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游泳衣

「這就是不對哪!他既然要到游泳池去,怎麼會在電影院中遇見妳?」
「這,——這一定不會,不可能!」她搶著說:「你別忘了,我們在大華門口遇見,完全是件偶然的事。——況且跟他到游泳池去,那也是我自己提議的。」
「我知道了。」他把那張紙片塞進了衣袋:「請妳把那封信也交給我。」
那邊自管自又說:「這裡有許多事情都不可解釋。他曾告訴妳:游泳場中有個特別節目,但事實上卻沒有。他又向妳說:他在那裡等候一個朋友,而事實上卻又並沒有朋友來。最可怪的,他還特地帶著女式的游泳衣。從種種方面看來,都說明他是布置了圈套,等妳去上當。——而且,這圈套看來是有預定計畫的。」
一方續續地說,一方靜靜的聽。阿達偶然也插|進一二個問句,繆小姐都照實回答。
「他怎麼知道,那天我要到大華去呢?」
說話之頃,他隨手掩上門,就在門邊矗立著。
這問句把一雙澄澈的眸子吸引到了那張冷靜的臉上。問得太奇怪了,使她一時無法回答。阿達卻把m.hetubook.com.com問題兜回原來的路線,他說:「那天余先生曾帶來一件女式游泳衣。妳並沒有把這游泳衣的顏色告訴我,但我可以猜得出來:那大概是紫色的,是不是呀?」
「你看這事情怎麼辦?」繆小姐在說完了她的心事以後,把憂鬱而恍惚的眼光,凝注到這汽車夫的臉上,只見他的眉毛漸漸緊皺;他的頭顱不住在搖。這分明表示事情非常棘手。她的眉毛不由得不隨著阿達的眉毛而緊皺。她擔心阿達會這樣說:「這樣太討厭的事,對不起,我也沒有辦法!」不料阿達並不如此回答,他祇是堅決地說:「我想,這件事,祇有一個人太可疑。」
繆小姐在略一遲疑之後如言把信交出。她不知道這個奇怪的汽車夫,將用什麼方法幫助她?
「我不很清楚。」
「你說余恢?他,不!——你——別亂猜,他絕不會……」
她只顧盡力搖頭。
「他可以打聽。他當然有方法打聽出來的。——你們是親戚。」
「這問題我們可以留著慢慢再談。」阿達用寬慰的語聲和圖書向她說:「最要緊的,我們必須趕快解決眼前的事。」他轉著眼,思索了片晌:「妳能不能把這個相片盒的樣子,詳細點向我說一說?」
繆小姐暫時不語。她把眼光滯留在這汽車夫的臉上,似乎在考慮這個人的說話的真實性。當這簡短的對白進行之際,主僕雙方已無形打破了階級觀念,而像處於朋友互商的地位。依著繆小姐的心理,她當然無法完全相信一個汽車夫,竟會代她解決那種完全無法解決的困難。但是,一個人既已跌入黑暗的深淵,偶然看見一點星光,也會把它當作一座燈塔。況且她想,事情的局勢,原已達於惡劣的頂點,即使再進一步,也未必更會增加惡劣的程度。在「橫」字當頭的心理之下,她終於躊躇了一會而把游泳場內所遭遇到的事情,絕不隱藏地說出來。
「誰?」
「我們不妨把事情分析一下。——」阿達阻止對方的話。他問:「那天你原想到大華去看電影,而他——那位余先生他是專誠要到游泳池去的。是不是這樣?」
女人有時是固執的;尤其女人和_圖_書在涉及情感問題的時候會固執得更厲害。一件很明顯的事,簡直的就無法向她們解釋清楚。這使這個聰明的汽車夫,只能微笑而搖頭。就在這個微笑而搖頭的片瞬間,他把目光隨便望著室中的各種東西。——這裡是繆小姐日常憩坐的所在,一切出於她親手的布置。屋子的線條也和人的線條一樣靜美。那邊有一座小書架,放著一排整齊的書,一式裹著紫色的包書紙。小几上有一個花插,插著一簇淺紫色的鳶尾花,和她掖在衣鈕間的一方小手帕,正是一般深淺的色澤。阿達從這些沐浴於夏季陽光中的小花朵上,突然把視線飄上對方的臉:「少奶奶,妳對於顏色,喜歡什麼?」
這邊點點頭。
這時,甬道裡面似乎有些腳步走動的聲音。——這個機警的傢伙,一邊說話,一邊原在留意,有沒有人竊聽他們的談話。至此,他微微一彎腰,說:「只要少奶奶能完全相信我,我決不讓少奶奶身上沾到半點齷齪的水漿!」
對方接過這封嚇詐信去,並沒有看就向袋裡一塞。他祇點點頭說:「好!完全交給我hetubook.com•com吧。」
「你知道我的事嗎?」繆小姐的眼光,像她的聲音一樣,充滿著狐疑。
「難道他不能在大華門口守候妳嗎?」
「事情明顯得很!」阿達不顧對方的抗議,只顧堅持著意見。
「那一定不會。」繆小姐的腦內,浮漾著那個藍色水波邊上的影子。她自己曾一度對這影子閃出過一些恍惚的暗霧;但她不願意有旁人懷疑她的舊日的伴侶。——這是女人的心理。
「你說你能夠幫助我?」她雖恍恍惚惚這樣問,但語氣之中,自然地充滿著不信任。
「嘿!世間正有許多預設的陷阱,專等自願跳下的人去跳下。可惜小姐,妳不知道!」阿達心裡冷笑,他口頭上當然不會這樣說。他聽對方自言自語似的說:「他,他怎麼能夠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預先設下圈套來陷害我呢?」
「不!我們是在大華門口遇見的。」這邊把澄明的眼光做夢似的望著遠處,她似乎在回想當時遇見余恢的情形。
「也許這樣。只要你肯把全部的事情,清楚地告訴我。」阿達說:「我即刻把太太送到了張公館,她曾關照我在五www•hetubook.com•com點以後,再放車子去接,所以,眼前卻是一個最好的談話機會。」
「妳的那位令親——余先生!」
「我說,假使沒有人來幫助你,你一定沒有方法抵抗人家的欺侮。」阿達這樣回答。
說完,他的高大的影子,悠然消失於這扇夏季的紗門之中;可是他的有力的語聲,彷彿還在這間靜悄悄的屋中浮漾著。
這邊更驚奇了。於是阿達說:「他說他在等候他的女友,他的女友並沒有來;他並不期望會遇見妳,而他卻帶著妳所喜歡的游泳衣。……」他冷靜地搖頭。「妳看,這事情不是有點奇怪嗎?」
繆小姐猛然擡頭,她的固執搖動了。仔細一想,這個汽車夫的分析,完全簡單而合理。一陣意外的苦痛,襲擊著她的心,使她低倒了頭。
繆小姐把潮潤的眼珠望著這汽車夫,她不知道他心裡藏著什麼意見;她只覺得這個奇怪的人,很有一些小聰明。於是她把那顆失去的心,和附帶著的金鍊的式樣,一一向他說明。她還找了張紙,把式樣和大小畫給他看。
「阿達,你的話是什麼意思?」繆小姐在椅子裡仰起臉來,畏怯怯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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