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結局
第八章

詹妮弗把前後經過說了一遍。雷利轉臉朝著阿布杜爾。
「詹妮弗,」我結結巴巴地說道,「是你?怎麼回事?為什麼呢?」
我還能說些什麼呢?按我本心,我想盡速奔回實驗室,把一切都告訴雷利。可如今我卻深深地陷了進去,跟詹妮弗差不多了。
「什麼機會?」她憤怒地回答道,「無非是再做一次試驗性手術,而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罷了。」
我慢慢地站了起來,心裡矛盾極了。「從各方面來說,我都不能同意,」我終於拿定了主意,「我認為應該把他弄回來。如果他已離死期不遠,這樣至少給他一個機會。他還不是無可救藥嘛。我們已吸取了教訓,一切都可以慢慢地來。也許他還能重返埃及,回到他的同胞中去哩。」
「只有一次,有一個老頭子來這裡窺探。我來到的時候,正巧看見他走開,並沒有拿走什麼東西。那位埃及人不在小屋裡。我怕那老頭子過幾天又來,但後來一直沒有見過他。」
「那我們就更應該把他送回——」
「你剛才說有些圖很像運行軌道,甚至可能是天體圖,是不?」
「可盥洗室裡有女人的衣服又是怎麼回事呢?」
她看了一遍。「我看他不能在小屋裡再待下去了。」她說道。
阿布杜爾挺喜歡我這想法,雷利也覺得不錯。詹妮弗也只好同意。把木乃伊七號送回醫院,這就釋去了她肩上的重負。她承受的精神壓力實在太大了。
她的眼神顯得多麼焦急,多麼絕望。我願意相信她,但她過去的確欺騙過我。到底怎麼辦,我陷入了痛苦的矛盾之中。
「那麼hetubook•com•com你呢?」我問她,「你能肯定自己的安全沒有問題嗎?」
她很快恢復了鎮靜。「布賴恩,你在這兒幹嗎?」她生氣地發問。
阿布杜爾鞠了一躬。「先生,你當初並沒有徵求我的意見。」
「什麼希望?」
「可是我們得把他送回醫院呀!」
「跟我走吧,」我把她拽了起來,「我們去找雷利博士。我肯定這樣做是對的。」
「你認為我們還能好生勸他回醫院嗎?」
阿布杜爾繞了地球半圈來協助我們。如今他竟要放棄這一切了。我大吃一驚,雷利也感到意外。
雷利又轉向我:「布賴恩,你呢?」
「詹妮弗,」我堅定地說,「我們應該把他送回醫院。」
「他為什麼非逃走不可呢?」
「這是什麼意思?」
對了。在他的血紅蛋白分子鏈上有纖維素。他以素菜為生呀。
「誰也沒有發現你們嗎?」
「你同他對話了嗎?」
「你還不明白嗎?」她叫道,「你不明白他就快死了嗎?」
我來到醫院食堂時,詹妮弗早在那裡等著了。她滿臉愁容,顯得十分疲乏。我替她買了一杯咖啡,同她一起坐了下來。
她低下頭,眼裡突然湧出了淚水。「布賴恩,請你別把他送回去吧,」她懇求道,「他並不害人。就再讓他獨自活上幾天吧!」
「我有兩次見到他在小屋裡畫這些圖,但不知道這些圖是幹什麼用的。」
「他有權選擇自己的命運,你同意不同意?」她問我,「也許他根本不願回醫院。他為什麼不能自由選擇呢?」
我把霍金斯的信給她看m.hetubook.com.com
「他從來都沒有碰過你嗎?」
「詹妮弗,你覺得呢?」
我聳了聳肩。「我看見上面有圖形文字。其餘的可能是希臘語。我不懂。」
「布賴恩,你還不明白嗎?」她叫道,「恐怕他活不了兩天啦!」
「你覺得怎麼樣?」他問道。
「那是為什麼?」她憤怒起來,「是為了讓他接受更多的化驗嗎?是讓他再做一次手術嗎?他在那裡活像一頭被人活捉的動物呀。」
雷利轉臉朝著詹妮弗。
她聳了聳肩說:「也許你們能辦到。」
「以後又怎樣了呢?」
這時我簡直在扯著嗓子叫喊了。食堂裡的人,半數以上都瞅著我們,驚訝不已。
「我的確不知道他在那天夜裡是怎麼逃走的,」她說道,「我對你說的都是真話。我剛離開他一兩分鐘,心臟急症的警報器就響了起來。等我趕到一看,他已不在了。」
她頓時痛苦萬分。「噢,布賴恩,我早就想告訴你了。我知道你在找他。可是我——我——我不能啊。他是那樣地孤獨,那樣可憐。」
「如果他跟你我一樣,是個普通的人,他當然有權選擇。可是他與眾不同。人類也許永遠不能達到他所具有的知識。我們必須給他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但這是為什麼呢?」我問她。
「你從頭說吧,」我說道,「你說你在那天心裡覺得自己的舉止行動都變成了慢動作。這全是謊話嗎?」
「他當然看不懂英語囉,但他很愛看報紙上的相片。有一次,他把一個展覽會廣告上的圖形文字遞給我,神情十分激動。」
「不,不,」她連連搖頭和_圖_書,「這全是真的。」
雷利默不作聲地想了很久。
「還有那些數學計算,那些圖形呢?」雷利道,「你覺得是怎麼回事?」
「活下去的希望!」我憤怒地回答道。可是我的話顯得十分空洞。我瞅著詹妮弗,心中的怒火不由得化為烏有,一種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她為了照顧他,甘冒多大的風險,並且堅持自己的想法,寸步不讓。
我們來到雷利家。他把我們請進書房。阿布杜爾站在牆角落裡,默默無言地瞅著我們。
「我試試吧。」她答道。
「我的天!」我說道,「你們把學校差不多全驚動了。你們這麼多天未被別人發現,真是幸運啊。」
「你在這兒幹嗎?」我反問她一句,「這麼說來,把食物和衣服送給他的就是你囉,幫助他的就是你囉。」
「這麼說,你當初就不同意使他復甦囉?」
那天下午,我早早地來到醫院。天文台的看管人霍金斯先生正處於昏迷狀態,躺在密切觀察室。我看了他的病歷。他已患高血壓多年,並曾因兩次輕度的中風而入院。這麼看來,也許木乃伊七號根本沒有動他一根毫毛。
她點頭承認。
「你真以為如此嗎?」
「不,不,」她打斷我的話,「就為我做一次好事吧。你現在就走,我以後去醫院找你。如果他在這兒見到你,事情就麻煩了。請你相信我。我能把一切都解釋給你聽。但是現在不行。你趁他沒有回來以前就走吧。」
雷利瞅著她,不禁微笑起來。「這話我同意。我希望你在今後二十四小時內離開他越遠越好。我剛才說,我們勸他回醫院,是指布賴恩、我自己和https://m.hetubook.com.com阿布杜爾三個人而言的。不是指你。」
我萬萬沒有想到眼前竟會是這個人。我們面面相覷。但當我望著這位美麗動人的金髮少女時,我的一些謎團開始破解了。
「噢,那個呀,」她忸怩地說道,「有一天,他指點著報紙上登著的婦女服裝。我帶了一件羊毛衫和一條披巾給他,但不明白他有什麼用途。」
「他常看報嗎?」
「古埃及人對天文學一向迷戀萬分,」他說道,「我猜想木乃伊七號躲在那間小屋裡,正是為了要接近天文台。也許他想借此確定自己所在的方位,確定如今的時間。捨此之外,他別無辦法呀。」
「沒有,」她答道,「他起先只要吃飯喝水。這不難辦到。後來他讓我明白他要衣服。他自己找到了一條舊褲子和一件襯衫。他吃得很少,主要吃素菜,帶綠葉的素菜。」
「是啊,可是至少還有一線希望呀。」
「拍紙簿上的計算是怎麼回事?」
「說不清楚。」她說道。
「我們國家有句老話,」阿布杜爾答道,「『一個人的最後的旅程應該是順流而下。』我所受到的一切教育,都使我認為我們應該去把他弄回來。但我的埃及天性卻使我認為這樣做是悖乎情理的。也許我們應該讓他安安靜靜地離開人間。」
「不行,絕對不行!」我從座椅中一躍而起。「你這樣太危險了。」
太陽已經西沉。他看了看手錶。「現在的問題是什麼時候採取行動。我很想今天夜裡就到小屋去,但也許明天黎明的時機更有利。最好是趁他睡熟時溜進去把他制服。我們可以派兩名守衛在小屋外面監視一夜。」
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的英語太差了,」她答道,「他失蹤後兩三天,我到野地裡去蹓躂。我的工作肯定要丟了,因而心裡有些難受。我不知不覺地走近小屋,在它的面前來回走了三趟才來到門前。於是我發現了他。我總覺得他是給我一個什麼信號把我叫來的。他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我在醫院裡照顧他無微不至,因而自然而然地在小屋裡繼續照護下去。他顯然是信任我的。我一點兒也不怕他。」
「幾乎每天都來。」她答道。
「我覺得跟天文台的圖差不多。」
「不錯,」我堅定地答道,「正是如此。只要有一線希望。一切都是值得的。世上美好的事物不可勝數,哪怕是一棵樹,一株花,一朵雲彩。生命要比死亡好得多,好上萬倍。」
她搖頭表示不知。
雷利慢慢地站了起來。「我就是怕這一點,」他說道,「我們先同天文台聯繫一下,然後再找警察局。要想取得成功,我們還要做好多事情哩。」
「好吧,」我終於答應,「今天下午四點到醫院的食堂來找我。我什麼也不說,但你必須答應把全部情況都告訴我。如果你四點鐘不來,我就帶人來到這裡來找他。」
「他已開始出現麻痺,右臂已不聽使喚了。」
「天哪!」我吃了一驚,「那更該把他送回去了。顱內的動脈瘤想必已有一些漏溢。應該再次手術。」
「可是再次手術的死亡率很高,」她說道,「他又不是一隻實驗動物。」
「別為我擔心,」她說道,「你走吧,我會找你的。」
她默默地點頭允諾。
「你每隔幾天來一次呢?」我問道。
她搖搖頭說:「我以為他寧可死也不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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