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客人死

張三長長嘆了口氣,道:「好了好了,你們都有地方可去了,就只剩下我這個孤魂野鬼,方才大家還搶著買的,現在就已沒人要了。」
胡鐵花笑道:「你說的那些事,別的也沒什麼,但那『喝不完的佳釀』六字,倒的確打動了我,世上若真有這樣的地方,我也想去瞧瞧的。」
丁楓目光閃動,笑道:「胡兄若真的快成親了,倒是件喜事,卻不知新娘子是哪一位?」
勾子長忍不住笑道:「既是如此,丁兄不如就將他買下來了吧!」
丁楓道:「在下猜得不錯吧?」
他實在也沒有想到自己竟這麼值錢。
丁楓笑道:「一個人若像閣下這樣身懷巨資,防範別人還來不及,又怎會再去打別人的主意?」
只聽身後一人道:「捨不得什麼?像胡兄如此大方的人,還有什麼捨不得的?」
船頭那人道:「一萬一千五百零一兩。」
丁楓笑道:「酒還未喝,胡兄怎地就要走了?」
船頭那人道:「但人人都有好奇之心,越是不容易去的地方,就越想去。」
丁楓道:「胡兄這是說笑了,兩位一諾便值千金,俠義之名,早已轟傳天下,若有兩位在身旁,無論到哪裏去,在下都放心得很,何況……」
張三笑道:「這你就不懂了,交有錢的奴才總比窮光蛋朋友好,至少他總不會整天到你那裏去白吃。」
船頭那人道:「這銷金窟在東南海面之上,虛無縹緲之間,其中不但有瓊花異草、仙果奇珍、明珠白璧、美人如玉,還有看不盡的美景、喝不完的佳釀、聽不完的秘密、說不完的好處!」
胡鐵花就只懂得欣賞酒。幸好酒也是佳釀。
船頭那人道:「這地方確在人間,但若真的想去,卻又難如登天了。」
胡鐵花聽得更感興趣了,忍不住追問道:「銷金主人?這又是個怎麼樣的人物?」
海闊天背負著雙手,笑瞇瞇的瞧著他。那眼色簡直就像是在瞧著一條自己送上門的肥羊。
他又瞟了金靈芝一眼,冷冷地接著道:「但這也怪不得各位,有錢人對窮鬼防範些,原是應該的。」
船頭那人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閣下猜得正是,一點也不錯。」
胡鐵花眨了眨眼,道:「你還要買他?」
胡鐵花嘆了口氣,道:「要去這鬼地方,竟如此困難,不去也罷。」
船頭那人道:「誰也不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既沒有人聽說過他的姓名來歷,更沒有人見過他的形狀容貌,有人說他昔年本是江湖巨盜,洗手後歸隱海上,也有人說他只不過是個少年,胸懷異志,在中原不能展其所長,只有到海上去另謀發展。」
張三笑道:「日後我的朋友若是嗚呼哀哉,至少我總有錢為他收屍了。」
胡鐵花道:「我什麼樣的朋友都有,做人奴才的朋友,你倒真還是第一個。」
勾子長的臉似乎已有些紅了,訥訥地道:「我只是覺得……覺得有了家室的人,絕對不會像胡兄這樣……這麼樣……」
丁楓目光閃動,笑道:「朋友是真的要將自己賣了麼?」
金靈芝道:「一萬二千兩。」
張三道:「不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
船頭那人道:「哦?」
灰衣人道:「那正是小徒,在下這就叫他過來拜見海幫主。」
楚留香他們是乘著條小艇渡來的。
船頭那人目光又一閃,道:「閣下莫非知道那銷金窟的所在之地?」
海闊天拍手道:「好功夫,金姑娘果然有眼力。這麼樣的功夫,就算再多花些銀子,也是值得的。」
那人道:「好,我出五千零一兩。」
丁楓道:「既然如此,在下倒有一言相勸。」
船頭那人道:「一萬一千零一兩。」
船頭那人道:「能到這種地方去走一走,本是大可吹噓,奇怪的是,去過的人,回來後卻絕口不提此事,而且……」
但胡鐵花卻連看也不必看,就已聽出這人正是「快網」張三。
誰也想不到竟真的還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人要和金靈芝搶著要買張三的。
江面空闊,江風又急,兩船相隔在十丈開外,常人在船上互相對答,只怕已將喊得聲嘶力竭了;只不過,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內力深厚,一句話說出,每個字都可以清清楚楚的遠送出去。
金靈芝想也不想,大聲道:「好,五千兩就五千兩,我買下了。」
船頭那人道:「自然有的,否則在下也不會知道世上有這麼樣個奇妙之地了,只不過,真去過那地方的人並不多。」
張三立刻道:「不錯,我這裏更得要現金買賣,賒欠免談。」
楚留香和胡鐵花悄悄交換了個眼色。
「上了賊船」本是北方的一句俗話,正是形容一個人自投虎口,此刻用來形容這人,倒真是再也恰當不過的絕妙好辭。
他眼睛瞟著胡鐵花,似乎不敢將下面的話說出來。
繩子一繫好,那灰衣人果然就飛身躍了上去,兩個起落已掠出四五丈,再躍起時,身形已有些不穩,一口真氣似已換不過來。
船頭上站著一個人,雙手張著塊白布。
紫鯨幫主的座船,自然是條好船,堅固、輕捷、光滑、華麗,甲板上也洗刷得一塵不染,就像是面鏡子,映出了滿天星光。
勾子長臉更紅了,竟已默認。
丁楓皺眉道:「銷金窟?人間到處皆有銷金窟,卻不知閣下說的這一個在哪裏?」
金靈芝道:「當然。」
那船夫又用力拉了拉,試了試是否吃住勁,然後就將長索的另一端繫在小船頭的橫木上。
連楚留香手裏都為他捏著把汗,擔心他會掉到水裏去。只聽「咚」的一聲,他居然落到船頭上了,就好像是從空中摔下一袋石頭似的,震得艙門口的燈籠都在不停的搖盪。
金靈芝臉色變了變,竟忍住了沒有說話。
他這句話說出,大家都吃了一驚。
說這話的時候,他眼色瞟著金靈芝。這次金靈芝卻扭轉了頭,裝作沒有聽到。
兩條船之間,距離還有五六丈。
只聽船頭那人道:「這夠了麼?」
船頭這人說的話,聽來本也十分穩定清晰,只可惜他這次話說得太長了,說到最後幾句,氣力似已不繼,已不得不大聲呼喊起來。
只聽「呼」的一聲,長索忽然間橫空飛出,接著又是「奪」的一響,鐵錨已釘入大船的船頭,入木居然很深。
船頭那人道:「為什麼?」
丁楓淡淡一笑,道:「在下正湊巧去過一次,而且閣下身懷巨資,不虞無金可銷,到了那裏,那銷金主人想必也歡迎得很。」
胡鐵花道:「還是現金交易?」
船頭那人冷冷一笑,招手道:「拿來!」
那條船雖比張三乘來的瓜皮艇大些,卻也不太大。船上只有兩個人,除了船頭戴大帽,身穿灰袍的怪客外,船尾有個搖櫓的艄公,也就是方才將那一箱黃金提到船頭來的人。
金靈芝頭一扭,大步走回了船艙,嘴裏還冷笑著道:「居然有人會嫁給這種人,倒真是怪事,想來那人必定是個瞎子。」
胡鐵花搖著頭,道:「這人不但像麻雀、像牛,還像狗,豈非活脫脫是個怪物,我腦袋又沒毛病,何必花五千兩買個怪物?」
船頭那人道:「那銷金主人並未在請帖上寫明去處,只不過約好某時某地相見,到了那時,他自會派人接引,去的人若不對,接的人也就不會接了。接到之後,行跡更是詭秘,若有人想要在暗中追蹤,往往就會不明不白的死在半途。」
胡鐵花眼睛張得更大了,苦笑著道:「想不到還真有人抬著元寶來買張三的,我倒真小看他了。」
一句話未說完,他的臉居然也紅了。
胡鐵花道:「為什麼?」
楚留香忍不住笑道:「若是金姑娘的又如何?」
胡鐵花還未說話,只聽小船上那人已大聲吆喝道:「我這人既不臭,也不髒,更不懶,酒喝得不多,飯吃得比麻雀還少,做起事來卻像條牛,對主人忠心得又像看家狗,無論誰買了我m.hetubook.com.com,都絕不會後悔的,絕對是貨真價實,包君滿意。」
胡鐵花冷冷道:「原來一個人只要有錢了,就是好人,就不會打別人的壞主意了。」
語聲中,金靈芝已又自船艙中衝了出來,接著道:「五百兩就五百兩。」
丁楓道:「我們對別人也許會不放心,但對閣下卻放心得很。」
張三道:「只因男主人好侍候,女主人的麻煩卻多了,有時還說不定要我跳到臭水裏去洗澡。」
連他們都已聽出,楚留香和丁楓自然更不在話下。
勾子長目光上下打量著胡鐵花,像越看越有趣。
楚留香卻替他說了下去,笑道:「你覺得有老婆的人,就絕不會像他這麼髒,是不是?」
看來這人非但內力不深,輕功也不高明,這麼樣一個人,居然敢帶著四箱黃金走上紫鯨幫幫主的船上來,膽子倒真不小。
船頭那人道:「此處地誌不載,海圖所無,誰也不知道究竟在哪裏,若是無人接引,找上十年,也無法找到。」
金靈芝火氣更大了,怒道:「我出一萬兩。」
這時他又提了三口箱子到船頭來,那大灰袍的怪客正在低聲囑咐著他,他只是不停的點頭,一言不發,就像是個啞巴。
張三道:「不多不少,只要五百兩,若非我等著急用,這價錢我還不賣哩。」
楚留香道:「說起新娘子麼……人既長得漂亮,家世又好,武功也不錯,酒量更不錯,聽說能喝得下一整罈……」
兩人這一叫價,連張三自己都怔住了。
楚留香笑道:「我看只要你能不『隨便她怎樣』,已經謝天謝地了。」
丁楓淡淡道:「只望他們莫要掉到水裏去才好。」
但這時丁楓和海闊天都已看出這灰袍人的氣派雖不小,武功卻不高,他自己能走得過來已是運氣了,他手下那船夫只怕就要他用繩子提過來,再提那四口箱子的時候,他是否還有氣力,更大成問題了。
船頭那人身子紋風不動,居然還是心平氣和,緩緩道:「我出一萬零一兩。」
丁楓道:「既是如此,無論誰在出價之前,總得將銀錢拿出來瞧瞧,總不能空口說白話。」
金靈芝又跳了起來,怒道:「你說誰是怪物?你說!你說!」
丁楓瞟了胡鐵花和楚留香一眼,笑道:「既是如此,也用不著五百兩銀子呀。」
丁楓道:「朋友究竟有什麼急用?」
楚留香忍住笑,道:「只因他馬上就要成親了,所以大家都開心得很。」
張三嘆了口氣,道:「我本來還有條船可賣的,怎奈交友不慎,船也沉了,如今剩下光棍兒一個,不賣自己賣什麼?」
船頭那人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金靈芝立刻從懷中取出一疊銀票,道:「你看這夠不夠?」
金靈芝道:「我出七千兩。」
丁楓長長向金靈芝一揖,笑道:「恭喜金姑娘收了位如此得力的人,日後航行海上,大家要借重他之處想必極多,在下先在此謝過。」
金靈芝此刻像是又恢復「正常」了,第一個問道:「你們在聊些什麼呀,聊得如此開心?」
丁楓笑道:「那邊船上的朋友呢?」
金靈芝怔住了。她自己實在也說不出個道理來,怔了半晌,才大聲道:「我高興,只要我高興,將幾萬兩銀子拋下水也沒關係。」
船頭那人還是不動聲色,緩緩道:「一萬二千零一兩。」
丁楓一直在旁邊靜靜的聽著,此刻忽然道:「閣下若是真的想去,在下倒說不定有法子的。」
船頭那人淡淡笑道:「在下倒對各位沒有不放心的,只怕各位不放心我。」
楚留香道:「只要不臭、不髒、不懶、不拼命喝酒的人,總有人要的,怎會賣不出去?」
胡鐵花道:「為什麼?」
灰衣人低著頭,喘著氣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胡鐵花昂起頭,背負起雙手,道:「今天的天氣倒不錯,只可惜沒有月亮。」
胡鐵花卻說話了和-圖-書,冷冷道:「我早就說過,這裏有幾個人是夠資格去走一走的……」
船頭那人忽然仰天大笑了幾聲,道:「好!厲害,果然厲害!」
胡鐵花一上了甲板,就喃喃道:「在這裏烤魚倒不錯,只可惜張三不在這裏,這條船也不是金靈芝的……」
胡鐵花道:「有哪些人?」
張三卻搖了搖頭,笑道:「只是姑娘買,就得要五千兩。」
船頭那人道:「請教。」
船頭那人淡淡道:「若是不夠,我這裏還有幾箱,姑娘你儘管出價吧。」
船頭那人還是心平氣和,緩緩道:「閣下想必生怕我是和張三串通好了,故意來抬高價錢的是麼?」
這人不說話則已,一說話,就是副想要找麻煩的神氣。
船頭那人淡淡道:「姑娘又為何非要買他不可?」
船頭那人道:「但兩位若想見到這人,只怕也不太容易。」
胡鐵花道:「對,若想交個朋友,還是將他買下來的好,以後他若臭,你至少還可將他再賣出去。」
張三嘆道:「大爺你有所不知,我這兩個朋友,活著時就是酒鬼,死了豈非要變成酒鬼中的酒鬼了?我每天少不得還要在他們的墳上倒些酒,否則他們在陰間沒酒喝,萬一又活回來了,我可真受不了!」
海闊天笑了笑,道:「看樣子他們是想從這條繩子上走過來。」
其實索上行人,也並不是什麼上乘的輕功,就算走江湖賣藝的繩伎,也可以在繩子上走個三五丈。
金靈芝跳了起來,一個轉身,已到了胡鐵花面前,瞪著眼道:「誰是母老虎?你說!你說!你說!」
出價的這人,就坐在船頭,只見他身上穿著件灰樸樸的衣服,頭上戴著頂大帽,帽簷低壓,誰也看不到他的面目。
船頭那人道:「近幾年來,那銷金主人每年都要請幾個人到那裏去作十日半月之遊,能被他請去的,自然人人都是富可敵國的豪門巨富。」
丁楓瞧了瞧,笑道:「夠了夠了,這是山西利源號的銀票,就和現金一樣。」
胡鐵花道:「卻不知有誰能接引呢?」
船頭那人沒有說話,顯然還在猶疑著。
張三突然飛身而起,凌空翻了兩個跟斗,將滿天飛舞的銀票全都抄在手裏,這才飄落到甲板上,躬身道:「多謝姑娘。」
胡鐵花道:「至少總有人到那銷金窟去過的吧?」
丁楓也怔了怔,展顏笑道:「足夠了。」
丁楓只笑了笑,居然默認了。
船頭那人道:「我出七千零一兩。」
張三目光四轉,道:「還有沒有人出價比這位姑娘更高的?」
胡鐵花忍不住道:「你看什麼?我臉上難道長出了一朵花麼?」
楚留香嘆了口氣,暗道:「這位仁兄這下子可真是上了賊船了。」
吆喝聲中,小船漸漸近了。
金靈芝本來還想發脾氣的,聽了這句話,也不知怎的,臉突然紅了,狠狠跺了跺腳,扭頭走入了船艙。
金靈芝忽然截口道:「何況他還沒有跟我拼酒,就算想走也不行。」
丁楓、金靈芝、向天飛,本都已入了船艙,聽到他們的笑聲,大家居然又全都退了出來。
海闊天和丁楓並沒有叫人放下搭的繩梯,顯然是想考較這兩人,看看他們用什麼法子將那四箱黃金弄過來。只見那船夫已將四口箱綁住,又提起團長索,用力掄了掄,風聲呼呼,繩頭顯然還繫著件鐵器,彷彿是個小鐵錨。
楚留香也覺得這件事越來越有趣了。
金靈芝咬著嘴唇,大聲道:「好,我出……」
金靈芝道:「誰跟你說笑?」
金靈芝板著臉,道:「我說過的話,自然是要算數的。」
突聽一人道:「你就是『快網』張三麼?」
丁楓忽又笑道:「其實這位朋友的來意,在下是早已知道的了。」
船頭那人淡淡道:「多謝朋友的好意,只可惜在下此番是非去不可的。」
董永「賣身葬父」,千古傳為佳話,但「賣身葬友」這種事,倒真還是古來所無,如今少有,簡直可說是空前絕後。
但無論是好船、是美人,還是良駒和圖書名馬,也只有楚留香這樣的人才懂得如何去欣賞。
楚留香悠然道:「月亮就在你旁邊,只可惜你自己看不見而已。」
突聽一人道:「你不買,我買。」
胡鐵花板著臉道:「滑稽滑稽,像你這麼滑稽的人,天下真他媽的找不出第二個來。」
胡鐵花悠然道:「我只知有個人不但是母老虎,還是個怪物,卻不知是誰,金姑娘你莫非知道麼?」
胡鐵花和張三在這裏鬥嘴,楚留香和丁楓卻一直在留意那邊船上的動靜。
胡鐵花更是聽得目定口呆,喃喃道:「早知他如此值錢,我先將他買下來,豈非奇貨可居?只可惜我隨便怎麼看,也看不出他有什麼值錢的地方!」
金靈芝忍不住叫了起來,怒道:「你為什麼非要買他不可了」
海闊天道:「若還不夠,我這裏還有些銀子,金姑娘儘管使用無妨。」
船頭那人冷冷道:「只許姑娘高興,就不許別人高興麼?」
大家都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就在這時,突見一條小船,自江岸那邊飄飄蕩蕩的搖了過來。
張三又嘆了口氣,道:「只因我有個朋友,眼看已活不長了,我和他們交友一場,總不能眼見著他們的屍體餵狗,就只好將自己賣了,準備些銀子,辦他們的後事。」
他忍不住笑道:「這小子想必是窮瘋了。」
船尾立刻有人抬了個箱子過來,這人打開箱子,但見金光燦然,竟是滿滿的一箱金元寶。
楚留香大笑道:「告訴你,這人除了捨不得老婆外,還捨不得洗澡,他常說一個人若是將身上洗乾淨了,就難免大傷元氣。」
丁楓笑道:「更湊巧的是,我們這裏也有人本是要到那裏去的,閣下若不嫌棄,就請上船同行如何?」
楚留香也笑了笑,道:「如此說來,這人倒的確神秘得很。」
胡鐵花瞪起了眼睛,道:「我一定要叫她『隨便我怎樣』,然後再叫她嫁給你,要你也受受這位千金大小姐的氣,能不被氣死,就算你運氣。」
金靈芝瞪了胡鐵花一眼,道:「哼。」
他笑了笑,接著道:「甚至還有人說她本是個貌美如花的年輕女子,而且手段高明,是以令很多才智異能之士,聽命於她。」
金靈芝道:「當然。」
船頭那人道:「我出六千零一兩。」
楚留香笑道:「既是如此,在下等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聽到世上竟有那麼樣的奇境,在下確實也動心得很。」
好船就正和美人與名馬一樣,就算停泊在那裏不動,也自有一種動人的風姿神采,令人不飲自醉。
勾子長雖然拼命想忍住,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金靈芝道:「一萬一千五百兩。」
丁楓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快網』張三不但水上功夫了得,造船航行之術,更是冠於江南,在水面上只要有張三同行,便已勝過了千百水手。閣下求才之心,如饑如渴,莫非也將有海上之行麼?」
船頭那人道:「自然也只有銷金主人的門下,才知道那銷金窟途徑。」
這時她實已騎虎難下,想收手也不行了,但豪氣卻已大減,本來是一千兩一加的,現在已變成五百兩一加了。
他帽簷下目光一閃,似乎瞟了丁楓一眼,緩緩接道:「那銷金主人行事十分隱秘,收到他請帖的人,也諱莫如深,是以江湖中根本就不知道有哪些人被他請去過,別人縱然想問,也不知道該去問誰,想要在暗中跟蹤他們,更是絕無可能。」
楚留香道:「不錯,到銷金窟原本就是要銷金去的,若是無金可銷,去了也無趣,倒不如不去了。」
海闊天、向天飛、胡鐵花,這些人是何等厲害的角色,一聽之下,已知道。這人武功縱然不弱,內力卻不深厚,並不是很可怕的對手。
他嘴裏說著話,人已遠遠的溜了。
紫鯨幫主富可敵國,有了他這句話,也和現金差不多了。
他不讓丁楓說話,忽又問道:「據說海上有個銷金之窟,不知閣下可曾聽說過?」
金靈m.hetubook•com.com芝瞪眼道:「為什麼?」
海闊天笑道:「若真掉了下去,倒也有趣,麻煩的是我們還要將他撈起來。」
船頭那人似乎笑了笑,悠然道:「貨賣識家,我這一萬零一兩銀子,出得本不算高。」
丁楓道:「卻不知要價多少?」
金靈芝更是火冒三丈,大聲道:「我出六千兩。」
金靈芝縱然生長在豪富之家,平日視金銀如糞土,但要她花整萬兩的銀子來買個人,這實在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此刻她臉色已有些發白,咬了咬嘴唇,道:「一萬一千兩。」
白布上寫著四個大字:「賣身葬友」。
楚留香忍住笑,道:「我們正在聊這位胡兄成親的事。」
胡鐵花道:「神秘的人,我倒也見得多了。」
勾子長道:「胡兄原來已成家了,這倒看不出。」
金靈芝「哼」了一聲,揚手就將一大疊銀票甩了出去。
岸邊水淺,像這樣的大船,只有停泊在江心,離岸至少也有二三十丈,無論輕功多麼好的人,也難飛越。
胡鐵花跳了起來,大叫道:「老臭蟲,你再說一個字,我就……就……宰了你。」
丁楓道:「海上風雲,變幻莫測,航行之險,更遠非江湖可比,閣下若沒有十分急要之事,能不去還是不去的好。」
胡鐵花道:「還是出那麼多銀子?」
向天飛冷冷道:「何況,這還不是陌生人的船,而是條海盜船。」
胡鐵花嘆了口氣,喃喃道:「搶銀子、搶錢的人都有,想不到居然還有人搶著要挨罵的,奇怪奇怪,真是奇怪極了。」
張三站在船頭,正色道:「船上的大爺大奶奶們,有沒有識貨的,把我買下來。」
他竟指著和尚罵起禿驢來了。胡鐵花只覺得牙癢癢的,恨不得咬他一口。
胡鐵花道:「我們身上非但沒有巨資,而且簡直可說是囊空如洗,說不定隨時都要在各位身上打打壞主意,各位怎能放心得下?」
海闊天也說話了,大聲道:「這位朋友既然身懷巨資,若要他隨隨便便就坐上陌生人的船,他自然是不放心的。」
楚留香笑道:「花雕甜如蜜,美人顏如玉,就算受些氣,也是開心的……只怕你到了那時,又捨不得了。」
金靈芝氣得滿臉通紅,卻說不出話來。
海闊天道:「那邊船上還有一人,不知是否也要和閣下同行?」
胡鐵花道:「別人說的話若不算數,只好讓我將你買下來吧!」
這次她價錢還未說出,丁楓忽然截口道:「且慢且慢,做買賣講究的是公公道道,銀貨兩訖是麼?」
丁楓微笑道:「買下也無妨,不過……」
胡鐵花眨著眼道:「這條船若是她的,我就想法子要她賠給張三。」
楚留香已笑道:「再大方的人,總也捨不得將自己的老婆讓人的。」
胡鐵花目光四掃一眼,淡淡道:「如此說來,我們這裏倒有幾個人是夠資格去走一走的。」
勾子長失聲道:「各位請看,這人居然要將自己賣了,去埋葬他的朋友,如此夠義氣的人,我倒要交上他一交。」
胡鐵花用不著回頭,就知道是勾子長來了。因為別人的腳步也沒有這麼輕。
江心中,不知何時又蕩來了一艘小艇。
胡鐵花冷笑道:「張三,看來我也要恭喜你了,有位這樣的主子,日後的日子想必一定好過得很。」
楚留香道:「有老婆的人,頭上也不會掛著招牌,怎會一眼就看得出來?」
張三反倒怔住了,吃吃道:「姑娘真的要買?」
他拍了拍楚留香的肩頭,道:「如此看來,我們還是快下船吧!」
海闊天笑瞇瞇道:「原來閣下也是位武林高手。」
胡鐵花實在忍不住了,大聲道:「不但是個瞎子,而且鼻子也不靈,所以才嗅不到我的臭氣,但我寧願要這種人,也不願娶個母老虎的。」
船頭那人大喜道:「既是如此,就請指點一條明路,在下感激不盡。」
他不謝張三,卻謝金靈芝,顯然已將張三看做金靈芝的奴僕。
張三乾咳兩聲,道:「若沒有人再出價,我就賣給這位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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