對我?」
金玉容道:「倘比她高,我還怕個怎地?」
「不,乖兒!」金玉容搖頭說道:「他是我內宮八侍之首!」
金玉容冷漠地一擺手,道:「那『玉蟾蜍』就埋在這株樹的樹根下,你替我挖挖看!」
董婉若道:「試試看能不能找到藏寶!」
董婉若嬌軀顫抖得更厲害,啞聲說道:「你真是我的生身父?」
瘦老頭一怔忙道:「東方老兒,什麼怪了?」
董婉若搖頭說道:「那倒不會,我囑咐過她,我說那絲囊異常珍貴,要她千萬藏好,諒她不會丟棄的!」
更顯然地,他兩個都離不開酒!
黑衣漢子再度用手扒土,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隻鐵盒站了起來,他剛站穩,轟然一聲,那四尺多深的大洞突然爆裂,泥飛土走,好不驚人!
瘦老頭將頭連點地道:「有理,有理……」轉注胖老頭,道:「東方老兒,他說他不能動!」
董婉若嬌靨上微現疑惑色,道:「『玉蟾蜍』已然到手,你不殺我麼?」
上官鳳未答理,猛一跺足,破空掠去!
董婉若沉吟了一下,道:「爹,她追的很緊麼?」
白如冰道:「你知道李白是怎麼死的?」
忽地,夏侯嵐眉峰為之一皺!
金玉容道:「乖兒,我仍是那句話,世上沒人殺自己的親兒女的!」
白如冰咬牙說道:「我放過他,我這被遺棄之仇恨找誰雪報?」
夏侯嵐淡然說道:「據傳說,他是舟泊采石,因醉入水捉月而死!」
白素貞猛然抬頭,美目含淚,嬌軀煞白,顫聲說道:「我娘說的不錯,我不認這個爹,也沒有這個爹,對他,我心中只有仇恨,只有仇恨!」倏又垂下螓首!
至此,夏侯嵐不能不動了,霍地轉過頭來,皺眉說道:「二位,夠了,還是留著自己吃吧!」
董婉若道:「想必那是你的!」
金玉容一震,道:「乖兒,你叫什麼?」
那名佩劍黑衣人應聲接過鐵盒,掠向一旁!
白如冰冷冷說道:「我眼不瞎,看的清楚!」
金玉容隨手把那隻鐵盒子遞了過去,道:「到一邊去把它打開來,小心了!」
董婉若道:「所以那夏侯嵐只知道你奪了他的義母,害得他義父家破人亡,最後橫劍自絕,並不知道他那義父……」
金玉容這才望著那為首佩劍黑衣人道:「他為我捐軀,死得壯烈,帶回去覓地厚葬!」
而適時,一陣雜亂不穩的步履聲由遠而近,聽步履,那兩個登上了「采石磯」,聽步履,那兩個更上了「太白樓」!
瘦老頭一怔,愣愣說道:「這麼說他不是挺屍……」
金玉容道:「咱們為的就是那張『藏真圖』,焉有不取之理?當初既有人能把它放進去,就該有不傷這隻『玉蟾蜍』便能把它取出來的辦法,我要回去後試試……」
說話間她那隻懍人的玉手已然抬起,只消一翻,夏侯嵐就非應勢飛起,飛出「太白樓」外,墜入波濤洶湧的大江中不可!
董婉若搖頭說道:「為了我自己,你還是現在取出來看看的好!」
白如冰道:「那麼你如今就該明白……」
董婉若道:「我怎麼沒聽你說過?」
董婉若道:「這是自己的家,為什麼要離開?」
金玉容道:「吞沒她倒不會,只怕她要交給夏侯嵐……」
白素貞頭垂得更低!
夏侯嵐道:「前輩認為不該麼?」
接下來,車內一陣沉寂,但聞車外的得得蹄聲,轆轆車聲,劃破夜色向前馳進……
於是,他兩個又是一和_圖_書陣吃喝!
金玉容苦笑說道:「乖兒,若見著她,你我父女倆非死不可!」
望著上官鳳那美好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金玉容臉上堆著笑,緩緩轉注董婉若,道:「乖兒,我又聽了你一次話……」
白如冰變色叱道:「別顧左右而言他,我並沒有太好的耐性!」
「東方老兒!」瘦老頭忽地瞪著眼叫道:「不妙,這小子別是一時想不開,跑到這兒伸腿瞪眼咽了氣,待會兒讓人看見說咱們謀財害命,快走……」
夏侯嵐雙眉陡聳,但倏又搖頭一嘆,道:「白前輩奈何這般不能相信人?他老人家的確已……」
胖老頭咧嘴笑道:「怎麼樣,老艾,靈了吧?」
胖老頭一怔說道:「在哪兒,我不信!」說著,他也轉了頭,入目夏侯嵐,他也為之一怔:「這小子是什麼時候來的,我們剛才怎未瞧見?」
顯然地,他兩個喜愛李青蓮的詩!
而此時,在這「太白樓」的三樓上,正坐著一男二女三個人,男的,是個俊美絕倫,灑脫飄逸的青衣客!女的,一個是中年白衣美婦人,一個則是位美艷白衣少女!
那張紅紅的胖臉上,一雙醉眼瞇著,似乎永遠睜不開,鮮紅的酒糟鼻子,那張嘴,猶自咀嚼個不停!
董婉若搖頭說道:「沒有……」
夏侯嵐笑道:「為當世絕無僅有,我更感驕傲!」
夏侯嵐道:「前輩,無論怎麼說,血總濃於水!」
董婉若道:「那麼,爹,咱們上哪兒去找?」
金玉容淡淡笑道:「我知道,拿過來!」
董婉若搖頭說道:「她不是那種人,再說她也沒有理由不還!」
白如冰呆了一呆,旋即冷冷說道:「找他報仇的是我!」
金玉容道:「乖兒,夏侯一修一身修為不在我之下,我若找他拼鬥不一定能討得好去,何況我也要他嚐嚐那嬌妻被奪之羞、之怒、之悲、之痛、之恨!」
這,看得金玉容又一陣激動!忽地,他笑了:「乖兒,這才是爹聽話的好女兒,要是再哭讓車外路人聽見了,準以為爹搶了誰家的大姑娘呢!」
「乖兒!」金玉容道:「恩愛的枕邊嬌妻,一旦變了心她會把你視為眼中之釘,恨不得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更何況她那俊美郎君是因我而死?」
董婉若一怔說道:「夏侯一修也奪過你的妻子?」
白如冰臉上變了色,方待再叱喝!
董婉若道:「你要是把我當成你的親女兒,你就該說!」
白如冰截口說道:「這就是你的感觸,你得到的啟示?」
董婉若冷笑說道:「沒想到她會反過來為夏侯一修報仇……」
金玉容悲聲說道:「乖兒,事到如今,難道你還不信……」
「那……」瘦老頭眨動著耗子眼,問道:「東方老兒,人家都說我傻,我真傻麼?」
胖老頭道:「難怪人家說你傻,這小子要是也喜歡喝酒啃狗腿,你這一砸,他提起狗腿便吃,你我吃什麼?」
白素貞神情一鬆,連忙垂下目光!
瘦老頭遲疑了一下,道:「東方老兒,他要真吃了,你我豈不少吃一口了?」
果然,樓梯一陣登登連響,這「太白樓」最高一層的三樓前,既踉蹌而又搖晃地上來兩個人!
夏侯嵐截口說道:「前輩,倘他老人家猶健在,我敢這麼說麼?」
夏侯嵐道:「前輩,我不是不說,而是他老人家確實已仙逝多年,前輩如果非要我說不可,我只能說他老人家現在西天極樂……」
瘦老頭一怔,道:「對了,死人不會說話……」跟一瞪,接道:「那你小子幹什麼裝死嚇唬人?」
董婉若道:「那也許因為你知道我藏了半張!」
金玉容截口笑道:「爹不說過了麼?到了『秣陵』再說?」
夏侯嵐搖頭說道:「前輩,我不願讓白姑娘為難……」
金玉容道:「說吧,乖兒,只要你說,爹無不依你!」
上官鳳臉色倏變,略一遲疑,毅然點頭:「既如此,夏侯姑娘,我走就是……」
金玉容擊掌嘆道:「乖兒糊塗,萬一她放了信鴿之後隨手丟棄了絲囊……」
金玉容身形倏顫,道:「乖兒,真的?」
金玉容道:「乖兒,你真要知道?」
夏侯嵐道:「那麼,我說過,師債徒還,任憑前輩處置就是!」
半晌,金玉容始撫著董婉若滿頭秀髮,拍著她那秀肩,帶淚而笑,柔聲說道:「乖兒,別哭了,快擦擦淚,要哭爹更要心疼了,過去的不提了,無論怎麼樣,你都是爹的好女兒,爹絕不會怪你的,好了,乖兒,抬起頭讓爹看看!」
白如冰道:「是絕妙好辭,可是,難道說我帶你到這采石礬上『太白樓』頭,就是讓你欣賞這絕妙好辭的麼?」
白如冰道:「那麼,倘有人由這『太白樓』上跳下江中,那死法是否也該跟李白一樣了?」
金玉容道:「乖兒,它加深了咱們父女間的誤會,我不要它了,今後但憑這條老命跟他們拼了!」
白如冰道:「你當我不會那麼做麼?」
就是這麼兩副尊容,入目這兩副尊容,夏侯嵐眉條皺得更深,連忙把臉轉向欄杆!
夏侯嵐微一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這趟『太白樓』,不虛此行,我的感觸很多,得到的啟示也很大。」
胖老頭一搖頭,道:「我看沒有用,這小子皮厚得很,拿鳥槍打不透,他會怕你罵,你把他罵的狗血噴頭,恐怕他還是一動不動!」
金玉容伸手取出了那隻「玉蟾蜍」,目中異采閃動,臉上堆滿了笑容,略一把玩隨即藏入袖中,轉望董婉若道:「乖兒,謝謝你,咱們走吧!」
白如冰臉色鐵青,神態怕人,道:「夏侯嵐,你說什麼?」
望著黑衣漢子揮劍挖掘,金玉容道:「乖兒,怎還沒見……」
金玉容一嘆說道:「乖兒,世上有人殺自己的親生女兒麼?」
董婉若道:「除非她已經給了夏侯嵐,否則的話,我找到了她,向她索取,我認為她會馬上還給我的!」
左邊那一位,年紀約摸五十上下,既矮又胖,活像一個肉球,四肢既粗又短,穿著一身既有酒漬又有油污的青衫,滿頭亂髮,虯髯如蝟!
董婉若道:「倘若你想到了,就不必我帶你來找了,我也許不在人世了!」
瘦老頭忙道:「什麼好主意?」
白如冰道:「固然不必,但我不認為他是對我……」
只聽夜空中有人答應一聲,緊接著一條矯捷黑影,疾若鷹隼般掠到,落地躬下身形,那是個佩劍中年黑衣漢子,道:「見過老主人及姑娘,老主人請吩咐!」
瘦老頭沒答理,把肉往嘴裏一塞,一邊嚼一邊瞅著夏侯嵐,愣愣地問道:「小子,你真沒死?」
采石磯是長江下游的風景古跡,地當安徽當塗,周十五里,高百仞,西接大江,三面俱繞清溪,一名翠螺山。
白如冰道:「不必謝我,你就是夏侯一修的親骨肉,我也不能向你下手,何況你僅是他的螟蛉義子?就算我相信他已經死了,那麼你告訴我他葬在何處?」
金玉容未答,陡揚輕喝:「到了什麼地方了?」
金玉容一笑截口說道:「姑娘,虎毒不食子,莫忘了她是我的親生女兒!」
金玉容閃身掠過去拾起了那隻生了鏽的鐵盒,雙手捧著鐵盒,走回來尚未說話,夜空中人影閃動,十餘佩劍黑衣人如飛掠下,入目眼前情景,那為首佩劍黑衣人一驚說道:「老主人,這是……」
金玉容微微一笑,道:「她若已發現那半張『藏真圖』呢?」
白如冰厲笑說道:「好,我先在你身上索還,成全你這個好徒弟!」盤坐未動,探掌向夏侯嵐抓去!
金玉容很平靜,笑道:「乖兒,你是說,它腹內空空……」
董婉若道:「不必多說了,如今你要的『玉蟾蜍』,就在他身旁鐵盒中,我已失依恃,要殺你就殺吧!」
白如冰道:「你要我就此算了?」
白如冰冷冷說道:「你說說看?」
金玉容搖頭說道:「乖和圖書兒,還是等事實……」
白素貞嬌軀一震,沒抬頭,也沒說話!
夏侯嵐截口說道:「前輩,這難道非說出口不成麼?」
白如冰聽若無聞!
瘦老頭一怔,手停在半空,道:「怎麼不行?」
董婉若道:「無須你再勉強,我信了!」
金玉容神情一震,道:「怎麼,乖兒,你把那半張『藏真圖』給了她?」
胖老頭哼了一聲,道:「你沒聽我說他是裝死麼?既然裝死還能有反應?」
金玉容未動,目光一轉,笑道:「乖兒,你把它藏在了這兒?」
白如冰勃然色變,道:「夏侯嵐……」
半晌,他緩緩抬起了頭,臉上掛著淚,鬍子上掛著鼻涕,顫聲說道:「乖兒,這一天我等了十幾年,好不容易……」
突然,「羅剎夫人」白如冰睜開美目,美目中森冷寒芒直逼望空出神的夏侯嵐,冷冷說道:「你考慮好了麼?」
金玉容轉望黑衣漢子,道:「把土扒開看看!」
這座樓又名李青蓮學士祠,三重飛簷,樓臺甚高,空宇甚廣,樓下為座像,三樓有李白醉臥像,如老杜詩:「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瘦老頭眨動了一下耗子眼,遲疑著道:「那麼,東方老兒,你叫叫他!」
白如冰轉望夏侯嵐,香唇邊浮現一絲冰冷笑意,道:「你聽見了麼?」
董婉若道:「反正你會說話,隨你怎麼說吧!」嬝嬝舉步往左行去!
金玉容一怔,詫聲說道:「乖兒,這話怎麼說?」
白如冰道:「可惜他並不是對自己作為悔悟,對我感到愧疚!」
金玉容笑了笑,道:「乖兒,我所以要那『玉蟾蜍』,並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了咱們父女倆,乖兒你想,一旦仇家逼到……」
金玉容道:「乖兒,父女之間說什麼吃虧不吃虧,又談什麼還不還……」
金玉容身形倏顫,緩緩垂下頭去,一頭灰髮在夜風中飛揚,看上去無限淒涼,董婉若面有異色,但並未說話!
董婉若道:「我要說明,我並不以是你的親生女兒為榮!」
董婉若道:「該不會錯了,我把它裝進一個鐵盒子裏埋在地下……」
白如冰厲聲說道:「他遺棄了妻女,我不認他為夫,她也不認他為父!」
董婉若要躲,但終於她還是任金玉容攙扶著緩步向外行去,那些佩劍黑衣人則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夏侯嵐道:「白前輩,這是實情!」
董婉若道:「你仍認為我是你的親骨肉?」
金玉容道:「她追的是相當緊急,不過,假如爹想躲,那躲她一個時期諒也不是難事,乖兒,你有什麼高策?」
「不對,不對,」瘦老頭搖頭說道:「東方老兒,我沒聞見酒味兒!」
金玉容苦笑搖頭,道:「看來你娘確實害咱們父女不淺,為什麼你那麼相信你娘,而不肯相信我半毫分?乖兒,不必讓我取出來看了,有什麼話你說吧,我聽了也是一樣!」
金玉容目中異采暴閃,急道:「把盒子取出來!」
夏侯嵐道:「報此仇恨,那是理所應當,但前輩,他老人家已然仙逝多年,如前輩仍不肯放過,那就該另當別論!」
金玉容笑道:「若真是只有半張,那確實有等於無,只是,乖兒,我不信,我不信你會這樣對你的生身父!」
金玉容悲笑說道:「乖兒,你這是何苦?好吧,乖兒,我告訴你,但此處非佳地,咱們離此之後車上談,好麼?」
胖老頭道:「你怎麼知道他是個聾子?」
董婉若道:「本來就是真的!」
「謝謝您!」董婉若道:「找到了上官姑娘後,最好由我向她要……」
胖老頭搖頭說道:「看這小子的一身打扮,不像是吃狗肉的人!」
太白樓雖不如黃鶴樓高,江面也不像江漢那麼寬,但附近有天門、西梁諸山,擁翠排青,橫掛天際,如李白詩:
白如冰道:「你又怎知他是?分明他是對自己的妻兒……」
金玉容道:「那麼你娘的話……」
金玉容忙笑道:「乖兒,我怎會不信?我只是沒想到……」
董婉若像個沒事人兒,冷冷說道:「我是為防人偷盜,所以在埋藏『玉蟾蜍』之初,同時埋下了炸藥,引信連在鐵盒上,只要有人牽動鐵盒,炸藥立即爆炸,如今它爆炸了,只可惜炸死的是他!」
夏侯嵐緩緩收回目光,緩緩轉過了身,抬手往身左一指,那是詠「太白樓」的一副對聯,他道:「侍金鑾,謫夜郎,他心中有何得失窮通?但隨遇而安,說什麼仙,說什麼狂,說什麼文章聲價,上下數千年,只有楚屈平,漢曼倩,晉陶淵明,能彷彿一人胸次;踞危磯,俯長江,這眼前更覺天空誨闊,試憑欄遠望,不可無詩,不可無酒,不可無奇談快論,流連四五日,豈惟牛渚月,白貯雲,青山煙雨,都收來百尺樓頭。你看見了麼?」
胖老頭點點頭道:「我看你是真傻,不過,是不是真傻,也只有你自己明白!」
上了馬車,趕車的揮了鞭!除了車轅上坐著兩個黑衣人外,其他的有的遠遠超越車前而行,有的則遠遠跟在車後邁步!
董婉若神情一鬆,嬌靨上掠起一絲笑意!
董婉若倏垂螓首,道:「爹,都怪我……」
董婉若道:「我埋了有四五尺深,如今這洞才有多深!」
「那是當然!」金玉容道:「誰不相信自己的親人?」
夏侯嵐一笑站起:「生不同時,死同地,但得與李青蓮共流傳,葬身這滾滾江流東逝水中,埋骨這牛渚月,白貯雲,青山煙雨之間,雖死何憾?也正其所,前輩只管請!」
董婉若道:「所以你也奪了他的妻子!」
他一驚忙叫道:「稟老主人,這是……」
白如冰突然厲聲說道:「貞兒,你願意他這麼說我麼?」
金玉容道:「『羅剎夫人』白如冰!」
董婉若道:「誘拐?難道說是她願意……」
瘦老頭又愣愣地點了頭:「對,對,東方老兒,還是你行,好主意,好主意!」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這不是絕妙好辭是什麼?」
「正是,乖兒!」金玉容苦笑點頭,道:「就是她!」
董婉若呆了一呆,道:「我提醒了她?」
白素貞身形倏晃,仍未抬頭!
董婉若點頭說道:「是的,爹,但她並不知道!」
胖老頭歪著頭咧嘴笑道:「當然我行,人家都說我瘋,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瘋!」
白如冰冷笑說道:「但得避仇不死,什麼話不能說?」
董婉若也赧然失笑,但她旋即斂去笑容,道:「爹,您不該把那半張『藏真圖』毀掉……」
董婉若道:「她臨走的時候,我給了她一隻信鴿用絲囊裝著,而那半張『藏真圖』就被我縫在絲囊的夾層裏……」
金玉容搖頭說道:「乖兒,上一代的恩怨,你不必知道太多,你也沒有義務分擔,再說,人死一了百了,夏侯一修已死多年,屍骨早隨草木同朽,我這猶存的,也不願指責他了!」
瘦老頭愣愣地垂下了手,點頭說道:「對,對,不能砸,不能砸,那你說怎麼辦?」
夏侯嵐道:「前輩,我說過,師債徒還……」
至於李白之死,如王定保摭言,謂月夜與崔宋之自采石至金陵,著錦袍坐舟中,旁若無人,後因不得志,於舟泊采石時,因醉入水中捉月溺死,但無可考據。由當時諸賢之文章中看,李白則是病死的。
金玉容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好吧,試試看也好,能否憑那半張『藏真圖』找到藏寶,那就要看咱們父女倆的運氣如何了……」頓了頓,接道:「乖兒,那另半張『藏真圖』藏在何處?」
白如冰目中殺機一閃,道:「不用你催促!」緩緩抬起了右掌!
白如冰雙眉微揚,喝道:「貞兒,你聽見娘說話了麼?」
白如冰道:「你要我含恨而歿,死難瞑目?」
白如冰厲聲說道:「他不仁,豈能怪我不義!」
搖頭道:「乖兒,對和_圖_書你,有些話我不便出口,但不用我說你該懂,我不怪她,誰叫我老撇她一人在宮裏?我只恨那夏侯一修,我視他如手足,待他如兄弟,他竟……」猛然一陣激動,住口不言!
金玉容滿臉悲戚地點頭說道:「我知道,但我寧願死在仇人手裏,也不願讓我的親生女兒把我當成仇人而導致慘絕人寰的人倫悲劇!」
白如冰道:「夏侯嵐,我不是嚇你!」
於是,兩個人不再說話,酒葫蘆傳來傳去,熟狗腿遞去遞來,大口大口地吃喝個不亦樂乎!
「乖兒!」金玉容身形倏顫,熱淚盈眶:「這聲爹盼了十多年了,乖兒,乖兒……」他顫抖的手臂一張,董婉若一頭撲進他懷裏……
金玉容倏地老淚奪眶,鬚髮俱顫,垂下頭去!
夏侯嵐一嘆說道:「前輩,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
白如冰道:「我當然不信!」
夏侯嵐淡笑說道:「不錯,前輩,雖日夜有別,一醒一醉,一個捉月,一個墮水,但也勉強可以湊合了!」
夏侯嵐臉色一變,道:「人死一了百了,縱有深仇大恨也該算了,前輩難道仍不肯放過麼?」
金玉容忙道:「乖兒,別這麼說,這不怪你,誰叫爹自己……」一嘆改口說道:「不提了,即刻傾全力找尋上官鳳就是,無論如何在短期內也要找到她,要知道咱們躲不了太久的!」
顯然地,這是兩個武林人物!
適時,那黑衣漢子大叫一聲,丟了鐵盒,捂著肚子砰然倒地,一陣踢彈呼叫,隨即寂然不動!
白如冰道:「夏侯嵐,你可莫要逼我!」
夏侯嵐道:「我沒有這麼說,前輩的身受,是每一個女人所難忍受,心中之仇恨不想可知,自是應該……」
瘦老頭道:「好好兒地他為什麼裝死?」
瘦老頭頭搖得像貨郎鼓:「我也沒瞧見,我也沒瞧見,東方老頭,他怎麼不動?」
金玉容無可奈何地道:「那只有由乖兒你了!」
董婉若默然未語,但她旋又說道:「爹,不管您用什麼辦法尋找上官姑娘,我跟您商量件事……」
金玉容眉峰一皺,笑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爹已經把那半張『藏真圖』毀了,還有什麼辦法,說不得只有跟她拼一拼了!」
瘦老頭微一搖頭,道:「東方老兒,以我看這小子準是個聾子!」
夏侯嵐道:「我不敢,也沒有這麼說!」
董婉若搖頭說道:「明知不敵而拼,那是不智之舉,再說您絕不能敗在她手裏,任她猖獗!」
董婉若道:「也許你說對了,她是記恨於你,所以在你我之間製造了仇恨,把親父女間的這種悲劇當作報復!」
董婉若道:「你那妻子,她如今還在麼?」
夏侯嵐望了白素貞一眼,道:「白姑娘可是前輩為他老人家所生?」
夏侯嵐道:「我明白,前輩只管請出手!」
董婉若道:「好個不知羞恥的女人,她叫……」
董婉若道:「我向來說一句是一句!」
金玉容搖頭說道:「不必,乖兒,只要你承認我是你的生身父,我就是死也含笑瞑目了,我自己的罪孽,自有我來承當……」忽地搖頭悲笑,道:「其實,那能稱之為罪孽麼?夏侯一修對我不仁,我對他不義,因果循環,一報還一報,這該很公平……」
胖老頭眼一瞇,點頭說道:「對!對,睡醒了拍拍屁股走路,管它是哪兒!」
夏侯嵐點頭說道:「聽見了,而且字字聽的清楚!」
白素貞則神色難以言喻,美目流傳,不時向著夏侯嵐投過焦慮一瞥,眸子中含著無限的愁意!
金玉容截口說道:「乖兒,那只能說你內心裏承認我是你的生身父!」
夏侯嵐兩眼一閉,不言不動!
再看看這兩位的長相,都令人發噱!
金玉容笑道:「乖兒,這就有萬一了,再說,你等於提醒了她……」
白如冰道:「那麼我為這『采石磯』再添足堪流傳的一樁!」
這兩位甫一登樓,立即酒氣薰人!
正是夏侯嵐與「羅剎夫人」白如冰、白素貞母女!
夏侯嵐苦笑說道:「死人焉會說話?」
采石磯在歷史上是個兵家重地,三國時孫策攻劉繇由此渡江,隋初韓擒虎伐陳曹夜襲采石,最著名的戰役,像南宋虞允文大敗金兵於采石,明初常遇春以兩下采石,大破異族的元軍,清代太平天國之役等等。
董婉若道:「這麼說你可以不要那『玉蟾蜍』?」
金玉容微一點頭,道:「乖兒,但願如此了!」
白如冰美目寒芒一閃,道:「你是說她怕我,我逼迫她?」
夏侯嵐臉色微變,道:「前輩不信也就算了!」
夏侯嵐沒回頭,也沒收回目光,淡淡說道:「我根本就沒有考慮,有什麼好不好的?」
董婉若道:「傷心斷腸事?」
其實,用不著,那兩位根本目不斜視,旁若無人,上得樓來,搖晃著砰然坐下,那胖老頭一口酒下肚,抹了抹嘴,然後才睜著醉眼瞅上了對面的瘦老頭:「老艾,這兒是什麼地方?」
瘦老頭呆了一呆,道:「讓他裝,我拿狗腿砸他一下試試!」
瘦老頭道:「那不要緊,我有辦法讓他沉不住氣!」
董婉若淡淡說道:「不信你可以把『玉蟾蜍』打碎,或者現在取出『藏真圖』看看!」
金玉容道:「我另有什麼打算?」
金玉容搖頭說道:「還好她沒有找到夏侯嵐,否則一張『藏真圖』豈不送給了他,咱父女也要遭殃了,乖兒……」眉峰一皺,道:「人海茫茫,宇內遼闊,那上官鳳又不知往哪兒去了,要找她談何容易?又何時才能找到?」
董婉若道:「他知道你擁有……」
白如冰毫無表情地道:「夏侯嵐,你剛才說,你的遭遇很像李白?」
金玉容道:「乖兒,爹是說萬一!」
只聽車外有人應道:「稟老主人,前面就是『秣陵關』了!」
上官鳳柳眉雙揚,檀口方張,董婉若沉聲又道:「姑娘,別讓我負疚終生,也別讓我那大哥痛苦一輩子!」
「登高淮現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孤帆遠影碧山盡,唯見長江天際流」;「朝辭白聲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寫江景均有傳真述奇之妙。
金玉容點頭說道:「爹是有了辦法了,而且這辦法還不錯!」
金玉容道:「你娘是他的髮妻,他奪了我那嬌妻之後,另築金屋藏之,所以你娘並不知道此事……」
白如冰道:「奈何我不信他已經死了,更不信他有橫劍自絕的勇氣!」
胖老頭道:「我有個好主意,準讓他馬上動!」
董婉若道:「『千面書生』金……」
夏侯嵐道:「我絕不再談什麼報仇雪恨!」
金玉容道:「那只是我的名號,但武林中知道我的身分的卻很少……」頓了頓,接道:「遠在南荒那窮山惡水,遍地毒瘴之中,有處世外桃源,那地方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百花谷』,谷中有座美侖美奐,幾如瓊樓玉宇的宮殿,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溫柔宮』……」
白如冰身形顫抖,冰冷說道:「夏侯嵐,你敢這麼說我,不怕我殺了你麼?」
董婉若道:「為什麼要等回去後?」
金玉容神情稍鬆,道:「但願如此,可是乖兒,你為什麼不對她說明……」
白素貞一驚,連忙垂下目光!
金玉容定過神來再看時,那黑衣漢子滿身浴血,兩條小腿已經炸斷飛向一旁,死相慘不忍睹!
瘦老頭道:「罵他兩句給他聽聽!」
董婉若道:「或許你另有打算!」
白素貞猛然抬頭,嬌靨上滿是驚駭色!
金玉容道:「招呼他們一聲,『秣陵關』停車歇息!」
董婉若道:「我明白了,他是你三百名紅衣劍手之一!」
白如冰皓腕倏沉,收勢說道:「夏侯嵐,你是料準了我自惜身分,不會向一個後生晚輩,尤其像你這麼一個功力毫無的人下手!」
金玉容道:「以牙還牙,不該麼?」
金玉容笑道:「乖兒,為什麼非要在這兒取不和-圖-書可?適才那一聲巨響怕不已驚動了好些人了,咱們該早一步離開此地……」
夏侯嵐雙手一攤,道:「前輩執意不信,我無可奈何,我說過,我願代他老人家承受一切,只有任前輩處置了!」
金玉容道:「所以說你娘只知道我奪了夏侯一修的妻子,並不知道夏侯一修奪過我的妻子,是個不忠實的丈夫!」
白如冰冷然點頭,道:「不錯,但他不配……」
金玉容臉色一變,道:「這麼說來,是真的了……」
胖老頭眼一瞪,道:「混帳,不知道你拉我來?」
白如冰冷笑說道:「你說的倒容易,倘若你是我……」
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髮弄扁舟……
白素貞驚駭呼道:「娘!」
半晌過後,胖老頭突然抬了頭,詫聲說道:「老艾,怪了!」
金玉容截口笑道:「也不能讓她知道咱父女間的誤會冰釋了,對麼?」
夏侯嵐道:「我能為第一人,何其榮幸?」
董婉若道:「可是,沒有『藏真圖』,您怎麼能……」
走了幾步之後,董婉若在一株大樹旁停下,抬手一指大樹下,冷冷說道:「『玉蟾蜍』就埋在樹根下,你自己動手挖吧!」
白如冰道:「你知道,世上還沒有人敢這麼當面說我!」
夏侯嵐睜眼說道:「謝謝前輩,手下留情……」
董婉若「哦」地一聲道:「莫非你所說的強仇就是……」
白如冰臉色一變,揚眉說道:「那麼你呆坐半天……」
白如冰道:「什麼事?」
翻腕取出「玉蟾蜍」兩指只一用力,「玉蟾蜍」立即粉碎,玉屑灑了一地,攤開手,手心上有個小紙卷,他搖頭悲笑道:「強仇逼迫,危在眉睫,到頭來乖兒你只給了我這毫無用處的半張『藏真圖』,眼看著咱們父女就要遭人毒手,一幕人倫慘劇即將鑄成,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只有拼上這條老命了!」兩指一捏,那小紙卷粉碎,他隨手攙扶住董婉若,道:「乖兒,從今不提『藏真圖』了,走吧!」
金玉容一嘆說道:「乖兒,隨便你怎麼說吧,反正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話落,他走近大樹,彎腰探手要挖,倏地他目光轉動,微微一笑,陡揚輕喝:「來人!」
夏侯嵐道:「姑不論配不配,白姑娘是他老人家的親生女兒,該是前輩不能否認的鐵一般事實!」
董婉若道:「這個我知道,但目前咱們只有這個辦法可行!」
胖老頭一怔,抬起那滿是油污的胖手抓上一頭亂髮,皺著眉,滿臉疑惑地道:「那這小子是幹什麼的,瞧他這身打扮,也不像窮得逢人便伸手,連個睡覺地方也沒有的人……」
胖老頭道:「叫他幹什麼?」
白如冰臉色一變,道:「但在她體內流動的只有仇恨,不信你問問她!」
走了兩步,董婉若突然停了下來,目注金玉容道:「你為什麼不把『玉蟾蜍』拍碎看看?」
金玉容道:「只要能讓你相信,只要能讓你別把自己的生身父當仇人,我不怕難,乖兒,走吧,咱們回去吧!」說著,上前伸手攙扶!
金玉容皺眉說道:「乖兒,你怎麼又來了?『玉蟾蜍』已到手,我若有殺你之意,剛才就可以下手了,為什麼……」
董婉若道:「我懂,覆巢之下沒有完卵,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放屁!」胖老頭一瞪眼,道:「我明明聽見這小子還有口氣兒!」
金玉容苦笑說道:「傷心斷腸事,誰願提?」
董婉若道:「我原想在那兒碰見夏侯嵐,再當場說明,取出來合成全圖的,沒想到她沒有找到夏侯嵐,當時我也忘了再告訴她……」
董婉若嬌靨一紅,道:「爹,這要找那位上官姑娘了!」
金玉容點頭說道:「正是,正是,乖兒,正是這個道理!」
金玉容道:「乖兒,別太快,日後萬一再有變化,我受不了的!」
胖老頭一搖頭,一臉肥肉亂顫,道:「不知道,想必他有裝死的癮!」
夏侯嵐苦笑說道:「我哪是裝死,我只是不能動而已,我跟二位素昧平生,怎好貿然跟二位打招呼說話?」
董婉若道:「恐怕說給夏侯嵐聽,他也不會相信!」
上官鳳霍地轉注金玉容,道:「金玉容,你若敢傷夏侯姑娘毫髮,異日……」
董婉若點了點頭,道:「您的用意我明白,只是那辦法……」
董婉若不問,卻道:「爹,為什麼要在『秣陵關』歇息?」
金玉容一笑說道:「乖兒,她既不願走,你何必勉強她!」
夏侯嵐道:「前輩,恕我斗膽直言,他老人家遺棄了前輩,那是他老人家的不對……」
白如冰冷笑說道:「昔日傲誇宇內,如今龍困沙灘,你以為即便你功力猶在,我便奈何你不得麼?」
董婉若道:「事實已經夠多了!」
「太白樓」雖大,但還不至於大得躺著個人也瞧不見!
金玉容笑道:「乖兒,這隻『玉蟾蜍』價值不菲,我也愛它玲瓏剔透,栩栩如生,拍碎了豈不是太以可惜?」
不過,李白因信服詩史中三謝之一的謝玄暉,而謝葬於與采石相對之青山,所以李白也愛青山之壯麗,死後也設墓青山之北麓,使此歷史上謝李二大詩人,生不同時,死則同地是實!
瘦老頭點頭說道:「說得是,說得是,我一點都不傻,誰都騙不走我這隻狗腿!」
白如冰道:「不能否認又如何?」
右邊的那位,既瘦又小,尖嘴猴腮,也有五十上下年紀,兩隻耗子眼亂轉,一口黃牙,幾根山羊鬍子,偏偏他穿著一身既寬又大的黑衣,頭上還扣頂大帽子,看樣子一陣風能把他吹上雲霄,他手裏,提著一隻熟狗腿!
白如冰道:「你考慮的結果,就仍是這句話麼?」
白如冰道:「那你為什麼不肯說出他的藏處?」
董婉若道:「姑娘放心,他不會傷害我的,再說,姑娘明智,也該知道這種血氣之勇逞不得,這種不智之事做不得……」
董婉若神色一整,道:「姑娘難道真要使親者痛,仇者快麼?」
夏侯嵐道:「正如上聯所說,但隨遇而安!」
那為首黑衣人應聲揮手,身後走出了兩個,抬起地上那黑衣人的屍身!
董婉若道:「那麼我說清楚些,為了我自己的性命……」
白素貞一顫忙道:「貞兒不敢,但您怎好……」
「不是麼?」金玉容道:「一隻絲囊能值幾何?你卻告訴她那隻絲囊珍貴異常?我擔心她一定留了意,必會察看,乖兒該知道,那上官鳳冰雪聰明,玲瓏剔透……」
金玉容道:「乖兒是怕我會……」
董婉若道:「不然我就不會再問第二次了!」
董婉若道:「要知道,沒有『藏真圖』,你無法練成絕世功力,沒有絕世功力,你便絕勝不了你所謂的仇家!」
董婉若忙道:「爹,是什麼辦法?」
董婉若沒動,但嬌軀倏泛顫抖,道:「你為什麼毀了那半張『藏真圖』?」
瘦老頭啃了一口狗腿,愣愣地道:「不知道!」
胖老頭望著夏侯嵐道:「這小子真沉得住氣!」
金玉容道:「乖兒,走吧!」扶著董婉若向外走去!
那既厚又大的一隻胖手裏,提著一隻碩大無朋的朱紅酒葫蘆,搖晃著一仰便是一口,酒順著鬍子亂滴!
董婉若聽若無聞,望著上官鳳道:「姑娘,我有把握他不會傷害我,再說,我即便死,那也不足惜,姑娘怎可跟著做無謂的犧牲?」
白如冰道:「你也該是最後一個!」
瘦老頭眨動著兩隻耗子眼,有點傻裏傻氣:「東方老兒,你管它是哪兒呢?反正這地方不錯,能喝酒,酒醉困來時,地方大得夠睡覺不就行了?」
白如冰霍然轉注身邊愛女,道:「貞兒,你自己說給他聽聽!」
夏侯嵐微微一愕,倏地笑道:「不錯,前輩,這話是我說的!」
金玉容一笑說道:「乖兒,別急,到了『秣陵關』歇息時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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