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一樓是事務所，樓上是住家，辦公室跟住家沒有距離，對吧？」
「講完了？」
小加代驀地睜大眼睛，把束著的頭髮從肩膀上拂開。
友惠小姐連忙推辭，蓮見姊妹異口同聲地說服她。就是這樣，我才會這麼喜歡小加代跟小系。
友惠小姐臉色微微發白地說明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此時，友惠小姐的眼睛首次露出了光芒。
與雪花一同到來的委託人，名叫宇野友惠。在溫暖的事務所沙發坐下的她，為了填補現實所見與她對「偵探事務所」印象之間的落差，四周張望了好一會兒。
小加代在友惠小姐對面坐下，恭敬地低頭致謝。
友惠小姐雙手在膝上交握又鬆開，像在心裡斟酌該如何說出自己的問題。
此時，背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小系正探頭進來。
小加代注視著筆記好一會兒，終於開口，提出了我也想知道的問題。
「嗯，是為了錢的事。聽說敏彥向社長借錢，卻被社長一口回絕。」
見友惠小姐低頭看我，我豎起耳朵打招呼。
但是，友惠小姐卻斷言：
「長大成人以後，就算是親人，也會因為自己的苦衷，有一兩件無法說出口的秘密。」
小加代仰頭望著天花板，不久視線又回到友惠小姐身上，問：
不過，友惠小姐的委託並不是這一類案件。她用力握著手，抬起頭來。
「就是這一點讓我自責不已。我們的雙親已經過世，姊弟倆相依為命，但是我卻連弟弟缺錢到必須向地下錢莊借錢都不曉得。」
過了片刻，友惠小姐答道：「我沒有自信說絕對不是。以我對舍弟的了解，我不敢這麼肯定。」
小系交互望著姊姊和友惠小姐，問道：
「我——對不起。謝謝你們。」友惠突然哭了出來。
「我父親因為賭博身敗名裂，家母、敏彥跟我都因此嘗盡苦頭。所以敏彥絕不可能賭博，絕對不可能。httｐs://ｗww•ｈｅｔuboｏｋ.coｍ.cｏｍ」
友惠小姐輕聲說：
友惠小姐搖搖頭：「我在電話簿上看到，所以才——因為你們的廣告最樸實。」
送上熱茶的小加代說。由於對方是年紀相仿的女子，她似乎想在一開始營造出融洽的氣氛。
友惠小姐手按在額頭上，疲倦地說：「敏彥很缺錢。」
「因為，社長被殺害的時間——」
宇野敏彥，二十二歲，是強盜殺人嫌犯。
「我也不清楚。」
真是個老實人——我莫名地感動起來。
死去的相澤社長趴在自己的辦公桌上。大樓管理員因為深夜屋裡還開著燈，覺得奇怪前來探看，發現屍體後立刻報警。時間是晚上十點過後。
「你剛才說的是『事實』，敏彥先生為經濟問題所苦……可是，『理由』是什麼呢？」
換句話說，這也是我的工作。我垂著耳朵，一屁股坐到地上，靜待友惠小姐開口。
幹偵探這一行，總會讓人自以為了解委託人的心情，直到看見友惠小姐的眼淚，我們才體會到她是背負著什麼樣的孤獨來到這裡。
「請問是有人介紹的嗎？」
「嚇了一跳嗎？」
沒錯。認真工作的人，若是普通過日子，不可能會需要這麼多錢。
詢問「為什麼」的小加代，看起來有點悲傷，她看過太多親人的「我可以發誓——」最後卻被背叛的例子。
「你想勸他自首？」
「所以，我想比警方早一步知道理由。」
「事件當晚，他在外面跑業務，最後一個回公司——換句話說，最後一個見到社長的人也是敏彥。」
此時事務所裡只有小加代一人，所長被請去調解一些麻煩事，前天起就去九州出差，短時間內不會回來。友惠小姐的委託，必須由小加代獨自判斷。
友惠小姐低著頭，點了點頭。小加代溫柔地說：
「還有，被偷走的那一千兩百萬，是當天下午相澤hetubook.com.com社長往來的證券公司送來的，也就是說，社長當天才將錢放進金庫。現在大部分公司的交易多透過銀行轉帳進行，『親心咖啡』也一樣，平常公司內不會放那麼大一筆現金。」
「他是我弟弟，警方正在通緝他。」
小加代揚起眉毛，友惠小姐輕聲嘆了口氣。
說的沒錯。下個不停的雪，映得窗外一片明亮。
她探出身子，神情認真。
小加代笑道：「除了我以外，還有其他女調查員唷。如果委託人特別要求，我們會請女調查員負責調查。」
「嗯，是的。推定死亡時間是晚上八點以後，那時大樓正門的鐵門已經拉下，只有後門還開著，而且後門的位置很隱僻，應該不是陌生人突然闖入犯案。」
「我從頭說起。敏彥——你聽過宇野敏彥這個名字嗎？」
「聽說還有其他證據。社長是被辦公室裡的煙灰缸打死的，煙灰缸上清楚沾上了舍弟的指紋。」
「警方說，理由很多，八成是因為女人或賭博，也說只要抓到敏彥就知道了。但是到目前為止，並沒有發現某個特定讓那孩子那麼著迷的女人，我也可以發誓，原因絕不可能是賭博，這點我最清楚。」
警方立刻判斷這是內部——或是熟悉公司內情的人所為。
「而且，我沒想到竟然有女偵探……」
偵探事務所到現在仍是「現金交易」——或許是因為連付過這種錢的事都想忘得一乾二淨的委託人太多——不過一般公司大概都是轉帳交易吧。
蓮見事務所的裝潢很明亮，牆壁上裝飾著一心想成為畫家的小系挑選的美麗石版畫。
友惠小姐垂下肩膀。
我也贊同這一點。晚上八點這個時間，對大樓竊賊而言，時間太不上不下了。如果是慣竊，應該會選擇燈火全滅，杳無人跡的深夜，或是在人員進出頻繁，注意力散漫的白天才對。
通常，偵探社或徵信社裡的調查員不和_圖_書會直接與委託人會面，從各方面來看，這麼做能使調查更順利、更安全。
「可是你們又不住在一起，不是嗎？」
蓮見偵探事務所也不例外。所長或小加代負責與委託人見面，接受委託後，便分派任務給所裡的調查員。就算由小加代直接負責調查，她也不會告訴委託人調查員是自己，原則上保持報告者的立場。
事情發生在一月十六日。被害者是「親心咖啡有限公司」的社長相澤一郎，現年五十五歲。
「他的銀行戶頭是空的，上個月房租也欠繳。才剛付完分期付款、一直很寶貝的車也在同一時期賣掉了。毫無疑問，敏彥很缺錢。」
「去年十月底，他向地下錢莊借過錢。」
小加代沉默不語。
「是的。我們也收到了來自警方的通緝犯資料。」
小加代開口幫腔：「推定死亡時間嗎？」
那麼，你想請我們找誰呢？
「承辦調查的事務所很多，謝謝你選擇我們。」
嗯嗯，只有這點證據，還是不太牢靠吧？
過了一會兒，友惠小姐稍稍平靜下來，小加代又問：
友惠小姐用力點頭。
「不管找的是什麼東西嗎？」
「請問，樓上是住家嗎？」
「聽說公司上下都知情。而且，據說案發半個月前，敏彥跟社長曾起了激烈的口角……」
「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
「警方也認為是臨時起意的犯案，所以敏彥嫌疑更大。」
「只要有線索，我們會盡力。」
「我想知道敏彥缺錢的理由。」
「據說社長被人從後方用力敲擊頭部殺害。」
「以結果來說，應該是這樣。不過，我並非希望你們直接找出舍弟。警方已經行動了，刑警推測敏彥可能會和我聯繫，連我也被跟監。事到如今，他不可能會來投靠我這個無情的姊姊吧。」她自嘲地說。
「完全沒有線索嗎？」
同時，社長室的金庫被打開，裡面的一千兩百萬圓現金不翼而飛。
意外的，
htｔps://ｗww.ｈeｔuｂoｏk.com.ｃｏm她搖了搖頭。
「正因為如此，敏彥一定是有什麼逼不得已的理由才會借那麼多錢，一定有什麼苦衷。可是，我怎麼都想不出原因……這讓我覺得懊悔又羞愧……」
「嗯，有點。我以為會是感覺更陰沉的地方。」
「這麼多事實擺在眼前，警方會懷疑敏彥也不無道理。連我這個敏彥的親人，也忍不住這麼想，我真是無情呢。」
從外面回來的敏彥，和獨自留在公司的相澤社長又為了錢的事起爭執，最後痛下殺手，帶著錢逃跑——這是警方推斷出來的梗概。我也認為現階段這推測算是妥當。
「阿正說『這個案子接下了』，牠是我的搭檔。」
「對。而且這筆錢會放在辦公室，是當天早上才確定的。這麼一來，嫌疑最大的就是職員……五個男業務員，兩個女事務員，全都有嫌疑。」
「真的可以嗎？」
「口角？」
對於她想要協尋的「對象」，我感到一絲警戒。
「你認為令弟是犯人嗎？」
友惠小姐則不是這樣。她站在事實之上，試圖看透整件事的黑暗面，責備自己的無力。
「那麼你是希望我們找出被警方通緝的令弟？」
意外地，尋人這種案件多半很棘手。有極端的案例，像是「請你們幫忙找出那晚在酒吧坐在我身邊的男人。我不知道他的姓名職業，什麼都不知道，可是我愛上他了……」之類的委託。
「嗯，講完了。」小加代一回答，小系便指著窗外說：「雪變大了，路上已經積了五公分的雪。」
而此時出現了一千兩百萬的誘惑，是嗎？
小加代把鉛筆尖抵在唇上，發問：
地點位處住宅區中央，在一般住戶與小型工廠混雜的老街一角，只掛著一塊不起眼的招牌，也難怪第一次前來的委託人總是一臉困惑。
我仰望小加代，總覺得在哪聽過這個名字。
大部分人即便上百個事證擺在眼前，身為親人還是一口咬定「我的孩和*圖*書子絕不會做出這種事」。
「當然有。」
案發現場位在日本橋本町「親心咖啡」總公司的社長室。雖美名為社長室，不過就是在住商大樓一樓的辦公室一角用屏風區隔開來的空間，只要是職員，任誰都能自由進出。
「所以，嫌犯是得知那天金庫裡存放著一千兩百萬的人——是這樣嗎？」
唔唔。既然警方這麼說，想必已經查證過了。
不久，她輕聲說了：「請問你們有幫人尋物嗎？」
「因為事發之後，他就下落不明。不過，原因只有這樣而已嗎？」
我認為，她絕不是無情。
蓮見偵探事務所確實不太好找。
友惠仰望天花板問道。對她來說，尋訪偵探事務所，卻碰上買晚餐材料的女孩子帶路說「這是我家」，眼前的狀況想必讓她訝異萬分吧。
如果真的缺錢，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友惠小姐想問弟弟。
聽小加代說完，友惠小姐點頭。
我用尾巴拍了一下地板。小加代笑著說：
說的好。我了解你擔心弟弟的心情，但是，友惠小姐，你實在不必這麼自責——我好想這麼跟她說。
我搔了搔脖子，仰望小加代。
公佈欄上，貼著通緝犯或失蹤者的畫像。雖然遲了些，不過我也想起來了。
「兩百萬左右。」
「知道那孩子需要錢的理由後，我想登報留言，告訴他：我全都知道了，快回來吧！不管他現在在哪裡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日子都不可能過得安穩。我想讓他早點解脫。」
小加代把手放在攤開的筆記本上，思索片刻，微微點頭，回望牆上的公佈欄。
「這麼一來，就不像是有計劃的犯罪了。」小加代低聲說道。
雖然殘酷，我想這是不可能的。這種事情，警方才是專家。
「外面好像很冷。宇野小姐，要不要喝點暖和的東西，再讓姊載你去車站，好嗎？」
「借了多少？」
「他缺錢到什麼地步？」
又是因為賭博嗎……正當我這麼想，友惠小姐聳了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