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要我告訴你我們談話的內容嗎?」
他一邊開車,一邊想,真了不起,真是了不起。沒有疑問,沒有暗示,沒有女性好尋根究底的毛病。她認定現狀的態度還真具男子氣概,也許正是因為如此獨立才讓男人感到害怕吧。
但是這些問題雖然稍有關聯卻完全沒有意義。後來他問她,西爾在崔寧莊園是否曾接到任何信件,她說就她所知完全沒有。之後她便下樓去了,他則走進閣樓的房間內。
格蘭特冷笑,「懷特摩爾先生,警官們在警校受訓的第三年早已經學習清楚判斷什麼是無聊事。如果你不願意在你的記錄中多加一宗無聊事項,你就說話小心點。對我來說,這句句可都是充滿智慧的談話呢。」
「沒有,」看完後她說,「沒有線索,不是嗎?」
「不是,請告訴我誰跟誰說過話。」
晨間的氣息透露出一種安慰氣氛,沒有一絲風,好似在輕輕地微笑著。樹葉上閃耀著光芒,路面在陽光照耀下冒著蒸氣。「高興一點,親愛的。」英國的春天對著它迷醉、顫抖的信徒說道。
「你還記得那時是幾點鐘?」
「我不希望她捲進這個事件裡。」華特說。格蘭特不禁猜測,他這句陳腔濫調顯然是英國人慣有的說辭,絕非真正重情感的表現。
不,實際上當然並非如此。實際上是她們閒暇時不再織繡彩色毛線經文了,大家都去欣賞丹尼.明斯基的表演,花一二便士找娛樂。試問這類娛樂方式和做無聊的紫色十字繡比起來,哪一種對舒解一天的疲勞更具實質作用?他看看那些經文,然後移動燈的位置,讓陰暗的影子把它們完全遮住,然後把記事本拿出來放在床旁邊。
「我再聲明一次,我只是想探聽有關萊斯里.西爾更詳細的資訊,不是想定你罪。所以,我再問你一次,剛剛你所說的,除了保護蓋洛比小姐之外,有沒有任何矇騙我的事情?」
「同樣也由我決定刪減報告的內容。」他冷冷地說。
「他是否提到他真希望能夠變成你?」
「我沒有這麼想,我只是覺得他故意刺|激我,因為他過於自負的關係。」
「不只這樣,他還很坦白地說,如果他真心追求伊莉莎白我早就出局了。兩星期之內就可以判我出局,他說的。」
「探長,你這次來是因為已經獲得結論了嗎,還是還沒有;我是不是不應該這麼問?」當他們上樓時她這麼說。
「也請千萬別被我的手套誤導,探長。請你一定要相信我,萊斯里只是剛好撿到,順手放進口袋裡,打算在日後還給我。我一直在找另外一隻,就是找不到。最https://m.hetubook.com.com合理的解釋是手套不小心掉了,萊斯里剛好找到並幫我撿起來。」
「另外有關每天的電話記錄。」他問,「你星期天晚上從湯斯朵爾打電話,星期一晚上從卡佩爾,星期二從星期五街,那星期三是在哪裡打電話呢?」
華特帶他到晨間起居室中。費奇小姐拿著黃色和紅色的鉛筆,一枝插在她頭頂的紅色鳥巢中,另一枝叼在嘴裡,起起坐坐像隻發怒的小貓咪。看見格蘭特她顯得很高興,不過同時也露出一絲疲憊、憂傷的神色。
「當然可以。」
怎麼可能忽略絲毫訊息,他心裡暗想。
「咖哩。其實你沒有必要為警局的人準備東西吃。」
「你跟崔寧莊園回報的是在這裡露營。」
「你最先跟他通話,我的意思是,在崔寧莊園這邊你是第一個跟他講話的。你可以從這裡開始說嗎?」
「我了解。」格蘭特嚴肅地說,「謝謝你的說明。另外,你覺得是西爾故意引起爭端的嗎?」
「當然。」格蘭特高興又頑皮地說,「為什麼突然對陌生的威廉斯感興趣?」
早上他付了房錢,假裝沒看到旅館老板驚訝的眼神。
格蘭特心想,重點並不是萊斯里喜歡伊莉莎白,而是華特是否以為伊莉莎白喜歡上萊斯里。
「當然是,」華特馬上回答,「當然是好事,讓人高興的事,只不過一切似乎都是刻意捏造,極具挑撥意味。」
「是的。」
這倒有可能,格蘭特便沒有繼續追問。
「沒有,我上樓到我房裡聽蘇西.史克蘭德的模仿秀。每個月只有某一個禮拜三播放十分鐘,她非常厲害,如果我聽艾瑪講電話就沒辦法聽完她的節目。」
「我懂。等你一切都忙完之後別忘了打電話給我,而且等威廉斯警官有空時別忘了替我安排跟他見個面。」
「伊莉莎白從村裡回來時已經太晚了,來不及和他們說話。」
這是最後一晚睡在這個小房間裡。聖經裡的文字看起來沒什麼指望,不過世界末日就要來臨倒是真的。現在的家庭主婦已經不再做這類東西了,大家現在什麼東西都用容器裝,這樣的休閒方式反倒不存在了。
「我不記得確切的時間,但應該大約在吃晚飯前二十分鐘。那天晚上我們提早吃晚餐,因為我姊姊晚上要參加WRI聚會。我們崔寧莊園的晚餐時間往往都配合每個人的行程表,有時提前有時延後。」
「沒有。」
「在英國美麗的春季裡結束一天的工作後,咖哩會是你最需要的食物。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回到白鹿旅館享用普通的週日晚餐,冷罐頭牛肉、https://www•hetubook•com•com
兩片馬鈴薯、三顆甜菜和一片枯萎的萵苣葉。」
華特想了想,「嗯,是我先打給費奇小姐,因為一向都是她負責等電話,接著輪到西爾跟她說話。之後是艾瑪姨媽——蓋洛比太太——她跟西爾講了一陣子,最後是我跟蓋洛比太太說話並結束通話的。伊莉莎白因為村裡有事沒有過來聽電話,因此星期三晚上沒有人跟伊莉莎白講過電話。」
「就我所知並沒有。伊莉莎白也可以告訴你,她負責所有的來信。」
「當他講到判我出局的時候,」華特說,「那晚我覺得我再也受不了他,當然不是因為我覺得自己不是他的對手,這點請你了解,探長;而是他對伊莉莎白,對蓋洛比小姐的不敬。他竟然說伊莉莎白很容易受誘惑而屈服。」
格蘭特注意到,連他的未婚妻都覺得他是膽小鬼。
「請說。」華特看起來非常緊張,似乎整晚都沒睡。
之後他前往崔寧莊園。
「從來就沒有?你是指西爾待在崔寧莊園的這段時間嗎?」
「我知道你們的確是。我可不是故意找你麻煩。現在我想知道你們在佩特哈區打電話的時候,到底誰跟誰交談過?」
「他沒有跟你打賭嗎?」格蘭特忍不住問。
老天爺似乎告訴他,這不會是永遠無解的問題。
「根本毫無智慧可言。那天晚上西爾的心情本來就不太穩定。」
「他為什麼不幫你放回車裡?」
她在樓上房間的陽臺前停下來,屋頂透出一道光,把她的臉照得清清楚楚,她回頭對他說,「我很確定的一點是,華特絕對和萊斯里的死沒有關係。請相信我,探長。我不是因為他是華特、我的未婚夫而替他辯護。我認識他很久了,我很清楚他什麼敢做什麼不敢做。他不可能對任何人做出肢體上的傷害,請你一定要相信我。他……他根本沒有膽量這麼做。」
「對,我也已經跟你說過我們是在這裡露營的。」
「在佩特哈區的公用電話亭。我們原本打算在那裡露營,但是那個荒廢的工廠看起來有點可怕,我想起更遠處有個掩蔽的處所就在河流往南流的地方,所以我們便前往那裡。」
「請到客廳來」他說,「那是我們的起居室,而且那裡有火爐。」格蘭特心中不悅地想,他只是為了自己的舒適著想,完全沒有尊重客人的本意。華特的確給人這種感覺,他仔細地觀察著。
「我帶探長上去。」伊莉莎白說。她不顧一旁的華特,執意帶他上樓。
格蘭特心想,他下次要告訴瑪塔這點她猜錯了。
「我知道了。謝謝。我可以和費奇小姐談一下嗎?我不和*圖*書會耽擱太久。」
「明天早上我會在莎卡鎮整理一些資料,」他說,「然後回倫敦向長官匯報。」
「我們再開會決定接下來應採取什麼行動。」
「探長,我當然記得,西爾從來就沒有任何信件。」
「沒找到?」她問。
「沒有。」華特似乎相當驚訝。
「就我所知並沒有。說不定他刻意這麼做。有些人就是不喜歡收到信。」
她的聲音顫抖著,「後來我叫艾瑪——我姊姊——來聽,她也和他們倆講了一陣子。」
「等你也回到倫敦之後,」瑪塔說,「請介紹威廉斯警官給我認識。你也可以找個晚上大家一塊吃飯呀?」
汽車低沉震顫地滑過斜坡朝崔寧莊園開去。他向下看著山谷中的莎卡聖瑪麗鎮心裡想著,三天前一切都不過只是瑪塔閒聊時說出的事情,現在竟然駐足在他心中揮之不去。
「當然沒有,真的只是為了伊莉莎白.蓋洛比小姐。你這麼說真是無聊透頂。」
「能有你在這裡陪伴我等於是救了我一命。」格蘭特說道,他把口袋裡美國方面送來的報告書拿出來,「請你看一看,告訴我你覺得有什麼線索。」
「哦,嗯,他們當時在佩特哈區——相信你早就知道了——我先和華特說話,之後和萊斯里說話。他們倆的語氣聽起來都很高興。」
每個人都已經知道打撈工作沒有結果,大家也知道從河裡撈上來的衣服碎片(這塊碎片有許多種不同的傳說),因此老板實在無法相信蘇格蘭場竟然會在這個節骨眼撤離,除非真有不為人知的祕密線索?「您還會再回來嗎,先生?」
「進來取取暖吧。」
「要不要我載你回威克翰?」羅傑斯問格蘭特,但格蘭特說不用,他自己的車停在磨坊屋附近,可以自己走過去開車。
格蘭特很想問伊莉莎白,當一個女孩子知道自己的未婚夫是個沒膽量的人時感覺如何,同時也聯想到伊甸園的影子,來自沉沒大西洋島嶼的逃亡者,穿著樸素的惡魔。
「是的。」
這表明原來放在那裡的東西一定是西爾自己拿出來的。
「哦,那件事!」他說道;之後他告訴她班尼.史考爾、《看守人》和威廉斯的優點等事。他們一起享用了愉快的週日晚餐,瑪塔也敘述《看守人》劇評的誹謗故事,直到他準備離去之前,瑪塔才問他既然搜尋西爾並沒有結果,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他把東西整齊地恢復到他搜查前的原狀;他又看了一眼羅許密爾河谷,心想自己實在受夠了;於是他把門關上,離開這個除了個性之外萊斯里.西爾所有東西都留在此的房間。
「我上次問你有關你的羅許密爾https://m.hetubook.com.com河之旅時,你說你已在預定的郵局裡拿了信。」
「不過我相信還是會先由你來下定論。」
「我今天就要回倫敦去,」格蘭特說,「在向上級長官報告之前我還有一些疑問必須追查清楚。」
「她講電話時你也在一旁嗎?」
「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順手撿起放進口袋是本能的反應。重點是他並不是刻意收藏起來,萊斯里對我根本完全沒有那種意思。」
「我知道了。那蓋洛比小姐呢?」
「過一陣子吧。」格蘭特仔細端詳他的反應說道。他實在不喜歡自己的名字被貼上失敗者的那種恥辱感。
「我不知道。我第一次看的時候似乎察覺出一絲不對勁。」他再度陷入迷惑中,隨後他又把它收起。
只不過是個小空缺,能打包的東西本來就很抽象,更何況眼前看到的只是單純的輪廓。沒有理由該懷疑裡面本來會放什麼。但是老天爺呀,能不能告訴我這裡到底會放什麼東西?他再度試著把小照相機放進去——明明知道根本不合。他還放進一雙西爾的鞋子,設法把它擠進去。但是幾乎多出二英寸,而且突出的部分頂著上端,以致隔底匣太擠蓋子無法完全蓋上。但是明明有其他大箱子,為什麼要拿這個攝影箱裝衣服呢?不管底層裡原來有什麼,絕對不是隨意或匆匆忙忙地放進去的,因為打包手法實在太熟練、太整齊了。
「然後呢?」
除了他的個性,西爾所有的東西都留在這個整潔的房間裡。
他的冷漠並沒有擊退她。「這一切根本不合邏輯,不是嗎?」她表示同意,「華特說他不可能無緣無故掉進河裡,奇怪的是竟然真的掉了進去。」
格蘭特聽了之後不禁打了個寒顫。白鹿旅館的週日夜晚簡直是一片死寂。
「非常感謝你,費奇小姐。不知現在是否方便讓我再看看西爾的房間,以後絕對不會再麻煩你了。」
「沒有,費奇小姐,我只是來問幾個問題,以後就不會再過來打擾你了,真的很不好意思。請問星期三晚上你照例等待你外甥報告旅遊進展的電話是嗎?」
瑪塔在狂風的黃昏中出來迎接他,並挽著他的手臂。
他回到白鹿旅館之後打電話回警局查看是否有什麼消息,還隨手翻翻吊在餐具櫃旁的菜單,看看瑪塔猜測的項目準不準(她忘了燉大黃和乳蛋糕,下次一定告訴她)。
「但是星期一沒有任何信件,那麼想必你是在星期二、星期三拿到的。你還記得這兩天有沒有任何西爾的信?」
她默默地走在他身邊,進屋後倒了一大杯威士忌給他。風聲被厚厚的牆壁擋在屋外,屋子裡像昨晚一樣安靜、溫暖www.hetubook.com.com。廚房裡傳出陣陣咖哩香味。
「我前來只是為了例行公事。這是警官必須執行的任務;也是為了能對上級長官做詳盡的報告,再由他們決定事實的真相。」
「連銀行或飯店往來信件也沒有?」
「而且明天我就不能幫你準備晚餐了,我必須回到倫敦。我實在受不了繼續待在磨坊屋。我會一直待在倫敦,直到排演《鬱悶心情》為止。」
「我知道了,謝謝你。」格蘭特略做停頓,接著又說:「你現在準備好要告訴我星期三晚上有關你的……爭執事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嗎?」正當華特吞吞吐吐時,格蘭特又問:「你不願意說是因為關係到蓋洛比小姐嗎?」
「嗯,事實上有兩個不同的原因:第一,有小聰明看出華特.懷特摩爾實際上是『膽小鬼』的人,的確值得認識認識。第二,今天我唯一看見你露出愉悅的神色,便是當你跟威廉斯警官通電話的時候。」
「聞出我幫你準備了什麼嗎?」
「有進一步的消息嗎,探長?」她問道。格蘭特看見她身後的伊莉莎白,她看起來似乎非常緊張。
因為此前不是白天來看的,所以現在他從房裡的三個大窗戶凝視下方的花園和山谷片刻。真高興不必關心這房子的建築配置是否妥當,因為人們已經將最好的視野留給窗戶的位置。隨後他繼續仔細觀察西爾的遺物,耐心地一件件、一項項檢查,希望能找到一些徵兆或有意外的發現。他坐在一張矮凳子上,攝影箱就擱放在他兩腳間的地板上,箱裡的大部分物件都是攝影師應有的配備。他想不出到底是什麼東西——化學用品或是工具——原來會放在那個空缺裡。這個空缺一直保持在原處,和他上次看見時一模一樣,那個小空缺原來放著什麼——依然是一個解不開的謎。
「不穩定?沮喪嗎?」格蘭特心想,那當然,我們總不必在這個節骨眼考慮西爾自殺的可能性吧!「不是。他的情緒異常不穩定,在河邊他開始挖苦我——說我配不上我的未婚妻伊莉莎白之類的事。我一直刻意轉開話題,他就是不斷要提起,一直到我忍不住發火。他開始列舉他知道而我並不知道的關於伊莉莎白的所有事情,還不時炫耀地提及某件事,然後說:『我打賭這你一定不知道。』」「是好的方面嗎?」
費奇小姐還來不及阻止,她便起身離開打字機帶探長出去了。
到了崔寧莊園,迎接他的是艾狄絲。一看到他,她的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有好一會兒,直到他要求帶他去見華特。她帶他到異常冰冷的書房裡,直到華特出現才救了他一命。
嗯,保守地推斷,這就是他怎麼失蹤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