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折 寂寞
卯.哭泣的稻草人

這些出擊的人自是鐵星月、邱南顧、大肚和尚、胡福他們。
血影未及叫得半聲,便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刀勢尚未完全落下,蕭秋水運聚內力,以肌肉夾住刀身,同時一指戳了出去。
「他對柳五總管,也是如此。」
這一指打在那執刀人的右臂彎處「曲澤穴」上,那人握刀無力。正要棄刀身退,可是蕭秋水的指力,先使少林金剛指的威力,摧其鋒銳,再以武當內家元氣,擊散其體內勁道,那人不動還好,一動則全身虛脫,「卜」地跪倒。
蕭秋水他當然也不知道。他正在問趙師容:「趙姊要把他怎樣?」
大肚和尚一個光頭就鑽了過來,瞪著眼問:「他——?」
他是死在「稻草人」的手下。
杜絕也十分訝異趙師容似未十分肯定李沉舟已死,道:「是。李幫主在後花園,遭宋明珠、高似蘭、左常生等一起施狙手,結果與左神魔同歸於盡。」
趙師容緊問了一句:「幫主——幫主他——他真的死了?」
會落淚的稻草人。
青衫人再趨前了一步,他捏著拳的小手,忽然張了開來,裡面彷彿有一件小小的事物,背向眾人,向趙師容低聲道:「你看。」
蕭秋水肩上的血,這才自刀鋒上淌了出來。
陳見鬼第一個就不服氣:「為什麼?連我們都沒得去,你哪有資格去?!」
杜絕當然要活。
杜絕汗出如漿,垂首道:「是。」
趙師容微笑道:「——可以跟我一道去。」
蕭秋水點點頭道:「我不礙事。他是杜絕。」
趙師容退後了兩步,嘴唇上連一絲血色都沒有,喃喃道:「高似蘭——宋明珠——殺了幫主?不會的——不會的!」
趙師容急忙去看蕭秋水臂上的刀傷,他說:「你不要動,我替你取刀。」一咬銀牙,竟將寶刀拔了出來,血登時泉湧而出,趙師容急忙以金創藥敷上。
杜絕稍為喘息一下,又想一躍而起,但蕭秋水那一指乃集「少武真經」秘傳,所蘊含的至剛極柔之力,豈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杜絕能拒抗抵禦得了的。
趙師容臉上迷惑,暗自提防:「哦?」
杜絕本來對趙師容已不敢不答,現在被逼服下了「不如死丸」,更不能不答了:
「你們不信無妨,但趙姊信我。」
趙師容淡淡笑道:「你既自己想活,那就好了。」忽然出手抓住他的「天突穴」,杜絕只得張大了口,「啞啞」作色,趙師容在襟裡迅速掏出一顆白色藥丸,食中二指一彈,射入他的喉中,杜絕突眼虯筋,極力想吐出,趙師容又在他咽喉下一寸之處的「璇璣穴」一拍,杜絕發出「咕嘟」一聲,把藥丸吞咽了下去。
趙師容駭聲道:「幫主的屍首?!」
一擊不中,猶待再擊,那人大袍在風中如吃得漲滿如怒獅般又飛了起來,撞向禾田邊的一個稻草人去,狠狠地一腳踢去,只聽「喀喇」一聲,稻草人下身稻草漲飛,被這一腳踢得肢離破碎,那人一皺銀眉,喃喃自語道:「剛才明明還在流淚!」伸手一探稻草人眼孔,還略感潮濕,那人雙眉皺成一條渠溝般,諸俠又吆喝追打過來,那人飛身而起,疾如鷹隼,懷抱一人,居然還跑得比他們更快,追得一會,在寒山寺附近的群廟處,頓失去了兩人蹤影。
只見採菱女子,划舟遠去,歌聲隱隱傳來,蕭秋水只覺心口一熱,幾乎要咯出一口血來:如果真是唐方,為何不以真面目相見?如不是唐方,為何如此似曾相逢又相識?只見兩姝立在舟上,漸漸遠去,青衫客在旭陽中始終未曾回頭,卻加入了原先的清楚女音:
那人趁他心痛神馳之際,猝然出手抓住了他,蕭秋水此刻功力,已可謂力可通神,那人的武功,可也高得出神入化,制住蕭秋水後,半瞬未停,又再縱起,就在這時,數十道拳風、掌風、腿風、兵器,齊齊擊了個空。
趙師容忽然驚呼了一聲。眾人都一顆心吊了起來,李黑、鐵星月等企起足跟來張望,卻又張望不https://m.hetubook.com.com到,他們心中都叵度趙師容什麼陣仗沒見識過,而且在這心痛神馳之際,居然還會暗驚,定當是非同小可的事兒。卻見那人又伸出一隻手指,在趙師容手背上寫了一個字,趙師容點了點頭,有一種淡淡隱隱的微笑:
蕭秋水搶身一攔,刀斫在他的肩胛上。
金刀胡福為人最是老實,想了一想,道:「有理有理。」
蕭秋水知趙師容身上武功因心傷李沉舟之死,幾近全失,跟「快刀地魔」等在一起,可謂凶多吉少,便說:「我們一道去。」
蕭秋水是何等人物,還想運丹田一股「無極先丹」所蓄之真元,沖開穴道,那人抱住掠落地面的瞬間,又封了任脈二十五大穴。
杜絕只好答了。「不是。」
這一下,蕭秋水再也無法運氣沖破穴道,只得暗運內息,要逐步逼活脈路,但這人端的是非同小可,又接連封了他陰維脈一十四要穴,陽維脈三十二重穴。蕭秋水這才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李黑偏著頭,反問了一句:「與你同行,是不是太冒險?萬一你是內奸,豈不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
杜絕咬緊牙根,汗如雨下,不迭點頭。原來「不如死丸」,當真「生不如死」,而且每種藥物,都有不同解法,若非配製人,旁人無法解得,若錯解或每一月未服解藥,藥性發作時,自殘身軀,連指趾都一一啖食之,甚是可怖,故名「不如死丸」。
趙師容嫣然淡淡一笑:「他們不敢騙我。」她的笑意淡澀而凄酸:
青衫客肌肉牽動,臉肌也跟著動了一下,顯然他是笑了一下,只聽他說:
手指插入血影大師的「至陽穴」中。
但蕭秋水後發而先至,一探手,就抓中那血影背後的「至陽穴」,將他扔了出去!
趙師容看向杜絕,道:「你要生要死?」
杜絕不答。趙師容淡淡地說:「你答。」
青衫客臉無表情:「消息是由我先說的,我若是打誑,當可立時識穿,當場殺之;若任我走了,和*圖*書你們發覺撒謊時,要抓我已來不及了。」
不錯,血影大師是死了。
趙師容問:「朱大天王為什麼要殺我?」
杜絕不敢不說。在權力幫中,又有誰敢對李沉舟不忠,誰敢對趙師容不敬,誰敢對柳隨風不畏?
「莫愁在何處?莫愁心先秋。江南秋先老,莫愁許多愁。泱泱江水去,垂垂岸邊柳。風拂柳點波,漣漪江南秋。」
「我現在也需要人手,便留你活著。」
蕭秋水愣了一陣,向杜絕追問道:「真的不是柳五公子派你來的?」
杜絕嘆道:「師姊,若幫主在,朱大天王敢先挑釁殺你麼?如果屬下不是真個肯定幫主已逝世,膽敢為朱順水效命麼?」
而且誰也不知道,那稻草人瞧著蕭秋水和趙師容的背影,正淌下兩行眼淚。
趙師容趨近一步,問:「不是柳五公子?」
趙師容心知自己若正面與杜絕戰,以自己體力而言,未必能勝他,故以此鎮壓他。她的武功盡失,但對招式、封穴、出手等,仍暸如指掌,只是這一點,只能嚇嚇庸手,若遇著朱大天王這等人,可謂難有活命之理。她心中如是想,但臉上不動聲色:
趙師容在迷惘中聽得這句話,大奇:「我為何要信你?」
就算是大奸大惡的人,在李沉舟、趙師容面前,也不敢撒謊隱瞞,杜絕搖頭。
不過血影大師馬上又爬起來了——那時正是蕭秋水著了一刀的時候,如他全力反撲,趙師容和蕭秋水未定抵擋得住。
青衫客一拉趙師容手腕,兩人翩然登上小舟,輕波劃浪,微風吹拂,只把青衫客和趙師容的衣衫吹得飄飄若仙。蕭秋水如此望去,只見水波中青衫客的背影裊然,寬鬆的熟羅長袍下竟是裹著一纖小人憐的身軀,蕭秋水看得心中怦地一跳,只覺這身影好生熟稔,難道是——
「天突穴」乃人體奇經八脈中的陰維脈,再經這一指,藥力已浸入陰維任脈之會,再也拔除不去,杜絕知再無倖理,也不敢再掙扎,頓時臉如死灰。趙師容卻心裡知道,她和-圖-書的功力,因痛心於李沉舟之死,本以為功力尚存二三成,剛才血影、杜絕二神魔突襲之下,知道自己現時最多只有一成。她心中滾來滾去只想到:幫主,我的武功,盡還了給您了——但她神色自若地道:
其實不是的。
「好。」
這時晨光熹微,趙師容在晨光中,單薄如一朵衣輕的白蘭花。
趙師容走近一步,問:「誰派你來的?」
蕭秋水整個人怔住了,腦裡翻翻滾滾,盡是一個意念,是她,是她,是她。忽然長身撲去,就要涉水追去,他這一下舉動,眾俠都意料未及,要阻擋已來不及,正在此時,一條天神般的人影,半空截住了他,待那麼一剎那間,蕭秋水稍復神智時,那人從他「百會穴」復一寸五分後頂穴、強間穴、腦戶穴、風府穴、大椎穴、陶道穴、天柱穴、神道穴、靈台穴等一路點將下來,連封蕭秋水一十四道要穴,蕭秋水待要運「少武真經」的陽剛陰勁沖開,那人閃電般一抄手,半空接住了他,又瞬即封了他督脈三十六大穴!
他發覺時,刀掌都已及趙師容。
蕭秋水湊近一步,趙師容忽道:「蕭兄弟,我和這位兄台先去,杜絕由陸路趕至,你和諸位隨後跟到,可好?」
蕭秋水又在他肩頭五骨穴處戳了一指,杜絕便整個人潰倒了下來。
過時天已微亮,淡淡的晨曦中,採菱女子的柔曼輕歌,遠遠傳來,彷彿是一線香煙,裊裊飄飄,時聞時沒。
但就在這時,他背後的稻草人,倏然伸出了手。
她說:「就算有屍身,我也不信。幫主不會這樣就死了的,他答應過我——」說到此處,想起往事,知道希望太渺,眼睛一閉,眼淚簌簌而落,掛在臉頰上,她也沒去揩抹。
蕭秋水皺著兩道劍眉,道:「他,可信?」
可是待要再救趙師容,已來不及了,眼看刀鋒就要從趙師容玉頸處斬落。
這時李黑、胡福、施月、鐵星月等部聞聲走了過來,慰問蕭秋水和趙師容。他們見血影大師已死在稻草人旁,杜絕被擒,才www•hetubook•com.com放了心。
杜絕咬著牙齦、終於道:「是朱大天王。」
杜絕道:「我們也不相信,可是卻看到了幫主的屍首。」
「你服了我的『不如死丸』,若背叛我,則生不如死——你當然知道怎麼做了?」
死在稻草人的腳下,壓倒了一大片金黃色的禾草。
趙師容因心如刀割,心亂如麻,便沒以語言套住青衫客,旁人平常罵架行,這種詰曲詭譎之辯,倒難反唇相駁,另一種原因是,那青衫客雖臉如槁木,但身上卻有一種逼人的意態,令這干英雄好漢,響噹噹的腳色,不敢胡言亂語。
諸俠急得什麼似的:——那人究竟是誰?為何劫持蕭秋水?蕭大哥有沒有危險?權力幫正事,少了蕭大哥,該怎麼應付?
「沉舟在幫裡的時候,不准一人對我稍有不敬,否則,他寧可不要做幫主。」她垂下眼帘,一會才睜開,輕吸了一口氣道:
那仆倒地上的人,正是「權力幫」中,「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的「快刀天魔」杜絕。
良久她說:「好,我們現在就出發,回到權力幫總壇去。」
布滿稻禾的手,只凸出了一節手指。
蕭秋水的武功,卻非昔可比。
他們卻沒注意到,蕭秋水在匆忙中,並且在情急間出手,所以並未準確地抓中血影魔僧的「至陽穴」,但的確是把他扔出去了。
青衫客忽然道:「我跟你去。」
「因為李幫主死了。天王要剪除權力幫的機要人物,方才有機可趁,在總壇的對手只有五公子,在外卻只有趙姊,所以要先殺你。」
蕭秋水一愣,青衫客道:「就這麼辦了。」手一招,一葉輕舟,劃開水面兩道白波,瞬間即至。
這連蕭秋水也莫名其妙。這時莫愁畔,數葉輕舟,在晨光中,划水蕩來,舟上幾個女子,在唱歌採菱:「江南好。江南春來早,水映千霞山尚好,莫愁湖畔莫愁老。世事茫茫輕易空,江南好。」
青衫客上前一步,說:「我給趙姊看一樣東西,趙姊自然會信我。」
看起來他就像是死於蕭秋水的一抓一掟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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