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血河派

方歌吟動言道:「那麼江湖上血腥風雨的『幽冥血奴』又是誰?」
方歌吟聽任狂要談自己父親的事,自己父仇未報,自然五內如焚,急於知曉凶徒是誰,當下俯耳細聆,只聽任狂道:「令尊救了我之後,便舉家遷至隆中日月鄉來。我在『血河車』中學得一身武功,回到湘江,先求報仇,想要把那姓賈的全家剮心活祭,但他們全家早已家破人亡,流落不知何方,姓賈的王八也遭人殺害,至於那狗官,因得罪朝廷宦臣,落得個全家抄斬。我無仇可報,一股怨氣,只圖報恩,終於探得令尊所在,便驅車趕赴隆中去……」
「……十年前,我參與黃山一役,被『四奇』所傷,在山谷跟宋自雪相聚後,便遇上了『忘憂林』的人伏擊,我重傷未癒,又負奇傷,驅車急遁,血河寶馬辨識路途,到了令尊處,令尊真是俠骨丹心,見我垂危,便讓我在他的石室中療傷,但一再叮囑我:『我不想吟兒捲入這江湖血腥風雨中,我既不貪圖你的武功,也不想與你結交,但敬你是一條好漢,你留在這兒養傷,傷好就走,絕不要讓別人知道。』我當然不敢不從……」
方歌吟待任狂咳嗽將完,便道:「前輩勿要心急,好好歇息一下,待內息調勻,再聆聽前輩的……」
任狂瞧他動心,便繼而道:「何況,我這毒發身亡,可說是為你所害的……更且以你武功,要掃蕩『忘憂林』報得大仇,希望太微,何不……我任狂一生不求人,你難道忍於拒絕我一生中,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要求麼?」
「這『一氣貫日月』若可練成,可以發射『指鏢』,指風比暗器還凌厲;可以擊出內家氣功最高峰的『從心所欲』,以及外家功力中的『登峰造極神功』。前者可以剋制武當派的『先天無上罡氣』,後者猶勝少林派『大般若神功』……我的功力已盡傳入你體內,你只需……」說到這裡,聲音驟然啞然。
任狂強提一口氣,自覺血脈虧弱,難以久撐,說道:「你m.hetubook.com.com聽著:『血河派』武功,乃始自於『天地無情,以萬物為芻狗……』天地間之生,莫非生死,至於死之種種,毋論出諸於自然,或非自然,盡在一『殺』字。人誅人,是謂『殺』。天誅人,是為『煞』。這存於『天地無情』間的一股氣,是謂『煞』氣,引用於人,便是謂『殺氣』。這股氣雖然霸道,但用於王者,未實不能引以正道,仁心俠骨,扶危助弱,成為『正氣』。這是『血河派』中『一氣貫日月』內息的基礎。為『血洗天河』盛長風所創。」
方歌吟聽到這裡,再也無法按捺情懷激動,伏俯哽咽:「前輩,快莫如此說了,……要學絕世武功,是我的福份,我……」
任狂又嘆了一口氣道:「便是曹大悲。他以『幽冥血奴』之名,戮殺無辜,確也造了不少惡業。卻不料有人覬覦他的秘笈,佈下殺網,終於難逃一死,而他死後,居然有人把『幽冥血奴』這角色,冒充下去……我便是因知蕭蕭天不可能再作惡多端,追查之下,卻被現下的假『幽冥血奴』,唆使被迷失本性的『普陀廿神龍』狙擊於我……」說到這裡,又不住咳嗽起來,這次咳到口吐白沫,幾乎喘不過氣來。
任狂嘆了一口氣,道:「那是『血河派』的『血霧紛飛』曹大悲。曹大悲是跟我一樣,都是性情乖戾、出身卑微的人,自小由老人家所救。他掌管『血河派』武功秘笈,我監守『血河車』。『血河派』土崩瓦解後,我才知道老人家叫我守『血河車』的意義,『血河車』上鏤有『血河派』第一到第十代掌門人的武功。曹大悲也大膽自學『血河派』的秘笈,那是『血河派』第十代掌門人歸無隱的武功。所以我跟曹大悲,雖同是『血河派』的武功,但招式家數,大不相同……」
方歌吟明知任狂是故意用語言來激勵自己,但也不禁一股衝動,想起宋自雪「生要能盡歡、死亦能無憾」,那睥睨八方、獨步天下的氣概,卻落和圖書得如此悽慘下場,不覺潸然淚下。
任狂強支起身軀,以手比劃道:「莊周有云:『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己!』武林中人追逐『血河車』,只知追而不知尋,只求目的而不擇手段,只知得之喜和失之憂,不知得之得和失亦得!強求何用!『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血河派』所作所為,即在此一『任意』而已。順事物的自然之理,即為順天,才不為物所拘泥;忘卻情感的悲歡不齊,超物而不致於違天命。正如庖丁解牛,可以『刀十九年矣,所解數千牛矣,而刀刃若新發於硎,而刀刃者無原,以無原入有間,恢恢手其於游刃必有餘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於硎』。」
方歌吟忙他將手掌至於任狂後心「至陽穴」上,一股熱流,源源輸了過去,任狂張目一笑,道:「這只不過是飲鳩止渴。……你內息已全,運用之法只需將真氣自丹田經由天樞、太乙、梁門、神封、神藏,再通曲池、大陵、陽豁運自掌心,再由推出的外力轉至三十三周天,日運六周,夜道轉運行,日久自能控縱、揮灑、吞吐、盤旋、護體、外摧之法門。至於『血河派』……」
方歌吟聳然問道:「那『三正』於『筆架峰』所搏殺的『幽冥血奴』……?」
方歌吟遲疑道:「可是……可是……」
方歌吟聽得熱淚滿襟,心中尋思:父親對自己無微不至,關愛周到,卻遭橫逆……只聽任狂道:「令尊之死,實與我也相關連,真是責無旁貸,罪無可恕。我傷癒後復出,兩度因舊創復發,墮馬暈厥,血馬無人操縱,便直驅至你家中。有次我巧遇『忘憂四煞』中的老四費殺和他的弟子,以我功力,輕易可以殺之,但舊疾忽發,支持不住,失手墮馬,而讓那兩個賊子掠入車中,揚長而去……想必。那血馬又將河車載至府上,那兩個惡徒無法駕御血馬,雖見血河車中的武功盡被我毀去,但卻想藉著血河車『陰寒精鐵』之功以療昔日hetubook.com.com蕭大俠曾對費老四的掌傷……,令尊見到血車,以為我來,所以才受狙擊身亡,一切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說著猛搥自己腦額,忽然一窒,險險沒有暈死過去。
任狂苦笑一下,道:「我的武功,得於『血河車』中,為『血河派』正道武功,由盛長風始,至歐陽獨止。『血河秘笈』的武功,記載的是『血河派』較邪門的武技,主要為歸無隱、衛悲回二人所創。此外『血河派』的顛峰武藝,已永隨衛悲回消失絕滅於人間……故今你所得我所傳,不過是『血河派』武功的三成而已。」
方歌吟這才明瞭父親身遭橫死的來龍去脈。費四殺本就跟方常天於中秋時為救孩童而結仇,故費四殺加害父親並不意外。只是「血河車」又怎會落回任狂手中呢?任狂道:「我暈眩了幾日,又甦醒了過來,便一路追了過去、搶上了『血河車』,那時我不知那兩個喪心病狂的東西已殺害了令尊,我只隨手將那黑衣少年傷了,再將費殺一腳踹下車去,也沒多加殺手,便驅車而去……」
任狂怒道:「可是什麼,都是白說!昔日宋自雪與我決戰,我勸他學『血河派』的武功,便可打敗我,我願私下相授,他傲然道:『待我自創的「天羽奇劍」能打敗你後,再學你的「血河派」武功末遲……。不過「血河派」的武功,倒是冠絕天下,功力通神,不可使之失傳。』宋自雪不幸乃爾,未能親學,難道你不願繼承掌門師伯的遺志麼?」
方歌吟連忙又輸入自己真氣,再也不敢把手掌自他的背心移開。隔了好一會,任狂才能繼續說下去:「我要說於你聽,否則『血河派』舉天下而非之,已無人知其實情,時勢迫人,就算當年有倖存者,也不敢為『血河派』說話」。
方歌吟吃了一驚,道:「這,這怎生使得……」
任狂雙眼一瞪,雖是強弩之末,但也凜然有威:「怎麼使不得?你是方大俠的兒子,又是宋自雪的徒弟,我這一撒手塵寰,血河派和_圖_書武功從此失傳,又怎對得起老人家歐陽掌門?……你非學不可!」
言下不勝惋惜,又道:「令尊也可以說間接為我所害……」他雖身受重傷,又中奇毒,但說話時仍要說就說,還屢屢打斷別人言語,而今力已將盡,油盡燈枯,語音漸亦混濁,只聽他喚道:「唉,這也是機緣,你且湊耳過來,我將一生所學,盡傳於你。」
任狂道:「人稱『幽冥血奴』非人非妖,殺人放火,凶神惡煞、飲血茹毛,其實蕭蕭天因其父蕭易人為大俠蕭秋水所殺,心情極是苦悶,又無法復仇,鬱結難伸,是可想而知的。他殺該殺之人,作該作之事,只是性情偏乖一些,並不是什麼『惡貫滿盈』及至衛悲回與大俠蕭秋水公平決鬥,蕭秋水以『驚天一劍』將衛悲回擊殺於龍門急流之中,『血河派』弟子及蕭蕭天等哀痛之餘,大戰蕭秋水,卻仍不敵,銳氣大滅,蕭秋水飄然而去後,黑白二道乘機一湧而上,終滅血河派,而且將蕭蕭天打成血人也似的,蕭蕭天僥倖得脫後,便變本加厲,出手更為狠辣,見人就殺……」說到這裡,任狂日光散亂,大聲地喘起來,全身痛苦得痙攣不已。
任狂卻搖首道:「我這一歇息,便永遠沒法子講活了。」說一笑,笑意十分淒涼:「現在談令尊翁的事。」
方歌吟知任狂任俠心情,不斷地點頭,任狂長吸一口氣,臉色頓時又恢復血色,他又陷於回憶之中,娓娓道來:「後來蕭蕭天萬里尋仇,終於遇著了蕭秋水,都被蕭秋水所擊敗,蕭蕭天舊恨新仇,痛斥蕭秋水,蕭秋水卻靜待他斥責完後,詳述往事。蕭秋水並無殺死蕭易人,蕭易人之死,乃咎由自取(詳見『神州奇俠』系列第六集『神州無敵』一書。)至於衛悲回之死,是公平決鬥後,衛悲回失足落下龍門,並非蕭秋水殺之。蕭秋水說完後,即閉上雙目,任由蕭蕭天處置,蕭蕭天因感於蕭秋水為人,前嫌盡釋,蕭秋水飄然而去。此後蕭蕭天也隱姓埋名,退出江湖,……」
他頓了一頓,又https://www•hetubook•com.com道:「『血河派』能被當時稱為『天下第一派』,實非浪得虛名……」
任狂長吁一口氣:「那王八羔子雖沒殺著,但你學盡我武功之後,殺他易如反掌,而且他是『忘憂林』的人,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方歌吟暗暗將「忘憂林」的所處之地記下,任狂又道:「我跟你父,和令師伯、都算有淵源,而我也欠下他們的恩情……昔日我與宋自雪單打獨鬥,全憑己學而交手,他終於為我所敗,那只是一招半式間,『怒劍狂花』一招的殺著沒有使盡,我按住劍身,且制住了他,告訴他說:『你這招,本不可能輸給我,只是你出這劍,未能做到一個人、一把劍,有去無還的志態,你心有牽絆……』宋自雪臉色一變,跺足嘆道:『是,我有牽掛……』又一頓足大聲道:『贏就贏,輸就輸,沒什麼了不起!』挺劍又刺,敗在我手下三十一次,但凜然不懼,我終於因傷發而失手一次,為他所制,他長笑道:『我苦戰三十一次,才乘你之傷而勝你一次,如此劍法,可笑啊!可笑!』他大笑三聲後又說:『待我研得更妙的劍法後,再來打敗你!』我見他言下大氣磅礡,卻不料他死於婦人之手……」
「『血河派』的刀法,是命為『解牛刀』,血河派的箭法,是命為『游刃箭』,血河派的鞭法,是命為『餘地鞭』……可惜這三種武器,俱落於『血河派』最後一代掌門人衛悲回手中,衛悲回死後,這些外門武器便失傳了;衛悲回還創有一套極厲害的『血河劍法』以及內功,遠超前人,亦此失傳……」
說到這裡,任狂臉色甚是歉仄:「沒料你爹爹見我來,無論我要給予錢財,或予之武功,他堅不肯受,且嚴斥我:『血河派作惡多端,我雖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卻萬萬不能與你交往。你已非昔日吳下阿蒙,我也算放了心,今後恩仇了了,你莫要來找我。』我見令尊甚是不悅,而武林人對血河派和我,都無好言好語,可謂百喙莫辯,不敢違拗令尊之意,便黯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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