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折 壯士悲歌
過門.拳頭

李沉舟一出現,就打碎了唐宋的頭。
就算此刻,暗算李沉舟的是柳隨風,李沉舟也不致於完全沒有防備。
他跪下來,斷臂的鮮血,一滴滴地滴在地上,轉眼成了一大灘,怵目驚心,他哭道:
四日後,川中唐門唐老太太接到如上報告。
但在這剎那間,柳五不但似觸電一般標彈起來,而且一揚手,他僅存的一隻手,手掌打出了一粒雷球!
——他要見她!他要見她一次!
其他的幾個家了,也包攏上來,拳腳|交加,那時柳五並未學過功夫,心智已很成長,但只是渾渾噩噩地過日子,拳腳功夫決及不上這一干人,登時被打得臉青鼻腫,那被他打得鼻血長流的傢伙,要兩人自後捉住柳五的雙手,他扳開柳五的嘴唇,就要一拳擂下去——
「小雜種,我家小姐的貓,給你們這些小豬玀的手弄成這個樣子,哎也也——」
李沉舟垂下了頭,半晌才道:「兄弟,今後天下,我的就是你的。」
——不但還沒死,而且沉得住氣,在這個時候,才全力一擊!
柳五道:「不是打不死,只是打不進去。這件鐵衣能解毒破毒,唐宋的暗器再狠,對它也無可如何。」
李沉舟是個絕世才華的人,算錯了一步,為唐絕所趁,但唐絕也斷未料到這一件事!
「砰」地一聲,棺蓋四分五裂。
李沉舟正色道:「你不要幫也不行。幫也是你的。」
李沉舟笑道:「是啦,武林人傳你三種絕技,還有一種是——」
李沉舟衝過去,扶起柳五,就在這時,一件李沉舟絕對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他返身的剎那,暗器都發了出去。
柳隨風道:「我這些都是為了老大才有的玩意,不告訴老大,又告訴誰?」
——李沉舟的拳頭!
——皆因柳五,不知道自己未死!
李沉舟搖頭道:「可惜它已碎了。」
柳隨風打斷道:「你別說。我不要幫,幫是老大的,我只要跟隨,老大和——趙姊姊。」
死因:背骨碎裂,中自己暗器三百六十一枚,共四十一種。
兩人談得很好,兩人創幫前,天南地北,無所不聊,待權力幫壯大後,倒是隔閡了,鈐束很多,反而絕少有機會這般暢快盡情地聊天。https://www.hetubook•com•com
唐絕突覺背後一股大力湧來,「碰」地一聲,他的五臟六腑都似在這一撞間走離了位,而且他發出去的暗器,都失卻了準頭,居然全都向他自己身上打了回來,唐絕失聲大叫:
李沉舟忽然正色道:「這些都是你救命的絕招,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李沉舟出手,就像他做事一樣,一旦決斷,永不更改;一經插手,穩操勝券。
「住手。」
李沉舟如果沒有柳五的及時截擊,乃極有可能死於「黑光」之下,但是「黑光」一滅,李沉舟的反撲比「黑光」還可怕三倍!
唐家的暗器犀利霸道,唐宋的暗器更稱絕江湖。唐絕也很了解自己;唐宋比起自己尚嫩了一些,這不是指暗器的造詣,而是指江湖經驗。
李沉舟一愣,隨即道:「我們三人的。」柳隨風怔了怔。這時風吹日午,柳隨風有一陣子迷糊。彷彿是很多個夏天以前的很多個夏天,那時他又髒又臭,而且沒有志氣。那天他到那一個榮華富貴的大府第前行乞,自顧自地玩著鼻涕,只這麼一吸氣,兩條青龍又吸回鼻孔裡去了——
柳五道:「老大請先起,在下才敢起身。」
死地:權力幫「靈堂」。
可是這女子的聲音更好聽。她替他擦去了臉頰的血跡,柳五知道這女子也長他不多,可是他不願看她。而這女子望了他一陣子後,向身旁的人叱道:
一個絕頂聰明的人!
——只要能跟她在一起,縱死也心甘!
人有錯誤!
他的暗器必死,但又不能馬上死去——只是失去了一切:反擊力、意志力、耐力和忍力,甚至連站立的能力,以及控制便溺淚腺的能力也沒有了。
死地:同前。
「你看。」
李沉舟過去一手搭著他的肩膀,道:「唉。誰說英雄不流淚,壯士無悲歌?今日你為我斷送一條胳臂,令我一生難安!」
柳五澀聲道:「所以我的三件法寶,也只剩下了兩件。」
這時幾名青衣羅帽的家丁叱喝著走出來,說是找貓,見貓弄成這個樣子,紛紛罵道:
柳五為了他的遺駭,犧牲了一條手臂,又覆身其上,來擋住唐宋的暗器。
那家丁只得說「是https://m.hetubook.com.com」。這時白衣女子往府邸姍姍行去,柳五年輕的心靈裡只覺有一股熱血湧出,幾乎要在地上,向她膜拜。
他一出現,唐宋便倒了下去,他奔向柳五。
「弄髒了就要打人麼?」那女子顯然就是「小姐」,因為她說:「哦!這是為我出氣嘛!」在柳五心中,這女子的聲音像他小時無意撞在弦琴上一般清脆好聽。
小姐叱道:「不敢還不快滾?!人家將來可是有志氣的好男子!」
李沉舟哦了一聲,終於舒下心來,原來六十年前,唐老太爺子歸息江湖後,門戶的事便撒手不理,剩下一子一女,男的便是「唐公公」,女的便是「唐老太」,按道理說,當然是唐公繼承大業,但唐老太卻是一個事業心重、野心大的女人,她毫不謙讓,便與唐公大打出手,唐老太逐走了唐公,便當起家來,近六十年來,江湖上這最可怕、實力強大、潛力極巨的一家,便自此始,一直是女人當家。
李沉舟之所以遲至,乃因在莫愁湖畔,裝扮成稻草人,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深悉蕭秋水和趙師容的情厚義重,無限感慨,後幾乎為一武功高得連自己都難及項背的高手看穿,幸虧自己早一步先行遁走,才沒被識穿,所以他並不知蕭秋水被擄劫一事。
他甚至沒有料到那痴呆的「李沉舟」會還沒死!
比唐絕還絕!
柳隨風抬頭,雙目閃著光,毅然道:「不,是趙姊的。」
他心頭一陣狂跳、一顆心幾乎從嘴裡跳出來了。
李沉舟笑道:「我初時聽秀山說了你在浣花一役,用的是鋼鏢,殺了和尚大師,我便生了疑心,當今之世,若論暗器,試問又有誰比得上唐門——」
沒有人敢背對李沉舟。
——柳五!
他少年倔強,既恨人輕賤,也怕人同情,可是這女子既未輕蔑他,也不憐憫他,而說他是「將來有志氣的男子漢」,為了這句話,他決意奮發。
李沉舟也跪了下來,他恭恭敬敬地說:
十月十日,「唐門三絕」中唐絕死。
死於:李沉舟、柳隨風。
柳五道:「唐老太太還有一種暗器,更加厲害,叫做『萬萬』,我剛才擊炸唐絕的『黑光』,便是專破『萬萬m•hetubook.com.com』的『萬一雷震子』!」
那「阿羅」帶他洗了臉,換了件青衫,他愣愣不發一言,任那家丁擺佈,阿羅心中老大不樂意,以為這小子土土的,但又不敢有違。
那家丁期期艾艾,卻顯得很畏懼地道:「他——弄髒了小姐的貓。」
——唐宋的「送終」一向是唐門中比「唐花」還犀利的暗器。
可惜李沉舟這時候知道已太遲。
這時忽聽一女子喝道:
他的暗器本來有多絕,他現在的處境就有多絕!
李沉舟這時笑道:「哦,原來是這樣的。無怪乎唐家的暗器,打不死你。」
「雷球」及時擊中了唐絕打出來的「黑光」!
可是他不該返身。
一人自棺中一躍而起,一揚手,一道黑光直打李沉舟眉心死穴!
李沉舟微微一笑,道:「好。」扶著柳隨風一齊起來。
那些家丁躡嚅道:「不——不敢——」
「幹嘛打他!」「他——」
十月十日,「唐門三絕」中唐宋死。
柳隨風嘆道:「我的師父就是唐門耆老『唐公公』。」
李沉舟恍然道:「那你殺和尚大師的鋼鏢,便是『客舍青青』神鏢了?」
「老五,我一直錯怪了你,以為你是唐絕,所以詐死來試你。」
這雷球就是他打裂墨夜雨額角的東西!
一個人自己精心創研的暗器,全打回自己身上時,那種感受真是不能忍受的。
三天後,蜀中唐門唐老太太乃接到這份簡報。
原來他貼身衣內,還有一件黛綠色的深襖,柳五道:「我師父被逐出唐門,什麼也沒帶走,只有一件『百戰鐵衣』,再厲害的暗器遇到了它,也沒有用,一流的兵器碰著了它,至少也可以卸掉大半的力道。」柳五又將青袍一掩,笑道:
柳隨風顧左右而言他,故意岔開道:「其實我所謂『三大絕技』,根本就不是什麼『絕技』。」柳五有些忸怩地將衣袍一敞,道:
李沉舟著實吃了一驚,詫異道,「你說什麼?」
這拳頭能打出這麼大毀滅性的力道,可說並不稀奇,可怕的是它也能發出如此巧妙的勁道,使得唐絕的暗器雖仍發了出去,卻打回了自己!
正在這時,一隻小貓蹦跳了出來,貓的顏色白絨絨地,眼睛靈動可愛,他和幾個和_圖_書行乞的小孩便去摸,那白花花的貓便給他們骯髒的手弄得黑一塊、綠一斑的。
柳五看見李沉舟,靜靜地看著,不知何時,已淚流滿臉。
「去他娘的,斬了這些賤種的雙手吧!」
死因:臉骨碎裂,中拳而死。
柳五苦笑道:「哪有那麼好聽,其實是『剋死千千鏢』。」
柳五笑說:「老大又想以一幫來換?」
唐絕現在就是這樣。
這時大局已經穩定下來了,宋明珠和高似蘭也到了,兩人力敵慕容小意和慕容小睫,墨家的人雖然明知不妙,卻仍紅了眼睛苦戰。
「好哇!不哼一聲,是英雄好漢了!讓老子打掉你的門牙!」柳五忍無可忍,劈面打了一拳。那人捂鼻大叫。
唐公公鬱鬱不得志,與唐門作對,便等於是攻擊自家人,也說不過去,但他對唐家來說,亦無異是等於深仇大恨,他終於遺恨難填,撒手西去。
兩件事物發起了一聲輕微的爆炸,就在這時,唐絕猛地返身,「要滅權力幫,先殺李沉舟」,「要誅李沉舟,先殺柳隨風」,這個江湖傳諺,他首次完全地領略到。
柳五心中卻仍想著那女子的倩影,在她回頭走去時,陽光耀眼,照在那女子薄紗的纖背腰上,可以隱約看到那玉琢一般、羊脂一般胴體。不知怎的,他卻沒有冒犯之心,卻覺心中好生鍾意,好生珍惜,好生敬愛!
何況李沉舟再睿智,也未想到棺材裡的「李沉舟」,居然會暗殺他!
家丁們一哄而散,那小姐忽又道:「阿羅,快帶他到後院洗乾淨,交給肥媽媽,帶他來見我。」
柳隨風垂首道:「是我自己不好,做事必定有什麼衝撞了老大——我自己雖然詭計多端,對幫主卻從來不敢騙詐——」
唐絕是人!
李沉舟笑道:「確想——」
「我便靠得此物,逃過了當時南少林群僧的攻襲,說來真是窩囊。」
這一干人正是作威作福慣了,而今喊打喊殺,捉住幾個小孩子狠命的揍,別的小孩喊爹喊娘,最後哭聲連天,求饒不迭,家丁們也不甚了了,趕走他們便算。獨有柳五,他向不求人,所以咬緊牙齦苦撐,兩個家丁狠狠把他揍了一回之後,卻見他咬牙切齒地盯著自己,不禁心頭火起,一人捲袖道:
李沉舟的拳頭無疑和_圖_書是江湖上,武林中最享盛名的一雙拳頭。
所以柳五就算未死,也斷斷爬不起來。
「老大,你回來了,我又可以追隨您了。」
那麼美麗的背影!這時那家丁把他交給一個胖胖的大嬸,便嘀咕著走了開去。那大嬸正替他換衣服,他卻瞥見門外一輕忽的人影閃過,正是那女子。還是那麼美麗的倩影!
據說他死前,將生平之大絕技傳了給唯一的徒兒——李沉舟卻未料到「唯一的徒兒」竟然就是跟隨自己多年的拜把兄弟柳五。
「拳頭!」
「他媽的賊種賤小子!這叫我們怎麼向小姐交代——」
所以唐絕對唐宋的暗器「絕對」信任。
柳五垂淚道:「老大快莫如此說。」
那家丁的拳頭,在半途頓住。柳五被打得鼻嘴齊出血,脖子也幾乎折斷了,他見到有一雙腳,穿著像白貓絨毛一般的鞋子,向他走來。白色紗裙,幾乎沾地。地上很髒,他但願裙裾不會沾及。他不知人的腳也可以那麼好看的。
但就算是絕頂聰明的人,也只是人。人不是神!
死於:權力幫幫主李沉舟之手。
這時一個人卻躡手躡足,走入了房間來。
李沉舟的笑意,卻跟燕狂徒的幾乎相同!所不同的,也許不同的是一個人喜歡微笑,一個人喜歡的是大笑、狂笑、厲笑!
柳隨風苦笑道:「我的確是唐門的人。」
李沉舟道:「你先起來。」
——這麼絕!是唐絕!這個人一定就是唐絕!
唐公流落江湖五十年,唐公便成了「唐公公」,他的暗器絕技自也非同小可,但始終未敢找唐老太太決一死戰,唐老太太的暗器手段如何,也由此可見。
李沉舟眼睛都是笑意。他的笑跟已死的慕容世情的笑容,完全不一樣。慕容世情笑起來,像完全駕馭世情的訕笑。李沉舟的笑,是洞透世情的微笑。但兩人的笑容,又彷彿一樣。
這一招最絕。
而就在因為他仍暗下防備——在情緒極之感動下,還要理智地考慮到柳五用的是不是「苦肉計」——這是一個做領袖人的悲哀,也是人在江湖的不得已,所以他反而更未能兼顧防範及其他。
李沉舟點頭道:「唐老太太創有一種暗器,叫做『千千』,聽說很厲害,這一鏢必是唐公公想出來剋制它的絕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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