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夫的「女人」在市內酒吧工作。比啟子還年輕十歲,腰圍瘦十公分,也有行動力。她比敏夫早一個星期離開了枚川。
大造人在警察局拘留處、以子在醫院。
「不知在這附近的哪裡,一直都在注意你和你母親。現在也知道你在淺野先生的家,雖然想來看你,可是門檻太高,沒辦法跨越……」
守不知如何回答。
在盥洗室洗手時,電話響了。守以為是以子打來的,拿起聽筒後,年輕男人的聲音竄入耳朵,操著和昨天一樣的聲音說道:
「總之,你不可以生氣喔。」
「我是打算這麼做。只不過,今天佐山律師和姨媽一起去菅野小姐的老家了……」
「你姊離家出走還沒回來?」
「真是古怪的事。」
「從來沒有。」
「你母親真的很愛你父親呢。」
守說明了和高野、大姊大談過的假設。
對守而言,他首先遭遇的試煉是沒有朋友願意跟他玩。父親不在的涵義、父親所做的事的涵義,都尾隨著成長中的守,強迫他去領會。
日下敏夫離家那一天,從早上就一直下著雨。北國三月的雨很冷。從前一晚開始下,到黎明時越下越大。
那時,守感受到的是家正在逐漸崩毀。並非遭到外力的破壞,卻聽得到崩毀的聲音。
大姊大神采奕奕地說道。
「如果是這樣,我們也不必那麼辛苦了。」
大姊大眨著眼睛。雖然場合不對,不過守心想,那睫毛既長又好看呢。
「受了點小傷,」律師語帶憤怒地說:「看了醫生以後,說是需要做進一步的精密檢查。我把事務所的人叫來了,你不用擔心。」
「很堅強的女性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想,姨媽該打電話回來了。」
守抬頭看了一下鐘,已過了八點半。
「有哇,相片和戒指……」
「律師!」
「晚安!」門口傳來聲音。出去一看,雙手抱著大袋子的大姊大站在那兒,手裡抱著同樣袋子的弟弟伸二也一起來了。「晚安!」伸二發出平和的聲音,點頭致意。
「小孩子退回去!」大姊大作勢要揍人。
「為什麼?」
「我想,對這次的事情,日下君的父親也一定在擔心著呢。」
後來發現她在仙台市的公寓,但不見敏夫的蹤影。卻冒出了另一個在當地金融機關工作的年輕業務員。警察至少來得及救第二個未來的日下敏夫。
「信口什麼?」伸二探出臉來。
他心想,不會的,因為這是車禍。
「這可不好笑。這一次,那傢伙幹了什麼事?」
調查了嗎?守把水壺放到爐子上,寂靜的家中只聽得到時鐘滴滴答答響著,他想像著菅野洋子這名女子的私生活。
「很有可能,」守嘆了口氣說:「反過來說啊,也很可能是信口雌黃。」
「你們分開時,你幾歲?」
敏夫失蹤後,侵佔公款的事態爆發,啟子發呆的時間變多了。在廚房切東西時、折疊衣服時,手會停下來,眼睛彷彿遙望著遠方。
「母親忌日時,我去掃墓。一看,不知是誰先來了,還供了花……」守輕輕地張開雙手,無奈地說道:「像這種事,之前從來也沒發生過。」
「我不認為是那樣……」
「可是……」
他心想,那就稍作調查看看吧。
掛了電話以後,和*圖*書守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那就這麼認為吧。你媽覺得這樣也很好。一定是的。守,為了你,你媽盡力了呢。她沒跟你說過別像你爸吧?」
「沒什麼大不了的,真的。不用擔心。」
(警察只要稍作調查就馬上可以知道。)
「是的。不過,如果僅靠可能性來運作的話,人類老早就把火星當作休閒地了。」
「守,你沒想過離開枚川嗎?」
「你想像得到的。」律師先做了開場白以後,把事情的經過都說了。
「我有過我爸好像就在附近的感覺呢。還想過,說不定彼此在不知不覺中擦肩而過呢。」
「母親的遺物呢?」
「今天你不是說要一個人看家嗎?我們送晚餐來嘍。」
守的房間在正門口旁邊,他察覺到父親正要外出,打開拉門窺望了一下,正好看到父親整齊地套上西裝、穿上鞋子。
守發窘了,繼續說道:「只不過……」他心想,繼續僵持下去的話,大姊大未免太難堪。
大姊大托著腮,眼睛俯望餐桌,聲音顯得很溫柔。
「這不是倒過來了嗎?太讓大姊大擔心了的話,就像被女孩子保護了,自己都覺得很悲慘呢。」
「什麼事?」
「可是這種感覺實在不太好,如果電話中那個男人的話有什麼含意的話,對淺野先生可能有幫助……,不過,對完全不認識的人密告『那種女人死了活該』,也太惡劣了……菅野小姐是大學生吧?二十歲左右吧。你不覺得那像是被甩了的男人的陰險報復?」
守清理了玻璃碎片,擦洗牆上的塗鴉,才發現那既不是油漆也不是簽字筆,而像是用血寫的。
「有哇https://m.hetubook•com.com。不過,沒真的去做!」
可能是要趕去參加早展會報吧,當時他這麼想,也想著母親還在睡吧。但現在回想起來,啟子並非還睡著,是佯裝睡著吧。那時候敏夫的生活不規律,偶爾連著幾天都沒回家。
「至於我呢,是監督來的,」伸二自顧自地笑著說:「兩個人單獨相處是很危險的。危險的不是姊,是守!」
警察針對耐力很強的她調查行蹤。不用說,那是因為她和敏夫在一起的可能性極大。
「我可沒那意思。」
「誰喜歡誰呀?」伸二又探出頭來問道。
「聽好,你聽著,你所說的是真的嗎……」
「對不起,開玩笑的。」守笑了,說:「謝謝你啦。」
「替我殺了菅野洋子的淺野先生還在警察局嗎?」
吃完漢堡,大姊大邊在第二杯咖啡裡加了一堆糖和奶精,邊說道。
「這麼說,那就真記不得了,相片也沒留?」
「姨媽呢?怎麼了?」
大姊大和伸二回家後不久,佐山律師打來電話。
「嗯,很困難的要求呢,好吧,你想知道什麼?」
「說到陰險,怎麼樣?三浦那傢伙還不至於鬧到你家來吧。」
從後面放著電視的房間裡傳來微弱而尖銳的電玩聲。伸二正在挑戰真紀蒐藏的新電玩。
「不過還是找律師或警察商量看看吧。說不定真如你打工地方的高野先生所說的。」
「怎麼了?」
「這並非不可能。不過,一直到現在還沒看到現場有人逃跑的報告。」
那一晚,守回家後發現後面拉門上的一塊玻璃已破掉,碎片飛散了一地,門旁的牆上被人用似乎是油漆的褐色塗料,髒兮兮地胡亂寫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殺人」。
「媽一直都戴著訂婚戒呢。」
(只要稍作調查……)
敏夫為女人所花的錢,幾乎都耗在她那吃軟飯的男人身上了。她那落魄的流氓男友,可能威脅過敏夫。但是因為找不到日下敏夫,能提出的證據太少了。
大姊大做出芭蕾舞孃的動作,腿一橫,把弟弟給踢開了。
大姊大微笑了。能看到時田沙織的微笑——不是爆笑——是少有的特權。
「我在想,菅野小姐發生車禍的時候,有沒有和誰在一起?」
「擦肩而過也不知道?不記得長相了嗎?」
「已經不記得了。我爸也忘了我的樣子了吧。」
電話掛斷了。守叫了好幾聲,回應的只是線路的嗡嗡聲。
至於啟子,從不曾對守說明過父親的事,也不曾責怪、包庇過他。她只是跟守說,只要記得我們不需感到羞恥就好了。
父親拋棄了我。這樣的理解就像嬰兒首次碰到暖爐被灼傷後,理解到火是可怕的一樣。守此後盡量迴避這種想法渡日。
時鐘敲響了十點鐘。
「喂,等等,你……!」
警察只要稍作調查就能立刻知道?
大姊大不禁感到害臊,縮起肩膀,說道:「不過,男人就是這樣,我媽這麼說過呢:『你好好地記住哦。』」
「希望能早一點放他回來。警察也未免太笨了,只要稍作調查,就馬上可以知道那傢伙被殺了活該……」
守一直都在想這個問題,甚至有過一段時期滿腦子想的都是這個。是因為固執呢?希望呢?或只是沒有其他辦法呢?
「有個很要好的朋友,現在已經不在了,我不想和hetubook.com.com那個朋友分開,況且,不能留下媽媽一個人……」
「發生什麼事了?」
鞋子扔到臉上?
門打開後,雨聲很大。父親關上門,雨聲也變朦朧了。敏夫走了。就這樣。
「你不會生氣吧?」她稍微猶豫了一下問道。
「可是有這個可能性吧?」
「你吃了苦頭吧。你媽信任你爸爸。她並不藉口說孩子很可憐什麼的,不是那種扭曲自己的人。我喜歡你母親那樣的女性……」
「那種情況下又不可能留下相片。我曾找出十二年前的東北新報,以為至少會刊登大頭照,結果並沒有。」
守沒有立即否定,有意識地保持面無表情。但從大姊大的表情便可看出他失敗了,察覺到這點,守倒忍不住笑了出來。
守想過,也許是那種女性的來歷和事件的狀況,使母親懷抱著希望。丈夫不知何時一定會回來,會和她連絡。不想在那時讓他因找不到自己而無法再見,所以決定留在原來的地方。
「那麼,為什麼你媽不離開枚川?守,你有沒有想過?」大姊大問道。
守的右手指舉了四隻。
一早,敏夫在約過了五點鐘離家。比枚川車站最早發車的特快車都早。
大姊大感到不可思議,但有點感動似地點著頭。
詢問了附近的人,說是在傍晚時聽到玻璃破掉的聲音,走出去一看,看到男學生模樣的人逃跑的身影。
啟子當然察覺到那是「女人」的關係。然而,守不曾看過父母吵嘴、母親哭泣的場面。現在回想起來,說不定那是不好的。
守說不出話來。他一想及以子必須忍氣吞聲,就覺得自己從心臟到後腳跟都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