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那你一定很擔心了,要保重哪。」
正說著,便看到佐吉穿過薄暮中的街角,快步走來。在他身邊有個上了年紀的男人,腳步也同樣匆促。那應該就是卯兵衛吧。一身整齊的外褂布襪,怕趕不上年輕的佐吉的大步伐,拚命跟著。
聽阿德說,善治郎極少在天黑之前回家。
平四郎在阿德店裡等卯兵衛。阿德仍舊滿腹牢騷,但由於同情小男孩的身世,不得不承認佐吉的確為小男孩盡心盡力,因此臭著一張臉攪著鹵鍋。
卯兵衛是個臉形如蛋的小老人,幾乎沒有頭髮,髮髻只是徒具形式。現在,即使在傍晚微暗的光線中,仍可清楚看見那光溜溜的大額頭上,血氣正急遽消退,表情也變得咬牙切齒般猙獰。
聽到平四郎這麼說,善治郎開心而又忸怩地縮起了身子。年紀老大不小了,竟會出現這種態度,若在平常平四郎會拿來取笑hetubook.com.com,但一想到這是善治郎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便覺得不能在這時揶揄他。
下令搜查時並不抱太大期待,但風見屋的手巾竟意外成為有力線索,為無名孩童的身份提供了指引。托熟悉牛込一帶的同事派出手下一名捕吏著手調查,第三天便前來通報,說牛込有個名叫卯兵衛的雜院管理人,正四處尋找一個行蹤不明的房客小孩。
其中,只有一個人的問候畢恭畢敬,無可挑剔。他就是住在後雜院的善治郎。善治郎在富岡八幡門前町的梳妝舖「成美屋」當通勤掌櫃,年紀已過半百。
日頭已漸西沉。工作一整天回到雜院的男男女女,經過阿德的店,都出聲問候在店裡坐鎮的平四郎。一方面平四郎已經和這雜院混熟了,再者可能是他為人隨和,有些人打招呼便不夠恭謹,這也挨了心情不佳的阿德的罵。和-圖-書
腦充血的卯兵衛,連管理人對奉行所公役應有的禮數都忘了,粗聲粗氣地說道:
說到這裡,平四郎突然說不出話了。
是善治郎。而善治郎的臉色也變得慘白,和卯兵衛不相上下。
「你可能已經聽佐吉說過了,孩子寄放在雜院主婦那裡,健康愉快得很……」
平四郎立刻將消息告訴佐吉。佐吉大喜,先將男孩寄放在阿緣那裡,當天便到牛込拜訪卯兵衛。卯兵衛也非常高興,隨佐吉一同前往鐵瓶雜院。
「這就錯不了了。」
善治郎十歲初到成美屋工作以來,便一心以忠勤為本。他的努力有了結果,當上了掌櫃。成美屋生意極為興隆,本來應該會要求能幹的掌櫃長駐店內,但為了回報善治郎的勤奮,便讓他成家,通勤工作。這不過是短短三年前的事。妻子名叫阿舜,有個今年兩歲的女兒美代。阿德說,善治郎把她們兩人看hetubook•com.com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
「看到善治郎兄和阿舜、美代在一起,連我都覺得心頭暖了起來。我可從來沒見過有哪個男人,像他那麼愛惜家人。」
佐吉想喊住他,善治郎卻沒有回頭,見鬼似地逃走。
「哪有什麼回事!那男人就是長助的父親。就是那個不會說話、流浪街頭、全身髒兮兮又餓得半死時,被你們撿到的長助,他的親生父親。」
「這是怎麼回事?」平四郎問道。
「因為美代好像有些染上風寒的樣子,老闆給了我一些湯藥。」
牛込這個地方舊衣舖很多,風見屋也是其中一家。三年前初春時發生過一場小火災,燒掉一部分舖子和少許商品。由於當時受到附近舊衣舖同行大力相助,事後便特地訂製了手巾四處發送,做為謝禮。那孩子舊衣服上用來補釘的,肯定是那時的手巾——事情便是這麼來的。
「啊啊、你—和圖書—」卯兵衛開口說話了。「原來你住在這裡?」
「喂!等等!」
平四郎站起來招呼。佐吉注意到了,碰碰身旁卯兵衛的手肘,對他說了幾句話。卯兵衛的臉上立刻出現嚴謹管理人應有的表情,微微躬身行禮,一面向平四郎走近。
「他勤快又老實,聽說舖子也很器重呢!」
平四郎身為同心,在武士當中身份低微,常教人瞧不起,但武士總是武士,不清楚商人的想法。但是,他想,對善治郎而言,這個家庭是奮力不懈為東家工作了四十多年,才終於獲准得以建立的,會愛惜是當然的吧。何況阿舜才二十五、六歲,年輕得可以當善治郎的女兒,也難怪他會鍾愛妻女。
善治郎鐵青著臉,向後退了一步又一步。然後,頭無力地虛頓了幾下之後,說聲「我——我失陪了」,聲音低得像說給自己的腳聽,一轉身邁步便走。
這深深一禮,連平四郎也不覺有些難https://www.hetubook.com.com
為情。
「喔,多謝。你今天回來得很早啊。」
那捕吏不厭其煩,一家家探訪牛込的舊衣舖,終於打聽到有個名叫阿紅的女子,經常在舊衣舖出入,論件計酬為人修改衣服。她很早便與丈夫分手,獨立養育一個小男孩,但她約在半年前死於流行病。無依無靠的男孩由雜院的管理人收養,不久小男孩自己也生了病,發高燒燒壞了腦袋。
「喔,這裡、這裡。」
井筒平四郎轉頭看卯兵衛,卯兵衛的臉上已經恢復血色,這回顏色變得和燙熟的章魚沒兩樣。
怎麼回事?平四郎大吃一驚,佐吉也嚇了一跳。然而,他看的不是卯兵衛,而是別的地方。平四郎順著佐吉的視線望過去——
據說,這小男孩十四、五天前從管理人卯兵衛家失蹤了。他不是個會自己出遠門的孩子,因此卯兵衛深怕他不是掉進河裡,便是被人擄走,每晚都睡不安枕。
「井筒大爺,您巡視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