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關心他,而他居然一派輕鬆地笑著回答。
杉下邀野原爺爺和我們一起吃,他說他也買了自己的份,出示了比買給我們的更便宜的小壽司盒。
假設當時——即使經過了十年的歲月,我仍然不時會這麼想。
她向來只對男人說這句話,但是,如今家裏只剩下我和她。她第一次對我說這句話令我困惑,但我還是趕快吞下嘴裏的食物,回答了她。
「怎麼回事?你不是愛我嗎?」
杉下希美,隨處可見的女大學生。我從研究室值班完回家時,好幾次都在公寓外遇見她,只想到這個女生經常早上才回家,卻從來沒有和她說過話。雖然覺得和她認識對我完全沒有加分作用,但因為我們的名字讀音相同,再加上都是在小島長大的,所以產生了親切感。
「謝謝你的邀請。嗯?書房?」
「為甚麼?這不是難得的機會嗎?」
幸好我沒說。如果我說了,杉下就會思考前往世界盡頭的方法,然後,她會一個人去,鬆開抓著我的手。
紅色的火光搖曳,蠟燭漸漸融化了。女人連同燭台一起拿了起來,滴在男人胸前沒有馬賽克圖案的地方。
聽他這麼說,我環視三坪大的房間,發現似乎也可以稱之為書房。房間角落有一張大書桌,上面放著鋼筆和寫到一半的稿紙,旁邊是書架,上面放了五十本文庫本的書。對有志成為作家的人來說,這點書似乎太少了,但誰知道他想當作家有幾分是真心的。
窗外充滿了繽紛的色彩,不時還可以看到會動的東西。
話還沒說完,她又鋸好了一塊。
野口先生除了在工作上很照顧我,還經常邀我去他家,或是帶我去那些政治人物密會的高級日本餐廳或星級餐廳用餐。而且他還對我說,我和他坐在棋盤前對弈時,可以保持平等的立場。
房東爺爺為西崎擔心,也很擔心杉下。
男人又黑又高大,女人又白又嬌小。從外表來看,男人比較強悍,但每次都是男人發出痛苦的聲音。
「所以你會把她交給警察囉?」
我無法呼吸,斷斷續續說出的話已經無法傳入她的耳朵。
「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發生,但假設是透過正當的手續辦理,我覺得並沒有問題。況且,我無意回那座小島,如果為這種小事發愁,怎麼能夠展望世界?」
最糟糕的情況——西崎供稱,他一進門,野口先生就動手打他。當時,他有沒有想反手打開門逃走?
她會用火刑伺候,還是會殺了我?
「好漂亮,真的好漂亮。」
原來這就是「我愛你」。原來他們每天在簾子內都在做這樣的事。我覺得這種行為和舒服無緣,但他們為甚麼都渴望「我愛你」或「我愛妳」?在這個世界上生存,需要「我愛你」嗎?
他進公司後至今曾經被派往三個國家,在每個國家都成功地完成了專案,與同期進公司的其他人相比,他比別人提前升了兩級。下班之後,也和美麗的嬌妻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而且,他老家還財力雄厚,但他不靠老家,而是靠自己的實力出人頭地,這一點更值得敬佩。
但是不知道為甚麼,她那時候觸摸的地方起了雞皮疙瘩,我不假思索地撥開了她的手。
我們決定去杉下家。三個人坐在沒有鋪被子的暖爐桌旁,配著用茶壺煮的茶吃壽司。
「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
已經七點多了,可能是外送的服務生打開的。
女人叫我滾,卻用全身的力氣,雙手更用力地壓我的胸口。如果我打算離開,她一定會殺了我。我閃過這個念頭。
「我愛妳。」
和我同期進公司的好幾個人都問我,是不是靠野口先生的關係進來的?我懶得告訴他們我是靠自己的實力,只回答是在獲得內定後去旅行時,剛好認識了野口先生。
我的目的是要讓杉下坐一次吊車。為了以防萬一,我把浮潛用的配重帶綁在她身上,讓她的重量超過五十公斤。
我選擇抹殺自己的心,變成一隻沒有感情的鳥。
西崎真人。他有一張明星般的俊俏臉蛋,第一天認識他,他就大談特談谷崎潤一郎,說自己立志當作家。幾天之後,他還拿了他最有自信的作品給我。
「不是……嗎?」
到達頂樓後,電梯門開了。我沒有走出電梯,按了四十八樓的按鍵。
我並不是那麼想出門,更不願意為了出門付出火吻的代價。即使在房間中央,也可以看到外面。然而,一片蔚藍的天空是另一個世界,我告訴自己,那是為了遮蓋所有醜陋的東西而掛在窗外的簾子。
「安藤,你現在沒有女朋友吧?」
「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愛我,只是假裝愛我而已。」
還有其他可以為西崎做的事嗎?我在思考這個問題時,才發現自己對他一無所知。有沒有甚麼線索可以瞭解他?
我代替手抖的房東爺爺,用黑色油漆在鋸下的木板上寫了「野原莊」幾個字,晾乾之後,用鐵絲綁在二樓樓梯的扶手上。他們兩個人曾經站在那裏。
為了答謝她,我咬咬牙,邀請她一起去沖繩旅行,享受一下真正的浮潛也不為過。我一開始邀她時,她顯得歡天喜地,幾天後她又提出,既然要去沖繩,就安排一場美好的邂逅。
這樣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地持續著。
她要用火來證明。我掙脫女人的手,躲到了床下。
所以,差不多該告訴我真相了吧!
男人扭曲著臉,發出痛苦的聲音。
杉下也想不出反敗為勝的方法嗎?
「天空中有鳥兒在飛。」
我的能力並非天賜,而是努力的結果。
那時候,我已經開始在找工作了。雖然有幾家化學相關的公司對我有興趣,但想要在世界的舞台上一展身手,綜合貿易公司當然是不二之選,所以我完全不作其他考慮。
我決定讀西崎的小說〈灼熱鳥〉的後續部份。
隨著和野口先生深入交往,我漸漸開始產生疑問:我真的想成為像他那樣的人嗎?因為從野口先生內在所表現出的貪婪,看起來顯得滑稽可笑。
然而,無論男人說得再多,鳥兒也無法理解他的話。他飢餓難耐,卻找不到可以跳入的灼熱地獄。
「把木板遞給我,一直在屋頂上會曬黑。」
我去看守所會面時,隔著玻璃這麼告訴西崎。他對我說:「不要把文學帶進無聊的日常生活。」也拒絕做精神鑑定。
「女大學生真輕鬆啊!」
「妳為甚麼想清洗窗戶?」
「花店嗎?好像很適合,又好像不適合。沒想到你終於想工作了。」
當我因為要搬去公司宿舍而離開「野原莊」時,杉下和西崎為我送行。
「我要吃飯。」
「別那麼計較了,我可以認輸,說實話,輸了反而對我更好。我會把方法告訴妳,當作是妳想到的,妳去偷偷告訴野口先生。」
我親眼看過當女人問:「你愛我嗎?」男人只要回答稍有遲疑,會發生怎樣的結果。銀燭台就滾落在床下,為了避免女人把蠟燭插在燭台上,點火燒身,必須立刻回答她的問話。
他居然用下將棋決定工作上的人事調動。他這種行為讓我覺得有點受不了。我也在候補名單中,這表示不管誰去都可以吧!我看八成是野口先生把我的名字列入其中的。
「我為甚麼要去那種窮鄉僻壤?降職嗎?我絕對不可能犯下這麼大的疏失。」
「我就知道!」
「我也說不清楚啦!」
男人靠在沙發上,把自己的身體交給了女人。女人解開男人襯衫的每一顆釦子,露出男人黝黑的胸膛。男人的胸前是紫黑色的馬賽克圖案。
「那就先說看過那部份的感想吧!你可以分幾次慢慢聊,這樣連細節都可以兼顧到。」
「我也差不多看到那裏,我的感想不太一樣。那個女人的行為固然可惡,但她並不是在找碴,因為像那種情緒激烈的人,即使有來生,也不會想要變成鳥,應該是真的感到很失望。」
拿到西崎作品的幾天後,他問我:「今晚要不要一起喝酒?」那次颱風時,在一起喝了幾輪酒,我覺得跟他合不來,開始看他的作品後,這種感覺更加強烈,所以原本打算拒絕,但他說:「杉下也會來。」於是我就答應參加,因為杉下會準備美味的下酒菜。
「今天就要分道揚鑣了!」喝醉的杉下重複了好幾次這句話。
西崎負責準備葡萄酒和啤酒,我帶了老家寄來的火腿。杉下正忙著把糖醋煎魚和洋芋燉肉這些菜裝盤時,西崎已經開了廉價的葡萄酒在一旁喝了起來。
「你馬上告訴我!」
「這裏很高,如果你掉下去就完了。」
雖然我覺得我是鳥,不會有危險,但還是默默點頭。因為即使當他們滿臉笑容地依偎在一起時,只要男人否定女人說的話,就會立刻被火舌吻身。
灼熱鳥放聲大叫著:
「祝安藤的人生成功!」西崎帶頭乾杯後,我們三個人連續乾了不知道多少杯。
我擔心這句話聽起來像挖苦,立刻看著杉下,她不以為意地往自己的杯中倒了葡萄酒,看著我帶來的火腿包裝所附的小食譜。
因為,我從來沒有發出像那個男人般的痛苦聲音。
然而,結果好像變成這樣了。我原本認為只要不是正面突破的方法都是不積極的手段,直到www.hetubook.com.com現在才發現,達到目標有各種不同的途徑。而能夠想得到有多少途徑,結果也會產生很大的變化。
「我看到『因為我是鳥兒,所以才難以理解嗎?』那裏。該怎麼說呢?我不知道那個女人到底有多美,但那個男人被任性、傲慢的女人牽著鼻子走的故事設定很奇怪。看到小鳥之後,如果問別人知不知道如果有來生,她想變成甚麼,任何人都會回答是鳥。說到底,那個女人就是想玩變態遊戲,無論回答甚麼,她都會找碴吧!讓我覺得懶得理這些閒著沒事做的人,他們高興就好。」
最後那天晚上,他們為我舉行了「歡送會」,三個人喝酒喝到天亮。
「我並沒有這個意思,而是因為你太不會用鋸子了,所以我覺得還是由我來做比較好。況且,這和鄉下人扯不上關係。你看西崎,感覺最不會做這種事的人正在大顯身手。」
在那天之前,我從來沒有看過任何憑自我意志行動的東西,以為自己是和他們有著相同外形的同種類動物,但是,我從未為此感到高興。
「不,我只是有這種感覺。如果不是她,那就是西崎了?」
天上的星星和地下的星星,我覺得地上的星星更美——當時女人這麼講。男人只是回應說,我覺得天上的星星更浪漫。
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這麼屈辱的話。
書架中間那一層放著筆電和印表機。他給我的稿子是打字內容,原來是用這部電腦打的,那旁邊的稿紙是怎麼回事?
如果我發現了,會有怎樣的結果?我會勸西崎別做蠢事嗎?即使他不聽我的勸阻,只要我跟著他,或許就可以避免最糟糕的情況發生。
我抬頭一看,發現西崎單膝跪地,彎下身體釘釘子。就連這個姿勢感覺也很做作,我有點火大,但富有節奏的鐵錘聲聽起來很悅耳。
我走出停車場,繞到大廳。停車場直接通往住戶樓層的門和飯店房間的門鎖一樣,即便沒有鑰匙也可以從裏面走出來,但從外面進去時,就一定要有鑰匙。
當我有意識時,已經和這對男女一起住在這個房間裏了。
「好美。」
我剛說完,房東爺爺便這麼問我。這句話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那家公司就是M商事,也是我的第一志願。我進了營業部,是在理工系的名額內錄用,我認為是憑自己的實力爭取到內定的,但杉下的幫忙也為我增加了百分之幾的成功機率。
只有灼熱的火燄中才有生存。
我似乎能夠體會他的心情。
今天晚上,結果就會見分曉,而且,還當著杉下的面。她會羨慕我被派去連名字都沒有聽過的國家嗎?如果她默默伸手拉我的衣襬,我可以帶她同行。
「要不要下將棋?」
這簡直就像賽跑中想要跑第一名的小孩,在跑的時候拚命亂揮雙手。他不惜用這種手段阻撓別人,非要衝在別人前面。前面到底有甚麼?
事情當然不可能這麼圓滿。天亮了,我帶著祈禱的心情慢慢張開眼睛,立刻和女人四目相接。她的雙眼佈滿血絲。她一整晚都看著床下嗎?還是察覺到我醒來了?
「你說的那是共犯。『分擔犯罪』是指在沒有任何人知道的情況下,自己為對方擔下了一半的罪。既然沒有任何人知道,對方當然也不曉得。分擔犯罪後,自己默默地退出。」
女人站在窗邊對我說。
「我會等她,然後兩個人一起展開新生活。」
他們是不是擬好了甚麼計劃?
「安藤,你真熱血,簡直就是正義的化身。但是,如果是女朋友……只要分手就好了,愛的定義或許就改變了。要是家人犯了罪,你也會報警嗎?既然是家人,或許會影響到你。當你進了一家不錯的公司,感覺前途無量時,你下得了決心拋棄這一切嗎?」
我決定接受他的戰帖。
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
是這樣嗎?我還以為西崎有這種癖好。話說回來,越是閒閒沒事做的人,越會煞有介事地談論一些無聊事。
女人仰望著窗外。
當我用力呼吸後,緩緩地看著女人。她也流著淚,但是,我不認為我的淚水和她的眼淚是相同的。我的淚水是恐懼。她用指尖為我擦去淚水。
文科的人原來會熱中於這種問題,應該討論更有效益的話題吧——
我回答。女人面帶微笑地對我說:「你不必害怕。」有時候,我懷疑女人聽不懂我講的話,我覺得很無趣,但總比像男人那樣發出尖叫聲好多了。
西崎像鳥一樣,全身都是燙傷疤痕。他不敢用瓦斯爐,但烤箱和電鍋沒問題。
那天,女人把籠子拿到窗邊讓我曬太陽。一開始,刺眼的陽光使我張不開眼,我希望回到原來的地方,不久,身體被溫暖的空氣包圍時,漸漸產生了舒服的感覺。當雙眼逐漸適應後,發現外面的風景很美好。
灼熱鳥
當我按門鈴時,杉下走了出來。
我愛妳。這句話是甚麼意思?我一直想,一直想,卻仍然毫無頭緒。一定是因為我生活在和「我愛妳」無緣的世界。除了吃女人給我的三餐以外,心情好的時候唱歌,其他時間都在睡覺。這種生活不可能和「我愛妳」有任何交集。
野口先生叫我七點去他家,但我想瞭解今天的對戰到底對誰更有利,而且,我希望在吃飯前就一決勝負,所以我六點多就到了那棟大廈。
「你知道我如果有來生,想變成甚麼嗎?」
「妳該不會有懼高症,所以嚇得不敢動了吧?」
以為用正攻法就可以達成目標,代表我還太天真了嗎?
「從今以後,這個世界上只有我能夠愛妳。不,以後輪到妳愛我了。趕快告訴我,妳愛我,而且證明給我看,只要妳這麼做,我就可以發自內心地愛妳。」
「任何事都是一體兩面,這不就像兩個國中或高中小鬼去偷了東西後,再狼狽為奸地一起逃脫時覺得更刺|激一樣嗎?這根本是低水準的愛,真受不了。」
杉下搶過我手上的鋸子,不到一分鐘,就完成我花了五分鐘才終於鋸了三分之一的工作。西崎拿著木板,沿著架在二樓走廊上的梯子爬上屋頂。
杉下看著西崎。在我和杉下爭辯時,好吃的壽司轉眼就被吃光了。他這種時候為甚麼不吃小黃瓜?
我還是聽不懂他在說甚麼,電梯到了四十八樓,西崎一如往常,一派輕鬆地走出電梯。我搭電梯直接上了頂樓。
解脫的日子突然來臨。
「人。搞不好希望別人說,即使有來生,仍然希望妳還是妳。」
最後,我所做的事就只是把杉下鋸好的木板遞給屋頂上的西崎而已。完工的時候,野原爺爺為我們買了壽司回來。他買的似乎是宴會套餐,所以要三個人一起吃。
當她全部撫摸完後,從脫下的男人襯衫口袋裏拿出打火機,點亮了玻璃茶几上,豎在銀燭台上的紅色蠟燭。
「對不起,我是不是讓你感到難過?」
我說出了之前就很疑惑的事。
我記得差不多在這個時間,男人消失了。
但是,我沒有任何消息可以讓他安心。我想起西崎曾經立志當作家,順便問了爺爺知不知道〈灼熱鳥〉。房東爺爺回答說:「不知道。」但他問我是怎樣的內容,於是,我簡單地告訴他故事概要。
「原來如此,真耐人尋味。女人想要別人怎麼回答?」
她說著遞給我一杯水。我大口喝了起來。
「安藤,假設你回到老家,突然有陌生人來說從今天開始要住你家,請你搬出去,你會怎麼反應?對方將高級梳妝檯搬進你房裏,把你的東西統統丟到走廊上,你會作何感想?」
杉下和西崎都知道我在酒吧。
女人大叫著:「我饒不了你!」雙手用力拍床。我很瞭解,即使她拍一整個晚上也不會累。床下滿是灰塵,無法順暢呼吸,我被嗆到了,但是為了擺脫恐懼,我只能睡在床下。我閉上眼睛,捂住耳朵。
只要我這麼說,女人就會喜孜孜地把飯端上來,通常在我開口之前,她就已經準備好了。
那種動物張開雙手,穿越天空。原來那是鳥兒。我看著自己的手,白白的小手。每次看著眼前的男人和女人時,我總是納悶為甚麼只有自己這麼小。原來我們是不同的動物。
持續了一整晚的暴風雨之後,變成了連綿細雨,女人躺在床上無聲地啜泣,也許是因為她叫了太多次男人的名字,把喉嚨叫啞了。時序正進入秋季,窗外也下著彷彿永遠不會停歇的冰冷雨滴。
痛宰杉下。原以為只要瞭解走棋的方式,就可以立刻把杉下打得落花流水,沒想到我完全敵不過她。雖然西崎常說:「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了競爭對手。」但我已經漸漸學會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男人把紅色蠟燭插|進桌上的燭台,點了火。他把一隻手放在火上,確認火燄的溫度,然後拿起燭台——壓向背對著他的女人臉頰。
還有另一件事,也是因為杉下的邀約,我才開始學習。
「景色果然完全不一樣。我住的小島位於瀨戶內海,站在海岸邊望向遠方,可以看到很多小島嶼。那感覺不和*圖*書像是大海,而是河流,搞不好還是城堡的外護城河,沒有一望無際或寬闊的感覺,而是一種封閉感。但是站在島上的最高處,可以鳥瞰浮在海面上的島嶼,望見遠方的地平線,就能瞭解自己所站的位置。啊!我的腳下和世界的盡頭連結了,這是我生存的能量。真的很謝謝你。」
「怎麼?原來你也一樣。」
「這個家以外的地方充滿了醜陋的東西,你不可以去看那種東西,你在家裏等我回來。」
「即使這樣,你的肉體也不會感受到疼痛。我為了你,忍受了好像全身撕裂般的疼痛。」
杉下有男朋友?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再說,他今天也會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杉下,妳很有慧根,只讀前半部份就悟出了這個故事的主題。妳這麼瞭解我,該不會對我有意思吧?」
「所以在五十公分的地方剛好有樹結嗎?又不是在做城堡的模型,遇到這種情況,稍微偏一點有甚麼關係?」
「那就證明給我看。」
她低聲呢喃。慘了。我閃過這個念頭,但為時已晚。
「對不起,因為這陣子太忙了。」
睡著時向來一動也不動的女人從被子內側伸過手,撫摸著我的身體。這並不是她第一次撫摸我。在讓我入睡時,在聽音樂時,在沒有特別的事、只要她心情特別好時,女人都會撫摸我的頭,我並不討厭她那樣的撫摸。
每個週末上兩次課,四天就拿到了浮潛執照。
我睡在女人身旁、吃飯,當她問:「你愛我嗎?」時,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愛妳。」在聽音樂時,當她問我:「你喜歡哪一首曲子?」時,我回答:「第三首。」她說:「我也是。」眯起眼睛撫摸我的頭。
不過,這或許也是一種途徑。我差不多可以贏杉下了,而且即使輸了,代價就是可以拿到前往世界盡頭的門票,這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嗎?
她都是聊這些無關緊要的事。當時,也是在不經意的情況下聊起了那件事。
為了野口貴弘。
「西崎又去投稿,結果又在第一階段就被刷下來了。」
但是,那時候我無法那麼做,因為隔著撕破的簾子,可以看到女人的背仍然在顫抖。女人穿了一件藍色蠶絲襯衫,襯衫的光澤隨著她後背的顫抖微微起伏著。悲傷的舞步。我看著她的背影,忍耐著飢餓。
「我並沒有甚麼了不起的專長,所以我並沒有否定你的意思,也覺得你會讀書、會踢足球很了不起。我覺得你應該可以進大公司,活躍在世界舞台上,完成你的夢想。但是,光靠這樣能夠在世界舞台上大顯身手嗎?如果在日本,我應該會輸給你,但如果在無人島或是偏僻的地方,我應該可以反敗為勝。」
門鏈打開了。
被撕爛的淡紫色簾子已經換上了新的淡藍色簾子,她也特地為我準備了柔軟的枕頭。
杉下把切成厚片的火腿裝在盤子裏拿了進來。西崎拿起一片,吃得津津有味。
我第一次說這句話,她聽得懂嗎?我不安地看著女人,她眯起那雙腫得只剩下一半的眼睛,露出滿意的表情。太好了,她聽懂了。
如果我沒有在「野原莊」度過學生時代,我一定會發自內心地尊敬他。成功者需要百分之五的才華和百分之九十五的努力,要以久經磨練的能力為武器,在任何時候都正面迎戰。周圍那些能力差的人都是讓自己走向成功的棋子,只有不惜努力的人才能自如地操控這些人,開拓世界。
我把茶杯重重地放下,但西崎不以為意,一派輕鬆地繼續說:
從我懂事的時候開始,就發現自己的能力比周圍的人更優秀。島上有些老人稱我為「神童」,但我知道這並非事實。
女人離開窗邊,向男人逼近。她跪在男人的腿上,雙手夾住他的臉。
讀完之後,我拜訪了西崎的老家。
「已經有人來找他談過,但野原爺爺拒絕了。」
西崎改成單手拿著玫瑰花束,他穿著黑色圍裙。
「對,我發自內心希望你這麼做。」
杉下舉杯和西崎乾杯,廉價杯子的碰撞聲音聽起來也很空虛。
你愛我的證據比我想像中更美。
是杉下打開的嗎?我還以為她會被野口先生提早叫去家裏,在裏面那個房間思考攻戰方法,但也可能她受邀上門的時間和我相同。
這座小島就算在全國天氣預報中,也會從地圖上省略。在這座小島上,蓄積的能力根本無用武之地,在需要更進一步努力的遼闊世界中,不斷自我挑戰是我這輩子的目標,也是人生的意義。
那個人就是野口貴弘。的確是「美好的邂逅」,因為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遇見我奮鬥目標的理想人物。
那個男人還活著嗎?
我透過親戚找到了一位名律師,請他為西崎辯護。西崎叫我別多管閒事,但我一再堅持,最後他終於答應:「那就在不會給你的經歷留下污點的範圍內拜託了。」
女人嫣然一笑。
「——西崎,〈灼熱鳥〉進入第幾階段審核了?」
杉下是鳥。
五十二層樓大廈頂樓的酒吧位於離地兩百公尺的高度。但是,無論站在再高的地方,只要有東西擋住視野,就無法認為自己的腳下通往世界的盡頭。告訴我這句話的人此刻正在四個樓層下方的狹小密閉空間內,坐在將棋盤前。
他說著也給了杉下一份。我覺得他輕視我們這種鄉下出身的人,心裏覺得很不舒服,但是,基於同住一個屋簷下的情誼,我還是看了前面幾頁。
是西崎,他雙手捧著紅玫瑰。
「是嗎?所以連第一階段都沒通過。你辛苦了。」
「等一下。」
原本以為從前住的公寓可能已經消失不見了,我不抱任何希望,但發現「野原莊」依然如故,房東爺爺也健在。在樓梯下方鋸木板的爺爺一看到我,就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著光禿禿腦袋上的汗水,笑著問我:「安藤,最近還好嗎?」九十多歲的爺爺還記得十多年前住在這裏的冷漠學生,這件事令我感到很高興。我問他:「你在幹甚麼?」他回答說:「在做新的看板。」我想起了往事,決定幫他。我和他聊著那次颱風很可怕,回想起自己在這裏住了四年,幾乎沒有跟房東爺爺聊過天。
「真有趣的解釋。」
我在鋪在榻榻米上的地毯一角坐下來時,杉下拿了杯子給我,問我喝葡萄酒還是啤酒,我回答要喝啤酒,西崎便從冰箱裏拿出氣泡酒,為我倒了酒。
女人用濕手帕捂著紅腫的眼皮。她一定忘了我,只是起床冰敷眼皮時,順便想起了我。但是,如果女人也和男人一樣離開這個家……
「當然。妳……想要當鳥吧?」
「是嗎?」
「我很感激妳,發自內心地感激妳……我愛妳。」
杉下,還剩不到一個小時了,如果妳不趕快想出來,世界的盡頭就會離妳而去囉!
男人流著淚,緊緊抱著鳥兒。
「我會陪她去自首,而且儘量幫她。」
「沒聽過,聽名字像是在中東那一帶。」
我以為自己基本上是瞭解杉下的,但她總是聊現在和未來的事,從沒聊過認識她以前的事。
「我在打工啊!我要送去野口家。」
雖然我只讀了一部份,但這種故事看了也沒甚麼幫助。不知道是不是和作者的性格有關。我認為人生中最重要的就是努力和進取心,但在故事中完全感受不到,代表西崎也不具有這些要素。
奈央子的外遇流言四起時,野口先生開始把她囚禁在家裏。我覺得裝在門外的鏈條正是代表了野口先生自己,他想保護他努力得到的一切。被野口先生關在家裏的,應該是他的自尊心。
「不用,別烤了。火腿直接切來吃就好了,高級火腿直接吃就很讚。」
女人用哭腫的眼看我大口吃著三天來的第一頓飯。
「杉下,那對妳來說,愛又是甚麼?——我換一種說法,妳認為極致的愛是甚麼?」
「真好,你一開口就問我稿子的事,杉下一來就在說要考浮潛證照的事。」
他們卻沒有這麼做,因為門外鎖著門鏈。
他緊張地換了雙腿的姿勢。
「對不起。」
「對,對,原來你也知道。」
只有笨蛋和煙霧才想往上走。我忍不住說這句話調侃她,所以沒有問她這麼想站在高處的理由。
颱風那天,我不是在這裏認識了你們嗎?
我要死了嗎?
「我愛妳。」
「他在這裏已經住了幾十年,別人說要買他的地,他也不可能就這樣輕易答應。」
糧食在烤箱內。
原來鳥也會流淚。
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
這是我們第一次在西崎房裏喝酒。
「你愛我嗎?」
——十年後——
女人發出慘叫聲,當場倒在地上。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已經抹殺了自己內心的鳥兒只知道女人的心已死。
我沒那個閒工夫,更沒有錢。由於我必須不定期在研究室值班,所以沒有打工,雖然生活無虞,卻沒有多餘的錢玩樂。況且,杉下不是勤勞的大學生嗎?之前我還為這件事道歉,結果她到頭來還是只想到玩。
逃脫。西崎說,他用燭台毆打野口先生後,因為被杉下看到了,所以他無意逃走,但他們當時應該可以商量一起逃走。
作品的標題是〈灼熱鳥〉。
我也一樣?我看了一下杉下。
「對,分道揚鑣了!和*圖*書」西崎也每次都附和。
但是,我完全不感到寂寞,因為我很期待即將可以證明自己的能力。我抱著堅定的信心,一定要比別人更早出人頭地,邁向人生的下一個舞台。
剛離開籠子時曾經覺得寬敞的房間,漸漸令我感到狹小。女人偶爾會外出,但從來不帶我出門。
「你為甚麼老是要鋸有樹結的地方呢?」她把鋸子搶了過去。
「西崎,你會釘釘子嗎?」
「從今天開始,你自由了,你可以去任何你喜歡的地方,然後忘了我們。但是,千萬不要以為自己被拋棄了,因為你是兩個追求極致愛情的男人和女人生下的孩子,那種愚蠢的行為不是愛的證明,你才是。」
「這和杉下有甚麼關係?」
如果有時間的話,我不置可否地敷衍了一句,沒想到後來因為下棋輸給她而借酒澆愁時,決定要去她打工的那家清潔公司面試。
杉下嘀咕道。姑且不論西崎,我原本還以為至少杉下是腳踏實地的人。雖然這種辯論無聊透頂,但正因為如此,我更應該駁倒他們,不能讓他們小看理科的人。
男人回來了。男人跪地磕頭,向女人乞求繼續愛他。鳥兒用毛毯裹住身體,躲在房間一角靜觀其變。
由於一直是好天氣,所以沒有察覺,但之前颱風時,似乎把屋頂颳走了一部份。我去住在公寓一樓最裏面那一間的房東爺爺家,請他找人來修理,沒想到他自己拿著工具箱準備爬上屋頂。他不找人來修嗎?我被嚇到了。八十多歲的爺爺萬一有甚麼三長兩短,我可擔當不起,便向他借了工具要自己修補。
這時,我才發現這個女人是我賴以為生的依靠。
西崎突然臉色大變。我抬頭一看,發現杉下用叉子叉著火腿兩端站在瓦斯爐前。
我搭電梯前往頂樓,走出電梯時才發現把手機忘在車上了,於是又搭電梯回到一樓,從通往停車場的直達門走了出去。我把門敞開著,拿了手機後,再從那道門進來,走向電梯——在那裏遇見了意想不到的人。
我希望成為這樣的人。
靠在房間中央皮沙發上打瞌睡的男人跳了起來,坐直了身體。
「我上國中之後就沒用過鋸子,這怎麼能怪我?不是所有鄉下人都擅長敲敲打打的。妳只不過剛好會而已,就這麼神氣嗎?」
男人為甚麼又回來?鳥兒完全無法理解,難道他忘了火燄的灼熱嗎?
雖然腳下不穩,但杉下絲毫不覺得害怕,她面向外側站得筆直,凝望著遠方。
他簡直是在貶低我的人生,太令人生氣了。我只不過不會用鋸子而已,說話有必要這麼絕嗎?號稱要當作家,連工作也不找,整天碌碌無為的傢伙根本沒有這種權利。
杉下大聲叫了起來。我第一次看到她這樣子,她為甚麼這麼認真?就在這時,身穿制服的警官從電梯走了出來。
我打算以後只要有空,就會隨時回來看他們,所以覺得他們太誇張了,難道三人中有一個人踏上工作崗位之後,氣氛就會完全不一樣嗎?有人說,學生時代是「人生的暑假」,的確,小時候每次在八月三十一日時,就有這種心情。
在和野口先生對弈連續四敗後,年底和杉下下棋時,我意外地贏了她,很令人開心,但她一定努力地思考反敗為勝的方法。我也誘導了野口先生走到相同的棋局,最終一戰就要以此定勝負。
我來到頂樓,坐在酒吧窗邊的座位上,點了咖啡。離地兩百一十公尺,無論站在多高的地方,窗外的景色都只是整體的一小部份。
「如果她要坐牢呢?」
所以,我要為連第一階段篩選也沒通過的作品浪費寶貴的時間嗎?我想,我不會再看後面的內容了。即使現在和他們坐在一起,我也覺得是在浪費時間。
我是鳥兒。
但是我不得不說,完全派不上用場的是我。
「你可以在履歷表上寫你有參加公益活動啊!而且,你想進的那家公司也是贊助商。」
「……輸了反而對你更好?甚麼意思?」
雖然我告訴自己不要再和他們見面了,但幾天後,我又跟西崎、杉下一起修理漏雨的屋頂。
她在說我嗎?男人經常對女人說「漂亮」這兩個字,但女人有時候也會講,她會看著男人送她的花或小石頭說這句話。我或許也是男人送給她的禮物。
「很遺憾,你太俊美了,我放棄。而且,即使我能想像得出你是怎麼想的,也不代表我和你的想法相同,我也不覺得故事中的男人就是你的化身。」
「我可是消息通。反正我無家可歸,也很喜歡這裏,雖然沒辦法像杉下那樣做菜給爺爺吃,但多少可以幫忙照顧爺爺,很希望他可以堅持下去。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安藤,大家多多團結嘛!我的截稿期快到了,先走一步。只剩下你們兩個人時,要記得向她道歉。」
「可能是對『世界』的定義不同。安藤所說的世界,應該是美國、英國這些在兒童套餐上插旗子的那些先進國家。反正安藤以後應該會在這些國家大展身手,也沒甚麼不對。」
「那稱不上是愛,最多只能稱為自戀。如果默默地袒護對方的罪行,對方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犯了罪,永遠都是一個糟糕的人。如果是我,即使我女朋友犯了罪,我也不會袒護她。這種做法是錯的。」
「真高興,但是你光用嘴巴說,我已經無法相信了——你要證明給我看。」
雖然我還是很氣,但覺得自己的確有需要反省的地方,於是向杉下賠罪。杉下也為自己說話口無遮攔道了歉,接著若無其事地改變了話題。
即使討好房東爺爺也不會有甚麼好處。我以前就是這種人。案發之後,為了幫西崎送衣物到看守所,我曾經來過幾次,也沒有特地拜訪過房東爺爺。
西崎是想知道我們的感想,才找我們來喝酒的嗎?雖然我之前有隱約猜到了,但又覺得他對於自己寫的小說這麼敏感的東西,可能不太願意當面聽別人的想法。眼前這張漂亮的臉蛋卻露出了興奮和好奇。原本以為人的價值觀大同小異,但顯然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我以前就隱約知道女人想要的答案。當我聽到男人小心翼翼地字斟句酌著說出答案時,曾經數度感到失望,「唉!又答錯了。」我甚至懷疑男人連這麼簡單的答案都不知道,該不會是他喜歡被火烤,故意說錯答案吧!
「不必擔心,我的手很靈巧。」
女人撫摸著我的頭,我慢慢喝水,感受著來不及充分咀嚼、卡在喉嚨的飯粒流入體內,覺得這樣很好。
父母完全不反對我趁高中畢業後升學的機會離開小島。他們都在島上的公家單位工作,經濟方面沒有問題,但我是長子,家裏還有一個妹妹,我擔心他們會要求我畢業後回到島上。然而,他們在為我送行時說:「我們不會叫你不要回來,但你也沒有義務回來。」
我渾身顫抖著。
但是,日子一久,我越來越眷戀當年和他們在破公寓一起喝酒閒聊的日子。
「所以你才想要救奈央子。在遭到野口先生毆打時,喚醒了你對往事的記憶,你得了這種病,應該接受精神鑑定。」
即使在玩將棋這種遊戲時,每當他快輸了便要求休戰。他以為我不知道他在下次繼續下棋之前,會去向杉下討教嗎?
「安藤,歡迎來我的書房。」
只有我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
我曉得房租很便宜,但和一個開車上下學的同學聊天,得知他所租的大樓停車位月費——那裏距離都心的學校有一小時車程——都比我的房租貴時,我才真正嚇了一跳。
男人抱起了女人。
「不是。我在想,如果可以住這裏就太棒了,因為我喜歡高的地方。其實我會在這裏打工,是希望清洗大樓的窗戶,但公司錄用我之後才說女生不能清潔窗戶。我好說歹說,他們才答應我體重超過五十公斤後,讓我搭一次吊車,但我不管怎麼吃都吃不胖,現在已經放棄了。」
如此一來,女人就會變得無限溫柔。
我放聲大叫著,彷彿這是解除痛苦的咒語。溫熱的液體流出眼眶。在此之前,我以為只有女人的眼睛會流淚。
西崎,原來你就是那隻籠中鳥。
清潔公司當場錄用了我。那家清潔公司採取登記制,時薪很高。首先,我參加了幾次清潔公司的日常業務,也就是清掃交屋前的房子或深夜打掃辦公大樓,公司也曾經動員所有登記打工的人員,把五十層樓新屋的每個房間都打掃得乾乾淨淨。那天,我和杉下兩個人正在打掃頂樓房間的客廳,打蠟速度比我快一倍的杉下茫然地站在窗邊。
她神色慌張地對我說:「不要進來。」是野口先生叫她來的嗎?真讓人受不了。
我不知道簾子內發生了甚麼事,聽著男人聲嘶力竭的聲音,我思考著這句話的意思。
「西崎,你是用手寫的方式寫稿嗎?」
「分擔犯罪。」
「是為了保護重要的東西。」
「西崎,我猜那個女人自己心裏也沒有答案。不管別人有沒有說對,她都認為接受這種不合理的要求才是真愛。」
浮潛的事又不了了之了嗎?
我也希望加入他們。
這件事必須歸功於杉下。
「我對你充滿期待,但如果和圖書你一次也贏不了我怎麼行呢?對了,你聽過XX這個地名嗎?」
這時,杉下又鋸下一塊木板交給我。
西崎在電梯裏向我提到杉下說的分擔犯罪確有其事,還說我也會見到那個人。他指的是成瀨吧?那個人很不錯——這代表西崎也認識成瀨。
如果不證明給她看,應該無法得到她的原諒。即使我再度閉上眼睛,也無法改變任何事。
杉下事不關己地說完後站了起來,拿著我帶來的火腿走向流理台。這代表我駁倒她了嗎?我有點搞不清楚狀況,西崎遞給我一根芹菜。
杉下曾說,極致的愛是「分擔犯罪」。西崎曾經暗示,那個人是成瀨,但這十年期間,他和杉下才是這樣的關係。
我掛上了門鏈。
烙在白淨身體上的醜陋燙痕數量並不是愛的證明,而是鳥兒吃飯的次數。鳥兒提供愛的證明,向女人交換三餐。當空腹達到極限時,鳥兒基於生存的本能,跳入女人準備的火中。
既然如此,他們為甚麼沒有聯絡我?
「對不起,全都怪我。我無法承受她的愛,只能放棄,沒想到處罰落在你身上。」
西崎是鳥。
「我才不像妳整天遊手好閒,而且我的擇偶條件很高。再說,我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輕易改變自我意志。」
「妳希望我這麼做嗎?」
「西崎,你為甚麼會在這裏?」
也許我看野口先生的目光漸漸變得和西崎一樣了。當時,我無論在工作還是私生活之中都陷入了瓶頸,當然會覺得生氣。
我一看到男人的胸膛,立刻覺得奇醜無比。女人眯起眼睛,用指尖仔細撫摸著那圖案,彷彿在欣賞藝術作品。
案發後,律師曾多次拜訪西崎的老家,請他父母幫他。他母親說不想和他有任何關係,遲遲不願開口,但他父親承認西崎在幼年時期曾經遭到虐待。因為西崎的母親臉上並沒有燙傷疤痕,所以那篇小說並不是完全真實描寫,但我堅信,西崎就是那隻鳥。
但是,必須小心「你愛我嗎?」以外的問題。無論回答得再及時,如果不是女人想要的回答,她就會立刻大聲叫喊,要求「證明給我看」,開始備火。
「安藤,你一直對著樹結的部份鋸,刀刃會鈍掉。你不是讀理工的嗎?」
杉下提議,為了激勵流產後情緒不穩定的奈央子,請著名餐廳將餐點外送到府。野口先生欣然應允了——真是這樣嗎?
野口家大門深鎖,裏面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我伸手想按門鈴——但隨即住了手。
聽了杉下的建議後,我在履歷表的「其他」欄內順手填了這些內容,沒想到面試時,面試官一直問我這件事,令我十分驚訝。我結合原本以為會減分的老家小島以及東京灣的清掃工作,大談特談了海洋環境問題。
他假裝是可靠的上司,和我下棋時卻對我說:
「你獲得內定的那家公司有一個人是珊瑚保育團體的會員,他在部落格上提到,不久之後要去石垣島進行私人旅行,我們可以配合他的行程。他的興趣是將棋,你不覺得可以和他成為朋友嗎?」
因為野口先生不僅是我,更是所有新進員工都很嚮往的理想上司。
女人尖叫起來,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男人的表情也凍結了。
我去買煙。那天早上,男人出門前留下這句話。
「野原爺爺為甚麼不把這裏賣掉,去住那種有專人照顧的大廈房子呢?這棟房子雖然很破舊,但土地應該很值錢吧!」
男人讓女人躺在床上後,走向鳥兒。他輕輕掀開鳥兒裹著身體的毛毯,倒吸了一口氣。鳥兒渾身都是紅色馬賽克。
我告訴櫃檯人員,我和野口先生約在酒吧。櫃檯小姐似乎認識我,沒有打電話到野口先生家通報,就直接讓我上樓了。
但是,在人口不到三千人的小島上,無法得知努力獲得的成功可以把我帶向何方。我只知道一件事,如果不離開小島,一切都是空談。
「我饒不了你!」
「安藤,好久不見。你不遲到是好事,但是不是太早了?」
她說完就鎖上門離開了。我身材矮小,也沒有力氣,不要說沒辦法打開門鎖了,甚至無法轉動門把。如果窗戶打開,我這隻鳥可以飛去外面,但女人出門時會把窗戶也鎖起來。即使她在家時,也禁止我獨自走到窗邊。
「好了,好了,你不用那麼急著回答。如果不把飯粒吞下去會卡住喉嚨,來,多吃點,也可以再添飯。今天我做的都是你喜歡吃的菜。」
「怎麼回事?」
女人搖搖晃晃地坐了起來,掀開被子,雙手按住我的胸口。
「安藤,我來鋸木板,你拿這個去屋頂釘起來。啊,你好像也不太會釘釘子。因為沒有多餘的,我看還是交給西崎好了。你乾脆去準備午餐,啊,你也不行,上次還把魚乾烤焦了,而且用的還是烤箱——安藤,在眼前的狀況下,你到底能做甚麼?」
「不,是野口太太,因為一些奇妙的緣分。對了,安藤,我發現一件重大的事。以前杉下曾經說過,極致的愛就是分擔犯罪,原來確有其事。你等一下也會見到那個人,那個人很不錯,敬請期待吧!」
聽父母這麼一說,我反而更強烈地認為不能增加他們的負擔,所以,我租了屋齡已有七十年的木造兩層樓公寓的房子,除了上下學方便以外,唯一的優點就是能夠遮風避雨。「野原莊」——名字聽起來很不錯,其實是用房東爺爺的姓氏「野原」命名的。
我希望這一切都是夢,希望醒來時,像平常一樣躺在柔軟的床上。身旁那個女人維持和上床時相同的姿勢沉睡著。我希望可以這樣,我祈禱會是這樣——
女人回頭看著男人。
那個皮膚黝黑的男人身上留下了紫黑色的燙痕,但你的白淨皮膚上會出現紅色的燙痕,你看,這個還是心形的。當你全身都留下愛我的證據時,我才願意相信你對我的愛是真心的。
「就是在那一帶,有人計劃在那裏建一座世界級規模的太陽能發電廠,雖然還不知道能不能接到這個案子,但公司決定相關部門各派一個人過去。安藤,怎麼樣?我們下五局,如果你一次也贏不了我,你要不要去沒有電、也沒有瓦斯的地方修行?」
我很想問杉下,那她想不想站在世界盡頭最高的地方?但突然吹來一陣強風,杉下晃了一下,當她站穩時,再度凝望遠方,不過,一隻手牢牢抓著我工作服的衣襬。
「我又沒有說是現在,但是,人早晚會死,我是說死了以後。你這麼愛我,當然知道吧?」
這種疏離感是怎麼回事?我在這裏遇到西崎絕非偶然,他一定和杉下兩個人策劃了甚麼事情,而且是在野口家執行,但為甚麼完全沒有告訴我?
雖然公司內傳聞,奈央子的外遇對象是一個長相很俊俏的男人,但即使在電梯裏遇到了,我仍然做夢也想不到西崎就是奈央子的外遇對象,他打算帶奈央子私奔。這裏又不是鄉下的小島,東京的帥哥多如牛毛,即使聽見傳聞時沒想到,但在電梯遇見時,不是應該會發現嗎?
「安藤,如果你有興趣,要不要一起去浮潛?」
西崎最後吃了一塊鮪魚腹壽司,走了出去。
當我稍微長大後,女人把我從籠子裏放了出來。雖然我晚上仍然被關進籠子裏,但她允許我坐在桌旁吃飯,也可以自由在房內走來走去。所以,當「我愛妳」開始時,我就會躲在床的角落裏,不想看他們在做甚麼。
「你們應該可以理解我的作品。」
男人離開的幾天後,女人把我放出籠子,我睡在她身旁。
「我是理工學院化學系的。」
「另外,杉下清晨回家是去打工。她不是在特殊行業打工,而是靠體力做粗活。她想考浮潛證照也是為了打工。野原爺爺常說,希美很拚,不想給父母造成負擔。杉下和爺爺是將棋的棋友,我和爺爺是泡茶聊天的茶友,在我們當朋友之前,我就聽說了很多關於杉下的事。順便告訴你們,野原爺爺的父親是木工,這棟公寓就是他父親蓋的。在戰爭期間,他和母親兩個人一起守著這棟公寓。之後,他結了婚,雖然膝下無兒女,但他把這裏的房客當成自己的孩子。總之,爺爺的人生都在這裏,野原奶奶十年前死了,對爺爺來說,即使上了年紀,也不能賣掉這裏。杉下,我沒說錯吧?」
其他同事都很羨慕野口先生對我的特別關照。
杉下可能是從窗戶看到我在修屋頂,提出她要幫忙,說是「答謝上次颱風時,你收留我」。西崎也走了出來,老實說,我覺得他們兩個人都幫不上甚麼忙。
在我入住的第三年秋天,一場大型颱風登陸時,這棟租金便宜的破公寓淹水了,屋頂被吹走了一大片,我也因此認識了他們。
「我愛妳。」
「你別想騙我。」
他們有共同點,彼此也瞭解這一點嗎?只有他們能夠相互瞭解嗎?
我仍然對西崎就是鳥這件事深信不疑,但是,房東爺爺第一個想到的卻是杉下。之前在沖繩看到杉下穿泳衣時,她身上並沒有傷痕,和她一起聊關於〈灼熱鳥〉的感想時,氣氛也不會很凝重。
「我也愛你,我發自內心深愛著你。」
「只有站在四周空無一物的地方,才會真實地感覺到自己站在高處。」
野口先生在停車場租了兩個車位,我開車去的時候,可以停在住戶停車場。我hetubook.com•com在那裏打電話給野口先生,他語氣慌張地叫我去頂樓酒吧等他。
「我寫稿都用手寫,因為靈魂沒辦法完全進入電腦。但是,最近投稿都規定要用電子檔或附上磁片,所以我在手寫之後,再用電腦打字謄寫。也因為這樣,我可以把稿子印給你們看,徵求你們的感想,也有好處啦!其實除了投稿以外,這是我第一次給別人看。雖然我們才認識不久,但我總覺得你們應該能夠瞭解——結果怎麼樣?」
我原本打算中途找時間下樓打開的,西崎到底是怎麼離開的?野口先生看到陌生人被門外的門鏈關在家裏,會感到尷尬嗎?最好他從此改變心意,拆除那條門鏈。
清潔公司負擔了七成學費,第二週就派我們去清掃東京灣,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我好像上當了,為了夏天去沖繩浮潛,最後還受杉下之邀,在珊瑚保育團體登記為義工,問題在於能不能擠進名額。
他怕火。
杉下問。
「如果這樣可以讓妳相信的話。」
還要再燒幾個地方,才能擺脫灼熱的地獄?那個時候,鳥兒還活著嗎?
雨一直持續到翌日早晨。安靜的房內聽到的雨聲和從窗戶灑入的柔和光線,讓我從淺眠中醒來,發現肚子餓了。那時候,我已經可以用言語和女人溝通了,告訴她我肚子餓了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在女人的「嗎」還沒有說完時,我就趕緊回答。
即使自己的小說遭到批評,西崎仍然可以露出從容的笑容,但他居然會為火腿這種事大呼小叫。我原本以為他吃素,但似乎並不是這麼一回事,他也吃杉下做的糖醋鮭魚。我也喜歡煎一下再吃,但比起杉下這種像露營的方式,還是切開直接吃比較安全,所以我贊成西崎的意見。
「那就敬請期待囉!」
那天晚上,一陣顫慄貫穿了我的背脊。我從睡夢中驚醒。
「第一個看我作品的評審似乎無法理解極致的愛。」
不,西崎應該發現是我鎖上了門鏈,他一定以為我在幫野口先生。
這個世界上,還有比為了生存、為了飼料,憑著自我意志跳進烤箱中的鳥兒更愚蠢的動物嗎?不,比起慢慢地一寸一寸灼燒,也許在烤箱內,在轉眼之間被烤熟更幸福。
「我家人都守規矩,相信以後也會規規矩矩地過日子。如果是結婚對象,我不可能愛上做出犯罪行為的女人。」
不光是西崎,之後上門外送的那個成瀨也堅稱門是敞開的。他和杉下是老同學,在同學會上重逢時聊起他打工的餐廳,之後就沒有聯絡。這是真的嗎?
「甚麼叫只會讀書和踢足球?說要去學浮潛,卻沒有付出任何努力,整天夜遊到早上才回家的女大學生有甚麼資格說我?我付出的努力是別人難以想像的。那我問妳,妳又會甚麼?」
女人尖聲大叫,探頭看著床下,想要把我拖出來。但床下的縫隙太小,女人無法進來,也沒有力氣抬起沉重的床。她從床的四周伸手,卻無法觸碰到躲在大床中間的我。
但是,他在警方面前隻字未提門鏈的事。
「早安,你睡得很熟,現在是不是可以證明給我看?」
「來,給我。」
「安藤,你的人生真美好。在現實生活中,杉下應該也和你一樣。只有小說中會出現『極致的愛』這種東西——喂,杉下,妳在幹嘛?!」
這簡直是我以前住在島上時描繪的理想人物——但是,那只是在小島上時的想法。
「妳為甚麼說這種話?我愛妳,我已經說了幾百、幾千次,妳為甚麼不相信?妳想要的,我已經統統給妳了。我拋棄了家庭,也捨棄了名譽,還答應把所有財產都給妳。」
也許我和野口先生很相像。
我們坐上吊車,迎接了曙光。從東方天際漸漸擴散的白色光帶融入地上的霞光,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定睛細看,可以看到東京灣遠方的地平線。
「你想說這種話減輕痛苦也是徒勞,你這個騙子。如果你不愛我,一開始就可以說清楚。還是你故意騙我、背叛我來折磨我嗎?那你給我滾出去,你可以去找那個男人。」
西崎大聲叫了起來。曬黑又怎麼樣?我這才想起即使大熱天,他也穿長袖。
我唯一擔心的,就是她能不能聽懂我說的每一句話。
第二天天亮時,我才終於進食。當我因為口渴和飢餓想要嘔吐,痛苦得視野開始模糊時,籠子的門打開了。
因為我是鳥兒,所以才難以理解嗎?
放在寬敞房間角落的籠子是我的容身之處,在這裏只能看到用淡紫色簾子圍起來的床。
照理說早就應該出現在我人生中的這個娛樂,居然是跟杉下學的。
我愛妳,我愛妳。
「其實我只看了前面一小部份而已。」
但是,能夠進入人人欽羨的專案課,當然是拜野口先生所賜。
最後一次打工時,我挑選清洗高樓的窗戶。清潔窗戶時,必須由兩個人一起合作,我和另一名交情不錯的朋友一起登記,並請他當天曠職,然後,告訴杉下臨時需要人手清掃大樓,我們兩個人便在天亮之前,前往需要清掃的辦公大樓。
那天晚上,女人拿著銀燭台,猶如颱風肆虐般推倒、破壞房間內的東西。玻璃茶几裂開了,淡紫色的簾子被撕得支離破碎。我躲在籠子一角,屏氣凝神地看著這一切。我祈禱男人趕快回來,平息這場風暴,但我預感到如果男人回來,會發生更可怕的事,所以漸漸地,我開始在內心祈禱:「快逃,快逃吧!」
「甚麼如果有來生,說這種話多不吉利。」
無論我怎麼問,西崎和杉下都不願回答。我因為心虛,在他們和警方面前都不敢提起門鏈的事,所以無法深究,因為我擔心周圍的人認為我牽涉其中。
我去了兒童餐上最常插的國旗的那個國家,工作五年後,回到了日本。
「不過,實在太巧了。是杉下訂的花嗎?」
「外面很美吧!這個世界都是你的。」
當時在案發現場的是死去的野口夫婦,以及西崎與杉下。
「世界哦——你太了不起了。我很喜歡像你這麼有野心的人,但是你只會讀書和踢足球,這樣沒問題嗎?」
「我問你,你愛我嗎?」
「鳥是指希美嗎?」
我無論在課業還是運動能力方面都不輸給任何一個同學,但我並沒有由此感到滿足。即使在鄉下公立學校的考試中名列前茅又怎樣?即使是足球隊球員又怎樣?只有對未來有幫助,我的努力才值得。
我更在意杉下的舉動。不知道她是不是打算寓教於樂,在走棋的時候,不時說甚麼「穴熊」、「美濃圍」之類的戰術,聽在我耳中感到極其屈辱,我拚命盯著棋盤,走每一步棋之前都絞盡腦汁思考,但杉下在下棋時經常聊一些無關緊要的事,下棋的速度特別快。
杉下若無其事地向西崎道歉。這個逍遙自在的女大學生到底在忙甚麼?聯誼嗎?還是約會?也許根本沒在忙甚麼,只是懶得看稿子。我覺得很不舒服。
「安藤,很像你的意見。杉下,妳呢?」
「食譜上說用平底鍋煎一下更好吃。你家沒有炒菜鍋,也沒有平底鍋,所以我想用瓦斯爐直接烤一下。」
「把兩公尺的木板四等分,每塊不是五十公分嗎?」
女人露出滿臉笑容,男人用力吞了一口口水。
但是今天的聚會,名義上是為了激勵奈央子。
然而,無論男人說甚麼,女人都不願意接受,甚至不看他一眼,也不理會他。
杉下正拿起鋸子,我在一旁搶了過來,我不能讓她看不起我。但是,鋸齒又卡住了。
然後,說出了我熟悉的話——
「是哦,這種態度真帥氣啊!」
第一天睡在女人身旁,女人用指尖撫摸著我的身體,讓我先入睡時還沒有問題,但我很擔心睡著時,會被女人的背壓死,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下迎接了天亮。然而,看到女人維持著和上床時相同的姿勢躺在那裏,讓我幾乎懷疑她是不是死了。翌日之後,我就能夠安心入睡了。
西崎啃著切成條狀的小黃瓜說道。細長的杯子裏放了小黃瓜條、芹菜條和胡蘿蔔條。這是鳥的飼料嗎?他寫的正是鳥的故事。
她放下燭台,用潔白的門牙和紅色的舌頭掀開在男人胸膛上凝固的紅蠟,一次又一次地說:「我愛你。」
我爬上屋頂,掀起漏雨位置的鐵皮,釘上木板補強後,再把鐵皮蓋回去。首先,我得先用鋸子鋸開從居家修繕量販店買回來的木板。
一個廚師打扮的男人從屋裏走了出來,鎮定自若地請警察進門。杉下躲在他身後,用力抓著他的白色制服下襬。
女人的手離開了我的胸口。
「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趕快叫我證明給妳看,如果妳不說——」
我一直以為只要肯努力,就可以成為人上人,和我同期進公司的每個人都是從小就很努力,我之前完全沒有為了超越他們,必須在進公司前就和上司搞好關係的念頭。
專案成功並不是你一個人的功勞。雖然大家分工合作,但他每次都假裝是值得依靠的上司,插嘴干涉別人的工作,一旦專案成功,就以為是他的建議奏效了。難道為了出人頭地,他不惜和下屬爭功嗎?
——慘了,已經七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