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房裡只剩兩個人時,右兵衛果然馬上開口說:「唉,對不起。剛剛實在太驚訝了。」
「好像有什麼問題,是吧?」
「是的……現在正是盂蘭盆節。在這種時候,竟然有人帶著脖子上掛了松吉和阿妙、長次名字的走失牌的孩子來……」
市兵衛也覺得有道理。
有可能僥倖活了下來。
右兵衛像是起了雞皮疙瘩,摩擦著手臂。
到這裡之前,長次剛從午睡中醒來,不知是不是阿艷抱在懷裡的關係,他看到市兵衛並沒有哭,聽到市兵衛說要帶你回阿爸、阿母身邊時,儘管只是個孩子卻也安心地笑著。
「不過,那孩子說自己叫長長。」
「他們現在住在哪裡?」
市兵衛聽得目瞪口呆,之後,他想起方才探看右兵衛的大雜院時,雖是蓋在日照不好的陰濕地方,不過那的確是棟新蓋的建築。
「我掌管的大雜院的確住過松吉和阿妙這對夫妻,沒錯,孩子也叫長次。」
右兵衛伸手摸了摸剃得光溜溜的頭頂。
「火災的起火hetubook.com.com點是哪裡?」
右兵衛的氣色很好,此刻他皺著臉,輪流望著市兵衛、阿艷、長次三個人,手上則是拿著市兵衛遞給他的走失牌。他拿著走失牌的手顯得很不穩,像是年輕女子被逼著握住蛇似的。
「他們做什麼生意?」
「住過?」
「是梳髮的。」右兵衛說道,「松吉每天到這條街盡頭的一家『極樂床』舖子工作,他是裡頭手藝最好的。我也經常讓松吉幫我梳髮髻。」
馬喰町房東右兵衛比市兵衛小十歲左右,在面對大街的地方開了一家零食舖,舖子大概是交由妻子負責。市兵衛和阿艷兩個人坐在舖子裡邊狹窄的榻榻米房與他談話。
右兵衛打斷市兵衛的猜測,他說:「不是,我想應該不是那樣。燒死的並非只有松吉一家,而且起火點是在別處。我們是遭到波及。再說,松吉和阿妙夫妻倆都不是那種會得罪人的人,他們很老實又勤快。」
「現在也會聽到那哭聲嗎?」
市兵衛向同https://www•hetubook.com•com樣感到莫名其妙的阿艷使了個眼色。阿艷也是聰明的女人,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右兵衛嘴巴上答應了,表情卻依舊顯得僵硬。
「是針對松吉他們——」
來到外面,只見阿艷牽著長長,正探看路過的金魚小販的水桶,看上去像是一對母子。
「那是湊巧小名一樣吧。這名字又不罕見。」右兵衛手貼在脖子上。輕輕點著頭說,「可是,雖說是湊巧,卻也有點可怕。所以,實在很對不起,總之,我只是不知如何是好罷了。」
難道那塊走失牌上寫的是假的?和右兵衛面對面坐下的那個瞬間,市兵衛就這麼擔心了。
右兵衛瞄了一眼彎腰看著燉鍋的小下女,聲音壓得更低地說:「再說,火災之後,有陣子……對,大概半年左右吧,大家都說,深夜或早上,路上沒人的時候,松吉夫婦住的那附近有女人的哭聲。大雜院的人都很害怕,沒人去確認到底是真是假。不過,大家都說那是阿妙的鬼魂www.hetubook.com.com,大家都很同情她。」
右兵衛抹去額上的汗珠,似乎不是晚夏氣溫和燉鍋的熱氣令他額頭冒著大汗。
「不清楚。聽說也有可能是縱火。」
右兵衛壓低聲音說道:「陰間。」然後再度擦著汗說,「三年前,正是這個時期,發生大火。那一帶全燒光……松吉也燒死了。阿妙和長次,從此下落不明。」
「因為火災……」
市兵衛邊說邊望著右兵衛那有如見鬼一般的眼神,心裡湧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他為什麼會有那種眼神?
他也曾這樣想。
「哎呀,是長長,長長回來了!」應該像這樣才對。
可是,即使是這樣,右兵衛的神情也太奇怪了。與其說他是困惑不堪,倒不如說他似乎是非常恐懼要來得恰當些。
「我們是按照走失牌上面所寫的,才帶長次過來。這孩子昨天剛走失,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做父母的怎麼可能就丟下孩子不顧?」
「雖然不清楚是怎麼回事,總之,暫時讓那孩子住我那兒。右兵衛先生要是想起什麼https://m.hetubook.com.com線索,麻煩通知我一下。」
「是的。那是三年前的事。」
市兵衛感到胃部一陣翻攪。
「怎麼說都一樣。我只能這樣說啊。」
根據市兵衛的經驗,即使不過是兩歲的小孩,即使說不出父母的名字和住在那裡,但是只要回到住家附近,應該都會有感覺才對。再不然,離住家半條街時,也會遇到幫忙尋找小孩的左鄰右舍。
(是假裝走失的棄兒……)
「媳婦阿妙則是專門在外幫人梳髮髻賺錢。她在通町那一帶的大雜院有很多不錯的老主顧。手藝好像也很不錯。」
可是,長次的情況完全不是這樣。進入馬喰町,來到右兵衛大雜院附近,長次並沒有露出那種「啊,是我家」的表情,而且也不見鄰居飛奔出來。
再說,這股不安,是有前兆的。
原來如此,難怪右兵衛會覺得可怕。市兵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輕輕地點頭。
「可是,被燒死的只有父親松吉一個人吧?母親和長次——」
「好的,一定。」
阿艷說完,接過右兵衛零食舖小下女和*圖*書手中的蒟蒻串,讓長次拿著蒟蒻走到街上。
確實有為了逃出火災,隨著人群逃竄而跌進河裡,或在離住處有段距離的地方喪命,因而下落不明的例子。
「不,已經不會了。好像沒有再聽到了。只是,現在是盂蘭盆節,有人說,也許會有所留戀地回來。」
「長長,我買東西給你吃。給這孩子,嗯,就用竹籤插塊蒟蒻好了。」
市兵衛無法釋懷地又回頭看了一眼右兵衛大雜院,然後朝兩人走去。
聽市兵衛這麼問,右兵衛遺憾地嘆了口氣說:
「是的。」右兵衛點頭說道,「所以我看到那塊走失牌時,嚇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松吉被燒死,而母子下落不明。
右兵衛舉起手來,打斷市兵衛的話,他搖著頭說:「你說的確實有可能。那孩子,若是我認識的長次,就有這個可能,可是那孩子不是松吉和阿妙的孩子長次。長相完全不同。再說,發生火災當時,長次的年紀剛好和今天的那個孩子差不多。三年後還是這個年紀,那不是很怪嗎?」
「沒有……這話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