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重望著固盈盈欲言又止,他聳聳肩,走到一邊去。固盈盈心頭跳了跳,她驚疑的問:「恩公,你們怎會到了這裡?而且,看樣子,你們幾位似乎對龍虎山莊的人並沒有好感!」仇忍淡淡的道:「是沒有好感,否則,我們也不會以這樣的方式進來了,妳看得出來,證明妳很細心。」固盈盈急急的道:「恩公,從各位的神色與言談中,我已能感覺到各位的來意……不善,是不是各位與屠莊主他們有過怨隙?」仇忍直率的道:「不錯。」一側,屈無忌慢慢地道:「固姑娘,老實說吧,我們與『八忠社』之間,已不僅僅是『怨隙』而已了,我們與『八忠社』有著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有著勢不兩立的入骨之恨,今天我們來,目的就是要蕩平『龍虎山莊』,殲滅『八忠社』的一干魑魅魍魎!」
凌重火暴的道:「你也聽著了,小子,姓岑的講的話哪還帶著人味,他奶奶吃人吃到我凌某頭上來啦?老子成年累月的橫走十八方,沒觸他的霉頭業已給足了他面子,他倒好,得寸進尺,居然往我臉上抹灰,娘的皮,我這張臉可是任由人們糟蹋的?我……」仇忍雙目如焰。厲烈的道:「老凌,你要再說一句,我就永遠不原諒你!」窒了窒,凌重忍住一口氣,猛一跺腳走向一邊。
仇忍很快便感到了固盈盈心中的痛苦與怨意,他努力展示出一抹笑容,溫和的道:「不要怨我,固姑娘,我不得不謹慎,因為這是一場關係上百人命的行動,無論為我的妻子或為我伙伴著想,我必須盡到心力。」點點頭,固盈盈聲音瘖啞:「恩公……我想,你是不信任我了……」仇忍坦然道:「妳的丈夫是岑鶴,固姑娘,雖然我們有過一段萍水相逢的交往,但我懷疑,在妳理智與情感的天平上,我是否佔得比妳的丈夫重?」固盈盈沒有說話。仇忍低沉的道:「我並不奢望自己能有與你夫婿更重的分量,所以,我只好小心從事,過並非信任不信任的問題,而是親情淵源的深淺問題!」深深嘆了口氣,固盈盈幽幽的道:「恩公,我多願能說服岑鶴!真的,相信我,如果我的丈夫與你仇視對立,將是我此生最大的痛苦……」仇忍頷首道:「我知道妳說的是真心話。」
雙目凸突如鈴,岳貴暴戾的叱喝:「小兔崽子,你以為我在此地就下不了手?」仇忍冷冷的道:「是你無下手之能!」踏上一步,岳貴面孔扭曲著咆哮:「老子就在這裡活剝你這雜種……」一攔岳貴,岑鶴滿心怒火加上疑惑,他寒著臉道:「岳兄且慢,動手之前,我們至少要搞清楚這人的來龍去脈……」岳貴模樣兇殘無比,煞氣盈眼中,他狠毒的道:「不管他是什麼人,我今天必要擺弄得他不成個人形!」仇忍泰山不動的道:「岑兄,你一邊站著,待我與姓岳的了斷之後,再論我們之間這一段過節,記住,你不可插手!」岑鶴強硬的道:「如果我要插手呢?」仇忍看著他陰沉的道:「那就是你的不幸了!」漠然笑笑,岑鶴道:「很好,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個能耐,而我又將如何不幸法;你上吧,我們等著敬領高招!」一邊,固盈盈悲呼:「鶴哥——不要……」
梯口那裡,岳貴業已全身浴血,招架無力,危急到了命在旦夕的地步;凌重一上來,就是快攻狠殺,有心要他性命的打法,絲毫寬容憐憫的意念都沒有;岳貴單憑一雙肉掌,連兵刃也不在身邊,又如何敵得過刀利招毒的凌重?休說岳貴在赤手空拳的情況下不是凌重對手,便有了傢伙,也一樣要栽跟斗,唯一的不同,就是岳貴如有兵刃在手,可以拖長一點掙扎的時間而已,但落敗的結果卻仍無二致。猝然間凌重人往斜走,「決背刀」在一溜冷芒中往回猛帶,岳責怪吼一聲,撲地滾出,泣血很長叫:「岑兄……岑兄……快來救我。」凌重單足拄地,「霍」聲暴旋,刀似流光千條,幻成一片扇形影像狂罩而下;怪叫一聲,岳貴一頭衝向梯口,身上血灑三尺!凌重的身影一個倒彈,落到樓梯中間,剛好截住了岳貴的去路,倆人一照面,這位「邪刀」已閃身向前,刀揚刃翻,隼利無比的暴斬敵人!
猛的一震,岑鶴直愣愣的瞪著仇忍,幾乎透不過氣來般道:「什…什麼?你你……你就是仇忍!」點點頭,仇忍道:「不錯。」用力抱緊丈夫的手臂,固盈盈淚下如雨:「是的,鶴哥,他就是仇忍,『天魁星』仇忍,救過我、幫過我,助過我的仇忍;鶴哥,他就是我們夫妻的恩人,他也是我說了千百遍的那個仇忍,你所知道的仇忍,亦是你口口聲聲誓言報答,而今卻又恩將仇報的仇忍……」頓時,岑鶴如遭雷殛般僵在那裡;表情是苦澀到了極點,目光也一下子變得空茫無主……
屈無忌低沉的道:「人的臉是一張多變的面具,它會隨著對象不同變換其形色,但是,面具若撕落,則心地坦裸,是好是壞也才確實,固姑娘,妳所見的只是屠繼成與他那干爪牙的虛偽假面而已,他們骨子裡的險惡,妳又怎能體會得出?」固盈盈吶吶地道:「我以前一直不認識他們……也就是前兩天才因為岑鶴的關係彼此見了面,我的確不知道他們是些什麼人,更不曉得他們與恩公有仇……」屈無忌皺著眉道:「岑鶴和屠繼成的淵源很深麼?」固盈盈臉龐泛白的道:「我已說過,他們是老朋友…」搖搖頭。屈無忌道:「他有這麼一位『老朋友』,也真是不幸了。」猛一哆嗦,固盈盈惶恐的道:「屈壯士——你,你的意思是……」屈無忌道:「我什麼意思也沒有,固姑娘,到了這時候,就全要看岑鶴是什麼意思了,妳明白嗎?」固盈盈茫然道:「倪壯士,我還不太懂……」
仇忍若有所思,揚揚眉問:「對了,固姑娘,令堂呢,是否也住在一起!」這一問,固盈盈的神色更慘然了,她傷感的道:「我娘……已過世了……」怔了怔,仇忍道:「真是不幸……這是多久的事?」固盈盈苦澀的道:「就在我與岑鶴成親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娘的命苦hetubook.com•com,自從爹去後,就一直愁懷難展,鬱鬱寡歡,加上生活逼人,勞累憂戚交煎之下,娘的身子便一天不如一天了……這些年來,她老人家就沒舒泰過幾天,總是病懨懨的虛弱得很;在『包城』的時候,娘的老病又犯了,而且來勢相當沉重,看了些大夫也不見起色,待到我與岑鶴成婚之後,終於……終於沒能再熬下去……」說到後面,固盈盈已忍不住啞泣起來。仇忍惻然道:「不要難過了,固姑娘,令堂仙逝,誠為不幸,但她總算看到妳許了人,終身有所倚靠,九泉之下,相信也能安心瞑目了……」固盈盈竭力不使自己哭出聲來,但越是如此,她的淚水就更加湧個不停,這樣無聲的抽泣,最是傷慟,也最斷人肝腸。
仇忍冷靜地道:「我十分領情,至少,岑鶴在此之前是對我保持善意的,但如今只怕情勢便有所不同了,固姑娘,當一個人沒有其他外來因素滲入之前,他們之間的關係是單純的,這樣較易維持友好的意念。但一旦有外來因素摻入,這種友好的意念便很可能變質了;妳該明白,岑鶴與屠繼成是『老朋友』,他們的交情比和我來得深厚,另外,或許有道義上的責任、情感壓力,以及相對上的報酬等等;這些,全容易使一個人最初的決定有所收變!」固盈盈痛苦的搖著頭,但是,她的音調卻顯然沒有剛才那樣的堅定了,她顫著聲道:「恩公……我不否認你說得也有道理……但……但我不信岑鶴會與你作對……」仇忍道:「我們不必爭辯,固姑娘,這個答案很快就會揭曉,是麼?」
一剎間,固盈盈愣住了。可不是,岑鶴確曾再三告誡過她不可擅離居處。也曾一再向她解釋「龍虎山莊」近來恐怕不太平靜,為了她的安全著想才有此一限制,這些話,當時在她認為是夫君體己的一片關懷盛意,如今叫屈無忌一語道破,卻明顯的表示了岑鶴另有他意了——而這個「他意」,居然又與屈無忌的推論相吻合,老天……仇忍望著固盈盈青一陣、白一陣的面龐,默默無語。屈無忌歉然道:「固姑娘,請原諒我這樣說法,這在我們也是一樁遺憾又難堪的意外,但事到如今,我認為還是挑明了比較好!否則一旦交上手,要解釋也來不及。更說不清了……」固盈盈低下頭,尚軟弱的辯白著道:「你說的話如果確實……屈壯士,他又為何不送我離開。」屈無忌沉聲道:「這可能有多種理由——或者他怕因此而引起妳的疑慮,也或者不放心妳獨自返家,另外,你們前天才到,他認為不需要這麼快就送走妳也不一定,他或想到我們不會這麼巧趕來,這就是說,他可能也考慮到了送妳走,但他未必想事情來得如此快……」於是,固盈盈傷心地嗚咽起來。屈無忌也沉沉地嘆息一聲,滿臉無奈與悲憫之色。
疑惑更深了,岑鶴緩慢的,卻肅索的道:「盈盈,這個人和妳的關係很深麼?」固盈盈急急搖頭,又連忙點頭,慌亂中淚水湧流:「鶴哥,鶴哥,相信我,請你不要同他動手……我會向你解釋的……」岑鶴神情陰晴不定,他冷森的道:「看情形,妳對他像是十分關切?」在一陣驚愕過後,固盈盈立即明白了她的丈夫的心意是在想的些什麼,她禁不住全身簌簌顫抖,面色慘白:「鶴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到底想到哪裡去了?你……你……你竟說得出這樣的話?」岑鶴也馬上體會出他自己態度的錯誤來。夫妻究竟是夫妻,彼此間的情感反應確然要比尋常的關係來得敏銳而貼切,於是,岑鶴用力一跺腳,雙手緊握,不再出聲。
岳貴狂笑道:「小雜種,少來這一套,你來了是送死,姓仇的來了也一樣是送死,呵呵,雞蛋朝石頭上碰,那雞蛋還如何能保全?」仇忍道:「岳貴,屠繼成找了你來,是他們眼瞎智暈!」岳貴瞋目大喝:「狗雜種,等一會你那張尖嘴,還能這麼硬我才佩服你!」仇忍道:「你真要替屠繼成建個頭功?」岳貴猙獰的道:「含糊了,你?」仇忍道:「岳貴,你有『黑屠夫』之稱,想必平日殺人無數,才配有此美號,但是有一點你尚未搞明白……」岳貴暴烈的道:「哪一點!」仇忍安詳的道:「殺人,與被殺,滋味可是截然不同的呢!」喉頭一陣低響,岳貴切齒道:「你這雜種!」
斜眺了岑鶴一眼,凌重壓著嗓門道:「這一位主意打定了沒有!」仇忍道:「還不知他有什麼選擇。」湊上仇忍耳邊,凌重悄聲道:「小子,只要姓岑的一個顏色不對,我們就抽冷子上,幹掉算了,沒那麼多閑功夫與他窮磨蹭!」仇忍冷冷的道:「不可魯莽。」凌重悻悻的道:「你得弄清楚,我們如今是在狼窩裡,速戰速決,當機立斷才是正經;切切不能激|情用事!」仇忍緩緩的道:「老凌,我在江湖上闖了這些年,幾時用得著你教我?」眼珠子一翻,凌重道:「你他娘就是不聽老人言,你——」仇忍打斷了他的話:「好了,老凌,你便委屈點,照我的意思行事!」凌重恨恨地道:「你越來越他娘婆婆媽媽的了……」
固盈盈勉強一笑,語聲沙啞:「鶴哥,你回來了!」岑鶴一面點頭一面偕同那粗壯的黑臉大漢走了過來,口中道:「盈盈,這一位是……」固盈盈低聲道:「我們來了一位朋友,很知己的朋友。」那黑臉大漢鴉噪般笑道:「嫂夫人,剛才在屠老大那裡分了組,岑兄與我編在一起,負責莊子右側的防務,路過這裡,特來拜望嫂夫人,順便與岑兄研討一下細節方面的問題,我這不速之客,嫂夫人不會不歡迎吧!」固盈盈吶吶地道:「分了組?分了什麼組!」岑鶴向黑臉大漢使了個眼色,忙道:「不關妳的事,盈盈,妳還沒給我引見一下這位?」
岑鶴也是臉色鐵青,呼吸急促,半聲不響。仇忍緩緩的道:「岑兄,方纔閣下與敝友之爭,全是我的不是,容我向你致歉——現在,閣下的主意決定了沒有?是否退出『八忠社』的陣營?」岑鶴有些不甘的道:「仇忍和-圖-書,你那伙伴實在心黑手辣,咄咄逼人,太不給我留臉,竟當著我面屠殘我的朋友。」仇忍容忍的道:「岑兄,岳貴是『八忠社』的幫兇,也是屠繼成的走狗,他是與我誓不兩立的敵人,只要在這裡遇上了,就勢必殲殺,沒有他途可循,否則他會協同『八忠社』的人來對付我們,給我增加壓力;處此壁壘分明、戈刃相指的敵對環境中;我們實無其他選擇,再說,相信岳貴與閣下交情亦屬泛泛,恐怕乃來此之後方纔結識,比起淵源,論之道義,說起遠近,大約還是我們之間較為合宜些。」岑鶴掙紅了眼道:「但你們總不該殺他……」
固盈盈打斷了屈無忌的話:「屈壯士,從這些情況看,也只能證明岑鶴知道了屠繼成請他來的目的,並不能確定他就會答允!」屈無忌緩緩的道:「我看他是答允了,」固盈盈呼吸迫促的道:「屈壯士——這不是玩笑之事,你該有依據!」屈無忌正色道:「我當然有!既然我們知道岑鶴已經明白了此來目的,他卻為何不立刻離開?又為何不向妳言明?這表示出他有意與屠繼成站在一條陣線,有意瞞過妳同我們作對,固姑娘,如我猜得不錯,他一定告誡過妳沒有必要不可擅離此樓,他也會向妳解釋說『龍虎山莊』近日中可能不太平靜?若然,他的心思一點即中,他是深恐妳一旦同我們朝上面,他的立場就大不便了,如果妳沒見著我們,反正我們也不知道他是妳的夫婿,屆時白刃上肉,自無顧忌…」
此刻,屈無忌吸了一口氣,平靜的道:「仇老弟,依我看,岑鶴十成中倒有九成是想和我們對立了!」固盈盈驚懼又憤恚地道:「屈壯士——你怎能這樣驟下斷語?你不要忘記,我是岑鶴的妻子,他的動向行止再怎麼說,總也要多少尊重一點他妻子的立場吧!」屈無忌不慍不怒的道:「妳先不要急躁,固姑娘,我是有事實根據的,否則,我也不敢,也不願隨便說這種話!」固盈盈又是委屈,又是懊惱的道:「屈壯士,請你告訴我,你的事實根據是什麼?」嘆了口氣,屈無忌道:「妳先前說過,前天晚上,岑鶴送妳回房之後,出外與屠繼成議事,半夜返來,臉色十分不對,明顯的透露著沉重與煩惱之色,對不對?」固盈盈道:「我是這樣說的,但我看不出這其中顯示了什麼意義。」
突然間,就在這窄窄的側廊中,仇忍突進又退,九十七掌形同一掌狂旋而出!在一片漩渦的呼嘯聲和迴轉勁道裡,岳貴措手不及,慌忙急退!一扇門扉後,凌重的身影閃電般掠出,刀光如雪,暴劈岳貴,刀到人到聲到,短短兩個字:「起來!」手忙腳亂的岳貴凌空翻滾,邊怪叫:「還有伏兵!」呆立一側的岑鶴如夢初醒,悚然一驚之下,雙肩立聳——冷冷的,仇忍及時丟過來一句話:「你還是站著不動的好!」同時,固盈盈更死命摟著岑鶴右臂整個身子全貼著他,不令他稍有動作。岑鶴用力掙扎,氣急敗壞的大吼:「這是幹什麼?盈盈,妳這是幹什麼?快放手,妳瘋了?」那邊——凌重刀出似千層浪翻,狂風驟雨,刃鋒交織穿刺,疾猛得像把樓頂的空間全用他的「決背刀」給排滿了!
輕輕將仇忍拉到一邊,凌重低促的道:「小子,你說話要琢磨妥了再說,別先把自己的口封上了;你這麼體憐她,同情她,又這麼慶幸她的將來有了靠,那麼,你再如何下手斬她的根,宰她的老公,甭忘了姓岑的乃是我們的對頭呀!」仇忍嘆了口氣,道:「最好她能說服岑鶴不要和我們為敵,」凌重急道:「如果不行呢?」仇忍沉重的道:「到了那時,我自有主張,現在就朝你的地方想,不太早了點?」凌重悻悻的道:「小子可別太心軟了,人家對付你的時候並未曾講過交情,更沒給你留過退路!」仇忍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他冷冷的道:「我知道!」哼了哼,凌重有些心煩的踱到梯口處,獨個地靠在梯欄上翻眼望著屋頂,不知在想些什麼。固盈盈拭乾了淚,怯怯的向屈無忌道:「屈壯士……這位凌老爺子,似是對岑鶴心存成見,我怕他……」屈無忌輕聲道:「放心,凌兄性子急躁一點是不錯,但卻知輕重,識大體,不會胡搞一氣的,這裡的事,全以仇老弟的意思為主,妳不用憂慮,該怎麼辦,仇老弟自有主見!」
勃然色變,岑鶴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伸手一拉岑鶴,岳貴獰笑道:「伙計,我看你有點不大對路——不錯,我是屠老大請來的,而且請來的目的乃是幫著他對付一個仇家,怎麼著?你看在眼裡不高興。還是你與屠老大那仇家有一腿?」仇忍夷然不懼的道:「這要看屠繼成那仇家是誰而定了!」岑鶴憤怒的道:「盈盈,這人到底是誰?這是怎麼回事?」固盈盈神色焦灼忐忑,吶吶不能出言,岳貴嘿嘿冷笑道:「你要問我們屠老大的仇家是誰?憑你只怕還不夠格,倒是我要先把你的底抖露出來才算當務之急!」仇忍微微一笑,道:「岳貴,你瞎了狗眼!」猛的黑臉成紫,青筋暴突於額,岳貴咬牙道:「雜種,我卻要試……」仇忍淡淡的道:「岳貴,不用擺出這副賣像來,你唬不著我!」一揮手,岳貴惡狠的道:「滾下去受死!」仇忍道:「就在這裡不更方便?」
絕望的悲呼著,岳貴返身又往樓上奔逃,但是,就在他的腳步堪堪踏上廊沿的一剎,背後,凌重連人帶刀,彷彿一抹白虹般掣射而來,「噗」聲悶響,直將岳貴撞出四步,當岳貴往前仆倒之際,可以清楚看見凌重的「決背刀」正自這位「黑屠夫」的胸前往後拔出!呻|吟著,固盈盈埋頭於岑鶴懷中,不忍再看。凌重冷然望著略一抽搐鄧已僵臥不動的岳貴,「哼」的吐了一口唾沫。反過刀身,在鞋底一抹:「娘的皮,我看你再如何去建你娘的頭功!」岑鶴的臉色白中透青。兩邊「太陽穴」也在一下又一下的跳動個不停,他呆呆的站在那裡,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神情,貼依在他懷中的固盈盈可以感覺得出,他正在hetubook.com.com
微微的顫抖…。
震駭的僵窒了一會,固盈盈惶恐的道:「這其中……竟有如此無以消弭的仇恨?」仇忍平靜的道:「如果,妳的家曾被這些人火焚,妳的親人曾被這些人殺戮,妳的妻子也被這些人擄掠而去,那麼,妳就也會產生和我一樣深刻的仇恨了!」屈無忌憂鬱的道:「仇老弟的愛妻,是一位善良而端莊的女人,她不懂武功,也不清楚江湖上這一套鬼域技倆,下作把戲;但是『八忠社』的一些豬狗卻在火焚了她的家宅,殺戮了她的家人,又重傷了她的丈夫之外將她擄走,據我們的判斷,她…她恐怕更已遭到了這些豬狗的污辱!」仇忍表情僵硬,但心如刀絞。固盈盈更是顏色大變,她微微顫抖著道:「八忠社他們,竟然……竟然如此毒辣邪惡?如此卑陋陰狠?真叫人想到不……太出乎意料了……」
凌重走了上來,柔聲道:「我說,固姑娘,事到如今,哭也不是辦法,總該設想出個兩全其美的見解才是。」固盈盈咽噎著道:「我……怎麼辦?我怎麼辦啊……」凌重忙展出一副懇切真摯的面容道:「固姑娘,妳也別難過,妳看,是不是有法子能勸說住妳那老公,叫他收手抽腿,甭淌這灣渾水?如果妳能勸得他退走,乃是最最上策,要不,兩邊一交了刃,那就不是鬧著玩的啦!到時候,誰不想要誰的命哇?刀槍無眼,上身就是一塊肉,雙方一旦豁上命幹,也就不管其中還有什麼淵源私誼存在啦…」全身一抖,固盈盈淚汪汪的道:「但……但……萬一他不聽我的呢?」乾笑一聲,凌重道:「那,那就不敢說了,固姑娘,我們總不能伸著脖子叫他砍不是!如果姓岑的硬要和我們碰,呃,我們就只有先下手了!」固盈盈寒著聲道:「不,不,你們不能這樣對他……」凌重搓著手道:「我們實在也不想這樣做呀,但妳可得設法勸住妳那老公,否則,又叫我們怎麼辦呢?」
屈無忌道:「不,這裡面顯示了好幾樁隱情——其一,他在與屠繼成議事後才有著這樣的表情,足證屠繼成與他所商討之事乃是他猶豫、為難、卻又無可奈何的,其二,妳一再問他內容,他都不肯說,已證明這件事乃是不便叫妳知道的,但什麼事不便叫妳知道呢?必然是與妳有關又會引起妳不安甚至反對的事;其三,他說過,說你們不該來,尤其不該帶妳來,為什麼他會講這樣的話?很簡單,因為此行帶給了他進退維谷的煩惱,也令妳陷入某種極為困窘的境地裡,所以他才會有此悔言,綜而觀之,他為什麼憂鬱、不喜、心情煩重?因為他受到了一件不願接受又難以推托的委請,但為什麼不肯向妳明言此行所為?因為這會對妳有所傷害,他為何口出悔言?因為他也覺得此事難以周全,還不如當初不來得好!固姑娘,妳想想,除了屠繼成要求他幫忙對付仇老弟,這件事會令他如此反常之外,還會有什麼事能使他這般為難?從這些情況看……」
固盈盈悲切的道:「我……我知道……我的命運一向不好……」仇忍低緩地道:「不然,固姑娘,至少妳比我的命運要強,妳的夫婿如今尚好端端的未遭傷害,而我的妻子卻已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你的夫婿還來得及回頭,但我的妻子即使獲救,她所受到的創傷,無論是有形或無形的。我懷疑這一生裡是否尚能彌補!」固盈盈又垂下頭去,雙肩聳動,默然無語。屈無忌輕輕的道:「仇老弟,我們下一步行動?」仇忍道:「我想,這件事要先解決。因為我們的行蹤業已暴露了!」又是驚惶,又是悲痛的,固盈盈道:「恩公——你以為我會出賣你們?」仇忍道:「不,我知道,妳不會。但岑鶴一回來,妳即將向他進行勸諫,如他聽從,自無問題。反之,他會馬上向屠繼成示警,我們留在這裡,可以防止他這樣做,因為現在尚不適宜叫屠繼成有備!」固盈盈傷心的道:「無論他聽不聽我的勸、我想他都不至於這樣令我難堪……」仇忍堅定的道:「那只是『妳想』,固姑娘,我們不能冒險。」
臉上像燒起一把火,凌重怪叫:「唏,我莫非尚含糊你?姓岑的,你有什麼能耐,儘管使出來,大伙一道把老命挑上玩!」固盈盈不禁急得哭出聲來。「鶴哥,看在我的份上,你就少說一句吧。鶴哥……」仇忍一把拉開凌重,冷著聲道:「老凌,你要砸我的攤子不是這麼砸法的,好歹你給我留個餘地,算你幫我的忙,行不?」
大步走了過來,凌重咧嘴笑道:「小子。怎麼樣?這一票還乾淨俐落吧?」仇忍低聲道:「不會被外面人聽到?」凌重搖頭道:「這是一幢獨樓,隔著最近的房屋也有好幾丈遠,而且在樓裡頭幹的事,姓岳的又沒叫出幾聲,怎會被人聽到?」仇忍道:「還是小心點好。」嘿嘿一笑:「其實,有人聽到更好,橫豎也是一場狠殺,晚來不如早來,大家全豁開了幹他娘個球!」仇忍望了望岳貴的屍體,喟了一聲:「這姓岳的,原可多活一時……」凌重道:「你真不成還替他惋惜!娘的,大膽狂夫,滿口胡柴,猶想建『頭功』哩,老子叫他到陰曹地府建他奶奶的『頭功』去!」
固盈盈咽著聲問仇忍:「恩公,恩公,請告訴我,我該怎麼辦?」仇忍微喟一聲,道:「固姑娘,妳已有了丈夫,所以妳知道夫妻間情感依持之深,愛意廝守之殷、關懷翼護之切,妳是如此,人何不然?妳有妳的夫婿,我也有我的妻子,妳不願妳的夫婿受到傷害,我又怎能忍受我妻子遭人凌|辱折磨?妳會為了妳的夫婿盡力之所及的犧牲,我也會為了我的妻子傾此身子……」固盈盈囁嚅著道:「恩公的意思是……」仇忍強笑道:「我的意思是——誰要攔阻我救我的妻子,誰要居中妨礙我報仇雪恥的行動,我只怕就必須除去此人!」固盈盈噙著滿眶的淚,吶吶的道:「恩公……我會竭力……竭力設法勸阻岑鶴……」仇忍道:「目前,也只有這唯一的法子可循,固姑娘,我比妳更希望岑鶴能改變心意,否則,我們和_圖_書彼此都要被迫接受痛苦的事實了!」噎了一聲,固盈盈道:「恩公,除此外……沒有別的解決途徑麼!」搖搖頭,仇忍道:「我已說過。這是唯一可行的法子。」
沉默了一會,固盈盈怯怯地道:「恩公,這將是一場慘烈的殺戮嗎?」仇忍苦笑道:「怕是難以避免了。」固盈盈心悸的道:「沒有化解的可能?」仇忍斷然道:「沒有!因為他們早已用既成的事實否決了任何的可能!」凌重陰惻惻地道:「固姑娘,妳的宅居被人一把火燒個精光,家人全遭屠戮殆盡,老婆又被搶去受到污辱,自己更血淋淋的只落了半條命出來——在這種情形之下,試問妳怎麼個化解怨法?」固盈盈期期艾艾的道:「我……我…我……」嘿嘿一笑,凌重道:「這個她娘的人間世上,總歸要和和氣氣,太太平平才好,誰也不願成日價舐刀頭血,可是,有些事卻必須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用殘酷阻殘酷,用暴力還暴力,要不,黑白就永遠分不明,是非也永遠辨不清啦!」
「黑屠夫」岳貴拚命躲避,龐大的身形左衝右突,前滾後翻,幾乎連還手之力都沒有,情態狼狽之極!汗水涔涔裡,岑鶴嘶聲厲叱:「盈盈,妳再不讓開我就要用暴力震開妳了!」固盈盈哭喊著:「鶴哥,你殺了我,我也不能讓你動手!」岑鶴憤怒得兩眼全泛了紅:「妳知道妳是在做什麼事?盈盈,妳要害我在人前不能抬頭?你要讓他們給我安個敵前退縮的罪名?妳……」靜靜的,聲音清澈得有如一潭的流水。「不,岑兄,尊夫人是在救你。」「咯崩」一咬牙,岑鶴怒視仇忍:「你一派胡言!她這是在救我?她這是要叫我背上不義之名,懦夫之恥,見危不援之罪!」搖搖頭,仇忍低沉的道:「你錯了,岑兄,如果你動了手,你才會背上個不義之名,才會真成助紂為虐的幫兇,才會形同罔顧仁信的歹惡之徒!」岑鶴尖厲的道:「強詞!」仇忍徐徐的道:「我就是仇忍!」
轉過身,仇忍溫和的道:「岑兄,是友是敵。全在閣下一念之間。」抖動了一下,岑鶴沙啞的道:「岳貴——死了?」凌重接腔道:「我說朋友,你看那頭大狗熊倒在地上的那個樣子,可像個活的?」岑鶴盯著凌重,晦澀的道:「你下手也未免太辣!」凌重老大不快的道:「好朋友,你說說著,要宰一個人,若是手不辣又持如何宰法,哄著他,求著他,叫他自己咽氣?」岑鶴惱怒的道:「至少,在我眼前你們該給我留點顏面!」嘿嘿冷笑,凌重道:「怎麼留?放他出去叫救命,把『八忠社』的豬狗蛇鼠全召了來包圍住我們,這才叫給你留點顏面是不?」岑鶴冷厲的道:「你這算什麼語氣?」凌重歪著頭,似笑非笑的道:「乖乖,我不叱喝你,你反倒對著我發起威來了?岑鶴,你說你算什麼語氣?你聽著不大入耳是不是?」
岳貴粗暴的吼道:「小雜種,你也配我與岑兄兩個人來對付你?給我滾過來,看我用一隻手拆散你那身骨架子!」仇忍目光凝聚,語聲凜寒:「岳貴,你是幫著屠繼成的,是麼?」岳貴大聲道:「你這不是廢話!」點點頭,仇忍道:「屠繼成叫你來為他助拳,要對付的那個仇家可是仇忍?」呆了一呆,岳貴桀桀怪笑:「既然你知道,就必然與姓仇的有關聯了?真叫巧啊,屠老大嚴陣以待了這麼久的日子,卻不見姓仇的蹤影,也不見姓仇的同黨出現過,偏偏我才來了幾天,就有姓仇的爪牙狗腿子露頭了,哈哈,好極了,顯然是上天注定要我先建首功,來吧,小雜種,我先擒了你,再逼那姓仇的出面!」仇忍平靜的道:「屠繼成也算是老奸巨滑了,他一面盡力戒備;一面又招兵買馬,四出邀集幫手助陣,因為他知道;仇忍是一定會來的,遲早會來的,他又曉得仇忍與他之間的仇恨不共戴天,必須以血刃相報,所以他無時不在加強他的力量以防範,但是,任憑他有了多大的護翼,有如何雄厚的勢力,仇忍該來的時候,他仍然會來的……」
仇忍目往岑鶴,淡淡笑道:「岑兄,你身邊的這位?」岑鶴心中有些不悅,因為仇忍沒有自報姓名敘明關係,反倒轉過來同他的朋友是誰?這是頗不合人情規矩的;但岑鶴卻忍住了,冷冷的道:「這一位是屠莊主的好友,也是他的客人『黑屠夫』岳貴……」他又以一種不滿的腔調對固盈盈道:「盈盈,妳說這一位是我們的朋友,而且很知己,為什麼我不認識?甚至連聽妳說過都沒有?」固盈盈愁苦的道:「我早就向你說過了,鶴哥……」上下打量了仇忍一陣,岑鶴生硬的道:「奇怪,我對這一位『知己』的朋友卻毫無印象!」
仇忍忽問:「固姑娘,妳與岑鶴是怎麼相識的?」臉兒在愁慘中浮起一抹紅暈,固盈盈羞澀的道:「娘同我離開『包城』的第五天,在『趙家集』上認識他的……我正在『趙家集』的墟市上賣解獻藝,圍觀的人都只打發幾個銅板的賞錢,他卻出手給十兩銀子,當時我對他便有了印象,一連三天,他都去,都給十兩銀子……後來,我又發覺他同我們母女住在一家客棧裡。因此,大家就有了交談的機會……我娘的病情一直……沒減輕。他幫著我照護看顧,非常熱誠,對我也很體貼關懷……你知道,我一向孤苦,甚少受人體恤憫愛,所以……所以我很感激他,娘對他也很好,覺得他是個善良而正直的人……後來,就答允了他求親的事……他孑然一身,我也只有一位老娘,我們毫未鋪張,就在『趙家集』上簡單成了婚,還是請客棧老闆做的媒證……」
仇忍問道:「記得在妳離開『包城』那家『小陽春』酒樓之前,我曾送你五十兩金葉子,數雖不多,卻也夠你母女花用一陣,怎的才只離開『包城』五天又須賣解維生了?」固盈盈晦鬱的笑笑,道:「不瞞恩公,恩公所賜的五十兩金葉子,便是我們僅有的一點身底了,娘又生病,每日湯藥診費,母女食用,住店開銷,全得依賴這些錢,如果我們不另謀財源以之維生,光靠這五十和*圖*書兩金葉子,不用多久就會用淨,復又窮途潦倒,一文不剩了;因此,雖有恩公所賜,我卻仍須設法賣藝掙錢,以免坐食山空……」點點頭,仇忍道:「不錯,妳年紀不大,卻已明白有備無患,未雨綢繆的行事法則了……」固盈盈凄然道:「恩公,這些年月來生活的折磨,環境的冷酷逼人,叫我嘗夠了辛酸的滋味,便是再年幼幾歲,相信我也能體會出人世間的炎涼與淡薄來,人若不知打算,連哭都沒個地方去哭……」仇忍低喟道:「妳已經很堅強了,一般女子,能夠像妳這樣在困苦中掙扎過來、在險惡又詭詐的江湖道上熬出頭的,恐怕並不多見……」
仇忍咬咬下唇,道:「固姑娘,岑鶴來此,到底為什麼!」固盈盈苦澀的過:「我方纔已經說了,他不肯講……」目光冷澄而寒銳的注視著固盈盈,仇忍道:「他沒講並無關緊要,我們可以推測——固姑娘,我認為他是被屠繼成請來助拳的,而要對付的對象,恐怕就是我了!」呆了呆,固盈盈急切的道:「這不可能,恩公,這不可能。因為岑鶴知道你,他知道你對我有過大恩,他還說過要設法報答你的,恩公,一個丈夫怎會向一個有恩於他妻子的人加以危害?尤其岑鶴不會是這樣的人……」仇忍道:「很難說。」固盈盈祈求的道:「恩公,相信我,岑鶴絕不會與你為敵,他是一個有理性、明善惡明恩怨的人,他更且早就想向你表達他心中的敬仰感激之意,他認為他的妻子之所以能為他妻子,全是恩公的惠賜——想想,這樣的一個人,怎會與恩公作對?」
凝視著仇忍,固盈盈幽徐的道:「或許是逆境能以折磨人,又能激厲人吧,我受夠了打擊與不幸,總也算攀上一條根了……但恩公,你忍心伐斷我經歷了無數苦痛磨難才攀上的這條根?」默然半晌,仇忍苦笑道:「我當然不願。」固盈盈眼圈又泛了紅:「恩公,請你多慈悲。」仇忍心一動,低沉的道:「岑鶴最好能聽妳的勸。」固盈盈哽聲道:「我會盡力,恩公,萬一他不聽,也請你留住他的性命,莫下辣手……我也是個習武的人,我分得出習武者技藝高下,岑鶴的本領相當強,但怕他比不上你,我知道,你是武林中盛名顯赫的『天魁星』!」仇忍垂目道:「不管如何——我也答應妳盡力就是了。」固盈盈那一笑有些兒凄楚:「謝謝你,恩公……」
樓下,這時候忽然傳來一種門扉的推動響聲。接著就是一陣步履聲響行向樓梯,而且,聽聲音還不止一個人。凌重身形回閃,低聲道:「兩個人!」仇忍微微點頭,屈無忌與凌重已分別隱入廊邊的房門後,這裡,只留下仇忍與神色惶悚不安的固盈盈。很容易分清楚上樓的兩個人中,哪一個是「飛刃奔月」岑鶴——走在前頭,那身長玉立,眉目俊秀的玄衣長衫人物,仇忍第一眼便確定他就是岑鶴,這有點直覺上的感應,一個姓名中帶著個「鶴」字的人,必也該有幾分飄逸清雅的韻味才對,何況,能與固盈盈匹配的對象,也不會在外形上過分的難以相襯,譬如說,走在後面那個粗若水桶似的黑臉大漢!果然,固盈盈,緊張又赧然者表示:「恩公,前面那瘦長身材的人就是外子……」她剛說完話,岑鶴已登上梯口,踏入廊端,一眼望見了固盈盈與仇忍,岑鶴不由怔了怔,表情訝異的轉瞧向固盈盈。
凌重又開口道:「固姑娘,妳那老公到哪去了,什麼時候回來?」固盈盈澀澀的道:「他在吃完午飯後就到屠莊主那裡去了,下樓前告訴我最多於兩個時辰內便可回來……」屈無忌接言道:「等他回來,固姑娘,妳馬上向他說明白,時間很迫促了,我們不能久等,因為……」立即輕咳了一聲,仇忍向屈無忌使了個眼色。屈無忌會意住口,不再往下說,他原來要講——因為莊外有一批人馬等著信號會同動手——仇忍知道他要這樣講,但仇忍卻不認為固盈盈在這種情勢之下知道此事是合宜的。固盈盈冰雪聰明,何嘗看不出來?她覺得非常難過,她一向感懷縈念的恩人,如今竟這般忌諱她、懷疑她,卻是她做夢也不敢想像的結果。她曾多次幻構出她有朝一日得見恩人那種歡愉場面,那知事實卻正好與她所構想的情形相反——她十分悲哀,這樣一個施恩與受恩者相逢的景象,即使沒有她幻想中的歡愉情況,至少也不該如此生硬、僵窒甚而猜忌、敵視啊……
唇角猛一抽搐,岑鶴生硬的道:「看樣子,你自恃手上有點功夫了?」一挺胸,凌重道:「當然!」岑鶴咬牙道:「就為了你這張狂口,我也不能干休!」凌重大馬金刀的道:「姓岑的,我隨你的便,你只要有興趣,怎麼放過來我怎麼接著,皺皺眉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陰沉的一笑,岑鶴道:「很好,我正想領教!」凌重強硬的道:「我也早看你不順眼了!」拚命拉著岑鶴的固盈盈,這時急得幾乎要下跪:「鶴哥……鶴哥……不要這樣……請你不要這樣,為了我,鶴哥,求你千萬忍耐一下,鶴哥……求你……」仇忍也低聲道:「老凌,你退下來,這是幹什麼?」凌重忿忿的道:「娘的,老子是寧肯叫人打死不肯叫人嚇死,怎麼著?人家要掂掂我的分量,我姓凌的還能裝縮頭王八?操的!」岑鶴瞋目道:「不管你是誰,我也要教訓教訓你這狂徒;要你知道天下之大,不是你這把破刀子便唯我獨尊!」
這時,「黑屠夫」岳貴牛眼一瞪,惡聲惡氣的道:「喂,你是幹啥的?還不報個萬兒出來聽聽!而且樓下有客堂,你不在樓下說話,登堂入室跑到上面來成何體統?」固盈盈又急又氣的道:「岳大哥,他是……」仇忍擺擺手,心平氣和:「岳貴,你不是『八忠社』的人,卻住在『龍虎山莊』裡,尤其於這個節骨眼下,請問,可說是屠繼成請你來的?」岑鶴神色一沉,冷峭的道:「不管你是誰,不論你與我妻有何淵源,朋友,你居然說出這種話來,不嫌離譜了麼!」仇忍平靜的回道:「岑兄,這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我們大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