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子遲疑了一下，但拗不住刑警的強力勸說，於是走上了二樓。等她一上樓，中桐刑警立刻走到我旁邊。伊藤警部也看著我。
「他拿走了嗎？」
「謝謝，那就拜託了。」
「完全正確。」中桐刑警點了點頭，自言自語般地補充說：「有些人就是會動這種歪腦筋。」
「編輯部已經知道情況了，所以沒關係，而且你們也不會放我走。」
天亮後，川崎明男開始籌錢。
「三宅小姐，妳也累了吧？」中桐刑警叫住令子。他響亮的男中音好像盡力溫柔地唱著歌。「妳可以先回去休息了。我派一個人護送妳回家吧。」
伊藤警部歪著頭凝思，我突然想到慎司，但又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他不可能察覺到這次的事件，因為根本就沒有機會。
「什麼事？」警部和刑警異口同聲地問。
「不，我不這麼認為，」伊藤警部說道。「你和我們一樣，我們的工作都是聽別人說話——或者說，要套出別人的話。」
「當然。你不在就傷腦筋了。」刑警裝傻似地說完，又看著令子說道：「三宅小姐，要不妳去休息一下，總要睡一下。」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找上已經和你沒有來往的小枝子夫人？中哥，這一點我實在想不通。」
「好了，好了，別太驚訝，好像有三十五年了吧。」
「你嗎？」
男中音刑警挑了挑濃眉說道：「你認為呢？」
「我結婚三十三年了。」中桐刑警覺得很有趣似地拼命轉動著眼珠子。「我常想，還撐得真久。不過，請聽我說。」他轉過頭來看著我說：「從事警察、媒體、醫療或法律相關行業的人，一旦結了婚，他們的家人也會有相當程度的心理準備。我並沒有誇張，他們會不知不覺地便有所覺悟。所以，高坂先生，如果我是你，是我內人和兒子遭遇危險的話，我還比較能夠接受。」
「我們可是有千里眼和順風耳的。」
我接過中桐刑警沒說完的話：「就可以大撈一筆。」
中桐刑警不加思索地點了點頭說：「我瞭解，我很瞭解。幹我們這一行的，也很討人厭，但如果要我具體說出一、兩件與人結怨的事，我還真說不上來呢。」
「但現在不一樣了，」刑警面色凝重地說。「即使是孩子——遇害的情況也大為增加。所以你最好不要去想這個問題。」
「白天應該不會打電話來吧。」
現場陷入一陣沉默，那是一種沉重得揮之不去的沉默。我很擔心自己會在這種沉重的壓迫感下失言，於是趕緊說：「我聽說，綁架案的人質是成人的話，幾乎很難活命。真的是這樣嗎？」
這www.hetubook.com.com不知道是第幾次站起來走到窗邊了，我從窗簾的縫隙窺探外面，立刻有人拍了拍我的背。原來是中桐刑警。
信的確弄髒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踩過，上面還留著淡淡的腳印。
她再也說不下去了，雙手掩面地放聲大哭起來。我看著生駒，他表情嚴肅地說：「你買的那堆書裡有沒有一本《靈驗的靈感占卜師》？」
「你準備籌一億圓嗎？」
「我……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中桐刑警繼續說道：「你不這麼認為嗎？既然選擇和這種職業的人一起生活，家人也能夠理解——不，至少我希望家人能夠理解。當然，我並不是無所謂，我會嚥不下這口氣，也會非常痛苦。但是，比起造成毫不相關的人的困擾，這樣的結果還算能夠接受。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嗎？」
他會怎麼做？
我想了一下，點了點頭。我突然想起公寓的房東一臉正色地對我說「我永遠站在正義的一方，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會捍衛言論的自由」的情景。
「他找到那些信時，有沒有怎麼樣？」
「對，有啊。」
「雖然……很不可思議……但他真的做到了。他藉由拉著我的手……讓我當時去過的地方……還有搭計程車經過的……地方，通通再經歷一遍。這一來……我就懂了……他真的能夠把我的行蹤重演一遍。」
「對。歹徒為了不讓別人察覺他綁架小枝子夫人的真正理由，所以拿我當幌子。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些半調子的恐嚇和完全不提怨恨內容這兩件事就可以有合理的解釋了。」
「沒問題。」
「對方說他的人生被你毀了。」中桐刑警轉頭看著我，語氣卻出奇地平靜。
雖然警方目前仍然持續向左鄰右舍明查暗訪，但似乎沒有什麼收穫。
難怪那時候他們把頭湊在一起，狀似親密地說悄悄話。
我從後門走到外面，一輛警車喬裝的車停在圍牆旁，駕駛座上坐著一位刑警，後座坐的竟然是生駒和水野佳菜子。
「醫院方面，我們已經派人看守了，」警部說道。「你說得很對。他也可能完全動彈不得了。」
「怎麼了？」中桐刑事問我。「有什麼問題嗎？」
「什麼？」
「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伸手放在她的頭上，我發現佳菜子渾身發抖。「所以這些信一直都在妳手上？」
「小姐，發生了什麼事？」中桐刑警問，她立刻打開了放在膝蓋上的皮包。
「你做過這種事嗎？」
「我問你一件事。」
這時，一位刑警敲了敲車窗，輕輕地說：「組長，歹徒來電話了。」
「你們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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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如果是這戶人家——」
「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不會影響學校的工作嗎？」
吃完早餐後，唯一的工作就是枯等對方下一次的聯絡。刑警用無線對講機和電話聯絡，有時候也會躡手躡腳地走進走出，但就像汽車空轉一樣，他們也只能隨時待命。雖然不時有像是搜索那兩個公用電話的結果和過程匯報傳進來，但沒有任何令人振奮的消息。
「最近有人看到一個像是學生的陌生人在這幢房子附近張望。」伊藤警部的部下小聲地報告著。
警部滿臉嚴肅地瞪著電話。中桐刑警對著天花板「呼」了一聲。
「當然。那我們派人保護你。請你多加小心。」
「如果歹徒受了傷，很容易引人注目，況且他也需要休息和處理傷口——」
雖然問這個問題就像是故意去摳未癒的瘡疤，但我還是想知道。
佳菜子坐直了身體，用手擦臉，淚如雨下地解釋著：「我好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也不敢告訴你。後來，那個小孩就來了，就是那個——」
川崎籌完錢後回到家，坐在裝著現金的銀色公事包旁，被疲勞和憂心摧殘得鐵青的臉看著牆壁的方向。令子顯得神情恍惚。
令子婉拒了，「我要留在這裡。一方面可能有需要我幫忙的，再說我也很擔心夫人，即使回家也心神不寧。」
「有人找你。」
「真有這種事嗎？」
我這麼一說，只有伊藤警部看了我一眼地說：「嗄？」
近距離看他時，發現他的臉和鼻子也是又短又胖，都呈鈍角，只有目光特別銳利。
伊藤警部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差不多吧。」
眼看著氣氛就要凝重起來，就在這時候伊藤警部說：「你剛才說，之前恐嚇你的人和今天的歹徒的聲音不一樣？」
我想起了織田直也來醫院的情景，想起了他說的話，他做的事，和那天晚上的事。
「交給我去辦吧。」三宅令子站了起來。「副理事長應該留在這裡比較好。」
「對。」
我瞄了一眼伊藤警部，他毫無表情可言的臉上浮現一絲若有所思的神情，像是垂釣的人感受到手上的長線前端的釣餌有微微震動時的表情。
我深有體會。
他們都知道。會不會是那時候慎司把他知道的事傳達給直也、向他求助？如果直也是回應了他的呼喚而現身的話……
「我瞭解。」
（我要聽他說話。）
「這就是歹徒的目的嗎？」伊藤警部輕聲地說。
「女孩子都很喜歡占卜。」刑警語氣溫柔地說。「小姐，和*圖*書不要哭了。並沒有因為找不到這些信造成什麼不好的後果。」
「我瞭解，」伊藤警部打斷了我。「我也考慮過這種可能。很可能歹徒想說出恨你的理由也說不出來，因為根本就沒有理由。如果隨便編個理由，反而很快就會被拆穿。」
「但是，」中桐刑警仍然看著天花板。「對方也可能真的對你恨之入骨，但又說什麼也不想讓你知道，好讓你痛苦一輩子。」
儘管我嘴上這麼說，但真的是言不由衷。手上的這八封信重如千斤。
「稻村嗎？」我一說出口便察覺到自己的臉色大變。
生駒也說過同樣的話。
我恍然大悟，我終於知道除了鎮守這幢房子的「被害人對策小組」以外，其他的刑警都在哪裡、做了些什麼。原來，他們就像是一大群用上了油的軸承做成的、可以扭動鼻子到處跑的機器狗。
早晨七點，川崎家的信箱傳來投報的聲音。中桐刑警喃喃地說：「現在才送報嗎？比我家還晚。」
我有點在意二樓的動靜，不由地向上看了一眼，我繼續說：「我的這種想法或許有點一廂情願，因為，這麼一來我就可以推卸責任，所以我不敢在川崎先生和三宅小姐面前提這件事。只是——」
「嗯。聽說她是川崎的地下情人，暗通款曲已經有四年多了。」
問題可大了。
兩位警官互看了一眼，警部問：「你的意思是？」
生駒一邊搖著佳菜子安慰著她，一邊說：「那些信被車禍現場旁的菸鋪店員撿了起來保存著，他正猶豫著要不要送還給你。」
傍晚、入夜後，仍然沒有電話。
我們原本就小聲說話，中桐刑警更壓低了音量，好像喃喃自語般地說：「我沒有想法，只是喜歡八卦。」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伊藤警部插嘴說道：「中哥，你是不是有什麼想法？」
他出門後，令子小心翼翼地問警部：「要不要我幫你們準備一些食物？」
佳菜子佈滿血絲的眼睛已經哭腫了，臉上還掛著淚痕。臉上的妝也已經花了，慘白著一張臉。
「我覺得，我可能只是被當成幌子利用了。」
我的頭開始暈了，「對，這也不是不可能。」
白天真的毫無動靜，在太陽通過頭頂的期間，我們都在枯等。
「算了。沒關係，別放在心上。」
我嘆了一口氣說：「對，我知道。」
太陽出來後，整個街道都甦醒了過來，各式各樣的聲音在窗外響起。雖然在一牆之隔的這幢房子裡，為了救一條人命，所有的人和機器都處於待命中，但整個街道依然如故。
慎司看到這些信了。即使我沒給他看，他也已經看到了。
當時是晚上八點四十八分和圖書。
「對。從昨天打電話來這裡的那個人身上，我感受不到這種情況。但這只是我和對方談話時的感受，或許並不準。」
「完全沒有。」我搖了搖頭。「雖然聽起來很不負責任，但我根本不覺得我做過這種事。我還沒有這種影響力，也沒有這份實力。」
「所以，對你來說，現在這種情況比對你的家人、朋友和女朋友下手，更讓你膽戰心驚，因為小枝子女士已經和你毫無瓜葛，也過得很幸福，卻因為你的關係，捲入無妄之災，完全出乎你的意料。你會背負不同的——我不是說重量，是背負不同的罪惡感。」
「對，」這一點我很確定。「不僅聲音不同，連說話方式也不一樣。」
我就知道是這樣。「什麼事？」
「嗯。我一直提心吊膽的……但兩天後……他拿回來還我了……但是我……始終沒有機會放回你的抽屜……而且，信也不小心弄髒了……我想，你一定會發現不對勁……」
「三宅令子只是秘書而已嗎？」
「你為什麼問我這個問題？」
中桐刑警一臉狐疑。
「歹徒不是一再地恐嚇嗎？而且我這麼窮追猛打地問他『到底是什麼原因』，他卻隻字不提，也完全沒有透露一點訊息，只說什麼毀了他的人生，簡直就像蹩腳的野台戲台詞。這種話誰不會說？」
我斜睨著時鐘，腦子裡反覆想著相同的事。等待就像接受拷問一樣，我在心裡咒罵，王八蛋，趕快打電話來，不管說什麼都好。只要你敢開口，不管什麼要求，我都答應。快一點，快一點打電話。
川崎瞟了我一眼，「我留在這裡也沒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籌錢，再說有什麼動靜的話，你們會通知我吧？」
「至今為止，曾經有人上門跟我抱怨說被人多次怒罵，或是造成他們的困擾。不管是基於什麼根據，或是什麼原因——有些甚至是令人啼笑皆非的理由——但如果對方真的有這樣的感受，我也可以感受得到對方並不是在開玩笑。」
「對。那孩子……一看到我……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就說我遇到麻煩了……後來，他說要幫我找那些信……」
難怪那本書被動過了。我張口結舌地看著他們，生駒抱著佳菜子的肩膀說：「你別生氣。小佳也是擔心你，才會出此下策。對不對？」
當我說出自己的感受時，兩位刑警各有所思。
（直也說，如果自己沒有一肩挑起的決心，就別去干涉別人的事。）
他怒容滿面地回答伊藤警部的問題：「那當然。我要在歹徒打電話來之前先籌好錢。」
佳菜子痛哭流涕，斷斷續續地擠出幾個字：「我……想要……幫你…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忙……」
氣氛漸漸緊張起來，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種迫切的危機。伊藤警部的神情顯得更加凝重，他開始和總部商議萬一對方不再聯絡時的處理方法。外部依然沒有傳來好消息。無論歹徒受了何種程度的傷，似乎都還沒有上醫院。
恐嚇電話的聲音不一樣了，聲音變年輕了。他好像受傷了……
中桐刑警又笑了起來，「警部，你結婚幾年了？」
他知道這件事。絕對沒錯。他讀到寄這些信的人在打什麼主意，絕對錯不了。
「而且，還受了傷。」伊藤警部小聲嘀咕道，中桐刑警仍然看著天花板。
「而且，讓我覺得事有蹊蹺的是——」
她拿出那八封恐嚇信。
「她一副快死了的表情，」生駒說道。「於是我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由地閉上眼睛。眼瞼後有許多莫名其妙的幾何圖案在跳動。
（會被他幹掉——他在救護車上說著夢話。）
佳菜子努力調整呼吸，她說：「他的臉……比我還要鐵青……問我這些信可不可以借他一陣子——」
駕駛座的刑警下了車，中桐刑警和我一起上了車。我還沒開口，生駒便用沉重的語氣說：「小佳有事要跟你道歉。」
刑警莞爾一笑地說：「我的部下掌握到一些情報，聽說在圈內很有名。我想你或許會因為工作的關係有所耳聞吧。」
「聽說他抬頭看著這幢房子的窗戶。但當時他身體好像不舒服，臉色很蒼白。」
中桐刑警慢吞吞地回答：「對。」
電話是織田直也打的。
所以，他現在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恐嚇成真了。
佳菜子像博浪鼓似地搖著頭說：「我……弄丟了。」
「這次的歹徒不是這樣的嗎？」
「對不起。在發生……這件事後……我聽說警方……在找這些信……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今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寧的……我甚至想要一死了之……結果，生駒先生……」
（一個像是學生的陌生人臉色蒼白地看著這幢房子的窗戶……）
「我，偷偷把這些信拿走了。」佳菜子泣不成聲地說道。「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你呢？」他又轉頭問我。
「她說她看到那本書，突然想到，如果把這些信拿給占卜師看，或許可以有什麼發現。」
我終於明白了，這份確信重重地砸在我的背上。
（你最近有沒有遇到不愉快的事？）
「她去所謂的靈感占卜，搭乘的計程車在回家的途中遇到了追撞車禍，你忘了嗎？」生駒說道。「在車禍的混亂中，她把那些信弄丟了，所以才嚇得面無血色。」
「怎麼突然問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