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文士與老僧

當街殺人,這胖子宛若平常!
無疑這幾人都是一流的殺手——他們在行凶的剎那間,才現出了「殺氣」。
混亂中,幾對人一齊動手,閃電驚虹間,方覺閒對偷襲自己的人出了手,胖子不但能看清他的劍路,而且還道出了自己的師承。
胖子忽然跨前一步,問:「閣下是蕭開雁蕭二俠的什麼人?」
「至於你們兩位,在我麾下,才是將材君用。」他說這種話居然一點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唐甜甜甜一笑道:「因為他就是『九臉龍王』。」
一個老和尚。
她立刻翻了出去。
另一個笑道:「像極了。」
「……以你這等身手,到『龍王廟』來,不出十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樂而不為哉?小兄弟,你多考慮考慮。」那胖子笑瞇瞇地說,這是誘之以利。
城外「龍王廟」前面,也有幾個攤子,這兒已經出城,趕路的人通常都會在這裏歇一歇,吃點東西,填飽了肚皮,才去趕長長的風沙路的。
他顯然是十分重視方覺閒和那少年兩人。
那在街市上露了一手的「老闆娘」、「老闆」、「老婆」、「姐姐」、「弟弟」,以及一直沒有出手,沉默不響的紋臉老太婆,也跟隨了過來。加上唐甜、蕭七、方覺閒、容肇祖、唐三千、鐵恨秋,以及那少年,這一行十四人,倒像結伴而行的一夥人,浩浩蕩蕩地來到,氣勢非凡,使得打尖的路人和買賣攤販,都往這邊兒看。
「砰」!一個人倒在街上。
「天底下一等一的大英雄、真好漢!」那胖子瞇起了笑眼:「你奶奶的!你這小姑娘忒真會說話,只是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那倒地的人是那男人。
胖子圓嘟嘟的臉上依然笑態可掬,眉目口鼻之間,顯得十分清俊:「趙師容趙大姐,跟閣下怎麼稱呼?」
同時間,那小孩,那小姑娘自袖中抽利刃,已抵在鐵恨秋、唐三千二人的後心、背門上!
「救命啊!」
就在這時,和_圖_書攤子的老闆、老闆娘、哭叫的小孩、手足無措的小姐姐、擰丈夫耳朵的老婆、被老婆擰的丈夫、六個人,驟然出手!
唐甜卻甜笑。大魚是不吃餌的,一定要退而結網,結一張很大很大的網,然後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在很深很深的海上,撒下網去,那時釣到的,可不止是一條魚,而是海龍王!
回頭向唐甜罵道:「老夫向來不喜歡讓人跟蹤,你這丫頭,跟我已不少路程,確有一番身手,老夫衝著這哥兒面上,今後你們離我遠遠地,別再讓我給瞧著就好了!」
一個一流的殺手,可能因為他殺人太多之故,故往往使得他全身佈滿了「殺氣」——這「殺氣」之濃之烈,足可令被殺者因畏懼而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說著一揮手,那「姐弟」兩人,立時收起了尖刀,唐三千、鐵恨秋二人才倖免於難。
胖子卻對他的那名部下之死,宛若沒看見一樣,唐甜卻道:「晚輩是唐家的人,跟蹤龍王,不是為別的,是為了要走報給龍王一個消息,而這件事非天底下一等一大英雄、真好漢不能擔扛得起!」
這兩人互相對視一眼。
胖子說:「小兄弟,憑你這身絕活兒,大江南北走遍了,能動你寒毛者,確沒有幾人,在人神共憤的老歐陽那兒做跟班,正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沒的辱沒了自己一生前程……人往高走,水往低流,你學了歐陽老怪的武功,再來學老夫的,老夫也沒皺一皺眉頭,刀尖能兩面利的,哪有光磨一面的道理?」這是勸之以理。
——這小小一座古城,這小小一座分舵,怎麼今天到了這麼多的能人?
鐵恨秋凸著兩顆眼珠子,瞪住那個臉有十六、七個饅頭那麼大而鬆軟臉皮的胖子。
那用頭去撞方覺閒的男人。
「九臉龍王」沒有去抓他們;他依舊笑瞇瞇,他連頭都沒有回,卻笑道:「女娃子有眼光!」忽將臉一沉,問:「那兩人是誰?」
蕭七沒有避,他手裏正拿著一張狼皮——他本來是佯作https://m•hetubook.com.com問這張狼皮的價錢的。
說著就在殘破的台階上大大方方地坐下來,同時要大家也坐。
——只要「九臉龍王」沒揪起他們,他們就感激不盡,回家去戒齋膜拜一個月了。
少年連頭都不搖了。
「不過你們可以多多考慮一下,我有一個很不好的習性,凡是一等一的人才,如果不在吾彀中,我就覺得很不舒服,不惜千方百計要爭取到,如果仍是叫我失望……」胖子的眼睛瞇成一條縫,道:「我只好將之殺了,免得留給他人所用。」
但一個一流的殺手,更擅於將自己的「殺氣」隱藏起來,教人防不勝防,只有到最後一剎那才現露出來,懾敵之心,再一舉而格殺敵人。
——像誰?
唐甜避過這一擊,臉都白了。
「你是哪座山上的哪根蔥!我們幹什麼要聽你的話,你憑什麼說要殺就殺?」
胖子可謂把好話歹話說盡,最後將臉色一沉,唐甜等都以為他要發作,只聽他道:「拿下!」
少年搖首。
這人說話就好像天下人的生死全是他一手掌握似的,鐵恨秋最看不順眼,「蓬」地一拳打在石階上,竟給他打崩了一角。
他們不敢說走就走。
唐甜放眼望去,只見苦行僧、文士、商賈、書生、衙役、農夫都有。那胖子就帶他們走到這兒,停了下來,「龍王廟」已十分破舊,大多數的行人,都在廟前停下來吃飽了就走,只有少數虔誠的,才會到廟裏上香求路上平安,放點香火錢。
少年冷笑。
唐甜不禁留心望去,只見這少年不過十五六歲,但雙目間流露一種奇特的感情,而整個人看過去,讓人有一種孤寞之感,彷彿一座雕像,冷寂的留在冷暖人間。
「九臉龍王」回首盯了那廟祝一眼,他沒說什麼;可是他知道連「順風千里」胡行雄的「千里眼、順風耳」都打聽不出來又請不走的人物,自是非同小可。
少年道:「『血河派』殺的人是該死的人,而且都是雙手沾血的武林人物……但這倒下的人,都是無辜良民!」
那少年怒道:「這幾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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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胖子仍是笑瞇瞇地,並沒有生氣,唐甜卻慌忙接了鐵恨秋的話頭去:「他可以。」
方覺閒。
卻就在這剎那之間,唐甜雖全神傾注在聽胖子和少年的對話,但這電光石火間的一瞬,她已感覺到了。
所以一出手,就是殺手!
這時候,安詳熱鬧的大街變作一口混亂。大街上都是奔走、呼叫、走避的人們。
胖子嘻嘻地笑道:「了不起,英雄出少年。」
這時街上正紊亂成一片,捕快不久就會到來,那少年發覺中「白霧」的人都已無救,憤怒地站了起來,胖子笑嘻嘻地道:「我們都有話要說,這兒他奶奶的吵得很,咱們到城外聊聊可好?」
這時已午後,只有少數七八個行人,趁蔭歇個腳,然後才趕路或進城去做買賣,在這兒打個盹,養養神。
他們不是靜悄悄溜走的,而是跪下來,一邊叩頭,一邊退走。
——自「權力幫」、「朱大天王」消亡後,與「血河派」並峙崛起於黑白兩道,讓人聞名喪膽、神出鬼沒、莫測高深的「九臉龍王」:慕容不是!
方覺閒慢慢地,像看一本書的最重要一章似地,望了胖子一眼,道:「趙姐姐教過我『五展梅』。」
胖子道:「我跟你,不知怎的,也許是投緣吧……一直不想出手傷害你,想保存你,栽培你,讓你日後在江湖上,大放異彩……這也許是因為我們出身太相近之故吧!我從前也是一個孤苦伶仃的倔強少年……」這是動之以情。
胖子毫不在乎地道:「這幾條性命算什麼!貴派殺人,比起這來,可是『九牛一毛』了!」
胖子一到,那廟祝就趕忙出來「迎接」。那迎接的手勢既不是合十,也不是抱拳,而是中指屈向掌心,四指豎直,而那廟祝見到胖子的神態,恭謹得就像看到神龕上拜祭的龍王菩薩親自走下凡一般。胖子卻很隨和,不進廟裏。「我進廟的話,恐怕諸位就疑心老夫早有佈置了。」
一個道:「很像。」
和圖書胖子要的是他們的命,早已佈下了天羅地網——他根本不要他們活口,只要留下兩個——唐三千和鐵恨秋,他認為較愣頭楞腦的傢伙,他就可以追問出他們跟蹤他的原因。
那枚唐門的暗器同樣也打不中那「老闆」。
「天呀!」
圍觀的人,一下子走光了。
那白霧罩不中唐甜,但靠邊的行人卻遭了殃,射向蕭七的銀針,也有一根射偏了,一人枉送了性命,街上亂作一團,行人走避不迭。
那老闆娘花粉盒裏的毒針,給叮上一口,就等於給七十隻瘋狗同時咬到一般,蕭七跟唐甜幾乎同時感覺到被攻擊,雖然剎那間他們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攻擊他們——如果等到知道的時候再避,已經不能避了。
那白霧罩不中她——她翻出去時早已閉住了呼吸。
一個上了年紀的文士。
這令「九臉龍王」也有些暗自警惕起來。
——那輕描淡寫,看來一切與他無關,背上一柄黑劍,腰間懸一把白劍的青年人。
他說話如雷鳴,廟前歇腳的人,全被他嚇了一跳,胖子說話,一直很溫文,很細聲,直到這鐵塔般的大漢喝了這一聲,眾人中有些見勢頭不對,可能有架要打,怕被牽累,便悄悄拎了行李溜了。剩下幾個有膽色也有兩下子的人,正要上前來圍觀;仍然端坐不動,若無其事的,只有兩人。
胖子道:「如果你真的不識抬舉,真個動起手……你知道,我手下從沒有人能走得過十招,『十方霸主』也對我服服貼貼,就算你師父和公子襄來,只怕也要敬我五分……你小子雖是要得,但撞在我手裏,一旦動上了手,你現在還有手有足的,恐怕就要變成半殘不廢了,那時多不好啊……其實你又何苦來哉?寧折不彎是有種,但拗不過時崩斷了,哭爹哭娘可就來不及了。」這是威嚇了。
「我的用意很簡單,所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胖子笑瞇瞇地說:「你們幾人,身手都不錯,到我這裏來,不出五年,『十方霸主』的名頭,就是連夜趕路都趕不上。」他這話是和*圖*書對唐甜、蕭七、唐三千、容肇祖等人說的,然後他對那少年和方覺閒就更客氣了。
那廟祝早已垂手恭立在他身旁,被他這一問,更把脖子藏到衣領裏似的,顫聲道:「屬下探聽過了,無法試探出來。」
唐家的一門暗器,也應手而出。
那被擰耳朵的擰得一直「雪雪」呼痛的丈夫,也不撫耳大叫了,反而一低頭,撞向方覺閒後脊!
那少年忽臉有怒色,飛竄過去,搶救那些沾著白霧的行人;那胖子對唐甜等還能活著稍有些錯愕,但他的眼神卻只落在一個人身上。
蕭七沉下了臉,他一向不喜歡被人忽視。
「殺人哪!」
——誰像?
少年終於道:「好。」語音斬釘截鐵又加了一句:「到時候你要給我個交待!」
那黃臉婆的大手,不擰丈夫的耳朵了,她十指又尖又利,飛插容肇祖的後頸!
老闆娘手中的針線盒,忽然射出三道白光,飛打蕭七的臉門!
任何人——就算是老手,殺人之前總會先露出一下「凶相」,就算沒有凶相,至少也會有一些特別的表情,諸如不懷好意的笑容,臉色鐵青,目露凶光之類,這一類「殺人的預兆」,若使人感覺得出來,而發生顫慄、提防,就叫做「殺氣」。
胖子道:「咱們不要在這裏辯這個無聊的事兒,捕頭來了,總是不好,來來來,咱們出去再說。」
方覺閒道:「非親非故,僅『景仰』二字而已。」
但那暗器依然生了效——終止了那「老闆」的追擊。
那兩個人,仍在一石上呷茶,神態十分清閒。
鐵恨秋閉上嘴巴,瞪大了眼睛,怒目凸視唐甜,好像不敢相信,唐甜竟說出這等話來。
那胖子卻一點也不在意。
「不。」
老闆的紅狐皮,突然噴出一陣白霧,罩向唐甜!
他拿著狼皮,身那老闆娘盒上一罩;在這同一時間,容肇祖的雙線錘鼓,也格住了那女人的十隻尖指。
那胖子依然笑道:「那當然,那當然。」一面向方覺閒道:「有勞二位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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