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預兆

她用力點了點頭。
「什麼時候?他說什麼?」
「他的事,是指他具有特殊能力嗎?」
「你非得把我和織田想成是一對情人嗎?如果真是這樣,我們早就住在一起了。」
「他有沒有去看醫生?」
我用力地點了兩次頭表示瞭解,然後問她:「你以前就認識織田嗎?」
她垂下了眼睛。她真的很不善於說謊。
她寫下:「沒錯。」代替點頭回答。「他就像是我弟弟。」
既然織田直也連慎司的事都說了,可見他十分信賴三村七惠。我總算找到可以直截了當交談的人了。
「不好意思,給妳添麻煩了。」
她笑著搖了搖頭,用鑰匙打開門,再用腳尖輕輕踢著門擋,將門固定後,率先走進房間。我在門口等著,聽到她打開窗戶的聲音。七惠走回來時,用眼神催促我進去。
七惠連續點了兩次頭,做出一副「雖然聽起來很可疑,但事實就是這樣」的表情。
「會不會不方便?他沒有向妳提過嗎?」
七惠愣了一下,然後「啊」地微偏著頭。
七惠的回答和加油站店長所說的相符。織田直也辭了工作,並沒有回這裡住。
「有沒有和妳聯絡?」
「織田突然消失和你在找他有沒有關係?你知道他為什麼消失了嗎?如果你知道,可以告訴我嗎?還是你有什麼要問我的,再小的事也無妨。雖然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這是他以前住的房間嗎?」
我轉頭問道,七惠點了點頭。她站在廚房的流理台旁,一隻手放在水槽旁。
通常與人初次見面時不會有如此細微的觀察,但七惠不一樣。因為,如果不靠近她,彼此就無法交談。奪走了她聲音的殘酷命運,在這一點上對她倒是有所補償。三村七惠看起來並不是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女孩子,但她同時也具備了端莊的氣質,提醒靠近她的人謹守必要的禮儀。當https://m.hetubook•com.com然,這並不包括那些喝醉酒的人和小混混。
她遲疑了很久,「只有一次,他打電話給我。」
「好像是半夜離開的。我早上起床,發現門縫下有一張紙條。」
「但是,我找他,是因為我很擔心他,這是最主要的原因。他身體看起來很虛弱,是不是生病了?」
七惠點了點頭。
「他離開之後就沒再回來嗎?」
「提過,不過織田說並不會覺得有太大的不方便。附近有投幣式洗衣機,他都在外面吃飯,或是買現成的回來吃。」
「果然是這樣。」
「這裡沒有電話。」
在我讀這段文字的同時可以感受到七惠嚴肅的視線。從她的視線可以強烈地感受到她的態度。她很明確地宣示,自己是站在織田直也這一邊。這一點和我至今所見過的認識織田直也的人不同。
整天找房子的無殼蝸牛都很瞭解,有時候可以很幸運地挖到這種寶。有些人的第六感特別強,很會找這種房子。織田直也應該就屬於這一類人。如果他真的像慎司說的那樣具有特異功能,想必也會用在找房子這件事上。
我踏上她之前一直像守門員一樣地擋著的通道上,走進不久之前還曾經是織田直也休息的老舊公寓。
「妳不能就這點回答我嗎?」
「妳擅自進去,會不會被房東罵?」
我走過幾乎稱不上是玄關的脫鞋空間,緊接著就是廚房。地上鋪著地板,大約有四張半榻榻米大,在隔著玻璃門的另一端,是一間六張榻榻米大的房間。
「因為我很擔心織田。」她寫道。「雖然他好像在逃避,但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需要逃。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幫他。」
她的腳邊放著一塊兒童繪畫用的小白板。她彎下身子拿起白板,迅速地寫道:「我叫三村七惠www.hetubook.com.com,是附近綠葉幼稚園的老師。」
七惠收起笑容,一臉正色,接著後退了一步,似乎是不想在寫字的時候被我看到,然後,她第一次中途停下來思考了一下,寫了一大段。在我讀的時候,她的表情更嚴肅了。
她又點了點頭。
七惠似乎吃了一驚。她沒有擦掉之前的字,直接在上面寫著:「你怎麼會知道他的事?」
「其實我是透過稻村才認識織田的。但我只見過織田一次。」
七惠垂下雙眼,點了點頭。她擦掉一大段句子。
七惠很快地擦掉之前寫的字,她寫道:「他是半年前搬來這裡的。最近三個月,我們才成為朋友。」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腳,整理好心裡想要說的話後,問她:「你知不知道織田的朋友裡有一個叫稻村慎司的高中生?」
七惠這次並不是簡單地點點頭以示回答,她寫道:「對,我不能說。」
七惠好像很疲倦地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把白板放在流理台旁,寫了很長的一段字。
七惠又笑了。由於她笑起來沒有聲音,嚴格說起來,只能算是「微笑」,但其實卻不是這樣,她微笑時和覺得好笑而發笑時的樣子並不同。
「是,我知道了。」
我看完這段話,還沒來得及開口,七惠又繼續寫道:「我們只是朋友。雖然別人可能很難理解。」
七惠微微地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著我,然後在白板上寫「請不要介意,我已經習慣了」,並對我笑了一笑。
「這麼說,我打的電話號碼是妳房間的電話?還是哪裡有共用的電話?」
我努力拉回思緒。如果連自己來這裡的目的都忘了,事情可就麻煩了。
七惠點了點頭,踮起腳尖,伸手從四號室的門框上拿出一把小鑰匙。
「前天晚上,說他想知道我過得好不好。」和-圖-書
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不可以看一下那張紙條——在問她之前,我覺得必須先確認一件事。
她差不多到我耳朵的高度,在女人裡算是個子高的。握著筆的手指也很修長,右手的無名指上戴著一個雕刻精細的銀戒。看到她戴在右手上,我竟然感到鬆了一口氣。我不禁對自己感到莫名其妙。
「這裡看不出放過家具的痕跡。」我看著平整的榻榻米問道。
「織田很明確地告訴我,《亞羅》雜誌的記者會來。如果我說出他的事就會惹來很多麻煩,所以他叫我什麼都別說。但他只這麼說而已,並沒有告訴我詳情。」
「妳會手語嗎?」
「他什麼時候離開的?」
七惠雖然比他年長,但年齡不是問題。她卻噗哧地笑了出來,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
「這種能力,似乎危害了織田的健康,而且他因為這種能力承受著有形無形的痛苦。這是稻村告訴我的,他也很擔心織田,所以我也拜託他呼喚織田。」
七惠微偏著頭思考。
七惠點了點頭。
七惠寫道:「他告訴我,應該不會有人打來,不用擔心。」
三村七惠可能已經習慣這種交談方式,再長的句子,她也可以在短時間內流暢地寫完,而且字寫得很漂亮,很容易讀。她用片假名代替筆劃較多的漢字,想必是為了節省時間。
「他是不是跟妳借號碼,讓他可以寫在履歷表上?」
我覺得她的言下之意應該是說「請你不要亂猜」,我只好默默地點頭。
「我怎麼知道他是怎麼想的,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可能是因為我的表情曖昧的緣故,她又補充地寫道:「織田是個很有禮貌的人。」
過了一會兒,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她也笑了,一邊笑一邊寫著:「我這個人不會說謊。」
然而,這幢「第二日出莊」雖然外觀不起眼,內部卻很牢固。雖是木門卻很厚實,門上除了單孔https://www.hetubook.com.com鎖之外,還裝了一個附鏈子的門栓。窗戶也是比較新的鋁門窗,窗上裝著月牙型的雙重鎖頭。此外還有紗門,我探頭一看,發現外面還有一扇和鋁門窗相同材質的隔音防雨窗。
我打開壁櫥看了一下,裡面空空如也,只有躲在角落的棉絮球。
七惠移開視線,低著頭沉思了片刻後,把白板抱在胸前,輕輕地點了點頭,轉身朝著公寓入口的方向,用一隻手做出「請」的動作後,便率先走在前面帶路。
我把白板還給她,我說:「他突然消失,應該和我有關。」
「他也這麼認為嗎?」
「那是我房間的電話。」
水泥走廊上有四扇木門。最前面的是一號室,三村七惠走過自己住的二號室的門口(上面掛著一塊寫著「三村」的小門牌)推開放在三號室前的紅色小三輪車,站在四號室前。
「很冒昧地問妳一個失禮的問題,妳是織田的女朋友嗎?」
七惠又開始在白板上回答,我才知道自己問錯話了。這根本是一個可以用YES或NO回答的簡單問題,我卻問得這麼複雜。
「如果有人打電話來找織田,妳不是很傷腦筋嗎?」
「他也用那支電話嗎?」
正面窗戶開著,沒有掛窗簾。雖然有一個狹窄的陽台,但緊鄰著隔壁的公寓,幾乎沒有任何景觀可言。如果我沒有搞錯方向的話,窗戶應該是朝南,但鄰近的公寓靠得那麼近,採光應該很差。
「你們的關係很密切嗎?」
我並沒有多想,只是看到她為了配合我連珠砲般提問的節奏而拼命寫字的樣子,忍不住就脫口而出了。
「對。」
「只是普通朋友嗎?」
「沒有啦——妳平時也用這種方式交談嗎?」
「他沒有用?」
「應該有聯絡過吧?」
「但妳還是當作耳邊風,並沒有把我趕走,也接了電話,為什麼?」
「他是不是說,如果有人來找他就說不認識?」
七惠緊閉https://m.hetubook.com.com雙唇,凝視我的臉,和我剛才提到這件事時的表情一樣。
她搖了搖頭。
七惠皺起了眉頭。
「真希望我也會。這樣的話,妳也可以輕鬆點。」
「他有沒有問是不是有人來找他?」
這麼一來,就可以放心了——我不由自主地這麼想。放心什麼?我想了一下,才終於發現,我在檢視這間房間時,腦子裡想的並不是織田直也,而是三村七惠。我一直在想,一個年輕女孩單獨住在這麼破舊的公寓,會不會太危險了。
七惠立刻回答:「本來就什麼都沒有。」
當然,裡頭沒有任何家具,也沒有留下住過的痕跡或氣味。
七惠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
「是以朋友的身分嗎?」我問。七惠用力地點了點頭。
「我也很擔心這件事。」
陽台上有一個外置型的集中熱水器,可以供應廚房和小型簡易衛浴室的熱水。如果再裝上冷氣的話,雖然外表不怎麼樣,但舒適度絕對不比豪華公寓遜色。
她噗哧地笑了出來,但很快便收起笑容,迅速地低頭寫著。當她翻過白板讓我看時,儘管不明顯,但是她第一次露出幾乎是不耐煩的表情。
「我瞭解了。」我說道。七惠用一副「你怎麼可能瞭解」的表情擦掉白板上的字。
然而,當我發問後,必須站在她的旁邊看她寫的字,然後再發問,感覺有點抓不到節奏。
她考慮了一下:「可以這麼說。」
「但通常即使對方這麼說,也——」
「他好像擁有特殊的能力,妳有沒有發現?」
她笑的時候,眼尾有細細的魚尾紋。她看起來差不多二十五歲左右,臉上幾乎沒有化妝,鼻翼旁的雀斑很明顯。細長的眼睛看起來像是單眼皮,但在她眨眼的時候,我才發現她是內雙。
「是不是問有沒有像我這樣的人來找他?」
她想了一下,又露出不耐煩的表情,補充道:「我偶爾也會煮給他吃。」
「這也是我想要知道的。」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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