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錯?錯!錯?
第八章 黑妞鹽漿

「很遠?很近?」花舞語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卻害苦了我們這些想喝『黑妞鹽漿』的人。」花舞語彷彿在埋怨。
「妳怎麼知道我一定有心腹?」楊錚看著她。
花舞語緩緩睜開眼睛,然後就看見一幅令她作嘔的畫面。
一連串的慘叫聲,緊跟著是一連串的倒地聲,然後就再也聽不到聲音了。
黑妞全身沾滿了血,如天神般的站在長街的中央,她的前後左右躺著剛剛還在店裡喝鹽漿的那些人。
「楊錚。」黑妞大聲的說:「你不愧為楊錚!」
「可以喝酒嗎?」
「黑妞豆漿?」花舞語說:「可是街尾那家只賣鹽豆漿和油條的『鹽漿店』?」
空中提鍋裡的漿汁已飛濺而出。
她仰天長嘆了一聲。
「掏豆、選豆、洗豆、壓豆、煮汁都是我一個人做,分量當然就會少了些。」黑妞說:「還好我是一個人吃飽就等於全家飽。」
花舞語的眼睛已有點亮了。
「這是不是聯絡的暗語?」花舞語說:「那個黑妞一定是爹的心腹?」
「隨便,只要不是破碗就好。」這句話剛開始說時,黑妞已接過花舞語右手的小提鍋,等這句話完全說完時,黑妞的眼睛突然一皺,她手中的小提鍋也突然甩向坐在店裡中間那一桌的三位客人。
三個人往三個不同方向翻出,就在漿汁射入桌面時,店裡的其餘客人忽然躍身而起,手上也多出了十幾件兵刃來。
堅刻的紋路從鼻翼劃過面頰,直入鬢角——這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歲月的皺紋。

「他去的地方,可以說是很近,也可以說很遠。」楊錚看著她。「這要看他遇見了什麼情況?」
花舞語當然聽得懂他話的意思,可是她只能笑。
「明天我趕個早,替爹買一碗來。」
靜得令人心都醉了。
「還是在這裡先喝一碗。」
「好的。」
「爹,還沒睡?」進來的這位女人居然是花舞語。
花舞語也笑了。「爹想喝,又有誰能攔得住呢?」
「我能怎麼樣?」楊錚望望自己腿上的夾板。「我是個病人,腿上又綁著這種要命的木板,動也動不了,就算想去找他,幫他忙,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腳步聲很輕卻短促,這是女人的腳步聲。
房內一片,白色,楊錚就躺在白色裡。
一雙手雖然成天在工作著,但還是那麼纖細、柔美,就彷彿剛出爐的豆腐般嬌嫩光滑。
白色的牆,白色的窗簾,白色的被單,窗外卻是一片黑。
微噘的嘴並沒有破壞她的美,反而更顯出她的個性美。
「隨便。」花舞語說:「只要不是破碗就好。」
連風都彷彿已走遠了。
黑暗中閃出一道血光,血光紛濺。
乳白色的霧從山裡林中升起,從微濕的大地升起,從鍋蓋邊升起。
「所以她的生意總是特別好。」楊錚說:「等太陽剛爬出山頭,她就已賣完了。」
血雨中,又有四個人從店裡飛出,分成兩路,一對攻擊黑妞的上半路,一對橫砍黑妞的下半路,第五個和_圖_書跟出的人,手中一條長鞭如赤練蛇般的捲向她的腰。
「來晚了,就啥也買不到了。」花舞語也在笑。
楊錚笑了。

「她一定會問你,用什麼碗,你就說:隨便,只要不是破碗就好。」
「一個地方。」楊錚說:「一個很遠的地方,一個很近的地方。」
「早。」黑妞笑著說:「姑娘你起得真早。」
——如果不幸遇難,就是死了,死了就是到了很遠的地方。如果遇伏,不幸被抓,那一定是在很近的地方。
事情到了這時,應該是結束了。
「你一點也不擔心戴師爺。」
「要不要告訴她什麼事。」
楊錚雙眼雖然望著窗外的夜色,目光卻已不知游向何方?
花舞語眼睛一閉,她實在不忍再看下去了,下面的情形一定是刀下,血肉綻開,人躺下。
「古往今來,那個大將身旁沒有心腹的。」花舞語輕輕一笑。「就算一輩子都用不著,也要準備,以防萬一呀!」
天將亮未亮。
「裝兩碗鹽漿,我要帶走的。」花舞語將小提鍋遞給黑妞。
黑得令人心都碎了。
敲門聲還未響起時,楊錚已懶散的開口:「進來吧!」
「爹想喝鹽豆漿?」
「不必。」楊錚彷彿有點咽了。「什麼都不必說。」
「所有的醫生一定都說病人絕對不可以喝酒。」楊錚轉過身來,笑著說:「你說我可不可以喝酒呢?」
話聲未落,黑妞已縱身飛起,飛入一片蒼茫中。
夜,為什麼總hetubook.com.com是令人那麼寂寞?那麼感傷?
花舞語看著床上楊錚面頰上的皺紋,幾日不見,他臉上的紋痕又加多了些,也加深了。
「爹任職這麼多年,一定還有心腹。」花舞語彷彿很關心戴天的安危。「要不要我替你去通知他們,找找戴師爺?」
光如燈柱般的投射在長街,投射在黑妞的臉上,她的臉上沒有痛苦,沒有驚訝,也沒有殺人後的「快|感」,只有一抹很深很深的悲哀。
她的臉上充滿了笑容,眼中卻全無笑意,這種笑遠比不笑來得令人心寒。
飛濺的漿汁如細小尖針般的射向那三位客人。
「叭達」一聲,長鞭已纏上了黑妞的腰,分兩路攻打黑妞的四個人手中兵刃已離她要害不到一呎。
劍、刀、雙斧、暗器、長鞭、判官筆、腰裡劍,所有的兵刃都往黑妞身上招呼過去。
人剛站定,黑暗中突然響起一陣「咻」的聲音,對面屋脊上已射來一排急箭,黑妞扭身,如落葉般飄下,飄落在長街上。
遠處的天空有一片浮雲在飄動,風中彷彿也傳來遠方的野狗鳴泣聲。
「奇怪,今天戴師爺不在這裡,也沒回王府。」花舞語說:「他到那兒去了呢?」
二人相視而笑。
夜靜、風寒、秋殘、星無語。
「聽說那家的鹽漿是祖傳的,任誰也學不來。」
「我已有好久沒有嚐到『黑妞豆漿』了。」
黑妞一點都不黑,不但不黑,皮膚還很紅潤,紅得就像是多情少女初見情人時,浮現在臉上的那種嫣紅。
「早起精神好。」黑妞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m.hetubook.com•com
花舞語來的時候,店裡的七八張桌子已坐了十幾個人,每個人都低著頭喝鹽漿,彷彿都互不相識。
目光仍在飄遊,耳朵卻已動了。
她的腿修長、圓滑,加上一條緊身的黑色褲,更襯出腿的動態美。
今夜星月居然還是無語,大地一片寧靜。
「就這樣?」
聽了這句話,楊錚的臉上居然露出一種說不出的無奈,他苦笑著說:「成功的人,往往都聽不到真心話。」
「妳等她裝好時,用左手接過來然後交給右手再遞還給她。」楊錚說:「妳就說:還是在這兒先喝一碗。」
紛濺中,手持雙斧的少年人已倒地,身子一倒在青石板上,血花如春雨般灑落在少年人的臉上、身上。他的臉上充滿了驚訝的表情,彷彿至死都不相信黑妞能殺死他。
長街上血肉滿佈,青石板已被鮮血染成紅色,這時第一道光已自東方射出了。
左手接過,再換到右手,花舞語笑容綻開,又遞還給黑妞。
「是的。」
要被殺的人,如今卻安然的站著。
想殺人的人,如今都已躺下,都已被殺了。
楊錚點點頭。
最先闖出豆漿店的是手持雙斧的少年人,手中雙斧如輪子般的砍向黑妞。
「吱呀」一響,門已打開,走進了一位很美麗很溫柔很甜的女人。
所有的事情,都在一瞬間發生,花舞語根本還沒弄清楚狀況時,就已看見那根如赤練蛇般的長鞭捲住黑妞的腰,然後又看見四個人手中的武器已朝黑妞身上砍下去。
花舞語還愣在豆漿店中,愣在恍惚中。

「現在離天亮和_圖_書雖然還早,但是黑暗總是會過去的,黎明遲早會來到。」楊錚凝望著漆黑的天空。「在曙色初露,寒意漸淡的清晨裡,能夠喝上一碗熱騰騰的鹽豆漿,那才是一種享受。」
黑妞甩鍋,人已跟著飛起,「轟」的一聲,瓦土紛飛,屋頂已破了一個大洞,她的人已站在屋脊上。
果然在她眼睛剛閉上,就聽見慘叫聲。
「是的。」
靜。一片寂靜。
鍋蓋一掀,濃煙冒起,三兩下的就裝好了鹽漿,黑妞笑瞇瞇地遞給花舞語。
這些對話完全是照著楊錚所說的,所有的步驟也完全是照楊錚交代的。
「是的。」花舞語說:「我知道了。」
「那早起的蟲兒?」
剛剛的對話,店裡的十幾個客人彷彿都沒有聽見,他們還是只顧著低頭喝鹽漿,對於周圍的一切彷彿都漠不關心,他們來這裡的唯一目的,好像只為了喝「黑妞鹽漿」。
「只好被鳥吃了。」
腳步聲短暫地停止,彷彿來的人吃了一驚。
「哦?」黑妞眼睛一亮。「用什麼碗?」
黑妞掀開鍋蓋,迅速俐落的舀了一碗豆漿,加上一些祖傳的配料,一碗「黑妞鹽漿」就已然放到等著解饞客人的面前。
現在離第一道曙色出現,還有一段時間,店裡卻已有了六七位客人。
她大約有二十五六歲,臉圓圓的,眉毛彎得就彷彿上弦月,眼睛黑白分明而且亮麗,就宛如雨後高掛天空的那一輪明月,鼻子嬌小卻挺拔,嘴唇微微的噘著。
「想睡,可是夜太靜了。」楊錚仍然望著窗外。「靜得令我想喝酒。」
夜靜,所以輕微的腳步聲,就特別能令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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