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唐門規矩

唐甜眼珠子一轉,即道:「十四叔已經痴呆,不能作算。」
施月伸了一下舌頭道:「人說蜀中唐門臥虎藏龍,今回我倒是親眼目睹了。」
他在唐門的身份,本來頗高,排行十四。
一時間,場中都熱鬧起來,陳見鬼和施月在問唐方別後狀況,問暖噓寒,鐵星月見自己插不上邊,便搔搔後腦,低聲道:「唉!娘娘腔的,娘娘腔的!」遂而看到大肚和尚也愣愣地在場上瞧著,便伸手在他光頭上搔搔。
唐失怒道:「我們要找蕭秋水出來,是要報仇!」
唐七更忍痛罵道:「小丫頭,吃裏扒外的東西!妳懂什麼?」
原來這黑漢就是李黑,平生最調皮好鬧,耍嘴皮子男女潑辣都鬥不過他,只聽他反問道:「唐方在這兒,她輩份比妳長,她都不趕我們走路,還輪得到妳說話不成!」
唐得接道:「殺蕭秋水,報唐門血海深仇!」
但唐七更在唐門排行十八,地位顯赫,絕不在唐方之下,若論輩份,自是更高,而且唐七更若跟唐得唐失唐甜等聯合一起,唐家這裏,自是由他們指揮,唐方是無法制止的。
唐甜冷笑道:「就憑你們的武功,也配在這裏說話?」
眾人驚呼,有些叫:「小心——」有些叫:「危險——」有些叫:「不好——」只有陳見鬼叫了「我要他一條胳臂」七個字,這女子說話比任何人都快!
然而他是個白痴。
眾人也哈哈大笑。笑聲中化干戈為玉帛。
公子襄歎道:「蕭兄,你到現在怎麼還執迷不悟?」
這時忽聽歐陽獨冷哼一聲道:「一劍斷一臂,好武功!」
李黑也最愛鬧,作狀道:「鴨血?」
唐甜故意笑得極甜地膩聲道:「老頭兒,你還是省省氣吧,免得氣翹了辮子,後繼無人哩!」
任何人都逃不出他暗器的變化。
落花娘子媚笑道:「我也是十方霸主之一,我想找蕭大俠,可不是為了天書神令,而是為了請他出來主持武林失去已久的正義公道!」
唐什麼忽問:「我不是你們的長輩啊?」
忽聽「嘿嘿」一笑,一個黑乎乎的漢子跳出來道:「我知道,妳看見越多人為妳上當,妳就越開心,笑得越甜,其實妳暗地裏是害怕,害怕我們和蕭大哥有一天能重逢相見,重舉『神州結義』大旗,你們『剛極柔至盟』就破車散了板,沒得玩了。」
所以他今日也混在白痴群中,成了一個人云亦云的,不受重視的小角色。
李黑在旁嘿嘿一笑,戲謔地反問道:「難道一個人喜歡做夢,就情願長眠不起麼?」
忽聽一人淡淡地道:「唐家亦有一個規令,凡唐門子弟在場,應聽當中至長者意旨行事,不知你們可記得?」
歐陽獨本也慕「神州結義」,見公子襄阻攔,洪華致歉,便說:「在下也有不是之處,應自報姓名,不該兔子戴夾板來充https://m.hetubook.com•com大耳驢。」說罷自嘲一笑。
所以季步修這一番話,歡聲雷動,大都贊成。
大肚和尚怪眼一翻:「看即不看,不看即看,不知道這麼多人站在這裏,又是在看什麼?」
蕭七淡淡一笑道:「有些迷,還是不要悟的好。」
歐陽獨舉起了手掌,頃間手掌如血通紅,這下很明顯地表露了身份,誰知鐵星月端詳了半天,搖首道:「豬血?」他問李黑。
只聽一聲:「我來也!」「砰」的一聲,一人撲向窗櫺,詎料窗子離地丈餘高,全屋皆由奇物異質所鐫,連窗櫺也不例外,這人原想破窗而入,來個先聲奪人,威風一下,沒料「砰」地撞在鐵欄上,鐵杆子是彎曲,人也彈了下來,痛得「哎喲」一聲。
唐七更痛得全身發抖,額上鋪滿了一串串黃豆般大的汗珠,但他畢竟是一條硬漢,挺住沒呻|吟半聲。
白衣人道:「東海林。」
白衣人的聲音冷得就像他的劍:「正是。」
唐方是不是就要聽憑制裁呢?
但誰也沒有想到他會在這時候站出來說話。
唐甜反問:「怎麼?難道江湖上混的,都不扯謊?你年紀也不輕了,還上了我的當,白跑這麼多冤枉路,而今還勸我做人要規矩,不說謊?要像你一般,給人打誑?我看你才是外表老實,骨子裏儘說騙人的話!」她這麼說下來,胡福也氣得七孔生煙,又苦於發作不得。
所以林公子立即衝過去。
歐陽獨見是女子,微微一笑道:「老夫是向不與婦道人家過招的。」
洪華忽大步邁向前,向歐陽獨抱拳一揖道:「對不起,我兄弟說話,無心冒犯,請見諒。」他說話極少,但極誠懇,又很有力。
胡福老實人,一聽之下,為之氣結,猶抑制怒氣,相勸道:「妳年紀輕輕就會騙人,大了還得了?」
唐藕忍不住道:「胡說!蕭大俠明明助唐家免予遭江南霹靂堂之危,有恩於唐家,怎能恩將仇報!」
在別人只說了兩個字的時間內,他的「海底神針」已作了六個變化。
卻聽一人道:「向蕭秋水報仇?我們哪有這個能耐!說實話,俺是來瞧瞧熱鬧,看看蕭秋水是否三頭六臂,活在同個朝代的人沒見過,死了也向閻羅王沒處交代,如此而已!順便看有什麼小便宜可撿,談到雪仇什麼的,那都是背著他才敢說的話,不用痴心妄想了!」
林公子左肩也捱了三針。
這人名字很奇怪,他就叫做唐什麼。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是和尚,有什麼好看的!」
在場眾人,都不禁被他們的豪氣所感動!
其他幾人按部就班從大門口走進來的人,倒是平平安安施施然地入了來。
白影一閃而回。「給你!」半和-圖-書空中血腥如雨,一物向陳見鬼拋來,陳見鬼伸手接住,口中道:「多謝!」原來是一條手臂。
眾人議論紛紛,唐甜一扯唐七更衣袖,唐七更又想發話,忽見白影一晃,一人已站在場中,手按劍柄,冷冷地道:「誰要是不服剛才那位老先生的話,先問過我姓林的手中劍。」
林公子問:「你是誰?」
藺俊龍指著唐甜,可氣得手指也發抖,就是說不出話來!
公子襄長歎道:「江湖人一諾千金無可厚非……但總要明辨是非,近君子而遠小人啊!」
他說完了,就退回白痴人叢中去,彷彿適才根本沒有說過話,說話的不是他,而接下來發生什麼事,他也漠不相關一般,究竟他是真痴,還是假呆?
鐵星月啞然。
鐵星月望過去,可真有緣,第一眼就看到了唐甜!
唐甜笑得愈甜,藺俊龍就愈氣,但他不善與女子口舌之爭,又不能就真個拔劍動手,反而不知如何是好,大肚和尚在一旁合什念經,只聽他念的盡是:「阿彌陀佛,好男不與女鬥!南無阿彌陀佛,唯小人與女子為難養也。」
唐七更忽然將全身肌肉放鬆下來,擰頭大笑道:「你既是名震天下的林公子,我就不動你……」話未說完,他已出手。
很多人都起哄說是,江傷陽還道:「『忘情天書』是武林人的,『天下英雄令』是岳武穆傳下來的,蕭秋水有什麼理由可以獨佔啊?我們十方霸主,都不能將這些瑰寶拱手讓人,一定要尋出來,公諸於世!」
唐什麼的眼神仍然茫茫無所適,但他說出來的話,卻甚為有力。
他之所以叫這個名字,其原因可能就是從他青年到中年這段時期,忽然間什麼都不懂了,也什麼都記不起來,別人問他任何東西,他只能痴痴地反問一聲:「什麼?」因而得名。
原來他一下硬闖,被鐵擋回,充英雄不成,變作大狗熊,聽陳見鬼這般一激,哪憋得住?提氣再撞,以他鐵星月的硬功,竟連這奇鐵精製百攻不破的欄柵都能撞破而入!
唐門判刑原就是唐門排行第一十九的唐鐵書執行的。
唐七更冷笑問:「你是誰?」
海難遞冷笑道:「公諸於世?我看你想獨佔才真!」
唐方一聽他們的道白和一見這干人的怪異行動,便知是誰人了,當下喜呼道:「你們終於來了!」
說話的人原來是「刀不留人」荀去惡,這個人殺性很大,以利為先,非正非邪,但人不善作假,敢說真話,也算一長。他說的話,很多人都是本著這個湊熱鬧、看名人,自己也沾沾光的心思,於是也就大聲贊同他的話。
「神州結義」中最冷傲最憤世而又殺性最大的林公子。
因為他看見了那個說話的人。
容肇祖跳起來一口痰吐在蕭六腳下,罵道:「你當我姓容的是什麼?平時吃飯喝酒儘在一起,有難時找https://www•hetubook•com.com張被蓋起來的活王八麼?」
他登時火冒上頭,忽白影一閃,一個人已搶先而去,戟指向唐甜罵道:「你這妖女,指我們一條到不了唐門的路,我找得妳好苦!」
唐得唐失唐七更都一呆,唐藕搶道大聲應道:「是!」
「唐方沒有錯,她不是叛徒,我反對判決她。」
他要用雙手施放暗器!
唐七更冷峻地道:「唐方,要是妳不聽令,妳就是藐視唐門規矩,違背唐家,叛逆之罪!」
這下可激怒了陳見鬼,她與「雜鶴」施月一齊跳出來罵道:「婦道人家又怎樣?來來來,咱們較量過再說。」
唐方臉色微變,唐門之中,輩份極是講究,門規森嚴,不能輕犯,唐方雖然年輕,但為長房宗主唐堯舜之女,後又得唐老太太親授衣缽,就算是唐得唐失,在唐家堡中地位,也不如唐方。
海底神針!
側著身子衝過去。
說話的人一直都在,他在唐門那群「不正常的人」裏面。
被人用利劍斬下來的手臂。
大肚和尚看看全場,便問:「這麼多人聚在這裏,都為找蕭大哥來麼?」
唐甜在唐七更耳邊低語幾句,唐七更道:「我們現在就要制裁叛徒唐方,她要還是唐門的人,還有一點忠心,就自刎當堂,省得我們動手!」
蕭七歎了一聲道:「方覺閒己為我們犧牲,容小哥兒,你不必再——」言下聲音已噎。
林公子根本沒有閃躲。
唐甜豈料到他們被騙去「向欣巖」,會那麼快回來,在這節骨眼上遇到這群煞星,只願別被他們認出來就好,卻讓那正義凜然的藺俊龍一眼瞧破,便索性撒賴,道:「哈!我指你條錯路,又有什麼不對,犯得著你藺老俠客來興師問罪?我是唐門的人,當然有權不讓你們踏入唐家堡範圍一步,這是我們唐家子弟的權利。」
唐七更冷笑霍然回身,一面道:「我就是當中最長——」話至此中斷。
鐵星月嘻嘻一笑道:「很簡單,忠的就是君子,奸的就是小人,騙人的就不是好人,說老實話的就是好人!」
唐七更冷笑道:「唐門晚輩背叛,以下忤上,在特殊情形下,有三位長輩同意便可先斬後奏,立時執行——唐門亦有此例,妳沒聽過麼?」
唐藕一聽,冷汗淋漓,唐門實有此規條,來防止唐門後輩逆上行為,以及方便唐門代表執行處決叛徒,而唐得唐失再加上唐七更,恰好就是三個「長輩」!
劍光飛起。
蕭七站出來冷然道:「妳想怎樣?」
這個人,一直是一個白痴。
公子襄見節外生枝,長身一攔道:「不可以,幾位前輩,何必為了些小事傷和氣。」
「黑龍江」的江心虎因他們的靠山朱大天王就是喪生在蕭秋水手下,勢力於是乎大打折扣,所以呼應道:「是呀,和-圖-書我們都是來找蕭秋水報仇雪恨的!」很多人都跟著起鬨響應。
歐陽獨本無惡意,倒有識重英雄之心,這下可光火了,冷冷地道:「既然諸位瞧不起我歐陽獨,老夫也正好想見識林公子的劍法。」
容肇祖上前一步道:「蕭七是我恩人,你們誰要是動他,我就跟你們拼命!」他拿著貨郎鼓一搖,咕登咕登地響了幾聲道:「你們認為我們是什麼都好,但盜亦有道,我們生死同心,絕不背棄信義。」
蕭七喝道:「好!得一知交,生又何妨!死又何妨!」
所以他叫做唐七更,更易的更。
唐甜知前功盡棄,一時只覺她所作的事。無一件順利,光芒都讓唐方佔盡了,所以把心一橫,道:「我們都是來揪出蕭秋水討天書神令的!」
蕭七一字一句道:「我答應過甜兒,她有事,我一定會救她——就算她是錯的,我也非維護她不可。」
唐七更兩頰法令陡地深刻了起來:「東海林公子?」
這就是林公子,東海林公子,神州結義的林公子。
更快的是唐七更的出手。
胡福在旁邊瞧不過眼,勸解道:「小姑娘,妳也太過分了,要是不歡迎我們入貴堡,說出來便是,何苦要使我們走冤枉路呢?」
林公子桀驁不馴,遇敵必戰,當下長吸一口氣,踏步而出,施月阻止道:「不對,你剛打過,這次該我來。」
陳見鬼也湊上一份熱鬧:「我看是腦溢血!」
說話的人老得連眉鬚鬢髮俱白,漾得一片銀光,但臉紅如赤,比氣伯泰誓還要高兩個頭,壯得像頭牛,衣袖齊肘,敞胸賁肌,背、腰、腹各繫一劍,甚是威風,此人正是青城老劍客「千手劍猿」藺俊龍!
唐甜叉腰索性作潑辣狀,罵道:「他們高興,隨時可以出入唐門,偏偏你們就不受歡迎,怎麼樣?」
唐甜一咬嘴唇,扯了一扯唐七更的衣袖。
忽聽另一人道:「這我可不同意,我們來這裏,為的是報恩,以前我們受盡屈寒山、余哭余那些人的逼害,幸得蕭大俠挺身而出,解救我們於水深火熱之中,他為武林做了那麼多的事,他無緣無故失蹤,我們怎能坐視不理?我們找他,除了要瞻仰蕭大俠風采,也是為報恩來著!」說話的人是「九龍堂」的季步修,他在梁王府中差點沒讓陸見破殺死,幸而公子襄出手相救,因此對公子襄也至為好感,現下站出來大聲說話,他這一番話,竟得到最多人的響應。原來江湖中人,恩怨分明,蕭秋水在武林中冒險犯難、鋤強扶弱,當時在武林中佔一半以上的強權梟豪,都是他領「神州結義」親手搗毀的,其實來的這一干武林人物,大部份為的是對蕭秋水的敬仰與好奇,有些人當然也有貪念,但也不過是抱著蕭秋水既死,自己不奪寶萬一讓人所得豈不更不和圖書值得的心理而湊一份熱鬧罷了。
唐甜臉色變了變,道:「這是我們唐家的所在地,你們不知武林規矩的麼?唐家在江湖上,是不容宵小之輩輕犯的!」
話未說完,「轟」的一聲,終於櫺破鐵飛,一條精猛大漢果真自窗櫺闖了進來,露出一口白牙,傻忒嘻嘻地道:「怎麼不行!這下可不就行了麼?」
他這一站出來說話,唐方喜出望外,叫道:「十四叔,你……」只見他目光仍怔怔呆呆,一時也不知說什麼是好。
藺俊龍更氣了:「你不歡迎我們,那這裏這麼多人,怎麼可以來?」
蕭七冷笑道:「問題是:誰才是君子,誰才是小人!」
這干人一聽到唐方的聲音,一擁而上,公子襄門下忙嚴陣以待,唐方連忙呼道:「是自己人,自己人!」這班人當然是自己人,他們便是「神州結義」中迄此還僅存的人馬——鐵星月、大肚和尚、李黑、陳見鬼、胡福、林公子、施月、藺俊龍、洪華這九大高手,這一干人,差點讓唐甜所騙,走了不少冤枉路,幸給大俠梁斗追了回來,道明原由,他們便氣沖沖地趕來唐門找唐甜算帳!
唐甜嬌笑道:「口是我的,耳是你的,我可以說,你們可以不聽,誰叫你們耳朵軟,自己沒是非判斷能力亂信人言?」
唐七更冷笑道:「難道我唐七更在此,還代表不了唐家堡說話!」
蕭七反問:「誰忠誰奸?西施入吳時,人人都以為她是淫而無行,誰知她忍辱負重?吳王夫差看勾踐嘗糞問病,不是夠忠了,後來吳國就亡在他的手裏!要是說實話的就是好人,那麼江湖中就沒有好人了,如果說謊話就是壞蛋,那七年前蕭秋水倒是應該告訴你們他是到唐門去拼命,讓你們一塊兒去送死好了,何必又跟你們說:很快就會回來?」
如果不是白痴,他一定會為唐門爭光,一定在江湖上大有聲名,而且以他的身份武功,不知可以作多少事,殺多少人。
只聽當先一個較矮的中年女子凶巴巴地朝外罵:「鐵屁王,別裝腔作勢了,屎殼螂跌進尿盆裏,充什麼過大江大海的,明擺著不行,就乖乖跟老娘走進來吧!」
陳見鬼在口舌上絕不是省油的燈,插口接道:「喂,妳的武功比起老娘我來,還差那麼老大一截,又哪有妳說話的地方啊?」
可惜他遇上的是林公子。
兩人盯視著對方,不動。
唐失唐得左右將他攙扶住,唐甜臉色卻很難看:唐七更本來是她最大也最可靠的一個後盾,現在看來,並沒有什麼可靠的了。
此語一出,人人臉色大變,但唐門規條是嚴峻出名的,唐藕即道:「掌刑十九爺不在此,十八爺怎可私下判刑!」
但他無所謂,發針的人已被他一劍剁下了發針的右手。
他一早已看出唐七更要出手,因為唐七更調首過去時,全身肌肉都作鬆弛,但他一雙手仍然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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