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南海孤島
第六章 暗夜尋仇

灰衣漢子忙迎過去躬身:「副總捕頭。」
微胖灰衣老者道:「不錯,不錯!不容易,不容易!死牢的犯人,從來沒人能越獄,也從來沒有聽說過。」
關山月也說了話:「莫老誇獎。」
莫懷古是這種為公事廢寢忘食的人麼?像莫懷古這麼樣江湖出身的總捕,又有什麼公事好辦?
他當然知道莫懷古為什麼誇讚他。
第二天一早,一騎快馬馳到了「南霸天」羅家門口,馬上是個中年灰衣漢子,他匆匆下馬,把馬拴在門前拴馬樁上,不經通報就匆匆進了羅家的深宅大院。
莫懷古道:「老夫雖然栽在你手,但還不至於那麼不堪,老夫跟他幾個並無深交,甚至於原本互不相識,沒有必要護著他幾個,老夫已是將死之人,也不怕因洩密遭到懲處,沒有理由不說實話。」
關山月淡然道:「不錯,是我,沒想到?」
他話聲方落。
灰衣漢子做事周全,把關山月跟羅強帶到了一個偏院裡,把關山月的座騎發還給關山月,最後把關山月、羅強送出了「巡撫衙門」。
又抬手一抖。
關山月道:「確是如此。」
關山月道:「『遼東』『千山』腳下,十年前大雪紛飛,天寒地凍的冬天!」
莫懷古道:「老夫記得,你見著老夫的時候,並沒有……」
關山月臉上泛現冷肅之色,兩眼也閃現冷芒,道:「不錯,有仇,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關山月道:「我不但知道你,甚至知道每一個,而且知道各來自何處,只是十年為時久,變化大,有的有原處可找,有的已無跡可尋,像你,『三藩』已平,『平西王府』已然無人,必得另找線索,沒有想到竟在此地碰上了你,頭一個找到了你。」
他抬手一抖。
他可是真看不起關山月。
他轉過了身,銳利目光直逼過去,沒錯,「簽押房」裡是進來個人,這個人就在他眼前,門已經關上了,這本在他意料之中。
灰衣漢子交代獄卒打開牢門,進去為關山月卸下手銬、腳鐐,把關山月帶了出來,道:「羅爺來保你了,你可以跟羅爺走了。」
莫懷古道:「自是還有要你招供的。」
羅強沒說話,那灰衣漢子說了:「稟副總捕頭,總捕頭昨天根據府衙的上報,抓回來的那名海盜一夥的盜犯身上,搜出了一面『西南』甘家的信物,總捕頭特命延到今天再往司裡稟報,另外命屬下今天一早到羅府查問究竟,羅爺說總捕頭抓錯人了,這個人是他請來為女兒看病的,是他的朋友,羅家的恩人,特地親自來跟總捕頭說明,要保這個人出去。」
關山月道:「他二人很盡責,也沒有欺矇上司,只是,那手銬、腳鐐對我沒有用。」
灰衣老者問他,他不告訴灰衣漢子,卻對「南霸天」說話。
莫懷古道:「說!」
莫懷古道:「老夫與人結仇無算,也都如山似海,你指的是那一樁,說明白些!」
其實,像莫懷古這種人,應該讓他心緒不寧的事太多了,真要是因這些事心緒不寧,莫懷古的日子就不要過了!
又砰然大震,莫懷古「哇!」地一口鮮血噴出,一連退了好幾步,差點撞在桌子上,他臉色煞白,神情驚恐:「你,你這身武功是怎麼學的?」
敢情是位副總捕頭。
灰衣漢子停住了,望微胖灰衣老者,這是請示。
灰衣漢子恭謹稟報過了,「簽押房」裡沒動靜,沒反應,灰衣漢子還待再稟報。
莫懷古道:「照理說,你一個盜犯,應該不必管這些,不必說這個理。」
關山月道:「也不是,毫不相干,只是你冤枉我是『海威幫』一夥,帶著人在那一片樹林裡等著抓我,讓我找到了你。」
莫懷古道:「是怕傳揚出去,另幾個會有所提防?」
盞茶工夫之後,這四人五騎到了「巡撫衙門」的邊門,拴好馬之後,四個人又匆匆進入「巡撫衙門」。
莫懷古道:「你怎麼說?」
又片刻之後,兩名灰衣漢子返回「簽押房」覆命,盜犯已打入死牢,手銬、腳鐐也均已上妥。
關山月道:「草民知道了,不再多說什麼,莫老該怎麼辦怎麼辦吧!草民只求撫臺衙門秉公審理,相信定能還草民清白。」
說話間,微胖灰衣老者已到近前,滿臉堆笑:「今天是什麼風,把羅爺給吹來了?」
不問姓名、籍貫,或許不重要,一定是,海盜是格殺勿論,人人得而誅之,海盜一夥也是只等「提刑按察使司」令到,立即牢內處死,還問什麼姓名,管什麼籍貫!
還是那句話,那就只有莫懷古才知道了。
關山月道:「恐怕這是天意,天意早訂,十年之後,你等一個一個要償遷這筆血債。」
原來虎妞是怕當年的小月也遭殺害,慘死在殘兇毒手之下,才犧牲自己,謊稱她是老人女兒,老人只有她那麼一個女兒。
他小看關山月了。
莫懷古道:「好個丫頭,老夫等上了她的當,沒能斬草除根。」
但,這個人,卻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
沒在關山月身上搜出兵刃利器,只在關山月身上搜出了「南霸天和*圖*書」夫人,羅夫人甘鳳英給的那塊「西南」甘家的竹牌。
現在知道他為什麼會心緒不寧了。
說著話,微胖灰衣老者過去推門,門推開了,微胖灰衣老者只顧著讓羅強了,沒往「簽押房」裡望,那灰衣漢子也只顧著望羅強了,也沒往「簽押房」裡看,倒是羅強,不客氣的要往「簽押房」裡走,他看見了,一怔,凝目:「總捕頭!」
這是實情,也是理。
關山月道:「以你莫懷古,應該不用我動手相逼。」
說是說一早,其實吃公門飯的這時候已經到班了,不管有沒有事,這時候總得各自到班,吃公門飯不容易,就連莫懷古這總捕頭,平常這時候也已經坐在「簽押房」裡了。
莫懷古那裡又突然發難,這次他是全力施為,孤注一擲,希望能保住性命,甚至能扭轉劣勢,反敗為勝,殺了關山月。
原來如此,難怪灰衣漢子問他他不理,卻對羅強說。
莫懷古道:「那是為什麼?」
「你姓關?」莫懷古神情震動了,目光一凝:「難道會是關……」
關山月臉上的冷肅之色增添了三分,兩眼的冷芒也亮了不少,道:「我姓關,這應該能讓你明白,我說的是那一樁!」
關山月道:「草民初入江湖,在此人生地不熟,若非要指草民有同夥,草民只有說『海威幫』那些人了。」
話落,站在原地沒動,太剌剌的一掌,向著關山月當胸拂到。
莫懷古道:「不錯!」
不是「草民」了!
莫懷古道:「老夫此刻知道,你殺得了老夫,老夫殺不你了,只是,老夫不知道,你為什麼還不殺老夫?」
關山月道:「我不否認,也可以這麼想,那就要看你我誰殺得了誰了。」
好詞兒,保不定莫懷古還可以得到「巡撫衙門」的一番褒揚。
微胖灰衣老者神色一鬆,道:「羅爺就不必為這件事操心了,能進出『巡撫衙門』下這種毒手而神不知,鬼不覺,絕對是一流裡的一流,人也不知道已經走到那兒去了,怎麼查?又怎麼抓?實話實說只是驚人心,添麻煩,司裡我自有說詞,好在司裡沒有練家子,我怎麼說,司裡怎麼信。」
莫懷古道:「你原就在找老夫?」
聽畢,關山月道:「蒙羅老爺跟夫人以那面竹牌相贈,是羅老爺跟夫人救了我,只是,勞動羅老爺的大駕親自來,感激之餘,我很不安。」
是實情,但話說得漂亮!
往死牢去的路不好走,得經過層層盤查,不過有灰衣漢子帶路,這條路就不難走了。
關山月道:「既如此,莫老還問什麼案?」
關山月道:「那是難免,即便是老江湖,也不例外,要不怎麼說百密一疏,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只是,有時一時的疏忽能致命!」
莫懷古道:「這麼說,你跟老夫有仇!」
夠了,是夠定關山月死罪了!
關山月道:「當然可以,我問你,十年前被你等帶走的那位姑娘,現在誰手,又在何處?」
關山月道:「以先來後到論,『巡撫衙門』確實比『總督衙門』早一步,『總督衙門』不該爭,不該搶,此其一。」
更不關「南霸天」的事了,羅強一句話沒再多說,跟著那灰衣漢子出「簽押房」走了。
莫懷古顏色不變,他是什麼人?會把這麼一個年輕人放在眼裡?即便這個年輕人,手銬、腳鐐困不住,也絕強不過他幾十年的修為,他道:「你是『海威幫』的人?」
微胖灰衣老者道:「羅爺說這話就見外了,這本是瞞上不瞞下的事,既沒有往司裡呈報,根本就沒有這回事,辦什麼保釋手續?又保釋誰?」
關山月的經驗、歷練不能跟莫懷古此,但,他是關山月。
微胖灰衣老者忙道:「羅爺誤會了,我是怕我錯了,羅爺是位行家,我是問羅爺是不是也看出來了。」
還好,捕房還有一間屋亮著燈,亮的地方,懍人的氣氛總是會少些。
關山月道:「不錯!」
這是說,還有別的理由。
莫懷古畢竟是成名多年的高手,經驗、歷練兩夠,疾快變招,連環攻擊三招,拳、掌、抓近用,招招全力施為,招招致命。
關山月道:「不是。」
關山月道:「那是我的事,你不必知道。」
莫懷古道:「十年前事了,老夫就跟他幾個分手了。」
高!老江湖,老公事,這不就是派個人到死牢看看去了麼?一點痕跡都不著。
莫懷古道:「『平西王』面諭,要老夫往某處與某些人會合,然後一切行動聽命於某人,其間不得交談,不得互相探詢,任務一了,立即分手。」
莫懷古道:「是老夫冤枉你是『海威幫』一夥?」
莫懷古神情再震,兩眼微睜:「真是……不對!那姓關的只有個女兒,而且那個女兒也已經帶走……」
關山月並沒有動,而且一點動的意思也沒有,只是一雙眉梢兒微微地揚了揚。
全仗他一張嘴了!
關山月道:「這無關緊要,你不必知道,你只知道我殺得了你就夠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
那究竟是什麼事會讓莫懷古這種人心緒不寧?
莫懷古道:「誠如你所說,你落進哪個衙門手裡都一樣,老夫不妨讓你知道,你落進『巡撫衙門』手裡,說不定比落進『總督衙門』手裡還要糟,老夫要弄清楚,你為什以願意落進『巡撫衙門』手裡,而不願意落進『總督衙門』手裡?」
關山月道:「你說你等原本互不相識?」
關山月還待說。
莫懷古道:「要看誰殺得了誰?」
理雖如此,事卻不然,一點也看不出關山月有急色。
這「巡撫衙門」的死牢,當真是禁衛森嚴,外頭是五步一是碗口粗的木柵一重重,還有四名獄卒看著,只是,暗、髒、臭,像是地獄一角,不像人間地方,讓人受不了。
羅強道:「死牢的犯人,照例該戴手銬、腳鐐,死牢的禁衛也特別森嚴,想從死牢越獄,恐怕也不太容易。」
關山月也疾快變招,電光石火般,前後與莫懷古互換四招,第五招,在莫懷古要出招未出招之前,一掌按在莫懷古的心口之上,是按,不是拍擊,而且看上去是輕輕一按,只是多了個掌心一吐。
羅強卻道:「要是這樣,『海威幫』也一定把人救走了,譚副座還是快派人到死牢去看看吧!」
關山月兩眼猛睜,冷芒暴射,威態嚇人:「老人家只有個義子,那個義子當時上山打柴,逃過一劫。」
照理說,是如此。
照理說,確該如此。
他沒有說是什麼理由。
美懷古道:「不錯,原本互不相識。」
只有灰衣漢子知道內情真象,但是他有把握,灰衣漢子絕不會,也不敢洩露。
關山月道:「那應該是冥冥中讓你知道,報應到了!」
微胖灰衣老者望著莫懷古的屍體喃喃道:「總捕頭,不要怪我,這是莫可奈何的事,總捕頭你成就了我譚耀東,我會給你焚香燒紙的。」
循聲望,一個人走了過來,是個微胖老者,看上去比莫懷古小幾歲,也一身灰衣。
微胖灰衣老者頭一個閃身撲了進去,他曲一膝跪地,只一眼,立即臉色大變。
關山月道:「草民是個江湖人,年紀輕,初出道,籍籍無名,莫老則是位成名多年的前輩高人,威名遠震,黑白尊仰,若是落進莫老之手,是不是有面子,增光采,也能讓草民成名?」
莫懷古已恢復了平靜,神色轉趨陰冷:「老夫走眼了,真是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兒;終日打雁,讓雁啄了眼珠子去。」
有理,人一死,什麼都完了。
灰衣漢子一聲恭應,要走。
關山月道:「不錯!」
灰衣漢子多了句嘴:「副總捕頭,會不會是『海威幫』的人……」
莫懷古道:「幾個人只知道他叫『鬍子』,其他一無所知——」忽一怔,凝目:「老夫等幾人尚且如此,你又是怎麼知道老夫的?」
黑的地方比亮的地方多,怪懍人的。
關山月道:「你的聽覺夠敏銳,至於你的判斷,那不能怪你。」
莫懷古道:「你明由了,想輕舉妄動,已經來不及了!」
不知莫懷古心裡有什麼感受,只知道看不見他臉上有喜色,只聽他道:「海盜一夥,落進官衙,死路一條,成了名又如何?」
莫懷古為之神情震動,驚聲道:「沒想到姓關的竟會有你這麼一個義子!」
關山月心如刀割,比十年前痛得還要厲害,道:「我也明白了!」
兩名灰衣漢子恭應一聲,退了出去。
莫懷古道:「怪不得老夫一直心緒不寧,原來是你……」
稱呼上改成「你」而不是「莫老」了。
都這時候了,還在「簽押房」踱什麼步?難不成有什麼事?
沒一會兒工夫,那名灰衣漢子又從羅家的深宅大院出來了,匆匆從拴馬樁上解下座騎,上馬走了。
還真是!
顯然是熟人。
羅強道:「莫總捕頭這怎麼辦?抓人的事雖然還沒有往司裡報,但是莫總捕頭這事不能瞞,也瞞不了。」
砰然一聲,莫懷古身軀晃動,站立不穩,往後退了一步,他臉色變了,兩眼也睜大了:「你說你是關老頭兒的義子,十年前那一天上山打柴,逃過一劫?」
羅強道:「莫總捕頭行了這麼大方便,譚副座給了這麼大面子,羅強我領受了,我看我也不要在這裡等了,我跟這位一起去,到死牢領了人就帶走。」
微胖灰衣老者道:「這是總捕頭怕抓錯自己人,為了做事方便,延後往司裡呈報,多虧了總捕頭了,羅爺說這個人是羅爺請來為羅小姐治病的,是朋友,這個人身上又有羅家給的『西南』甘家的信物,加以羅爺又是親自出面,怎麼能不信!去一趟死牢,把人放了,帶到這兒來交給羅爺!」
莫懷古道:「那是你的說法,官府認定『海威幫』是海盜,它就是海盜,到如今你還為海盜說話,當然也就是海盜一夥。」
與此同時,羅家的邊門開了,蹄聲得得,從裡頭出來三人三騎,另外還拉著一匹馬,這三人三騎是「南霸天」羅強,帶著他和-圖-書一身黑衣的兩名羅家護院,兩名護院鞍旁都掛一把帶鞘的鋼刀,三人四騎跟那灰衣漢子會合,跟著灰衣漢子,一陣風似地走了。
微胖灰衣老者忙道:「不必,不必,他是見總捕頭遭人毒手,急了,羅爺千萬別介意,有人劫獄跟有人越獄一樣,死牢方面也早會有所稟報。」
美懷古道:「你怎不認為,天意要老夫等在十年之後才能斬草除根?」
莫懷古陰冷而笑,聽來能令人不寒而慄:「你才多大年紀?能有多深修為?竟敢對老夫妄言殺字?老夫當年殺人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
這位副總捕頭姓譚。
夜這麼深了,莫懷古的「簽押房」還亮著燈,難不成莫懷古還在燈下辦公,還沒回他住的地方歇息?
灰衣漢子道:「還沒有。」
羅強道:「譚副座不是認為,是我那位朋友越了獄,找到『簽押房』來,下的毒手麼?」
羅強說了話:「先生,我來保你了。」
他是擔心羅強還介意,還不痛快。
雖然明知,但不能不問。
可是,關山月這麼說,他道:「豹死留皮,人死留名,江湖生涯不就是刀口舐血,路死路埋,溝死溝葬麼?」
微胖灰衣老者忙道:「不會,不會,要是羅爺那位朋友越了獄,找來『簽押房』下的毒手,死牢方面早就有所稟報了。」
是得趕緊出去,這裡哪是說話的地方!
忽聽有個話聲傳了過來:「這不是羅爺麼?」
關山月道:「這種問案法……」
微胖灰衣老者道:「不無可能,你這就往司裡報吧!就說總捕頭連日勞累,再加上一夜沒有歇息,今早在『簽押房』故世。」
兩名灰衣漢子應聲疾入,立於關山月背後左右。
莫懷古道:「凡『海威幫』海盜,一律格殺勿論,人人得而誅之,這就是王法,你是海盜一夥,所以才能經捕房捕回,經捕房問案,等『提刑按察使司』令下之後才處死,已經是多活不少時候了。」
倒成了他問關山月了。
微胖灰衣老者則望羅強:「羅爺這是……」
莫懷古又會因什麼事心緒不寧?
這個人,赫然竟是關山月!
莫懷古為之身軀猛一震,旋即圓睜雙目,張了嘴,目光發直,往後一仰,倒了下去,倒下去就沒再動。
關山月道:「草民明白了……」
莫懷古道:「再次供認是海盜一夥不諱,夠了,搜身,打入死牢!」
聞言,見狀,微胖灰衣老者、灰衣漢子都忙轉臉往「簽押房」裡望,都看見了,一驚,都叫:「總捕頭!」
莫懷古道:「不用稍待,老夫這就讓你知道!」
莫懷古沒再問,道:「那也沒有用,等死牢發現你越獄,再有人發現老夫遭人殺害,一樣知道是你殺了老夫。」
關山月道:「那是怎麼聯手殺人的?」
微胖灰衣老者抬眼望羅強:「羅爺應該也看出來了,總捕頭是讓人震斷了心脈!」
撇開「兩廣總督衙門」不算,「巡撫衙門」是「廣東」頭一號的大衙門,那個宏偉氣派,那份懾人氣勢,自是不在話下。
十年前,虎妞真是在老人遭殺害之後被帶走了。
莫懷古說了話:「這名盜犯,延到明天再往司裡呈報。」
關山月道:「那另幾個提防不了,他一個個必得償還這筆血債。」
羅強冷然點頭:「不錯,看來我不必保我那個朋友了。」
微胖灰衣老者忙道:「原來總捕頭抓錯人了,那一定是府衙上報有誤,不管怎麼說,是羅爺的朋友就好辦,總捕頭昨夜沒回住處歇息,許是有什麼事出去了,羅爺先請『簽押房』裡坐,萬一等不著總捕頭,這事我來辦。」
但——
灰衣漢子馬上明白說錯話了,很不安,沒敢再吭聲。
這稱呼、夠客氣,後一句,是誇讚,不管前一句,或後一句,都夠難得的。
羅強道:「海盜一夥,這一類的盜犯,『提刑按察使司』一向是打入死牢吧?」
微胖灰衣老者道:「羅爺這話……」
不關他「南霸天」的事,能仗姓譚的一張嘴就這麼算了,也不會扯出抓人的事,要不然儘管他「南霸天」多麼了得,人命關天的事,死的又是個總捕,尤其遭人毒手的地方是在「巡撫衙門」裡,撫臺大人恐怕不敢輕了,加以又有總督在一個城裡看著;撫臺大人必得認真不可。一旦辦起來,總是麻煩,所以,羅強在這件事上沒再多說,他道:「總要辦個保釋手續。」
他站了起來,鐵鏈一陣響動,聽來嚇人。
一進這個邊門,就是「提刑按察使司」的所在,那灰衣漢子帶著羅強跟羅家那兩名護院直奔總捕頭莫懷古的「簽押房」。
他住口不言,沉吟片刻,將竹牌藏入腰間。
十人十騎從邊衙門進了「巡撫衙門」,捕房屬「提刑按察使司」,設在「巡撫衙門」西,莫懷古直接把關山月帶進了他總捕的「簽押房」他大剌剌的坐下了,沒讓關山月坐,就讓關山月站在他面前,一雙銳利、陰冷目光上下打量了關山月兩眼,說了話:「年輕人,你真行。」
行家!
莫懷古道:「老夫剛才不是讓你等著麼?你俱已供認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諱,還要什麼秉公審理?」
看來,十年前的小月,如今的關山月,不但有好武功,好修為,還有好心智。
莫懷古不由一怔,脫口道:「你?」
關山月道:「稍待就知道了。」
關山月道:「這麼說,草民得不到秉公審理了?」
關山月臉色變了:「這算什麼王法,這算什麼審案!」
莫懷古道:「老夫不知道。」
羅強也出聲招呼:「譚副座。」
莫懷古道:「這麼說,你是來殺老夫的?」
他依然顏色不變,沒事人兒似地,可知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也可知他一雙手沾了多少血腥,造了多少罪孽。
只有他知道,不過,看他眉鋒微鎖,神情不安,似乎是心緒不寧。
關山月道:「怎麼說?」
此刻,莫懷古是還在「簽押房」裡,只是,他不是在處理要公,而是在負手踱步。
關山月讓莫懷古押著進了省城,走兩條大街到了「巡撫衙門」
莫懷古道:「老夫要問案了,你是江湖人,不會不知道江湖手法,江湖手法要比一般動用刑具難以禁受得多,老夫問話,你最好從實招供,不要自找罪受,自找苦吃,你還有多少同夥?」
關山月道:「羅爺是怎麼知道的?」
在如豆的燈光下,在牢房一角看見了關山月,好在只是一夜工夫,關山月還是關山月,只是坐在一片乾草上,戴著重重的手銬、腳鐐。
「親自來了」,可見「南霸天」是不輕易出面的。
可是,關山月說:「不會,殺了你之後,我會再回死牢去,你的人不是從我身上搜出『西南』甘家的信物交給你了麼?你不會不知道『南霸天』羅家跟『西南』甘家有什麼淵源,也不會不向羅家查詢,等羅家人來保我的時候,我仍在死牢裡,而且戴著手銬、腳鐐,有誰會想到是我殺了你莫懷古?即便有人指我,又有誰會相信?更何況又有羅家人作證?」
關山月道:「草民沒有同夥。」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灰衣漢子跟羅強跟著來到近前,看了一眼之後,羅強的臉色也變了,灰衣漢子忙問:「副總捕頭,總捕頭是……」
出了死牢,羅強把莫懷古命人拿著「西南」甘家的信物,一早登門查詢的事告訴了關山月。
灰衣漢子道:「副總捕頭,會不會是總捕頭江湖上的仇家,趕巧了!」
莫懷古道:「老夫記得,跟海盜碰過面,幫過海盜大忙,海盜對你一直暗中照顧,你都已供認不諱。」
夜深了,「巡撫衙門」裡剩沒有幾盞燈了。
羅強道:「先生,咱們出去再談。」
莫懷古一點頭:「說得好,年輕人,你不是指望如此這般,老夫或許會對你暗中相助,從輕發落,甚至會放你一條生路吧?」
關山月淡然道:「草民斗膽,莫老錯了,草民本就不是海盜一夥,何求莫老暗中相助,從輕發落,或者放草民一條生路?」
竹牌呈到了莫懷古手裡,莫懷古為之一怔,但是他什麼也沒問,什麼也沒說,只揮手命押走關山月。
關山月道:「我有我的理由。」
這還是真的,絕對是實情實話。
關山月冷然一句:「你站穩了!」
兩名灰衣漢子轟然答應,各出一隻手,遍搜關山月全身。
只是,他剛動,關山月也動了,關山月比他後動,落後他一眨眼間,這在高手來說,已經可以作為勝負的關鍵一刻了,已經足以致命了,但,關山月比他快,雖是後發,卻能先至,先一步截住了他尚未發力的凌厲一擊。
關山月一聲:「回去!」
莫懷古道:「這理由可以說麼?」
微胖灰衣老者一怔,臉色也一變,但他旋即道:「我不信劫獄,更不信越獄,再請羅爺不要介意,這件事我做主了……」轉望灰衣漢子,接問:「還沒有往司裡呈報,是不是?」
莫懷古道:「老夫唯一能給與你與別人不同的,就是讓你明白,『海威幫』不是普通海盜,只要沾上,就是死路一條,不必經過審理,只須捕房問案,問畢打入死牢,只等『提刑按察使司』令一到,立即牢內處死……」
他突然發難,這回不再大剌剌的原地不動了,這回他閃身欺進,揚掌就劈,欺進疾如閃電,劈掌掌風凌厲,不但想攻人不備,而且凝足真力想一擊奏效。
莫懷古道:「對付江湖人,自當用江湖手法!」
不管是外人或者是自己人,他的反應都是立即運功護體,同時霍地轉身。
莫懷古道:「你是跟誰學的武?你師父是當今的那一個?」
他幹嘛認真,幹嘛熱心?副總捕頭只有他這麼一個,總捕頭一職出了缺,十成九是他升任,莫懷古的死對他沒有壞處,一旦他升任總捕頭,這查案緝因的事就落在了他肩上,他怎麼查案?又到那裡去緝兇?當然是怎麼算了怎麼好!
羅強道:「不怪譚副座會這麼想,任何人都難免會這麼想,看看我那位朋友是不是還在牢裡,就知道是不是他越了獄來下的毒手了。」
這種衙門,本來就是個懍人的地方,尤其是「提刑按察使司」,尤其是捕房。
「行!」微胖灰衣老者道:「羅爺怎麼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怎麼是,我得在這兒守著,免得有人來撞見,就不陪羅爺去了,等羅爺帶著朋友走了,他折回來一稟報,我再往司裡報總捕頭積勞成疾,因公病故,羅爺就快請吧!」
羅強抬手攔住:「慢著!」
微胖灰衣老者道:「不錯,我剛說過,是死牢。」
莫懷古沒再問,道:「你既視老夫為不共戴天的仇人,為什麼不在苗如山叫出老夫姓名之後,當即殺老夫報仇,又為什麼不在老夫押你回衙之後,在『簽押房』問話之際殺老夫報仇,而在老夫命人把你打人死牢之後的夜晚來殺老夫?」
到了「簽押房」,那灰衣漢子躬身稟報:「稟總捕頭,羅爺親自來了!」
捕房還亮著燈的這間屋,是總捕莫懷古的「簽押房」。
關山月天不亮的時候離開了省城,如今又回到了省城,時候已經快中午了,走的時候是由「南霸天」的人送出城的,如今卻是由「巡撫衙門」的官差押回來的,急著北去,沒能走成,照理說關山月一定很急。
莫懷古抬手攔住,道:「你不必再說了,說什麼也沒有用,老夫只是讓你知道,老夫幫不了你的忙,救不了你。」
關山月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羅強道:「先生說什麼感激,說什麼不安,先生是小女的救命恩人,我應該的,只是,我知道得晚,來得也晚,害先生受這種冤屈,在『巡撫衙門』死牢受這種罪。」
話說到這兒,他的兩邊肩頭各搭上了一雙手。
本來就是,「南霸天」何許人?何等身分?些微小事怎麼會輕易出面,到「巡撫衙門」這種地方都不輕易出面,其他的地方就可想而知了。
莫懷古道:「可是,那個丫頭怎說她是關老頭兒的女兒,還說關老頭兒只有她那麼一個女兒?老夫明白了,必是那個丫頭怕老夫等知道關老頭兒還有個義子之後,等關老頭兒的義子回來,斬草除根,趕盡殺絕!」
關山月道:「我只要人知道,是你莫懷古抓了我關山月,而不願讓人知道,是我關山月殺了你莫懷古。」
聽畢,微胖灰衣老者皺了眉:「這麼說,既不是這個人,也不是『海威幫』,這究竟是誰來到『巡撫衙門』下的毒手?」
關山月道:「不錯!」
望著四人四騎都不見了,灰衣漢子才折回去覆命去了,「簽押房」裡見著了微胖灰衣老者,一五一十,稟報清楚。
微胖灰衣老者瞪他一眼,叱道:「胡說,這人是羅爺的朋友,根本跟『海威幫』扯不上,『海威幫』海盜怎麼會管這件事!」
的確!
莫懷古道:「這麼說,你學武不過才十年。」
關山月道:「不錯!」
這是實話,也是理!
關山月道:「那只是指『海威幫』的人,『海威幫』不是海盜。」
不但客氣,而且周到,這就是「南霸天」之所以為「南霸天」了,連「巡撫衙門」的總捕、副總捕都如此,就難怪「南霸天」跺跺腳,「廣東」一省都會為之震動了。
會談話。
莫懷古道:「老夫聽見有人進來了,但的確沒有想到會是你。」
關山月道:「說起來得感謝那位『總督衙門』的苗總捕,不是他叫出你莫懷古三個字,我還不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莫懷古曾是「平西王」吳三桂的四大護衛之一,顯赫一時,威震黑白,如今又是「廣東」「巡撫衙門」的總捕頭,當然是內外雙修,成名多年的好手,即便他此刻正心緒不寧,他的聽覺仍然不失敏銳,當他背負著雙手,這一趟面裡背外往裡走的時候,他聽見背後的房門響了一下,響聲極其輕微,像風吹了一下,可是以他的經驗、歷練,他知道那不是風,是人,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外人,誰這麼大膽敢夜入他總捕的「簽押房」?自己人,誰又敢不經稟報,不經告進,如此這般的進他總捕的「簽押房」?
關山月道:「草民說此其一。」
莫懷古薄薄的雙唇邊擰過一絲森冷笑意,道:「那你就等著吧!來人!」
莫懷古沒有在意,誰會在這時候在意這個,他道:「押你進死牢的那兩個人回報,已給你上妥手銬、腳鐐。」
兩名灰衣漢子押走了關山月,莫懷古細看那面竹牌,滿臉詫異,自言自語:「他怎麼會有『西南』甘家的信物?難道跟『南霸天』羅家……」
恐怕只有關山月才知道了!
莫懷古道:「你是怎麼知道每一個,而且知道各來自何處的?」
灰衣漢子領命走了。
關山月凝目望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莫懷古,臉上冷肅之色漸斂,抬手曲指一彈,桌上的燈滅了,他轉身行了出去,還隨手帶上了門。
關山月道:「這麼說,你等始終不知道各人來自何處,姓甚名誰了?」
四人四騎上了馬,一名護院有事,先走了。
關山月看見了,也聽見了,他叫了一聲:「羅老爺!」
羅強道:「劫獄、越獄都難免殺人,要是看牢的死了,誰來稟報?譚副座還是快派人到死牢去看看吧!」
關山月道:「那是我的事,你不必知道。」
關山月道:「連那聽命於某人的那個某人,也不知為何許人,來自何處?」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