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送果子汁來時,房間的內室門關著嗎?」
「等一會兒打開。你在案發的前夜送果子汁來時,窗簾拉開著嗎?」
「是的。放得一樣。」
「例行公事,我想再檢查一遍房間。」
「你們不可能找到我!」
文子指著的椅子正處在背靠內室門的位置上。如此看來,內室門不管是開還是關著,都看不見床頭櫃上的鬧鐘。
「這張黑檀的茶几上。」
那天夜裡奉獻給自己的,是她最珍貴的部分,他對此深信不疑。不料,那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骯髒手段。
「是的。客人在客廳裡時倘若沒有特別關照都放在茶几上。而且那天有板君是指著鑰匙說讓我放在桌子上。」
但是,新的疑團又湧現出來,將這一想法徹底推翻。
平賀彷彿聽到了兇手的冷笑聲。但是,要逮捕兇手,就必須打破他長驅直入的雙重密室的厚壁。
「這桌子和沙發放得和那天晚上一樣嗎?」
兇手只要和自己一樣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就一定會在什麼地方找到進那間房間的空間。他的腦袋無論有多麼機敏,他能發現的,自己不會發現不了。肯定有「洞」!——但是,平賀無法找到能進入雙重密室的入口。
平賀咬牙切齒。而且,這樣的想法,使他倍感頹廢的身心振奮起來。
平賀確信有板冬子是他的。如今,平賀彷彿清晰地看到,有板冬子那白皙的裸體被沾滿鮮血的兇手的身體殘忍地腐蝕著。
「你將那扇內室門稍稍打開一些。」平賀對文子說道,站在冬子坐的椅子邊向臥室裡窺察。從椅子上將身體稍稍挪一挪回頭看,鬧鐘也不是看不見,但從這裡望去,眼睛無論多麼好,要看清時間是很勉強的。而且是在晚上,所以倘若不開燈就不可能看得清楚。這對冬子來說稍稍有利一些。
「有種的就來找我!」
「房間服務一般都放在茶几上嗎?」
除了冬子之外,倘若是其他女人,那樣的事還能夠理解。但是,還沒有受到社會污染的冬子極其純潔,竟然會有著如此的算計向男人裸|露自己的身體?
冬子在東都飯店的大廳裡見面時就問平賀時間,那時她自己的手上還帶著手錶。不過它在吉野文子的面前是停著的,難道是真的?
「是的。但那是在準備睡覺的時候,睡覺以前位置稍稍偏離些也沒有什麼。」
「https://www.hetubook.com.com
是的。」
平賀的腦海裡浮現出放在黑檀茶几上的第一把鑰匙。護城河旅館的鑰匙牌都是白塑料製作的,白色的鑰匙牌在黑檀茶几的黑底子襯托下也許更加醒目。即便不用特地指著鑰匙,果子汁當然會放在茶几上,吉野文子放果子汁時應該會看到。冬子是特意讓文子證實那把鑰匙。
「沒有,看不出著急的樣子。」
一
「我從開始營業時起就一直在三十四層樓。」
九月底,東京的街頭已經瀰漫著秋天的氣息。這時,傳說護城河旅館和CIC之間的業務合作事宜暫時停止交涉。在這兩個月裡,平賀明顯變得憔悴了。
平賀朝自己的手錶看了一眼,得知與那時相比,現在還早三十分鐘。但是,敞開的窗簾外面,即將過去的秋夜在濃郁的黑暗中輾碎著大城市的燈光。與案發前夜那個飄蕩著夏日殘霞的七點五十分相比,窗邊已經映照著真正的夜景。
「拉開著的。我記得外面的霓虹燈光都照到窗子上。」
「再去一趟現場。」
但是——平賀咬緊著牙齒。
平賀強烈地克制著想見冬子的渴望,才使得他能憑意志在與她兩人之間製造距離,從而另一種角度來觀察冬子。
「這——記不清楚了。」
冬子將鑰匙放在茶几上,這一事實的確很奇怪。疑雲在平賀的胸中迅速蕩漾開來。
確如荒井刑警所說,冬子的不在現場證明太嚴密了。而且,平賀擁有的線索比荒井懷疑冬子的線索更具體得多。
冬子一整夜不停地貪求著他,她用力緊緊地摟抱著他的後背,嘴唇像火焰一樣不斷地喘著氣,愛意纏綿地吻著他,在他的耳膜邊不斷地嬌喘著,輕輕地喃語著「我愛你」,那副貪婪的身姿令人害羞得簡直要死,這些全都是為了證明她不在現場而不讓他入睡的技巧嗎?真不敢相信。不!他是不願相信。
第三,冬子為什麼選擇了東都飯店?以前約會時說有熟人不願意,絕對不肯去一流的賓館。這次不光是地點,還堂而皇之地帶著男友去最靠近護城河旅館的東都飯店,而且還故意顯耀似地親自辦理了住宿手續。冬子帶著男友去賓館(在旁人的眼裡是那樣的)的傳聞一瞬間就會在行業裡流傳開來。作為未婚女性,而且平時對冬https://m.hetubook.com.com子很瞭解的平賀來說,這樣的舉動未免太輕浮了。
旅館依然門庭若市。大堂裡,世界各地不同的人種像熱帶魚似地游弋著。平賀穿過走廊,在總服務台說明自己的來意,辦事員的臉上明顯地流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不湊巧,梅村還沒有上班。倘若說客房已經有人住就無計可施了,但旅館再怎麼唯利是圖,也不至於剛兩個月就將社長被殺的房間租借出去。——平賀的猜測沒錯,總服務台負責人似的男子磨磨蹭蹭地將他帶到三十四層樓。正巧吉野文子已經上班。
二
「難怪。」平賀點點頭,但心裡總感到有些彆扭。冬子離開房間時將第一把鑰匙放在茶几上。作為秘書來說,當然應該留在鑰匙最終的固定位置上。這是她的機靈,以備久住還要離開房間時用?還是當著女服務員的面故意不進臥室?
一上車便向東都飯店駛去,將事先按距離推測的車資扔給司機後,便跑向那天夜裡和冬子約會的大廳一角。手錶顯示八點零一分。
也許總服務台的課長在場,文子的口氣顯得一本正經。
出自那樣的打算,將那嬌嫩的肢體毫不憐惜地裸|露著,並竟然如此寬容地任憑男人的做賤?
「打攪你這麼多時間,實在感謝。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有板君和你一起離開房間時,樣子著急嗎?」
平賀產生另一個疑問,就是久住的「定位偏執症」。第一把鑰匙的固定位置是在床頭櫃上。作為久住的秘書,冬子理應知道。但她竟然敢放在遠離固定位置的客廳裡的黑檀茶几上,這無疑是為了讓第三者(這時是吉野文子)親眼看到的下策。疑團在平賀的內心裡瀰漫開來。
「還剩三分之一左右。是小瓶裝的,所以我也感到有些奇怪。」
冬子為什麼要如此在意鑰匙呢?那是因為有事需要第三者確認三四〇一室的第一把鑰匙的確放在那裡。不用說,那「事情」就是為了在案發時保護自己,因為她最容易引起懷疑。為什麼?——此時,平賀大驚,如同被猛擊了一下。
平賀好不容易站穩著,例行公事地問道。
「沒有。只是將床搬走,其他還是按照原樣放著。將那種出過事的客房租出去有損旅館的信譽,所以暫時還沒有出租。」
「社長進房間後會再外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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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特別在意。你是什麼意思?」
「以前有過這樣的事嗎?」
儘管以後進行了殊死的偵查,但無論被害者還是冬子的身邊,都沒有出現新的線索。
「我被她用來證明她不在現場了。」
文子稍稍斜著腦袋思索著。
「沒有那種事。他這人很刻板,八點左右回到房間裡以後,到九點入睡,睡下之前走出房間,據我所知一次也沒有。」
平賀忘記自己就在吉野文子的跟前,眼看著就要倒下去。他受到的打擊竟然有如此之大。
「等著瞧吧!老子不久就能親手給你那雙沾滿鮮血的手帶上手銬!」
「霓虹燈?是嗎?七點五十分,即便夏季天也黑了吧。那麼,你把窗簾拉開!」
吉野文子站在窗前想要拉開窗簾。
但是,案發現場是一個全封閉的房間,這個兇手竟然無聲無息地走進幾乎不可能進去的密室裡,而且離去時不用說指紋、毛髮,任何遺留物都沒有留下。可見兇手是與平賀以前追捕的殘暴的罪犯性質截然不同的人。
「是的。」
但是,作為搜查一課的刑警,平賀得到了不得不相信的線索。在情感面前,他首先是一名刑警。
平賀改變了話題。
兇手是如何進入那個「雙重密室」的?兇手悠然自得地走進那間連蟲子都無法進入的旅館密室裡,露出冷酷的笑意,將鋒利的薄刀扎進可憐的老人的胸膛。
「我來時,久住社長背靠窗戶坐在那個沙發上,有板秘書來給我開門。」
文子想了想,隨即說道:
這起兇殺案的確迷離撲朔、錯綜複雜。現實生活中發生的兇殺案絕大多數是精神錯亂或一時衝動造成的,與推理小說不同,即便案犯是高智商或有著極為複雜的動機,在現代警察的科學偵查面前,也會露出可說是幼稚的破綻而遭到逮捕。
「你把果子汁放在哪裡?」
自己作為男人如此心急如焚也要花十一分鐘。就算交通狀況與那天夜裡不同,但冬子卻用十分鐘走完那段路(以後二分鐘是辦理訂房手續)。一個女人,假如不能像他那樣不排隊搶先上車,倘若沒有人事先準備好汽車,要用十分鐘跑完這兩點之間的距離是很困難的。
最後,這是最大的疑問。冬子那天夜裡為什麼突然以身相許?從以前的約會狀況推測,怎麼也想不到那天夜裡會有如此「進展」m.hetubook.com•com。那天晚上,平賀面對冬子突然給他的「禮物」喜不自禁而沒有深加考慮,現在回過頭來冷靜思考,顯然不合情理。
第二,她為什麼馬上就辦理了住宿手續?平賀與冬子還停留在精神戀愛的範圍裡,他無法理解冬子辦理住宿手續的含義。辦理手續後還吃了一頓飯,接著受邀去房間,這才知道辦理住宿手續的含義,開始時還以為冬子去總服務台是有什麼事情要關照。
儘管如此,明明有時間可以慢慢地吃飯,卻為什麼如此慌張地訂好了房間?如果事先有預約的話,也用不著急著辦理住宿手續,這有必要調查一下。
「什麼?!是指著鑰匙嗎?」
當時冬子說是「值得紀念的一夜」。這句話難道真的是指和自己的做|愛?
「果子汁,她全都喝了嗎?」
「吉野君,第一把鑰匙——不!房間鑰匙放在茶几上,你沒有感到奇怪嗎?」
「三四〇一室內部的擺設換過嗎?」
「那麼,有板君問你時間時,她在什麼位置上?」
「久住社長和有板秘書坐在哪裡?」
為了救冬子,而且最重要的是為了自己當刑警的體面,無論如何要將兇手繩之以法。
「請。」文子解下掛在脖子上的樓面通用鑰匙即第二把鑰匙走在前面,總服務台課長沒有跟來。
那天夜裡以超出想像的熾烈貪婪著平賀的,不是證明著冬子的愛,而是冬子為了保護自己的手段。不能讓平賀睡著,平賀醒著的時間越長,做|愛越纏綿,冬子就越安全。
那天夜裡冬子問過時間。「凌晨一點三十分」——那真是偶然的巧合嗎?在被害者死亡推斷時間裡,最容易受到懷疑的女人,和搜查一課的刑警一起上床以後問了時間,的確無懈可擊。
真的嗎?平賀咬緊著嘴唇。有板冬子的嗓子並不是那麼渴。
與冬子之間的距離拉得越開,平賀的懷疑便越是凝固。回想起來,可疑之處接連不斷地湧現。
從雙重壁壘圍護著的深處,傳來兇手的嘲笑聲。
「你在這裡工作了幾年?」
眼下還無法確定的兇手叉開雙腳站在冬子的裸身上,臉上露出白牙譏笑著。還不能確定兇手是男人還是女人,但平賀在冬子的背後發現了男人的影子。
——冬子,你——
有人用汽車將有板冬子送到了東都飯店,那人才是真正的兇手。對了!冬子全是按兇手的指示行動的。無疑,那天hetubook.com•com夜裡的情話,那天夜裡的舉止,每一個全都是依據兇手制定的極其周密的「殺人計劃」做出來的。
「她從這張椅子上站起來。」
「不是說攜帶物品不放在固定的位置上,社長會不高興的嗎?」
平賀停止玄想站起身來。「現場必定會有推斷兇手的線索,要反覆勘察直到發現兇手的線索為止。」這是警校時起就灌輸的破案常識。那個叫梅村的股長待人很厚道。倘若他在,總會有收穫的。
「果子汁真的是有板君喝的嗎?」
在時間上來看,那天晚上她唯一沒有證人的時間段即七點五十分至八點(對冬子來說是唯一的也是最危險的),起點由那位女服務員證實,終點由自己證明。使她得以證實在那段時間裡不可能將第一把鑰匙拿出來,而且把自己引入絕對的安全圈內。
平賀度日如年,彷彿被打垮了。有板冬子也感覺到自己的身邊閃爍著警察的目光,便躲在了家裡。平賀想見冬子,但考慮到自己的職責和兩人現在的處境,不得不迴避接近冬子。就連同僚們都用有色眼鏡看著他。
他用普通速度走到電梯前與文子分手,乘來時的電梯下到一樓,便以脫兔之勢向大門口跑去,漠視正在等出租汽車的乘客隊列,逕直跑向第一輛汽車。
「沒有,一次也沒有過。有板君總是意識到自己是一名職員,吃飯也是在職員食堂裡吃的,所以當時大概太渴了吧。」
一走進房門,無人居住的房間便散發出一股混濁的空氣,發霉的氣味撲鼻而來。房間裡開著空調,所以這也許是心理作用。
——有板冬子顯然知道會發生兇殺——
如此說來,冬子缺少作為秘書最起碼的靈性。
「不要那麼憂心忡忡的。」村川警部和內田刑警部長安慰平賀道,但平賀的內心裡卻絲毫也平靜不下來。
不可能!——鑰匙應該留在固定的位置上。至少茶几是不適合放鑰匙的。保護私生活的鑰匙盡量放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這是優秀秘書應該留意的細節。
平賀看了一眼手錶。正好七點五十分。平賀向文子道謝後離開了房間。他想進行一個實驗。
真不敢相信。沒有想到,那天晚上屢次貪婪著對方的擁抱和纏綿,真正的目的並不是愛。
她甚至一反常態厚著臉皮(作為冬子來說)要來的一小瓶果子汁卻沒有喝完。其目的不在於果子汁,而是在於送果子汁來的服務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