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老頭兒道：「那你兩個還等什麼？」
孫美英目光一凝：「你又動了俠義心腸？」
鄉下老頭兒臉色又一變：「年輕人，不覺得你口氣太大了麼？」
夠客氣。
那特大的銅煙袋鍋呢？哪兒去了？
這是說……
關山月道：「我一向不喜歡多傷人，可是我就不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想死、找死，而且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心不死？」
說話間，蹄聲已近。
鄉下老頭兒道：「丫頭，你怎麼來了？」
關山月道：「你老剛才說的那些話，如今應該由我來說。」
孫美英道：「去早的先動手，殺倒了仇人，算是報了仇、要了債；去遲的來不及動手，報不了仇、要不了債，自是什麼都落不著。」
鄉下老頭兒坐不住了，滿臉驚異，霍地站起：「你……」
關山月跟孫美英並不是因為看見了這麼一座宅院才停下來的，而是因為也看見了宅院的人。
關山月道：「去遲了什麼都落不著，去早了又能落下什麼？」
孫美英一驚，叫出了聲：「小心！」
鄉下老頭兒道：「你認為那一招就能分出強弱高下？年輕人，我這麼大年紀了，成名也多少年了，你才多大？學了多少年武？有多少年功力？」
鄉下老頭兒剛才像沒看見，如今可絕對聽見了，他偏過臉去，斜著眼看人：「你這是人說話？簡直是畜生叫！」
望著父女倆出了茶棚，孫美英道：「真是，家裡有這麼一位姑娘，家人不遭橫禍。」
又一次估算錯了。
關山月道：「這位跟我也聽見了。」
關山月沒再說話。
孫美英移開了目光，轉了話鋒：「眼前這個樣兒，這還怎麼坐這兒吃喝了？」
大姑娘又轉望關山月跟孫美英：「兩位，不管是什麼奇珍異寶，唯有德者能居之，我父女有自知之明，不敢再要，再次謝謝手下留情，告辭！」轉過去拉住了老父：「爹，走！」
孫美英道：「我是問你，聽見他說什麼了沒有？」
他煙袋桿兒一揮，閃身再撲。
另一個道：「莫非你跟這兩個是一路的？」
背後傳來一陣急促蹄聲，驟雨也似的。
鄉下老頭兒一雙老眼裡冷芒連閃，道：「年輕人，說得好，我已經明白了，還是你說的，兩字貪婪害人。」
父女倆收勢沒動。
鄉下老頭兒道：「丫頭，不要說了！」一頓，向關山月，接道：「我慚愧，這麼大年紀，我白活了，從此退出江湖，攜女恬淡過日度餘年。」
關山月道：「怎麼，你老仍是要……」
只是他那根旱煙袋看上去怪；桿兒比一般的旱煙袋略長，通體烏黑，不知道是什麼做的；煙袋鍋則是銅的，特大，小孩兒拳頭似的，還擦得發亮，亮得耀眼。
孫美英道：「我也沒有來過『鳳翔』，不過我聽說過『鳳翔』。」
鄉下老頭兒臉色再變，一點頭：「好，我聽你的，成全你！」
關山月道：「芳駕是說……」
關山月正不知道該不該接這句話。
關山月道：「聽見了，不是找個姓歐陽的要債去麼？」
關山月道：「姑娘令人肅然起敬，老人家有這麼一位愛女，是老人家的福氣。」
鄉下老頭兒又閃電出手，煙袋鍋各在兩名粗壯江湖客頭上敲了一下。
這麼一座宅院裡的人，會是江湖人？
兩名粗壯江湖客自悶哼一聲，刀砍不下去了，一臉痛苦地彎下了腰。
進來得真是時候，恐怕也得濺一身血。
一陣疾風颳過，還帶起了一陣輕微塵土。
關山月直受、謙虛都不對，他乾脆說：「還是去找些吃喝帶著，路上再說吧！」
施展的是上乘輕功身法，不怕驚世駭俗，也沒想到少有人走的這條路上，這時候會有人走，要不就是有急事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關山月道：「也沒有。」
關山月道：「這個姓歐陽的，仇家恐怕不止他兩個。」
而且，到了面前之後突然變快，電光石火般分別襲向關山月跟孫美英的兩眼之間。
孫美英凝視關山月：「我又多認識了你一層，你https://m.hetubook.com.com是一股浩然正氣，不止是邪惡的人，就連背負著罪惡與過錯的人，都得在你面前低頭。」
從「寶雞」到出「大散關」，這一段路上沒再遇見來奪寶的。
話落，振腕，煙袋鍋裡飛起一點火星兒，直奔先一個面門射去。
大姑娘瞪圓了一雙杏眼，又轉為一臉敬佩色，看了關山月一眼，然後轉望老父：「爹，人家這位是救人把禍事住自己身上攬，咱們卻是為貪婪跑來搶奪，不惜殺人……」
大姑娘道：「是您？您已經傷了兩條命了，還要多傷兩條？」
關山月道：「我知道！」
孫美英道：「知道這些有什麼用？好武功、好修為，真正的好胸蘊，再加上一副俠骨柔腸、劍膽琴心，那才有用，那才是當世不多見的難得！」
關山月道：「你老說得更好，這位跟我都看見了。」
這是實情實話。
大姑娘年約二十上下，一身合身的粗布衣褲，腳底下是布襪子、布鞋，梳一條烏黑的大辮子，柳眉，杏眼，瓜子臉，長得很好看，就是人顯得黑了些，十足一個鄉下姑娘。
關山月道：「是麼？」
當然，有實、有虛，有真、有假。
鄉下老頭兒突然跨步欺到，旱煙袋隨手揮出，幻影無數，罩向關山月跟孫美英。
或者是宅院裡有這些人的仇人？
鄉下老頭兒道：「年輕人對個老頭兒說這些，倒是前所未見。」
鄉下老頭兒道：「問得好，眼前還有別的活人嗎？」
飛起一指，向著那電光石火般，迎面襲來的特大銅煙袋鍋點了過去。
煙袋鍋來得快，關山月這一指更快，加上距離近，煙袋鍋又沒有躲的意思，剎時間，「錚！」地一聲，關山月收了手，煙袋鍋也退了回去，去勢比來勢還快。
先一個大叫捂嘴，連刀都顧不得了。
鄉下老頭兒道：「年輕人，是我這用了多年的獨門兵器要緊，還是我想要的這寶物要緊？」
鄉下老頭兒道：「看來，我的名氣還是不夠大，『川陝二虎』跟你都不知道我。」
鄉下老頭兒嘴又動了幾動，還是沒能說出話來。
然而，鄉下老頭兒一雙老眼裡忽現冷芒：「看來我走眼了，估算錯了，不該手沾這血腥，而該等你收拾了他倆之後，再向你伸手。」
快到「鳳翔」了！
刀是兩把厚背大砍刀，刀重刀利，加上兩人粗壯，膂力必大，這種樣的一刀，真能砍掉一條牛的頭來，人挨上這麼一刀，怕不劈成兩半！
大姑娘一臉震驚，瞪大了一雙杏眼轉望關山月跟孫美英，她看見了關山月右手裡那特大的銅煙袋鍋，她臉色一轉肅穆，道：「謝謝您這位！」
幻影無數，哪個實？哪個虛？哪個真？哪個假？
不快不慢，看不出什麼，輕描淡寫。
兩個粗壯江湖客驚怒，先一個叫：「老拘！」
鄉下老頭兒也像個沒事人兒，回手把煙袋嘴兒放進嘴裡，「叭噠！」「叭噠！」吸了兩口，一邊嘴裡、鼻子裡齊冒煙，一邊淡然發話：「看見了麼？」
先一個怒笑：「莫非你吃了煙草灰了？爺們要是這樣就收手撤退，還稱什麼『川陝二虎』？」
關山月道：「老人不見得都明白，年輕人不是沒有比老人明白的。」
倚老賣老也得看地方、看人。
關山月道：「你老想必是位成名多年的老前輩，修為、成名兩不易，還請三思。」
這一次估算錯，可比上一次估算錯，後果嚴重得多！
關山月道：「不敢當俠義心腸，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不管，那是罪過。」
關山月道：「謝謝芳駕誇獎，我不敢當，也當不起。」
大姑娘一陣激動：「您這位能讓家父毅然退出江湖，我再次致謝。」
關山月道：「早在我讓他回後棚去的時候，他就跑了。」
也沒有讓人答話的意思。
另一個怒笑：「弄了半天，你也是來要那東西的，你想橫裡伸手黑吃黑？做夢！」
孫美英道：「傳說周文王時，常有鳳凰在此飛翔聚集，所以叫『鳳翔』。」
關山月道：「又是兩個急著趕路的。和圖書
」
關山月道：「不只你老來奪那樣東西，是貪婪使然；我不願輕易交出來，也是因為貪婪。」
鄉下老頭兒道：「說得好！」
鄉下老頭兒道：「那你兩個就留下，等著死得難看。」
沒看關山月跟孫美英。
這個地方在東山上，應該快到「鳳翔」了，因為居高臨下可以看見山下的一片縣城了。
關山月道：「人都會犯錯，只要能及時回頭，不要一錯再錯，仍能保身，仍不失為聰明人。」
只聽「噗！」「噗！」兩聲，兩個人腦袋上各開了一個洞，紅白之物湧出，人也砰然兩聲倒下了地，沒再動。
鄉下老頭兒臉色微一變：「不錯，我也聽見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一向不喜歡多傷人，可是我就不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想死、找死，而且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心不死！」
關山月雙目微揚，目現威棱，就要抖手打出那特大的銅煙袋鍋。
關山月沒再說話。
關山月道：「彼此已經過了一招，你老還是認為，這位跟我會死在你老手底下？」
另一個勃然色變，要拔刀。
大姑娘道：「我怎麼來了？問您哪，您幹什麼來了？我能不來麼？為著一樣見既沒見過，聽也沒聽過的東西，您就能跑來搶奪殺人？要它幹什麼？多少年了，咱們這種日子，您還有什麼不知足的？非要兩手再沾血腥，造這個罪不可麼？」
這姑娘的一番話，出乎人意料之外，令人不能不刮目相看。
關山月也看見了，孫美英看得一點不錯，他道：「這種人的仇人，應該不一樣。」
他是這麼算的！
孫美英道：「也沒有來過『鳳翔』？」
關山月像沒看見，像個沒事人兒。
只是，不見勁風，不見威力。
這個人是個老頭兒，十足的鄉下老頭兒。
其他那十幾個，年歲至少也都在中年，也有兩個老者。
關山月道：「既是如此，幹嘛還特意停下馬來叫別人快。」
關山月道：「你老這是說……」
這地方真不錯，背倚山峰，俯瞰縣城，有山泉、有林木、有花香，還有聲聲的鳥語。
宅院本身，一圈圍牆，兩扇朱門，一看就知道是個大戶人家。
錚然一聲，「叭！」地一響，鄉下老頭兒退了回去，砰然坐回椅子上，鬚髮飛揚，臉色一片白，手上的旱煙袋只剩了根桿兒，特大的銅煙袋鍋不見了。
但顯然是對關山月跟孫美英說話。
倒是那兩個粗壯江湖客裡先一個說了話，粗聲粗氣的：「老頭兒，找死呀！沒看見爺們這就要動刀？還不快滾一邊兒去！」
關山月淡然說了話：「你老放心，我只用了三分力……」
旱煙袋閃電遞出，在兩名粗壯江湖客胸腹之間各點了一下。
鄉下老頭兒坐著沒動，不閃不躲，而且泰然安詳，只一聲冷笑：「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
人不少，有十來個，剛才那兩個縱馬急馳的黑衣人，施展上乘輕功身法的灰衣人，都在裡頭，兩個黑衣人的兩匹健騎，就拴在一棵樹上。
宅院前有條石板路接這條路，石板路跟宅院兩邊種著不少樹，枝葉繁茂，綠意可人。
孫美英道：「未必，邪惡之間結怨的事不是沒有，十年來我走遍各地，見多了！」
孫美英站起來跟了去。
孫美英道：「那你我聽他的，馬前點兒？」
錚然聲中，兩把大刀都出了鞘，跨步撲到，當頭劈下。
他坐著沒動，探掌抓了過去，一隻手掌竟也幻影無數。
孫美英接著把「全真七劍」以老村長的家人、還有「留村」全村人為人質，脅迫老村長，遭關山月一劍對七劍逐退的經過說了。
也就在兩匹健騎帶著一陣風馳到的時候，一名黑衣人突然收了韁繩，那匹健騎昂首長嘶，踢蹄而起，那名黑衣人望關山月、孫美英，意氣飛揚發話：「也是找歐陽老鬼討債去的麼？馬前點兒吧！去遲了可就什麼都落不著了！」
就這工夫，兩匹高頭健騎馳到，鞍上是兩名俐落打扮，腰繫長劍的黑衣人。
關山月又道：「賢父女既然不要寶物了，我不妨對賢父女說實話，我身上
ｈeｔｕbook•ｃom.cｏｍ並沒有『子房寶典』，世上根本就沒有這麼一部寶典。」
關山月道：「黑白之間結怨，正邪之間爭鬥，還是最多。」
鄉下老頭兒把沒了煙袋鍋的煙袋桿猛往地上一扔，父女倆就要走。
鄉下老頭兒臉色變了，可不像個沒事人兒了，他忙看煙袋鍋，還好，煙袋鍋完好。
關山月道：「我倒不覺得。」
一身粗布褲褂兒，俐落打扮，腰裡紮條布帶，腳下紮著褲腿，手裡拿了根旱煙袋，像是個趕大車的。
鄉下老頭兒道：「伴我多年的獨門兵器都讓人毀了，我拼了。」
孫美英微一怔：「什麼時候跑的？」
孫美英不也一樣？她原就不是江湖人，十年前辭去「神力侯府」護衛之職離開「北京」，十年來跑遍各處，為的只是找人，找她的鬚眉知己，知道那麼多江湖人、江湖事幹什麼？
鄉下老頭兒道：「你跟誰稱爺？」
關山月也及時收了手！
孫美英要說話，也讓關山月用眼色止住了。
鄉下老頭兒道：「我剛才跟這兩個說的話，也聽見了？」
關山月道：「那是我讓『留村』那位老村長這麼說的，免得這子虛烏有的東西，再為老村長及『留村』招來災禍。」
一個清脆女子叫聲傳了過來：「爹，住手！」
關山月用他的話說他。
關山月道：「是有急事，而且有好騎術！」
孫美英道：「我一點也沒聽見，看來修為的深淺高低，是一點也無法勉強的，我差你太多了。」
理雖如此，事卻不然，鄉下老頭兒坐著沒動，揮起旱煙袋這一點，那特大的銅煙袋鍋，竟然到了關山月跟孫美英面前。
真會挑座兒，坐這個座兒，恐怕還不止會濺一身血。
關山月跟孫美英避向路旁，以便讓快馬馳過。
哪家有錢人，選在這兒蓋這麼一座宅院？
也是，關山月只關心匡復大業，只關心找仇人，別的他不關心，也不必關心。
鄉下老頭兒又說了話：「我罵錯你倆了麼？你倆號稱『川陝二虎』，不是兩個畜生是什麼？」
這鄉下老頭兒好大膽，沒看見或許是老眼昏花，怎麼聽見了還敢這樣？
兩人騰身掠去。
可以想見，只要遭那煙袋鍋擊中，下場就跟地上的「川陝二虎」一樣。
鄉下老頭兒再振腕，又一點火星兒飛出疾射，正中另一個要拔刀的手的手背。
關山月道：「他始終沒說。想必不願說，不知道也罷！」
鄉下老頭兒的煙袋鍋裡，這回卻不見火星兒飛起，只聽他道：「好出息，這樣的角色也敢出來闖江湖，也敢插上一手來拿寶物，我知道你兩個，你兩個卻連我都不知道，快滾吧！免得待會兒死得難看。」
茶棚裡，帶著一陣風撲進來一個人，一個村姑穿著、打扮的大姑娘。
難道這些人的仇人不是江湖人？
孫美英看得清楚，關山月幻影無數的手掌，跟那幻影無數的煙袋鍋，你追我躲，你來我往，交錯分合，疾如閃電，根本分不清雙方各出了幾招，只知道片刻之後……
大姑娘已站了起來。
這一著出人意料，火星兒也疾快如電，先一個連躲的念頭都來不及有，就遭火星兒打在了嘴上。
關山月剛才示意賣吃喝的躲開，如今卻沒示意這鄉下老頭兒快躲開。
半山上這裡有一片平地，背倚著山峰坐落著一座宅院，不小的宅院。
關山月正要說話。
關山月找著話說了，而且也把話題扯開了：「這種路上馳馬，定然好騎術，不然就是有什麼急事。」
關山月道：「芳駕多知多曉，我差多了。」
鄉下老頭兒硬生生剎住撲勢。
關山月道：「我為你老扼腕！」
鄉下老頭兒截了口：「爹娘自小沒管教好，我來代你爹娘教教你怎麼說人話！」
鄉下老頭兒道：「年輕人，東海水曾圖無定波，世事何須扼腕？北邙山未曾留閒地，人生且自舒眉。」
難道說，鄉下老頭兒只是比劃比劃，意思意思？
孫美英轉了話鋒：「沒有走過這條略？」
孫美英道：「恐怕你我還真得馬前點兒。」
孫美英一見關山月的眼色，馬上就明白了ｈetuｂｏｏｋ.ｃｏｍ•cｏｍ，她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沒吭聲，跟關山月一樣，靜靜的坐著。
鄉下老頭兒嘴動了幾動，卻沒能說出話來。
關山月道：「這是實情實話，也是就事論事。」
鄉下老頭兒道：「這麼多年了，江湖上的大小事，我不輕易伸手，一旦伸了手，也絕不是任何人幾句話就能讓我收手的。」
孫美英脫口喝了一聲：「好！」
難不成是倚老賣老？
孫美英要動。
鄉下老頭兒道：「沖著你這句話，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再問你一句，對我，你也是東西在你身上，想要自己過去拿？」
兩個黑衣人、兩個灰衣人都是中年人。兩個灰衣人神情冷肅，臉上沒有表情。兩個黑衣人也不見意氣飛揚、得意狂傲了，此時也神情冷肅，瞪視著兩名灰衣人跟其他那十幾個。
孫美英道：「到如今都還不知道那位老人是哪位人物。」
恐怕他也是用關山月的話說關山月。
關山月也淡然說話，卻是不答反問：「你老是跟這位，還有我說話麼？」
話落，下跪，一個頭磕了下去。
而且，兩張桌子之間，有一段距離，這距離絕不是只比一般早煙袋略長的這根旱煙袋所能點到的。
望著黑衣人飛騎遠去，孫美英收回目光：「看見了麼？聽見了麼？」
鄉下老頭兒霍地站起，神情怕人：「伴了我多少年的獨門兵器，今天竟毀在你這個不知名的年輕人手裡。兵器在人在，兵器毀人亡，也是我大限已到，罷、罷、罷！我跟你拼了吧！」
話鋒微頓，一指地上「川陝二虎」，接道：「我不該這麼說，已經兩條命沒了，您還要湊上第三條？這麼大年紀了，修為、名聲，容易？」
再看，關山月泰然安詳，仍像個沒事人兒。
鄉下老頭兒慘然抬了抬沒了煙袋鍋的煙袋桿，道：「丫頭，我能再傷誰呀！」
無論實、虛，真、假，都帶著勁風，都帶著威力。
又要振腕。
關山月道：「我孤陋寡聞。」
父女倆瞪大了眼，鄉下老頭兒說出話來了：「那江湖傳言，一男一女從『西安』『王曲』『留村』『留侯祠』拿走了『子房寶典』，江湖上也偵知那一男一女往這條路上來了，而你又明明承認……」
快到讓人來不及答話。
關山月道：「你老這句話，這位跟我就聽不明白了？」
關山月道：「原來『鳳翔』之名是這麼來的？」
機靈。
孫美英接了話：「有急事也得有好騎術。」
這鄉下老頭兒有兩套。
孫美英沒說話，但是她一雙杏眼裡閃現了笑意，跟讚許、佩服的神色。
往「鳳翔」走著，孫美英道：「到如今我才想起了一件事。」
關山月眼力過人，孫美英「神力侯府」護衛出身，眼力自也不差，都看見了，兩個灰衣人飛掠而過。
話落，大笑，健騎前蹄落地，疾馳去追前騎。
鄉下老頭兒道：「是麼？」
他向後棚行去。
關山月道：「再來我力就不止三分，你老這煙袋鍋恐怕就難保了，可惜；你老要是愛惜這獨門兵器，還請就此收手吧！」
那先一個跟另一個嚇得連忙閃躲。
在他以為，關山月寧冒殺身之險，也不肯交出他想要的東西來，不也是因為兩字貪婪？
連關山月都沒來得及阻攔，他怎麼也沒想到，他忙站起：「姑娘……」
大姑娘顯然這才看見老父手裡的早煙袋斷了，一怔，忙道：「那您剛才……」
還真是，從「大散關」到「鳳翔」這段路，地勢高，路彎曲崎嶇，走都難，何況騎馬？更別說馳馬了，就是再有十萬火急的事，也非有精湛的騎術不可。
關山月跟孫美英都不知道該趕到什麼地方去，但盞茶工夫之後，當兩人趕到了這個地方之後，兩人停了下來。
他坐著沒動，早煙袋一揮，點向關山月。
另一個驚怒暴叫：「你、你知道爺們？」
關山月一臉肅穆，攤開了右掌，那特大的銅煙袋鍋，托在他手掌掌心。
鄉下老頭兒道：「我剛才說的那些話？」
孫美英道：「據說『鳳翔』有三絕，女子手白皙，纖細可人，是一絕；柳名金絲，細而長，宋和-圖-書元豐年間用以進貢，修長拂水，形影婀娜，是為二絕：『鳳翔』酒與『山西』汾酒、『貴州』茅臺、『瀘州』大麴齊名，香醇不易醉人，色顯微綠，是第三絕。」
孫美英道：「把你我當成了也去尋仇的，他倆馬快，料想一定能先趕到、先報仇，得意；也不怕別人先趕到，狂傲。你沒聽見他臨去時的大笑麼？我不會料錯他，這種人我不喜歡，臉上有這刀疤，一臉的兇像，準不是善類。」
更有的是山居的寧靜與悠閒。
關山月道：「那許是兩字貪婪害了人！」
的確。
地上躺著兩個死人，紅白之物流了一地，這種景象是沒辦法再坐在這裡吃喝了。
關山月道：「那麼，你老應該也聽見我對他倆說的了。」
大姑娘轉過臉去正色道：「既能毀您的獨門兵器，就能要您的命，不但沒要您的命，連傷都沒傷您，不該謝謝人家麼？」
鄉下老頭兒道：「你剛才有句話說得好，兩字貪婪害人。」
孫美英道：「江湖人說這種江湖話，就是去尋仇。」
關山月道：「是沒辦法坐在這裡吃喝了，茶棚主人已經嚇得從後棚跑了。」
鄉下老頭兒說了話：「丫頭，『川陝二虎』是我殺的。」
這要是遭這個特大的煙袋鍋打中，關山月跟孫美英額頭上非跟那兩個一樣，破個大洞，往外湧紅白之物不可！
這根本就是說關山月，但是她沒有明說。
鄉下老頭兒道：「這種樣的招子，你倆究竟憑什麼在『川』、『陝』道上闖蕩？我的來意跟你倆一樣！」
關山月跟孫美英都一怔。
除了兩個老者各在一棵樹下閉目盤坐之外，其他的中年人都神情冷肅地瞪視著其他的人。
宅院的主人是這些人的仇人？
「川陝二虎」轉眼間成了死虎，死相還真是不好看。
夠客氣，也夠善意。
關山月說了話：「賢父女可否暫留一步？」
關山月道：「我初入江湖……」
鄉下老頭兒道：「我聽見他倆說的了。」
關山月道：「『川陝二虎』，為想要的東西能殺人，這種人，你老殺了，不可惜；你老為想要的東西也能殺人，這種人，少一個也不可惜，我不再說什麼了。」
孫美英雙眉微揚。
鄉下老頭兒道：「不要緊，我會說明白，讓你倆聽明白……」抬起一隻腳，把煙袋鍋在鞋底磕了磕，接道：「我是說，你倆該知利害，識時務，自己把東西交出來；要是等我動了手，你倆的下場就跟他倆一樣了。」
鄉下老頭兒也叫：「丫頭，你……」
日後不管是否找得到鬚眉知己，也不管是否能如願跟鬚眉知己廝守，都不會再在江湖走動，再在江湖待了。
孫美英臉色為之一變。
鄉下老頭兒道：「是該打住了，耽誤太久了，趕快作個了結吧！說不定待會兒又會有人趕來插手了！」
關山月道：「原來你老是這意思，我明白了，你老說的，跟他倆說的一樣。」
鄉下老頭兒聽得臉色連變。
鄉下老頭兒道：「年輕人，這要是在以前，我絕對不能聽，可是，如今我能聽。」
關山月道：「還是我來吧！」
而，偏偏鄉下老頭兒像沒看見眼前四個人，更像沒看見那兩個蒲扇般毛茸茸的大手已抓住了兩把大刀的刀柄。他進來找張桌就坐了下去。那張桌，正在關山月、孫美英跟那兩個粗壯江湖客之間。
另一個也一聲大叫，左手捂住了右手背，沒再拔刀了。
鄉下老頭兒道：「你不知道我？」
關山月道：「不是對你老也這樣，而且對誰都是這樣。」
看得還真仔細。
關山月道：「沒有。」
話落一禮，父女倆走了。
孫美英道：「看樣子是不止。」
烏黑的桿兒不知道什麼做的，竟然斷了！
關山月道：「芳駕說得是。」
關山月道：「我為你老喜，為你老賀，足證你老還是個明白人，也不失為聰明人，還能保身。」
鄉下老頭兒道：「不說了，你不知道我也罷，『川陝二虎』不知道我是誰，死在我手底下，不能記仇記恨；你二人也不知道我，死在我手底下也不能記仇記恨，又有什麼不好？」
旱煙袋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