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穩住情緒，點上一支煙，平靜地問道：「小岳，你現在在哪裡？」

「我家的律師說，陸勁的東西的確都還給他媽媽了。」邱元元好像一點食慾都沒有。

舒雲亮吸了口煙。

「他也沒事。」

「怎麼啦？」

難道真的是這個人把我從水裡救出來的嗎？他把我安排在賓館客房裡，還為我療傷止血，另外還脫下我身上的濕衣服送去乾洗？難道這些都是這個殺人犯做的嗎？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不讓我就這樣死在水裡？這不更乾脆嗎？不殺他，還費這麼大一番工夫把他救出來？岳程發現自己越來越弄不懂陸勁了。他想，唯一解釋是，狡猾的陸勁肯定認為他還有利用價值。

這時，叮咚一聲，門鈴響了。看來是乾洗店來送衣服了。果然，陸勁走到門口嘀咕了幾句後，便拎了兩個大號塑膠袋進來。他將其中一個大塑膠袋丟在床上，然後自己閃進了盥洗室，五分鐘後，當岳程再次看到他時，他已經穿戴整齊了。

「陸勁的外號叫迷宮蛛，是他跟『一號歹徒』通信時自己取的，他們各人都給自己取個外號。後來陸勁進入收藏家俱樂部後，還用迷宮蛛的名字在《收藏》雜誌發表過文章。這是他自己告訴我的。」

「我的槍……」他的聲音嘶啞了。

「你交過筆友嗎？」簡東平問道。

簡東平看了她一眼，問道：「如果我坐牢，你會來探監嗎？」

「你好像很同情他。」凌戈道。

「喂，你不要這麼生氣好不好！？我說不來看你，也就是說說而已，你說我這樣的人會不來看你嗎？我是那麼勢利的人嗎？也許還給你帶好吃的呢。」

舒雲亮看了看腕上的手錶，現在是九點四十五分，他們發現那輛車的時候是下午三點四十五分，前後正好相差六小時。問題來了，出事後，岳程為什麼沒有及時報告？為什麼前後竟要耽擱六小時？

「不知道，就是喜歡他。那次看見他，我都快崩潰了，以前沒發現自己有那麼喜歡他。」她歪頭想了想，輕聲說，「不過，我經常夢見他。我有一次夢見他被人打傷了，我到處給他買藥，但買完了藥，怎麼都趕不到他那兒，我好著急啊，都快急死了……」她看看他，驟然從回憶中醒悟過來，不好意思地笑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想入非非吧。」

「別衝動，衝動對你沒好處。」陸勁大概看出了他內心的想法，注視著他說道。

她的聲音輕了下來。

「陸勁，你搞清楚，我是不會感激你的。」他冷冷回敬道，「對我來說，你永遠是個殺人犯，你做什麼都沒用！」

真是個噩夢！

「你跟誰在一起查案？」他試探地問道。

「呵呵，當然。你現在是我最親密的戰友。」她拍拍他的肩。

對了，他掉進了水裡！耳朵裡灌滿了水！接著……

他一邊本能地抗拒著嗅覺帶來的不良感受，一邊用逐漸清醒的意識慢慢在記憶裡搜索著，他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驀地，一輛汽車出現在他腦海裡，那是輛亮著警燈的黑色汽車，接著是後視鏡的反光，薄荷糖的味道，槍把的影子，咚的一聲，腦袋撞在玻璃窗上的聲音，汽車輪胎摩擦地面的尖厲響聲，灌入耳朵的汩汩水聲，還有……怒吼聲，「你也配打我？！你這屁股開花的傢伙！」這是他的聲音，接著一張男人的臉出現了，緊閉的嘴唇，狂暴而興奮的表情，陸勁！他立刻認出了這個人，現在他什麼都想起來了，他跟陸勁同坐一輛車，他們在車裡打了起來，然後車翻下了橋！就在翻車的過程中，這混蛋還用槍把砸了他的腦袋！

「我覺得陸勁肯定知道些什麼，我準備相信他一次，給他一個機會，我是說，想給他一個較寬鬆的環境。」岳程好像鼓足勇氣才說了下面的話，「所以，可不可以暫時不要抓他？」

「有的。」

簡東平看見面前的海鮮套餐，才意識到自己真的餓了，中午他在雜誌社對面的小飯店吃飯時，坐在對面的人不斷擤鼻涕，害他飯吃了三口就扔下走了。

「我的家教教我的是明辨是非。」

「你準備帶他回安徽？」

「我現在正在前往陸勁家鄉的路上，現在還搞不清楚在哪裡。」岳程道。

岳程似乎並沒有從他的口氣中聽出什麼異樣來，他道：「副局長，我有件事想報告。」

他注視著陸勁，感覺自己正在漸漸滑入深淵，他明白陸勁沒有說謊，車掉進河裡後，他的證件和槍一定hetubook.com.com都跟著掉進了河裡。按照當時的情況，陸勁能想到把他救起來已經不錯了，根本無暇顧及那些東西，而且就算陸勁想到要下河去找，也未必能找到。

陸勁不知從什麼地方踢出兩隻鞋來。

令他意外的是，首先進入他眼簾的不是河裡的水草而是沾滿污漬的天花板。這是哪兒？他本能地在內心問了一句，隨後便冷靜下來。注意觀察身處的環境，他發現他很可能正睡在一間賓館的客房內，屋子裡開著空調，暖烘烘的，有電視機、兩張單人床和淡褐色的布窗簾。他看見陸勁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襯衫，衣襟敞開著坐在靠窗的桌前不知道在看什麼，現在他終於知道巧克力的味道來自哪裡了，這傢伙正在喝熱巧克力！

「公平參與！」他笑了起來。

賓館的名字對他來說毫無意義，他其實想知道的是，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在地圖上的哪個角落？他們怎麼會到這兒的？但他很快打消了繼續問下去的念頭，因為他覺得頭很痛，而且這時候有別的事大大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他突然發現蓋著厚厚被子的自己竟然全身赤|裸。毫無疑問，墜河後他的衣服肯定全濕了，一想到也許是眼前這個混蛋幫他脫的衣服，還把他塞到被子裡的，他就覺得尷尬萬分，甚至還覺得有些羞恥，但經驗告訴他，只要不流露出尷尬的表情，就可以降低尷尬的程度，所以，他用異常平靜的聲音問道：「我的衣服呢？」

他收線後，凌戈好奇地問道：「是邱元元嗎？她要來找你嗎？什麼事啊？」

「這麼說……」簡東平剛想開口，邱元元就接著說了下去。

凌戈頓時停住了腳步，一臉凝重地回頭望著他說：「給人作擔保，要慎重啊。尤其是辦銀行卡。」

「我是故意讓你說這句話給他聽的，為的就是消除他對你的戒心。」

一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舒雲亮心頭就一陣興奮。從今天下午起，他就一直在等這個電話。他很想知道為什麼陸勁會救他，作為岳程的上司，他還想知道，岳程為什麼要帶陸勁去市局自首，結果為什麼又沒去？他們現在在哪裡？

「放心，有我的手機陪著，你的手機不會寂寞的。」

「那麼兇手又是怎麼知道那些信會在陸勁媽媽的手裡呢？如果他是個在現實生活中跟陸勁完全扯不上關係的人，他怎麼會知道這些事？報上連陸勁殺人的事都沒登過，正常的情況下，如果是一個跟他失去聯繫好幾年的筆友，恐怕根本連陸勁入獄的事都不會知道，除非他親自到他家來找過他。」邱元元道。

「到底怎麼回事，我們現在在哪裡？我怎麼會睡那麼久？」

見他真的生氣了，凌戈心慌意亂地追上了他。

「你爸發火也是可以理解的。」

「好，就算是假設。」

「簡東平！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把一個逃犯帶到家裡來？你知不知道窩藏犯人是犯法的！」一見面，她就用小布包甩在簡東平身上嚷道。

電話那頭先是一片沉默，隔了兩秒鐘才傳來岳程的聲音。

「跟你的鞋在一起。」

他覺得現在的她特別可愛，於是摟住她的肩膀，輕聲問道：「今晚陪我看電視好嗎？今天『午夜劇場』有美國大片。」

這應該是句實話，舒雲亮想。

簡東平有點後悔給她發這條簡訊了，但又一想，能夠為自己喜歡的人做點事，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應該給她這個機會。

「當然，還有犯人，就是陸勁。我要求他配合我的工作，他同意了。」岳程道。

他話音剛落，邱元元的電話就打了進來，簡東平一看那號碼便知道，這是她新買的手機。

「這你管不著！」他怒氣沖天，心想如果不是跟你這混蛋搏鬥，我也不至於會丟槍！也不至於會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他真想狠狠把陸勁揍一頓，但一想到就是眼前這個人救了他一命，他攥緊的拳頭又鬆開了。

「什麼地方？」

舒雲亮深吸了一口煙，笑道：「這倒也是。」他也很想知道原因。

「小岳，那你要小心，可別被他的溫和外表騙了，他是個手上沾滿鮮血的殺人犯。」

「我怎麼能半夜三更待在你的房間？你爸看見會怎麼想？」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他看得出來，她有點心動。

「他還搶和圖書了什麼？」

「在……」陸勁拿起桌上的一本紅色小冊子，念道，「紅星賓館。」

「我懶得寫信。不過，我同意你的說法，筆友一般不會知道那麼多，尤其不可能知道信的歸屬。」他說。

「也許只是個巧合。我讓我爸幫忙打聽一下，如果陸勁被抓的話，應該不難打聽到。」簡東平道。

他立刻將這條簡訊轉發給了邱元元，並在簡訊後又加了句——「我去過之後給你消息」，他知道她一整天都在等陸勁的消息，他也知道陸勁應該不會把這條簡訊發給她，因為既然找到他幫忙，就意味著他不想打擾她。

「我們早就找到了你的車，正在擔心你呢。你受傷了嗎？小岳？」他假裝關切地問道。

服務員把兩人的簡餐端了上來。

「這種夢每個人都做過，我想他肯定也曾經夢見過你。」簡東平道。

當天晚上差不多同一時間，簡東平在社區門口碰見了怒氣沖沖的凌戈。

「那犯人呢？」

「你再打打看，按理說，警察的手機是不能關的。」簡東平覺得這很奇怪。

翻開手機，他發現簡訊竟然是陸勁發來的，內容是——「Ｊ省Ｋ鎮澎湖路二十八號，用你的名字存了個包裹，請盡快幫我去取一下，對不起，本不想打擾，只能以後報答了。陸勁」。

晚上九點四十分，Ｂ區警察分局副局長舒雲亮還沒回家，自從妻子在兩年前離世後，他把很多時間都花在了工作上。他發現跟工作相伴，比跟生病的妻子在一起更開心。此刻，他正在自己的辦公室研究「一號歹徒」的案卷，這是最近在Ｓ市爆發的一起連環殺人案，由於案發地點大多都在Ｂ區，所以目前該案交由Ｂ區警察分局刑事科辦理，主辦警官是該科的副科長岳程。

「那條河深嗎？」他忽然產生了想回去找槍的衝動。

但是邱元元拿著電話在耳邊聽了很久，最後還是放了下來。

「這不是我的鞋。」他道。

「喂！我的手機呢？也掉進河裡了？」他在陸勁身後大聲問道。

「幹得好。」他聲音低沉地說。

「副局長，我知道這很可笑，但這就是他的想法。不管他怎麼想，我們只是廢物利用而已。您放心，他始終在我的掌控中。我保證，我會把他帶回來。」岳程信心十足地說。

「ＪＡＭＥＳ，我去吧。」邱元元說。

「她要辦信用卡，要我幫她作擔保，所以來向我借身份證。」他道。

「等這十個人填完，你就可以根據他們填寫的內容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了。」

誰在吃巧克力？

「我的鞋呢？」岳程穿好衣服，下床時問道。

「可是……」

「你哪兒受傷了？小岳？」他在黑色玻璃煙灰缸裡磕了下煙灰。

被他這麼一說，她立馬收了聲，她朝四邊望望，發現自己的話並沒引起路人的注意，這才放下心來。

「你到底喜歡他什麼？」簡東平吃了一大口飯。

「我聽說岳探長很厲害，審問起犯人來，沒有搞不定的，要是那個陸勁被他抓住了，把你供出來怎麼辦？」她盯著他的臉，緊張兮兮地說。

「如果那天我不幫他逃過去，他就會開槍殺了你，別忘了，岳程來的時候，你離他最近，你說我能怎麼辦？難道我眼睜睜看著你死在他手裡？所以，我當時只能這麼做。還記得我說你偷看他的事嗎？」

「那個女孩我認識嗎？」凌戈問。

「有的問題直接開口問會顯得很唐突，說不定還會引起誤會和反感，但一旦變成一張表格，就沒那麼突兀了，我決定再準備一些禮品送給他們，這樣顯得正式一些。」

「一個人？」

「深淺我不知道，但淹死個把人大概不成問題。」陸勁推開了他抓住自己的手，歪頭問道，「你想回去找槍？」

「你到時候給我帶兩個肉圓來就行了。」他口氣緩和了下來。

果然是陸勁做的一切。他不願意去想那些細節，便問道：「你在喝什麼？」

「你給我買了車票？你想讓我跟你一起回去？」岳程不明白陸勁為什麼要這麼做。

簡東平正想回答，他的手機突然響了，是條簡訊。

「誰會喜歡一個殺人犯呢？難道她不覺得害怕嗎？」凌戈很不理解。

「為了我？」她很吃驚。

岳程向來不喜歡巧克力的味道，這味道總會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很多年前認識的一個女孩。當時他還是個高中生，那女孩是他的鄰居，住在他家後面的一排房子裡。他們幾乎從沒說過話，她也不漂亮。m.hetubook.com.com在他的印象中，她很喜歡吃巧克力，總是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買塊果仁巧克力，邊吃邊走回家。

夢見喜歡的人實在太平常了，他自己就曾不止一次夢見江璇睡在他身邊，最近則經常夢見凌戈雙手叉腰凶巴巴地對他說，「簡東平！我們局長說我工作能力超過他，讓我當局長，所以從明天起，你給我端飯洗衣服！」

「送乾洗店了，付了加急費，乾衣服他們應該就快送來了。」陸勁用同樣平靜的聲音答道。

「打不通，電話不在服務區。」

「淤泥裡也能開出美麗的荷花。」簡東平的眼前浮現出陸勁和元元在巷口忘情擁吻的情景，不禁輕輕嘆了口氣，「雖然陸勁是個殺人犯，但是他對他喜歡的人還是有情有義的。」

發生了什麼？

謊話，明顯的謊話。舒雲亮想，這又不是在外國，在沒有語言障礙的中國，想問個路還不容易？

邱元元搖了搖頭。「我哪敢多問，他要是告訴我爸怎麼辦？我爸都恨死陸勁了，連聽到他的名字都會發火，要是知道我又在拚命打聽陸勁的事還不得氣瘋了？」

「九點半？」他記得他們墜河前才不過三點剛過一點，他難以想像自己睡了那麼長時間，他問道，「我睡了多久？」

「哼！誰稀罕！」她說著自顧自朝馬路對面的便利店走去，看著她的背影，他心想，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說服她跟自己一起看電視，因為今晚他肯定是睡不著了。

「頭部。可能是被車玻璃的什麼東西撞到了，流了點血。」岳程輕描淡寫地說。

無奈，他也只能穿上了那雙還算合腳的運動鞋，他看見陸勁腳下那雙鞋跟自己一模一樣。就在他穿好鞋的一剎那，他忽然想到一件最重要的事。「喂！陸勁！我的證件、錢包和槍呢？」

「他說在那裡也許能找到一些跟『一號歹徒』案有關的線索。」岳程道。

「副局長，我是小岳。」岳程又報告了一遍。

「不會！」她沒好氣地說，接著又跺腳，「如果你坐牢，我都沒臉見人了！你整天到我們局裡來瞎說，說我是你女朋友，你要是坐了牢，我就只好辭職了。那樣的話，我可被你害苦了！要是我找不到工作怎麼辦？就算找到，也未必是個像樣的鐵飯碗，要是我被人解雇怎麼辦？那樣我就沒辦法退休了，沒辦法退休就沒辦法養老了……」

奇怪，他完全可以買好車票自己走人的，為什麼還要回來？為什麼還要把他的打算告訴我？岳程實在不明白。

「誰來的簡訊？」凌戈見他神色不對，擔憂地問道。

「現在幾點了？」

凌戈鬆了口氣道：「那天你裝得可真像，我根本就看不出來你們原來是仇人。」

「他說要跟岳程單獨見一面，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她憂慮地看著他，低聲問道，「你說他會不會是被抓了？」

「沒通，不知道他上哪兒去了！」邱元元悻悻地掛了電話。

陸勁轉過臉來。「你醒了？」聲音平靜而漠然，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的。

「我哪有偷看他？！」

可是為什麼，有股那麼濃的巧克力味？

那麼長時間了，簡東平想，估計是凶多吉少，陸勁八成已經落網了。也許是從他的表情裡猜出了他的想法，邱元元看了他一眼後，便拿出手機怒氣沖沖地撥通了電話。

「我後來一直在想我們中午說的話，假設兇手是跟陸勁通信的『一號歹徒』，假設他向陸勁要信是為了要回自己的犯罪證據，假設陸勁媽媽的死跟他有關，我只是說假設。」

簡東平搖了搖頭。

「可不是。」

「謝謝你。ＪＡＭＥＳ。」邱元元有些洩氣地把手機放進了包裡。

「還沒通嗎？」簡東平看了一眼身邊的邱元元，半小時前，她就一直在打陸勁的電話，但始終沒聯繫上。

「喂，我是舒雲亮。」他道。

他討厭巧克力。

「報告副局長，我是岳程。」

「好吧。」邱元元再次撥通了岳程的電話，但過了會兒，她又按斷電話，朝簡東平搖了搖頭。

「是元元。」他隨口答道。

「我在查『一號歹徒』的案子，我預計大概明天晚上或後天白天就能回來。」

陸勁走到桌邊，回身看著他，道：「我給你買了車票。當然，如果你想回那個地方去找槍，也隨便你，現在我得走了，汽車二十分鐘後就開。」陸勁說完，將茶杯裡的熱巧克力一飲而盡。

「你中午不是去找你家律師了嗎？他怎麼說？」他一邊問一邊往嘴裡送了一大hｔtｐs://www•heｔｕbook.ｃom•ｃom口飯。

「別的事？是什麼？」他問道，現在他已經完全清醒了。

「鈴鈴鈴……」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思路，他拎起了電話機。

舒雲亮沒有馬上回答。

「對啊，你想想，當初就是我把他送進監獄的，我怎麼可能幫他？」看見她真心在為自己擔心，他心情又好起來，忍不住勾住她的肩，親熱地湊近她的臉，輕聲說，「要不是為了你，那天晚上，我就把他送給岳程了。」

「我交過，但自從我被陸勁關起來後，就沒聯繫了。你呢，你交過嗎？」

「調查表。」她朝他擠擠眼。

「你說什麼？！」他上前一把揪住陸勁的前襟，他不敢想像自己會丟失證件和槍，這對他的職業生涯來說，簡直就是致命打擊。

「我一個人。」

「那你應該過後就把事情都告訴我。」她嘀咕了一句，又道，「老實說，他看上去可真不像個壞人。對了，他真的有個女朋友嗎？我記得那天他讓你跟他的女朋友聯繫的。」

「你接著準備怎麼做？」

「在河裡。」

我在哪兒？

「九點半。」陸勁看了看腕上的手錶。

「嗨！」他叫了一聲，發現自己的聲帶正常，他很高興。

「抱歉，我需要補充熱量。」陸勁輕輕咳嗽了一聲，並下意識拉了拉襯衫的衣襟，這時候他突然發現陸勁的下身只圍了條浴巾，看來這傢伙的衣服也全都送去乾洗了，至於他為什麼敞開襯衫的衣襟，大概是因為襯衫還沒完全乾。

簡東平回頭瞄了她一眼，心想也對，凌戈倒真不是個勢利的人，沒準他真的坐了牢，她會哭得比誰都傷心。

「對。」

「說吧。」

「岳程。直接問他最乾脆！如果陸勁真的被抓了，那至少也是個結果！我不想像個傻瓜一樣乾等著！」她的聲音裡透出隨時準備大吵一架的徵兆。

「我能怎麼辦？就說他用槍頂著我唄，事實上，他也的確是這麼做的。」簡東平平靜地說，「他脅迫我，還拿走了我那件英國產的藍色滑雪衫和帽子。」

「ＯＫ。五分鐘後到。」她說著，乾脆地掛了電話。

她想了想，點了點頭道：「嗯，那倒是。」

「從下午三點我就開始打他的電話了，一直沒打通。」

「你在那裡幹什麼？」他不動聲色地問道。

「我去車站買了車票，很幸運，從這裡到安徽黃山有直達的長途汽車，我打算到了那裡後再轉車。」陸勁平靜地說。

要問的問題實在太多，該不該信任這個剛剛被他推薦晉陞的年輕探長也是個問題。雖然他認為像岳程這麼聰明的人，按理說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犯如此嚴重的錯誤，但是人心有時候是難以捉摸的，所以，還是得小心。

聽了他的話，她的氣消了一大半。

那麼，他為什麼要救岳程？

「真噁心。」

「聽著呢。」

「所以說，我覺得現在應該弄清楚的是，誰有機會知道這事。」

可是來報告的下屬說，沒在那輛車裡發現血跡。

陸勁對他的問題充耳不聞，匆匆將桌上的麵包丟進一個塑膠袋，開門走了出去。

「我是同情那個女孩。」

「也對。」簡東平點頭道，他也很想知道結果。

「凌戈！我發現你真是無情無義！行，我明天就到你們局裡來當著大家的面跟你絕交，這樣等我出了事，你就撇清了！」簡東平惱火地打斷她的話，隨後轉身就走。

「你難道一點都不記得了？」陸勁回眸看了他一眼，「簡短地說，我用槍把砸了你的頭，你昏了過去，我把你從河裡拖了出來，然後我攔了輛卡車一路把我們兩個送到了這兒，Ｊ省Ｋ鎮。我把你安排在這家賓館的客房，然後我去藥店買了止血藥和繃帶，為你簡單處理了傷口。對，你想得沒錯，你是不該睡那麼久的，原因是，我給你喝了安眠藥。因為我需要你安安穩穩躺著，才能去做點別的事。」

「要我陪你嗎？」他問。

邱元元好聰明，有人說，戀愛中的女人很蠢，看來這句話未必適用於任何人。

「為什麼不能提蜘蛛？」簡東平大惑不解。

「你給他們做調查表？」

「我爸才不管這些呢。這樣吧，我允許你穿著毛衣，不|穿襪子，坐在我床上看電視，怎麼樣？」他覺得自己已經夠有誠意的了。

「我在社區門口，這樣吧，我在社區對面的便利店等你。」

他看著她臉上嚴肅的表情，噗哧一聲笑出來：「你放心吧，肉圓，我是什麼人httｐs://m•ｈetuｂｏoｋ.ｃｏｍ.cｏｍ？」

「你就是這麼對救命恩人說話的？啊，你的家教可真不怎麼樣。」陸勁笑著說。

「還沒有，不過我從近一百六十個節目來賓中整理出十位跟這條線有關的人。我決定就從這十個人中試著找找『一號歹徒』。」她笑著說。

「你打給誰？」簡東平看她的臉色，不像是要打給陸勁。

「我出車禍了，出事地點應該在離Ｓ市八十公里左右的國道附近，車掉進了河裡，」岳程頓了一頓才說，「我跟犯人在車上有過一次激烈的搏鬥，結果翻車了。」

「我們在哪兒？」他問道。

看她臉上的表情，他問道：「你是不是從你的節目來賓名單裡找到了什麼？」

「ＪＡＭＥＳ，我發現你很會討女人喜歡。」

「跟陸勁一樣嗎？」

「你能不能到時候讓我也看看那些調查表？」簡東平現在覺得自己如果錯過這場遊戲，簡直就是個大損失。

「不行嗎？」

「暫時還不需要，」岳程忽然正兒八經地叫了他一聲，「副局長。」

「得了吧，我是實事求是。」

有一天清晨，他在去公園晨跑的路上，在一條幽深的巷子裡發現了她。她衣衫不整地仰臥在一個垃圾桶後面，雙腿張開，眼睛睜得老大，嘴裡塞滿了未經咀嚼的巧克力塊，看上去骯髒極了。很明顯，她已經死了，但他還是不放心，想看看她是否真的已經停止了呼吸，於是他俯下身子。當他靠近她時，就聞到那股異常濃郁的混雜著強烈血腥味的巧克力味，後來這股味道一直陰魂不散地跟著他，直到幾個星期後才逐漸散去。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吃過巧克力。

「天那麼黑，能找到嗎？」

岳程身不由己地跟上了他。

「我爸為了讓我忘掉陸勁，還曾經硬要把我送到國外去，還不許我們家任何人提到蜘蛛，」邱元元嘆了口氣，「如果他知道，我現在又跟他攪在一起，不知道會怎麼樣。」

「你的鞋在那條河裡，這是我買車票時順便在集貿市場買的。」陸勁一邊說，一邊把他剛才在看的那卷東西塞進了口袋。

岳程沉默了一下答道：「可是他沒有殺我。」

「大概五六個小時吧。」陸勁漫不經心地答道。

「我也這麼想。」

岳程，一想到這個名字，舒雲亮的心裡就掠過一絲深深的不安。這小子上哪兒去了？為什麼目擊者說，有個白髮男人把另一個人男人背上了河？陸勁就有一頭白髮，難道是這個逃犯救了他？很奇怪，如果真是這樣，陸勁為什麼要救他？而且，陸勁的檔案中曾提到，他不會游泳，那條河又很深，為什麼陸勁會沒事？難道是良心發現？不，不可能。雖然在監獄裡，獄警總是不厭其煩地教育這些犯人重新做人，總是想讓他們認識到自己的罪行，但他很清楚，他們這些人在根子上是很難改變的。他在監獄見過陸勁，那張冷漠蒼白的臉曾經留給他很深的印象。雖然他沒跟陸勁說過話，但當他路過陸勁的囚室時，那雙盯著他後背的眼睛讓他禁不住打了個寒戰，由此他覺得，這個人是不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內疚的，他就是個殺人犯，而要他這樣的人，學會從內心去珍惜別人的生命幾乎是不可能的。

「多謝抬舉。」簡東平笑道，又問，「你中午去看你家律師，他還說什麼？有沒有說起過陸勁之所以沒被槍決的具體原因？我估計他應該知道。」

「需要支援嗎？」

「你多久沒聯繫上他了？」

「熱巧克力。」

「紅星賓館，據說是這個鎮最好的賓館。」

「他跟你說過什麼嗎？」

她立刻白了他一眼。

邱元元拿起筷子也吃了起來，她點的是燒鴨套餐，白米飯上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四塊燒鴨，油亮的燒鴨皮看得簡東平垂涎三尺。

「警察這條線上的人應該最有機會。」

她瞪了他一眼，板著臉說：「簡東平，這種時候別再開玩笑了好嗎？如果他真的把你供出來怎麼辦呢？你總得想想辦法吧。」

「輕一點！」他低聲喝道。

「沒別的了。」

「跟你的鞋在一起，我說了。」陸勁冷冰冰地回答。

他猛然睜開了眼睛。

「不要。你把身份證給我就是了，你在哪兒？」她好像正在開車。

岳程立刻道：「我想暫時給他點自由，有助於發揮他的積極性。他說他之所以會逃跑是因為我們沒給他公平參與的機會。」

邱元元朝他嫣然一笑。

「成全我！我只想為他做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