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 霧之峰涼的頂樓密室

「野田小姐叫出聲後,到加藤同學墜落之間,有一小段時間是吧。可是,如果那個叫聲不是因為她發現有人墜落,那是為了什麼而叫?」
「發生什麼事了……我……」榮子老師眼神迷濛地環視病房。「霧之峰同學……這裡是哪裡?」
足球社的倉橋學長是在學弟妹之間擁有超高人氣的型男前鋒。
千歲小姐皺眉回想昨天現場的狀況。我也試著回溯記憶,若說現場有掉落什麼東西的話,我大概只能想到加藤同學的學生記事本。
「所以說,有人假冒倉橋學長寫信叫加藤同學到頂樓囉。」
「是醫院,醫院!老師,你不知道嗎?」
沒錯,暫時性的記憶障礙。就像加藤同學喪失案發前後的記憶一樣,榮子老師的記憶也可能曖昧模糊。如果她不記得,那麼問了也是白問。當我正在想這些事情時——
「真的嗎!」聽到這段意外的話,我吃了一驚。「是喔,加藤同學在國中的時候是大姐頭喔……」
我們迅速逃離加藤同學的病房,在白色走廊上的長椅坐下。我盯著被丟回來的玫瑰花束,發出後悔的嘆息聲。
隔天是星期六,學校放假。早上,我拉著小奈緒和我一起去加藤美奈住的醫院。主要目的是假借探病之名,實為收集情報。
「嗨,加藤同學,現在感覺怎麼樣,還好嗎?是嗎,那太好了。沒什麼啦,昨天我很擔心你,真的真的,所以今天特地來看看你。這束花給你。」
「是喔,你都不記得了。那怎麼辦呢?這樣好了,你先把那束玫瑰花還我吧。」
「你當時在現場,還記得嗎?」
「總覺得她啊得很曖昧,那天現場有什麼引人注目的東西嗎?」
「咦,這不是霧之峰同學嗎?你是來探病的吧,老師的病房在這邊喔。」
千歲小姐忽然發出「啊!」的一聲驚嘆。我轉頭問道:「怎麼了?」這時,床上的榮子老師張著水汪汪地大眼,看起來不只是恢復意識,她像是什麼也沒發生般坐起身。包覆著繃帶的肩膀看起來似乎很痛,但她卻完全不覺得痛。我又驚又喜地https://www.hetubook.com•com跑到她床邊。
「沒用的,霧之峰同學,她被送進來時一直停留在昏迷狀態,不知道也是理所當然。」
好像是。最近走在路上都沒被大姐頭勒索。
小奈緒的視線落在手錶,慌張起身。
「如果是這樣,那我墜樓的時間就會是剛過下午四點沒多久吧。可是,我墜樓的時間是四點半耶。」
「你怎麼說這麼小家子氣的話!」小奈緒往我伸向花束的手啪地打了一下。「沒關係,加藤同學,花你拿去。這不能怪你,頭部受到撞擊都會暫時失去記憶,這是常有的事。」
「現場!?我在現場……什麼!」
加藤同學盯著手上的花束,緩緩點頭回應我。
「沒——」
「什麼,你的意思是,你記不得昨天的事?」
「喔,原來是這樣。加藤同學從頂樓墜落的時間好像是下午四點半。中間有三十分鐘的空白,問題就在於這段時間發生什麼事?」
「嗯,我當然不是自殺,我從來沒想過要死,這點可以肯定。不過,我不清楚我是幾時從頂樓墜落的。我完全沒有墜樓前後的記憶。所以很抱歉,連受到霧之峰同學和高林同學照顧的事我都沒印象——」
加藤同學聽到我們的對話,露出理解的笑容。
「不好意思,我接下來有事要先走,希望你不會介意。」
「你被牽連進一樁事件中了。不記得了嗎?墜樓事件——」
「這個嘛——」千歲小姐話說一半,忽然覺得話說太多,立刻閉口。「這是被害者的隱私,我只能說到這裡。」
然後女刑警第一次露出將榮子老師當作嫌犯的銳利眼神盯著她,靜靜詢問:
「喔,對不起,我是國分寺署的刑警,我叫烏山。」
聽到我和千歲小姐的快速交談,榮子老師一副難以理解的樣子。
「什麼……女生墜樓……那,我……」
「嗯,醫生也是這麼說。可是,雖然我沒記憶,卻多少知道一點事。」
「野田榮子小姐,你說的『那時候』,是幾點?」
「結果,惹加藤同學生氣了。早知如此,和*圖*書我就買一束便宜的人造花……」
「不是倉橋學長而是某個人躲在頂樓某處——例如,躲在水塔後面——加藤同學出現後,他再從背後突襲,將加藤同學撞下頂樓。應該是這樣吧。」
一瞬間,榮子老師的臉上浮現顫抖不已的恐懼表情。因為回想到被墜樓的女學生壓倒在地的恐怖感嗎?可是,看起來不像。榮子老師激動搖頭,睜著大眼,用抖動的嘴巴說出:
「才不是什麼戰書啦!」加藤同學瞪我一眼,然後雙手交叉胸前,像是作夢般,失神地望著天花板。「才不是那樣,是足球社的倉橋學長約我出來的信。」
彷彿回應我喃喃自語似的,小奈緒開口道:
「墜樓事件發生之前,榮子老師有叫了一聲。她『啊』地小叫了一聲。我一直在想,那到底意味著什麼。」
「……」我呆呆地看著像逃跑般離去的小奈緒的背影,小聲地喃喃道:「可惡,高林奈緒子這傢伙,我一定會好好介意給你看!」
「是喔,希望她早點恢復意識。」我獨自喃喃的同時,在房間裡東張西望。「老師的家人都沒來耶。」
「我一開始也是這麼想,可是仔細想想,時機點不對。榮子老師『啊』地叫出聲後,還往前走了兩三步,這才被壓倒。」
我們打開病房的門,往裡裡頭一探,穿著運動服躺在床上的加藤同學看到我們有些訝異。她氣色很好,表情開朗,至少看不出是昨天才自殺失敗的女生。
「嗯,沒錯」我點頭。「也就是說,加藤同學和某個人在頂樓見面講了三十分鐘的話。就是那個,呃,該怎麼說,男女之間的那種……」
「是的,沒錯。太好了,看來你還記得昨天的事。就是從頂樓有女學生墜落的事件……」
「和網球社的村上學長約會,拜了!」
「男生!?不知道,一般來說女生欺負的對象都是女生吧——你想說什麼?」
「沒關係啦,剛才我也被刑警他們問了一大堆這些問題。可是,抱歉,我無法清楚給你們答案和_圖_書,因為我的記憶很模糊——」
「對對!糾纏不清的事!」我伸出一根指頭,彷彿要將小奈緒的話串起來一樣。「然後他們談到後來,已經一團亂,再談不下去了,女生不斷鬧彆扭,之後,對方那個男生終於受不了,天啊,我受不了你了!然後把加藤同學從頂樓推落。——是不是這樣啊,加藤同學?」
被這麼一說,我就放棄繼續追問榮子老師的私生活。換句話說,榮子老師現在是孤苦無依。順帶一提,病房是學校替她準備的,算是給無端受累的教育實習生一種補償。
「欸,涼,不要逼問得這麼緊啦!」一旁的小奈緒制止失控的我。「既然來探病,就要有探病的樣子,不要露出你的偵探本性啦!」
「是是,我看得出來——可是,這束玫瑰好像有點凋零耶?」
「想你個頭啦!」加藤同學的叫罵聲連同玫瑰花束一起飛過來。
「喔,是誰下的戰書!?」
「看起來應該是如此。這麼說來,我有印象我回家的時候在鞋櫃中看到信紙,所以下午四點的時候人應該在頂樓,因為我很守時。可是之後的事就不清楚了。」
「嗯,野田小姐沒有家屬。幾年前,她的雙親因為交通意外死亡。她好像還有個妹妹,不過聽說那個妹妹也在今年春天自殺了——」
千歲小姐遺憾地搖搖頭,把我帶到一間病房。在單人房的床上,頭上包著繃帶的榮子老師閉目安靜地躺在床上。她的睡臉看來彷彿已死去,千歲小姐看著她,小聲說道:
「哇!老師,你醒了!」
加藤同學心情會不好也是理所當然。我們對於她記憶曖昧的地方,似乎過分膨脹想像力了。為了獲得解開頂樓密室謎題的線索我才假裝來探病,現在看來時候也差不多了。「那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我以此開頭,放手問了一個危險的問題。
「可是,很可惜,那封信好像是假的。據說倉橋學長根本不知道有那封信,警方調查也發現筆跡不符。」
「你就是有這種想法才會惹她生氣。」小奈緒一副「懂嗎?」的樣子看著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對了,加藤同學雖然這麼生氣,其實恨她的人應該不少。我和加藤同學念同一所國中,那時候她人很壞。」
我不由得和千歲小姐對看,因為我無法理解榮子老師說的意思。千歲小姐也露出詫異的表情,將手放在額頭上思索。
「喔,沒關係啊,我完全不介意——順便問一下,你要去哪裡?」
「……為什麼我會在醫院……為什麼我會躺在床上……」
「是啊,我是來看榮子老師的,你看,我還帶一束玫瑰花來——」
她的表情立刻變得很僵硬,抱著花束的雙手微微顫動。看來狀況和預料的一樣危險。察覺情況不妙的我們互相使眼色給對方,一步步退到門口。
「……你,到底是誰?」
「她還沒恢復意識。大概是頭部受到強烈撞擊。不過還好沒有性命危險。好像有幾處骨折,但都不嚴重。我想只要她恢復意識,就能很快地恢復元氣。」
「其實,我制服的口袋中有一封信。刑警把它拿走了,所以我記不得一字一句,但信的內容大概是說『放學後四點到第二校舍的頂樓來』。」
「國分寺署的……刑警……啊啊!」一道忽然理解某事的理性光芒,終於附在她的眼眸中。「所以,你是來調查事件的……」
「算了,等野田小姐恢復意識後我再跟她確認。雖然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自己為什麼叫了一聲——」
「不對,這不對!我絕不可能在現場。我那時候在化學實驗室和八木在一起。你們去問八木。絕對不會錯!」
「真的啊,什麼什麼?」我的好奇心被挑起,挨近她床邊。
即使聽完千歲小姐的話,榮子老師依舊是滿腦子問號。
病房被微妙的沉默包圍。千歲小姐像唸咒一樣,重複唸著榮子老師的話:
「是喔,順便問一下,被欺負的人當中,也有男生嗎?」
外表看不出來啊,我一個人喃喃自語,旁邊的友人一屁股跌到地上。
「我說的是,加藤同學是會霸凌別人的人。當時她在戲劇社紅極一時,因此對學妹非常嚴苛,聽說很多女生都被她弄哭過。其中甚至還有人因m.hetubook.com.com此退社,或不敢來上課。加藤同學上高中以後收斂很多,可是一定還有人對過去的事懷恨在心,特別是低年級的。」
我把探病用的玫瑰遞給發楞的她後,問道:「對了,我想問你一件事。昨天的事件,真正的原因是什麼?是自殺?還是意外?還是殺人——」
「和這次事件相關的人之中,低年級的就只有土屋吧。如果他是兇手的話,密室問題就解決了。剛好可以套用上去,我是這麼想啦。」
我將玫瑰花插入空花瓶中,擺在窗邊。病房看起來比較有朝氣了。接著,我站在窗邊,向千歲小姐吐露昨天我沒說出口的小疑問。
「不知道——該不會是老師在現場看到什麼了吧。既然『啊』地叫出聲,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
「……」那是因為被用過了,沒辦法。就算凋零了,玫瑰還是玫瑰。「你不覺得很漂亮嗎!?別說這個了,榮子老師的病情怎麼樣?」
我一看,白色走廊的另一頭,穿著長褲套裝的烏山千歲刑警輕輕對我揮揮手。我心頭一驚,馬上理解狀況。她說的老師,一定是指野田榮子老師。她也在這間醫院。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將被加藤同學丟回來的玫瑰花束捧在胸前,滿面笑容地跑向千歲小姐身邊。
「你們,差不多該回去了吧。」加藤同學撇嘴,手指著出口。「我到底和誰糾纏不清啊,請不要隨便想像好嗎,讓人很不舒服。」
「加藤同學有沒有想到誰會恨到想殺死你,有沒有?」
「套用上去?這樣土屋不就被當成兇手了嗎,他一定很困擾——啊,這麼晚了。」
「自殺!?該不會是跳樓自殺之類的。」
「喂,你到底活在什麼時代啊!?壞女人=大姐頭,這是八〇年代的感覺吧。」
「小叫一聲!?該不會是她發現加藤同學要從頂樓掉下來,才『啊』地叫出聲?」
但是,在醫院的走廊上詛咒朋友也無濟於事。回去睡午覺吧,我從長椅起身,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呼喚我的名字。
「那時候,在化學實驗室和八木……那時候,那時候……」
「……什麼!?」
「糾纏不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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