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場

「因為很溫暖。我摸到的『記憶』很溫暖,和上次那個『小枝子』不一樣,完全不同。」
「你小時候沒爬過嗎?」
正當我想要說直也有你不知道的一面時,這時真的傳來一個不祥的聲響,樹枝「嘩」地倒了下來。
「他說,如果真的有這種想法,就不能借助一般人的力量。就好像在人孔事件中,我借助了你的力量那樣。他說,如果沒有自己一肩挑起的決心,就別去干涉別人的事。」
兩、三片枯黃的葉子飄了下來,慎司用力地點了點頭說:「很想。」
「雖然我剛才只有輕輕地摸了一下,但很溫暖,感覺很舒服。我覺得這個女人應該很適合你。」
「你想見他嗎?」
我對著我鼻子前的球鞋說:「太危險了,趕快下來吧。」
慎司在我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拍了拍長褲。
「很酷吧?」
「你要把我的事登在《亞羅》上嗎?」
慎司露出一個讓旁人也會受到感染的輕鬆笑容,好久沒看到他這麼笑了。
慎司已經很久沒有問「你相信我嗎」這句話了,可能他也累了。
我很久沒來公園這種地方了。沒有可以和我牽手的女和圖書朋友,也沒有可以握著小手的小孩子,公園已經變成一個和我無緣的地方。
我抬頭看著他說:「去看颱風?」
這是他和直也見面或是想冷靜時來的那個小型兒童公園。正如慎司所說的,雖然今天是個秋高氣爽的午後,但公園裡卻空空蕩蕩。由於上方架設高速公路,這裡幾乎照不到太陽。我把手搭在一旁的鞦韆柱子上,感覺好冰冷。
「那我也無可奉告。」
「那當然。一旦被發現是特異功能神探那就不稀奇了,而且一定會像藝人一樣,整天被狗仔隊緊盯不放。」
「我不知道你喜歡爬樹。」
「謝謝你來找我。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爸媽每次看到你就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好像黑道上門一樣。」
他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梧桐樹的綠葉映在他的臉上,看起來有點臉色發青,但從頭上傳來的聲音卻很有精神。
「特異功能神探喔?」慎司喃喃地說,又晃著腳。
「看到這種——大自然的力量,可以讓我放鬆下來,讓我知道自己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因為我可以知道別人所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的事。我覺得自己是萬中選一的。我很不喜歡自己這樣。」
「是嗎?」
最後一句話,充滿了痛苦的自我嫌惡。
「柿子樹不能爬嗎?」
我看到了原礦——他說。
他哈哈笑了起來,「你好像那些政客。」
當我的手抽離時,他側著頭,面帶微笑地說:「你在為一個女人擔心是吧?」
「我家附近只有柿子樹。」
慎司大叫著,屁股朝下從半空中掉了下來。我立刻奔過去接住了他,梧桐樹的葉片像雨點一樣紛紛落下。
我伸手拉了拉他的褲腳說:「你還是下來吧,我從剛才就開始提心吊膽了,樹枝都吱吱地發出哀號了。」
「是藏在心裡的許多原礦,是形成一個人的內心世界的原礦。但只是這樣還不夠,必須把這些原礦拿出來研磨。上次我掃瞄到『小枝子』這個人時,我還沒有明白這一點,因此以為你一直為這位『小枝子小姐』所苦。但我錯了,我後來才知道,你早已經把這塊原礦收起來,再也不會拿出來或研磨它了。」
不知道織田直也是經歷過怎樣的失敗才得出這樣的結hetubook.com.com論?難道是看到母親和祖母整日爭吵,又和失去人生目標而沉迷於酒的父親共同生活的過程中,看到了他們的內心、苦惱、夢想和希望,自己卻又無能為力,這才決定獨善其身的嗎?
球鞋的主人是稻村慎司,他爬上了綠葉茂盛的法國梧桐樹,跨坐在一根較粗的樹枝上,腳不停地晃動。
「無可奉告。」
「真狡猾。不過,好像很好玩。如果我說不要的話,你就不寫了嗎?通常不會這樣子吧。」
他坐直了身子往下看,兩隻腳併著搖來搖去的,眼神很認真。
「你曾說過,既然天生具備了這種能力,希望能為別人做點事。」
那是因為只要一見到我,他們就會想起自己的處境,想到已經不能再把慎司——慎司的能力藏在家裡了。
「……我也不知道。」
「你這傢伙很討厭。」我數落了他一句,慎司也笑了。
停頓片刻之後,他「嗯」了一聲。
「所以,我終於明白,如果突然不分青紅皂白地跟當事人提起過去的事,反而會把對方搞糊塗了。」
傍晚的風吹來,梧桐樹發出沙沙的聲響。
「不用擔心,我不會掉下去的。」www•hetubook•com.com他不以為然地說。
「好奇怪的興趣。」
「直也,我呼喚了他,但他沒有回覆我。」
「一點也不酷,遜斃了。我又不是菲力普.馬羅。」
「好,那我來安排。」
「警官的事嗎?有啊,他說了。」
「什麼?」
「要採訪嗎?」
我想起了當時慎司正經八百地向我道歉時反而讓我忐忑的情景——難道我對小枝子有那麼眷戀不捨嗎?
「樹枝很鬆脆。」
慎司一動也不動,並沒有說話,然後,他靜靜地說:「如果掉下去可以一命嗚呼,那倒也省事。」
「是嗎?但你好像很緊張,我看得出來。」他的腿停止了晃動。「啊,對了,是不是有其他事讓你操心?」
「是嗎?」
「是嗎?我沒聽說過。世代不同,生活也不一樣吧!」
「我有點被搞糊塗了,」慎司小聲地說道。「當我覺得直也說的也有道理時,就有點被搞糊塗了。」
「哇,真把我嚇壞了。這可是和-圖-書損毀公物耶,我闖禍了。」
「啊!」
「我以後不會讓你為我煩惱了。」
樹枝並沒有完全斷裂,但連接樹幹的部分已經撕裂了,露出白色的樹肉。
「你父親有沒有告訴你?」
「我並沒有很擔心你啊!」
被他這麼一說,我更不能說這個女人就是直也的女朋友了。
樹枝又發出吱吱聲。
「我剛才看到了。對不起,我偷看了一下。」他把手放在背後,意思是說不會再看了。「這是我的壞習慣。但是,這個人好像不錯。」
最後我還是無法向他提起三村七惠的事。
「你希望我寫嗎?」
「對。那天晚上,其實我不是因為騎自行車旅行的計劃出錯才被颱風困住,我一開始就是去看暴風雨的。」
「真的。我也覺得自己很討厭——但是,我明白了一件事。」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去看颱風?」
「你怎麼知道?」
「對。可能我再也見不到他了。我們選擇了不同的路。他總是說這種能力不可能對別人有幫助的。」
「如果下次要見的這位退休警官為你開闢這一條路,當局會想盡辦法不讓世人知道你的存在。」
我想起了三村七惠,我說:「那倒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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