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魅影女子
(Phantom Lady)

「抱著我,」織梅小聲地說:「一會兒就好。」
沒錯,不管是否有意,這是天生的本能,織梅想證明對方會愛上她。無論方式為何,她一定也都對鍾思造及夏詠昱有過類似的動作。只有對方給予「正確」的回應,她才會帶他繼續前往自己的住處。
劍向知道自己早已愛上了織梅,而她,理所當然也一定會愛上自己。愛情,是她唯擁僅有的籌碼,在這場充滿致命危機的賭局中只能盲目下注。倘若接下來出現的男人並非劍向,織梅必定仍舊會愛上那個不知是幸抑或不幸的男人。
「嗯……」老闆再次看了照片一會兒:「就只有一次,昨天上午吧。」
織梅穿著一件淡藍色的細網背心,以及粉紅色的雪紡及膝裙,看起來十分清麗動人;然而,她的眉間深鎖、神情疲憊,反而予人楚楚可憐之感。
劍向呆了。「妳不要緊吧?」
再繼續下去……會毀了自己以往安定的生活,及未來美好的前途……
順著藥局老闆所指的方向,兩人的視線此時不約而同地一起往門口右前方的遠處投去。
「在……鹽埕區。」
現在沒有時間和立為解釋了。劍向沉默地將手機電源關去。
於是,劍向拉著織梅的手腕,與她並肩走出藥局。他們沿騎樓底走向大公路與七賢路的交叉路口。相隔二十餘公尺前的馬路對面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七賢分局,紅燈讓他們在行人穿越道末端停下腳步。
真的是她……真的是她……
然而,和兩名死者不同的是,劍向不會是第三個被害者。對於厲鬼殺人的恐怖怪案,他已逐漸能釐清背後真相的輪廓。再加上夢寐追尋的織梅終於現身,只要夏詠昱授與的強力催眠術有效,絕對能夠終止這個惡魔的詛咒。
「我知道,我知道,」織梅柔聲說:「我也等了你好久……」
劍向強忍住心中激昂的喜悅感,「她買了什麼藥?」
「喂?喂?」立為說,「拜託!你去鹽埕區做什麼啊?局長快氣瘋啦!」
兩顆淚珠在此刻無聲滑過劍向的臉頰,靜靜地落在他的衣領上,但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哭。掉眼淚的,原來是織梅……一瞬間劍向終於明瞭了織梅心靈的脆弱與無助。事實上,她一直在等待——等待一個有能力保護她的男人出現。
他沒有些微猶豫,雙臂緊緊環圈在她的腰際,不發一語,讓她在擁擠、喧嚷的寡情城市中,能享受到一絲象徵安全感的體熱。
「這位小姐,昨天曾經來過一次。」年輕的老闆回答:「我的印象很深刻。因為她的步伐有點搖搖晃晃的,身體好像相當虛弱的樣子。她在離開時,頭還重重地撞了門一下……」
「我www.hetubook.com.com找了妳……找了妳好久……好久……好久……」
「妳住在哪裡?」
劍向的唇齒微動,聲音漸低漸沉,只剩下混亂的氣息吹吐在織梅的後頸。
劍向很快地在她腳步晃跌前扶住她的身體,他發現織梅的臉色蒼白茫然。織梅對他苦澀地微微笑,然後將頭深深埋進他的胸懷。
織梅並沒有偽稱頭痛,但她一定是藉著這個頭痛的機會,來判斷劍向對她是否一見鍾情。這是她保護自己的方法。劍向在偵搜的工作上,具備了百發百中的第六感,而他知道織梅的直覺必然也神準精確。她的外貌固然能吸引各種不同類型的男人,但她最後選中的兩個男人——鍾思造與夏詠昱,即便都其貌不揚,卻無怨無尤地為她犧牲性命,在所不惜。
三點二十分,正是炎陽發揮最後威力的時刻。劍向尋訪過了鹽埕區內三家新開的大型便利藥局,但沒有任何明確的結果。位於大公路距離建國四路交叉口的不遠處,正好也有一家藥房。
劍向心中暗暗發誓,非將這個長久糾纏織梅的陰影掃去不可!
「就是她,」老闆說:「真巧。」
「就在附近。」
「帶我去,可以嗎?」
劍向獃獃的望著逐漸靠近的張織梅,腦中一片空白……張織梅就像是直接穿過液晶螢幕似的,活生生地來到在他的面前。她已www•hetubook•com.com不再是冰冷、遙遠的平面影像。
緊接著劍向閉上雙眼,毅然地用力吸一口氣,將佩戴在身上的那把史密斯威森式M6904半自動手槍,默默地交握到織梅纖弱的小手上。
這時走進門的她,察覺到劍向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
「小吳,你人在哪?」行動電話裡的聲音是立為。
四月十日午後,劍向來到鹽埕區的大公路上。他剛結束了一家五金行遭竊的證人偵訊,整理完筆錄後,立刻利用空檔尋找張織梅。本週起,開始以鹽埕區為範圍展開新的調查。
「老闆,可不可以請你再把剛剛的話重複一遍?」劍向對藥房老闆溫言說:「不好意思,同事打電話來,沒把你的話聽清楚。」
「我們走。」
這並非夢境——立在身旁的藥房老闆、馬路上稀疏起落的引擎聲,都明白提醒劍向,他確實身處熟悉的現實世界裡。
「她只來過一次嗎?」他的聲音微顫。
劍向被織梅突如其來的要求問傻了,他的胸膛亦燃起融燒的熱火。但,霎時劍向感受到一股輕微的戰慄感,他立刻明白了——這是「測試」!
——張織梅出現了!
她一定拒絕過許多虛情假意、貪圖美色的男人,因為這樣的男人會在大難來臨前退卻脫逃。劍向當然不會是這樣的男人,但他也必須以織梅預想的方式來回應她,否則她將和_圖_書在下一秒中消逝遠走。
隨著調查範圍距離分局愈來愈遠,劍向發覺所能利用的餘裕也愈來愈有限。即便是單純的小案件,也由於心有旁騖而進度遲滯。劍向心底明白,這讓分局的同事對他的行為深感不解,對他的態度亦倍加疑慮。
「普拿疼。」
經過這麼漫長的找尋,劍向只感覺身體已失去所有的力氣,不得不抓握織梅的肩頭才站得住腳。縱使蓄積多時的戀慕情潮總可得以化為千言萬語,他卻一句客套的問候都說不出口,只是如同意識逐漸模糊般,不停在織梅耳邊重複喃喃細訴著這段既像呻|吟又像夢囈的句子。他倆的臉頰輕輕碰觸,劍向清晰地接收到對方因手足無措而灼燙的體溫。
——鍾思造被殺了,夏詠昱也被殺了……他們都保護不了織梅,於是她只好不停地逃跑,不停地尋找下一個避險的依靠。織梅太膽小、太害怕了,以致她只好以己心珍美的愛情,來換取對方提供的安全感。
「我差點忘了,妳剛剛沒有買藥——」
劍向觸著織梅溫熱的臉頰,思緒漸漸平靜。他聽到她的呼吸均勻規律,不再啜泣,彷彿也已然鎮定地準備與身旁的陌生男人一起面對未知的挑戰。
「老闆,當時你有沒有注意到這個女孩子往哪一個方向離開?」
「我想,應該是往七賢路那邊吧!」
他必須以實際的行為,讓織梅相信她已m.hetubook•com.com獲得愛情的保證。
「什麼?我聽不太清楚……」
「你……」織梅的語氣十分虛弱,她隨即沉默了。
劍向低著頭,款款凝視著織梅仰望的臉,眼神中透露了無盡的迷惑與徵詢。她的右額有一塊小小的深色淤痕,是昨天在這裡撞傷的。倏地,劍向忽然抱住了她裸|露的雙肩,下巴緊緊靠住,織梅對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但她沒有掙開。
「好。」織梅頷首,但她突然頓住。「對不起……我的頭很痛……」
「我好累……」
他們初次偶遇的對話極少,但兩人內心的渴望互補相合,是以無需言語交流,就能夠靈犀領會。西藥房的老闆在一旁看了這對男女邂逅時的耳鬢廝磨,以為他倆結識已久,而且很可能早超越刑警與證人的關係,便聳聳肩決定不再打擾他們,自顧自地拿起櫃台邊的遙控器,將電視的音量調高。他甚至沒有提出「小姐,來買什麼藥?」的問題。
「局長要你趕快回來。他說,你昨天那份結夥搶劫案的報告有問題——事實上,局長的說法是『滿紙胡言亂語』。對了,你也還沒有回報五金行竊案的進度……」
然而,就算劍向的直覺告訴他,兩人的關係明顯含藏著如此的詭詐,他還是無法抑制對織梅瘋狂的愛戀。縱使是夏娃,也曾受過蛇的勸惑,誘逼亞當吞下禁忌的果實——但這並無損於夏娃對亞當摯誠的忠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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