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 霧之峰涼的頂樓密室

「沒事吧,野田小姐,振作一點。救護車快來了。」
「一一九啦。」
「什麼?在講什麼啊你?沒人經過啊,怎麼可能有人經過。」
認真分勝負最好,我也要拿出我的獨門決勝球。
「抱歉了,小奈緒,你快叫救護車!我想確認一件事——」
「哇,老師記得我的名字耶。我才上過老師的課沒幾次。」
「呃,應該算是社團活動啦……」和棒球社決勝負這件事,我總覺得不好意思說出口。我立刻改變話題,「榮子老師也從後門回去嗎?跟我一樣,我和朋友約在後門等,一起走吧。」
「這樣啊,這麼說來,最無辜的人就是被捲入其中的教育實習老師……」
「加藤同學——」
「這傢伙?!我可是二年級的耶。」我刻意抬出學姐架子,逕自問他問題。「對了,你有看到剛才誰經過這裡嗎?」
的確有案例是跳樓自殺者害得路上不相干的人被捲入危險。這次榮子老師的狀況看起來很像是這樣,所以我才那麼早下定論,可是並沒有根據顯示加藤同學一定是自殺。她很有可能是被別人推落。
我往前衝聽著背後小奈緒傳來的抱怨聲。水泥製的緊急樓梯。只要爬上這個樓梯,就到頂樓了。我任由豪邁的足音發響,一口氣跑上樓梯。
結束通話後,我頓時充滿鬥志,盯著櫻井看。這一球定要把他三振,然後我就可以和小奈緒一起在勝利的章魚燒裡頭酩酊大醉(?)。我一邊在腦中描繪著理想的放學後景象,邊用指尖抓起手套中的硬球。照電視的棒球解說員說的話,應該是這樣握吧——
「再一球!?涼,你在幹嘛?」小奈緒並未追問下去。「算了,沒事。那我在後門等你喔。」
那是殘夏色調濃厚的九月,一個星期五的放學後。在捲起沙塵的強風中,鯉之窪學園的運動場上,不動的四號櫻井正賭上棒球社的威信,面臨挑戰。他走進打擊區的表情有些緊張。這時一手戴著手套,從投手丘上居高臨下的,是一個穿著短袖襯衫配上迷你裙,一身夏天服裝的美少女。就是我,霧之峰涼。右投本格派的女高中生。最喜歡的一句話是「一球入魂。懦弱是最大的敵人」。我並非隸屬於棒球社,而是hetubook.com.com偵探社。
「!」短暫的錯愕後,「啊啊啊啊!老師!」
偵探社是做什麼的?這點請讓我暫時割愛不說,總之,這是一場棒球社四號選手和偵探社女生的棒球對決。所以,勝負一目了然是嗎?出人意表的並非如此,現在是兩好三壞的絕佳勝負點。四號櫻井苦戰的原因,似乎是太過注意我抬起腳的投球姿勢。那一瞬間,他的視線總是游移不定,真有趣。但是,面臨最後一球,就連他,表情也認真起來,打算一決勝負。萬一他被三振,一定會被他的隊友圍毆。這是他想極力避免的情況。
旁邊的一年級笨蛋忽然沒頭沒腦地說出這句話,小奈緒啞口無言。我用手刀在他延髓附近敲了一下,強迫他閉嘴。可是他那粗神經到極點的發言,卻引導加藤說出意外的言詞:
忽然被叫住的她,背部顫動一下,回頭看。
「對吧,學姐,這裡沒有人。」
話剛說完,我就大膽地爬上格子門,正大光明地入侵頂樓。
是小奈緒。原本在後門等的她可能聽到我大叫所以跑過來。看到她出現,我順水推舟地將我的手機塞給她。
「騙人,哪有什麼彈指球!不過是慢速曲球!」
「不不,怎麼會!一點都不忙!我再一球就結束了!我會結束他!」
我將身子探出護欄往下看。可是護欄離建築物的邊緣退了五十公分,無法直接看到下面的情況。可是我可以看到山毛櫸的枝葉前端,所以可以確定她是從這裡掉下去。
「怎麼樣,櫻井君!看到了吧,剛才那球!彈指球喔,是彈指球!」
「大概十分鐘前。是的,這十分鐘我一直待在這裡。」
但是,現在沒有時間大叫。從上空墜落的那人,猛烈地撲在我眼前的榮子老師身上,老師的身體一瞬間被壓倒在地。就像是密爾.馬斯卡拉斯對著太過大意、背對自己的巨無霸鶴田,從摔角場上最上面的那條繩索施展必殺技飛天撲殺一樣——這個比喻聽起來看似過分誇張,但任何人在現場看到這光景必定震撼不已。
遠處傳來救護車的笛鳴聲蓋過他的喃喃自語。看來小奈緒已平安達成初次打一一九的任務。我和土屋一起回到現場。在那裡和圖書,除了小奈緒還有一個新人物。
「如果有人推落加藤同學的話,確實是一起變形的密室殺人事件。可是,我覺得應該不是,看起來只是普通的自殺。」
「這一定是加藤同學的書包——所以說,她果然是從這裡墜落到地面。」
的確如他所說,第二校舍的頂樓是禁止進入的。雖然這個緊急樓梯可以通往頂樓,可是樓梯和頂樓還隔著一扇門,平常都是上鎖的。
我有樣學樣地握好球,大大高舉雙手準備投出第六球。我用力踏出高抬的腳,奮力揮動黃金右腕。被投出的球畫出一條平緩的拋物線,往本壘板上飛去。四號櫻井一副「太好了,絕佳好球!」的樣子鬥志高昂地揮動球棒。可是,這時球彷彿被強風壓到般,呈現不安定的軌道,從他球棒下面鑽過,收納進捕手手套。勝負揭曉。他用球棒敲擊地面,我拍拍手,跑下投手丘。
「——榮子老師,你要回去了?」
我一面在意頂樓的情況,一面拿出手機。這時,我感覺背後有人跑過來。
眨著一雙大眼的她就是野田榮子老師。說是老師,其實她並非一般的老師。她現在還是大學教育學院在籍的現役大學生,也就是教育實習生,擔任科目是國文。老師年輕又漂亮,在男生之間造成一股旋風,在女生之間也頗受好評。
「欸欸,等一下,涼——什麼跟什麼啊!?喂,什麼救護車——」
我快步往後門走去。所謂的後門,當然就是學校的後門。要去學校的後門,從第二校舍側邊穿過去最近。順帶一提,第二校舍是一棟有普通科教室和圖書館等的三層建築。跟本館比起來,就像是別館般的存在,是一棟較小的建築。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頂樓沒有任何人……書包在這裡……這麼說,果然是……」
比起被壓在下面的榮子老師,壓在別人身上的加藤同學似乎受傷較輕。在大家關注之下,加藤同學「嗯」地一聲,微微張開眼睛。然後眼神無主地游移著。「咦……我……怎麼了……」
「是喔,可以跟你借個時間說話嗎?你叫什麼名字?」
我一邊抱怨一邊接手機。對方是同年級的高林奈緒子。「喂——」打擊區的櫻井看到我在投www.hetubook.com.com手丘上接手機,揮舞著金屬球棒猛烈抗議:「喂喂,你這傢伙,霧之峰!到底想不想打啊!給我認真一點!」
「怎麼了,涼?發生什麼事了——」
在開闊的頂樓,可疑人物只有一個地方可以藏身。那就是座落在頂樓最邊邊的水塔。我為了確認水塔的後面,繞了它周圍一圈。可是,沒有人。頂樓除了我們兩個外,沒有別人。
剛開始,我聽到榮子老師「啊」地發出不知是慘叫還是倒抽一口氣的聲音,我把視線轉向她,看看發生什麼事。榮子老師快步往前兩三步。下一個瞬間,我感覺頭上好像有東西。好像是陣風吹得山毛櫸的枝葉沙沙作響。猛然抬頭,忽然有一個物體飛入眼界。那是個有手有腳的黑影。是一個人。危險——
我終於大叫出聲,跑向互相疊在地上的兩個女生旁邊。被壓在下面的是榮子老師。上面那人是穿著制服的女生。女生旁邊的地面上,躺著一本學生記事本,應該是她的。我試著將女生癱軟的身體從榮子老師身上翻轉下來。我看到女生手上手錶的時針剛好指著四點半。然後,我將耳朵貼在兩人胸部上,確認安危。沒事,榮子老師和制服女生都還有氣息。正當我一顆心暫時放下時,這才發現制服女生的臉很熟悉。
我一邊對到現在還一頭霧水的土屋說明剛才發生的悲劇,一邊離開頂樓。走下緊急樓梯時,我順便確認各樓層的緊急出口。從一樓到三樓,三扇門全都從裡面上鎖,看不出來兇手從這些出口逃走的跡象。這也太完美了。
「喂,你這傢伙,別贏了就想走,我們再比一次!」
我這時不知該說鬆了一口氣,或是該說沮喪,心情相當曖昧。但我不放棄地看看四周有無其他可疑之處,唯一發現到的,是圍著頂樓四周的護欄旁邊有一個像是女學生用的書包。
「頂樓都沒有人,因為沒有人到頂樓來。」
「什麼!你是說密室殺人!?」
「我知道啦,我不是說這個,我還沒叫過救護車嘛——」
換句話說,這個頂樓是密室狀態。
「嗯?這種時間?哪種時間!?現在就是平常放學後的時間啊。」這麼說也沒錯啦,想當然耳,她不知道我現在正站在投手丘www.hetubook.com.com上面對決勝關頭。「我找到一家好吃的章魚燒,想說要不要一起去吃,怎麼,涼,你好像很忙——?」
「怎麼了,小奈緒,這種時間打來」
是隔壁班的加藤美奈。可是為什麼她要自殺——突然冒出這個想法後,我冷靜地搖搖頭。不,等一下,不一定是自殺。
我隨便把話題混過去,和她並肩走在一起。我們沿著第二校舍的側邊,也就是校舍的側面牆壁前進。在那裡有一大塊的泥土地,上頭覆蓋著山毛櫸的枝葉。當我們穿過那裡時,事件突然從天而降。不,這不是比喻,也不是超現實的表現,而是真的有東西從天上掉下來。
「什麼嘛,是霧之峰同學啊!真是的,嚇我一跳——」
雖說如此,頂樓沒有蓋屋頂,只要有心爬過鐵製的格子門,就連女生都能輕而易舉爬過去。其實,翹課偷偷跑到頂樓,找個日照佳的地方,聽著小型收音機放的抒情歌,一邊抽煙,像這種會出現在歌詞裡面的不良學生也確實存在。所以不能否定頂樓有人的可能性。只不過——
「因、因為,你的名字很稀奇,霧之峰涼。而且我老家是賣電器的。」
「啊,涼!你跑到哪裡去了。」小奈緒動作慌張,向我招手。「你看,加藤同學好像快醒來了!」
「可是,這種球路,握法似乎很難……」當我正苦惱地在手套中研究複雜的握法時,制服口袋突然傳來手機的來電答鈴。「唉呦,這種時間,到底是誰打來——」
「哇,什、什麼事啦,這麼突然。」那個男生嚇一跳,站起來。「——你這傢伙是誰啊。」
「對不起喔,我聽不太清楚,剛才一年級的對二年級的說什麼?」
「對了,霧之峰同學,這麼晚才回去啊,已經快四點半了,社團活動嗎?」
正確說應該是自殺未遂。等到加藤同學恢復意識,就能從她口中獲得真相,輪不到偵探出馬。
「欸欸,等一下,這樣好嗎?」土屋驚訝地跟在我後面。
我故意將手放在耳朵旁邊,斜眼看他,做出請你再說一遍的姿勢。順便用我的皮鞋尖端用力踩住他運動鞋前端,這時這個一年級菜鳥多少知道我這個學姐的可怕,背脊伸直一改說話態度。
哎呀哎呀,看來鯉之窪學園的敗犬不hetubook•com.com會叫「汪」,而是叫「我們再比一次」的樣子。我任由他在我背後遠吠,迅速離開運動場。我離開後,四號櫻井會被圍毆呢?還是會被倒吊起來?不知道。比起這個,更重要的是和小奈緒去吃章魚燒。
「對對,這才對嘛。——對了,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待在這裡的?」
「你自殺失敗了。」
「自殺……不,我沒有自殺啊……我怎麼可能自殺……」
他拚命地鼓勵著同為實習夥伴的榮子老師,但老師已經昏過去了,應該聽不到吧。
戴著厚重眼鏡,側臉看來一本正經。還穿不慣新西裝的這個男人,是八木廣明老師。他是和野田榮子老師來自同一所大學的教育實習老師,任教課目好像是化學。他應該也是聽到騷動後趕來的。
「是、是的,沒有人通過這裡!」
因為和冷氣機名字一樣,所以很好記是嗎,她的意思應該是這樣。如果是男生說的話,我老早一腳把他踢飛,但這次是榮子老師,就特別原諒她吧。況且,老師的屁股也踢不得。
「是彈指球,你懂不懂啊。彈指球在強風下變化特別大——嗯,算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先走了。」
在前往第二校舍的途中,我發現一個長髮女性的背影。白色襯衫配上深藍色的細褶裙,這身裝扮好像在哪看過。我跑過去,恣意地拍她肩膀。
我猛然抬頭看校舍側面的牆壁。那面牆沒有窗戶。是一片平整的水泥牆壁。離著稍遠的地方有緊急樓梯,和通往各樓的緊急出口。假設加藤同學是被人推落,從現場來看,除了頂樓之外沒有別的地方。所以,兇手還在頂樓?不,現在最要緊的是叫救護車——
一年級菜鳥叫土屋一彥。我招招手叫土屋過來,然後爬上樓梯到頂樓。態度完全順從的土屋把頭一側,跟在我後面。
「欸,我有事問你。」
「……不,還不一定。」
土屋站在緊急樓梯最上一階,隔著格子門環視頂樓的情形,手指著說。
在二樓和三樓之間的平臺,我發現一個男學生。他蹲在那玩掌上型遊戲機,看起來全神貫注,玩得正興起。因為他耳機的音量太大聲,所以沒立刻發現附近發生的騷動吧。我看他白襯衫上的校章顏色,確認他還是一年級的菜鳥後,上前拔掉他的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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