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殺人現場請脫鞋

就算你不說,打從第一眼看到現場的瞬間,我就發現異常之處了——麗子原本想這麼回嘴,但她知道這樣會壞了上司的心情,於是,麗子假裝出一副欽佩的樣子說道。「警部所言甚是,現場的情況確實相當古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喔。」風祭警部彷彿被挑起了興趣,將臉湊近相片。「這不是吉本瞳和年輕男性的合照嗎?原來如此,被害人有個正在交往中的男友啊。如此說來,這支鑰匙就是那個男人的住所鑰匙囉——哼哼,這下有趣了。」
「沒錯,犯人是男性!」風祭警部又再次搶先說出口了。「憑女人的力氣,要扛起屍體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假使雙方沒有相當的體力差距,絕不可能在一對一的狀態下,迅速地完成勒斃對方的行為。犯人果然還是男性啊。」
屍體|位於剛進房間的位置,身體呈大字型俯臥在地板上,幸好屍體沒有出血,看來被害人似乎是被勒死的。原本做好心理準備面對血淋淋的悽慘殺人現場的麗子,看到這種情況後,不禁按著胸口鬆了一口氣。在此同時,麗子對那具屍體,則是產生了微妙的第一印象。原因出在被害人身上穿著的衣物——牛仔布迷你裙搭配著鄉村風襯衫,背上還背著一個小背包,這顯然是要出門時的打扮。此外,被害人甚至還穿上了鞋子,正確的說,是棕色的長靴。在房間裡穿長靴,這的確很不尋常。
田代裕也並沒有招呼刑警們進入自己的公寓,反而立刻關上了門,彷彿連一步都不願讓外人踏入房間一般。
「這、請等一下,刑警先生。為什麼刑警先生要跑來問我這種事情呢?那女人在外頭做了什麼事情嗎?」
風祭警部和寶生麗子詢問完杉村惠理後,便暫時離開三O四號,四處向附近居民打聽消息。所幸事件發現得早,他們取得了一些重要的證詞。首先是這棟公寓的房東,自己住在一樓的中年男性河原健作,他供稱「曾經在被害人生前見過她」。
接著刑警們從住在公寓二樓的大學生——森谷康夫那兒問出了貴重的線索,他表示「曾經聽到疑似犯人的腳步聲」。
風祭警部今年三十二歲,單身。不過他並非一般的單身漢,他的父親是知名汽車製造大廠——「風祭汽車」的社長。換句話說,他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單身貴族這個稱呼放在他身上還真是恰如其分。在此同時,他還是一名隸屬於國立署的警察,職銜為警部。這奇特的身分交錯實在很難讓人正經看待他。如果有人問他。「你為什麼要當警察呢?」他肯定會一面露出遊刃有餘的笑容,同時說出更令人噴飯的答案。「其實我本來是想當職業棒球選手的。」不過這也未必是在開玩笑。因為,他當年在高中棒球界裡確實是個小有名氣的優秀選手。總之若是要用最簡單的幾句話來說明風祭警部的來歷,或許該如此形容吧。「假m.hetubook.com.com使棒球漫畫『巨人之星』的要角——『RIF花形汽車』的小開花形滿,錯失了入選阪神老虎隊的機會,在莫可奈何的情況下又剛好通過了警官任用考試,從此順水推舟就當上了警官。」當然,也可以更簡化為「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警部」。儘管這話要是被他本人聽到,肯定會惹他生氣就是了。
「假設被害人是在回家時遭到某人襲擊好了。被害人雖然拚命抵抗,但是力有未逮,在這房間內被犯人給勒死了,這是一般人都會做的推論。不過實際上卻並非如此。妳看這裡,寶生,從玄關通往這間房間的走廊上,沒有任何類似腳印的痕跡,而且這片木頭地板也同樣乾淨。可是,被害人明明就穿著靴子啊!妳不覺得這種情況很古怪嗎?」
「哎呀,總算來啦。我還在擔心妳是不是在哪裡迷路了呢,小姑娘。」
「啊啊,這個人!」看了這張照片之後,杉村惠理露出一副了然於心的表情,馬上回答道。「小瞳半年前曾經在某家公司當過派遣職員,這個人就是那間公司的人。我記得名字好像叫做田代……田代裕也。」
「如同兩位所看到的,我的房間二O一號就在樓梯旁邊。所以上下樓梯的聲音聽得非常清楚。這樓梯是鐵製的,原本就很容易發出聲響。而且我聽到的腳步聲又特別吵,感覺就像是噠噠噠噠衝下樓梯的聲音。沒錯,不是爬上樓梯,那是衝下樓的腳步聲。這點絕不會有錯。那個時候我還不以為意,可是三樓不是發生了殺人事件嗎?我忽然想起那說不定就是犯人逃走時的腳步聲呢。呃,你問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想,大概是傍晚六點左右吧。」
「對不起,我來晚了。」麗子雖然很坦率地低頭道歉,但是她也有絕不能退讓的堅持。「抱歉——可以請您別再叫我『小姑娘』好嗎?警部,被其他人聽到會亂學的。」
「被害人是住在這間套房的二十五歲派遣職員,名叫吉本瞳。妳過來看看。」
「警部,」麗子在上樓的途中問道。「森谷康夫聽到的腳步聲,真的可以視為是犯人逃走時的腳步聲嗎?」
現場勘驗隨即開始,好幾個重要線索接連被揭露開來。首先,死亡時間推測在傍晚六點左右。死因一如想像,是遭到勒頸而窒息身亡。除此之外,找不到任何外傷或施暴的痕跡,用於勒斃被害人的兇器,推測應該是細繩之類的東西。
這樣的確是很容易混淆,不過實際上真的有可能發生這種事情。
那邊有棟三層樓的公寓。看來風祭警部已經先一步抵達現場了。寶生麗子剛下警車,一邊斜眼瞄了一下停在路旁的Jaguar,一邊穿過禁止進入的黃色封鎖線,接著踏上鐵製的戶外樓梯,來到三O四號。向站在門口的制服警察點頭示意之後,寶生麗子便踏進命案現場。那是個非常普通和-圖-書的單身套房公寓。在門口處有個小小的脫鞋區,沿著鋪有地毯的小走廊向前延伸,那位身穿英國製三件式西裝的風祭警部就站在走廊那頭。
「……是,警部您說得一點也沒錯。」
「遇見她之後,你在做什麼?」
「哼哼,那可不一定喔,寶生。」他輕輕嗤笑幾聲,感覺就像是在模仿曾飾演過名偵探明智小五郎的天知茂,只見風祭警部皺著眉頭,說出他的推理。「假如犯人是在木頭地板的房間內殺害了吉本瞳,然後為了擾亂調查,在事後才讓屍體穿上長靴——故意讓整起犯行看起來像是發生在房間外一般——這樣如何呢?我認為這十分有可能喔。」
「原來如此,真不愧是警部。」論起搶話的工夫,風祭警部可說是無人能敵。可是也不能一味的欽佩個沒完沒了啊。「警部,我認為這案子還不能斷定是男性單獨犯案。因為即使是女性,只要兩人同心協力,無論是勒斃對方的行為,或者是搬運屍體的作業,不也都能輕鬆達成嗎?」
「有啊,我打了聲招呼說『妳回來啦』,可是她卻露出有點猶豫的表情,含糊的回了聲『你好』,然後就用小跑步跑上樓梯了。聽你這麼一提,現在回想起來,她的樣子確實是有些奇怪。平常的她態度和藹可親,看到我這個房東,一定都會好好打招呼的。」
十月十五日,星期六,晚上七點半。國立車站南出口,在這散發文化氣息的時髦城市中心,大學通整條路上有好多學生與通勤的上班族熙來攘往,好不熱鬧。但是在另一個方向,也就是車站北出口那兒,不過徒步數分鐘的距離,卻是一個散發著生活氣息的平凡住宅區,身穿制服的警察們來到北二丁目,把整條巷子擠得水洩不通。
「哎唷,是嗎?」風祭警部歪著腦袋,好像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在等待屍體被運送出去的空檔裡,麗子重新觀察一遍被害人的房間。一片凌亂,就算是想美言幾句也說不出口——雖然說嫌棄人家房間很亂有點像是對遭到殺害的女性二度傷害,讓麗子覺得過意不去,但這的確是事實——書架塞滿了書,CD架上的CD也多到快滿出來,收納箱裡堆著至少一個月份的報紙,床上的棉被也維持著剛起床時的散漫狀態。不過,年輕女性的獨居生活大致上都像這樣子,所以也不值得人驚小怪就是了。
「那是在我要去拿信箱裡的晚報時發生的事情。這棟公寓的信箱統一設置在戶外樓梯的一樓,在那裡我碰巧遇見了剛回家的吉本小姐。她獨自從車站的方向走回來,然後經過我的身旁。是啊,沒錯,她穿著牛仔布迷你裙配上棕色長靴。」
不到六十秒之前,的確有個人一邊眉頭深鎖,一邊說什麼「我認為這十分有可能喔」。那個人到底是誰啊?風祭警部的態度轉換之快,讓麗子不禁瞠目結舌。
「犯人大概是在別的地方殺害和-圖-書了被害人,然後再將屍體搬運到這個房間裡吧。如果扛著屍體搬運的話,當然就不會留下腳印了。」
被害人死亡的推測時間正好是傍晚六點左右,風祭警部的聲音變得更緊張了。
「當然,我的意見也跟妳相同。」風祭警部隨即附和道。「什麼讓屍體穿上長靴,再怎麼愚蠢也該有個限度嘛。如果真的有這麼回事的話,屍體一定會呈現不自然的狀態,在驗屍的時候就會立刻被發現疑點了。沒錯,事後讓屍體穿上長靴是不可能的。不可能。我說得沒錯吧?寶生。」
「嗯,真不愧是警部。」
可是就在關上大門的前一刻,麗子已經看到了。在運動鞋與皮鞋隨地亂扔的玄關一隅,有一雙漂亮的白色高跟鞋。怪不得他不想讓我們進去,田代裕也大概是有新的女朋友了吧。麗子回想起昨天才看過的被害者。
到頭來,森谷康夫對其他腳步聲並沒有特別留下什麼深刻印象。
當兩人再度回到三O四號的現場時,一位刑警彷彿早已等候多時,快步走向風祭警部身邊。
「用來勒斃被害人的細繩啊……」
對友人的死感到驚愕不已的杉村惠理,馬上用自己的手機打了一一O報案。雖說把第一發現者視為可能嫌犯是調查的鐵律,不過,杉村惠理的語氣卻感覺不出任何不自然的地方。如果她所說的都是事實,那麼被害人遭到殺害後,只過了短短一個鐘頭就被發現了。要是杉村惠理沒有來訪的話,這起案件恐怕會拖到明天以後才會曝光吧。
聽了風祭警部的低語,麗子不禁冒出一股厭惡的預感。
「那時吉本小姐看起來怎麼樣?你有跟她說過話嗎?」
當麗子試圖在腦海裡整理現場狀況的時候,風祭警部在一旁發出了無謂的噪音——呃,應該說是寶貴的建言。
第一位發現死者的女性,馬上就被找來了。她是住在同一棟公寓三O一號的OL,名叫杉村惠理。她和被害人同樣都是二十五歲,據說兩人平時經常一起喝酒,也就是所謂的酒友。她在晚上七點左右照慣例來約吉本瞳一起喝酒,結果發現了異狀。
在公寓的某戶門口。寶生麗子按響門鈴後,掛著門鍊的門打開了一道狹窄的縫隙,窄縫裡露出一個男人的臉。麗子身旁的風祭警部迅速亮出警徽,門後的男人——田代裕也臉上的表情瞬間轉變。顯然,警方突然登門造訪似乎讓他相當意外,同時也感到非常不快。唉,這也沒辦法強人所難啊,麗子心想。很少有人能夠事先預知警察來訪,更別說會因此而感到歡喜的了。
於是兩人立刻前往公寓對面的水果行。水果行老闆供稱「我確實有看到河原先生和一個年輕女性在信箱前擦身而過」,並且作證說「河原先生就這樣直接回自己家裡去了」。不過,水果行老闆也不是整天盯著公寓瞧。所以從他口中並沒有得到m•hetubook•com•com更進一步的情報。
風祭警部指向走廊盡頭那道門。麗子打開那扇門,戰戰兢兢地踏進現場。那是一間大約三坪大小、鋪著木頭地板的房間。
「當作兇器的細繩,大概是被犯人帶走了吧。畢竟那東西體積不大。」
「不,我從沒這麼想過。」
不,他現在腦袋裡肯定正想著這種事情,麗子心知肚明。
「被害人的男友最有嫌疑了。」風祭警部興高采烈地這麼說完,又丟下一句「總之先給杉村惠理看看吧」,隨即拿著相片衝出了房間。
如果在國立市的命案現場附近見到一輛亮銀色Jaguar的話,那必定是風祭警部的愛車沒錯。畢竟在國立市,亮銀色的Jaguar可說是相當罕見,和殺人事件串在一起就更稀奇了——
寶生麗子很不擅長應付這個警部,但風祭警部卻從來沒察覺到這點。麗子心想,這麼不懂察言觀色的人,居然也能當上警部,還真是個奇聞。
「妳覺得如何?寶生。」
「在被害人的電腦桌抽屜裡發現了這個東西。」
「房間的門沒上鎖。平常她是個比一般人更小心門戶的人,所以絕不可能會忘記鎖門才對。我以為小瞳人在家裡,就在門口試著叫她出來,可是卻沒有回應。房間裡很暗,感覺不出有人在的氣息。不過仔細一看,走廊盡頭的門是開著的……而且好像有人倒在門後面。當時我嚇了一跳,趕緊衝進房裡……打開燈一看,果然是小瞳……」
兩位刑警結束訪查後,再度爬上樓梯,前往三樓的現場。
不,這根本是胡說八道!你一定是在我說出口之後才想到的吧!這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傢伙!
「其實就算妳不說,打從第一眼看到現場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想到這個可能性。」
這也和作案時間完全一致。
遭到殺害的吉本瞳並不是穿著高跟鞋,而是長靴——
「可是警部,河原健作的證詞很重要,這點無庸置疑。傍晚六點左右,返家的吉本瞳和河原健作在信箱前擦身而過,直到那一刻為止,她都還活著,之後她才遭到殺害。換句話說,在沿著這個樓梯爬到三樓,經過走廊抵達三O四號門口,剛進入玄關、還沒脫掉長靴之前的這段短暫時間內,她就被人殺害了,然後,犯人把屍體扛進了木頭地板房間裡。應該是這樣解讀吧?警部。」
那是一張相片與一支鑰匙,但鑰匙並不是這棟公寓的鑰匙。這棟公寓雖然老舊,唯獨門鎖採用了防盜性極佳的最新產品,眼前的鑰匙顯然跟門鎖鑰匙搭不上邊。
麗子也聽懂了風祭警部沒說出口的弦外之音。就像兩人方才討論過的一樣,在這次的事件中,兇手是男性的機率很高,而且感情方面的糾葛,本來就很容易成為殺人動機。
「這個嘛,也許有也許沒有,但我沒印象了。我只是剛好記得傍晚六點曾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圖-書而已。」
「不,我不覺得是這樣,警部。」麗子立刻反駁。「因為要給屍體穿上長靴,可不像嘴巴上說的那麼簡單。況且被害人穿的長靴又是綁鞋帶的款式,那種長靴,光是自己穿上就已經夠麻煩了。想替屍體穿上長靴,那實在太費時也太費事了。我怎麼樣也不覺得有哪個殺人犯會這樣大費周章的佈置現場。」
他的意見跟麗子完全相同,麗子心中不禁萌生出一股著作權遭到侵害的感受。不過這都不重要了。總之,如果這項推理是正確的,那麼嫌犯人數就能夠一口氣減半了。意思是犯人必定是男性。畢竟,憑女人的力氣,要扛起屍體是極為困難的。就在麗子想到這裡的時候——
既然被害者是在穿著長靴的狀態下死去,這樣推理是最理所當然的。可是,風祭警部卻用揶揄著麗子的口吻說道。
她的腦袋裡已經想不出其他的話了。寶生麗子果然還是不擅長應付風祭警部。
「那是幾點發生的事情?」風祭警部一邊自豪地炫耀著勞力士錶,一邊問道。
「刑警先生找我有什麼事嗎?」
麗子一邊這麼想,一邊試著打開房間內唯一一扇鋁門窗。窗外是個半坪大的小陽臺,那兒拉起了一條曬衣繩,晾著諸如襯衫啦、牛仔褲啦、還有從內衣褲到運動鞋等各式各樣的換洗衣物。
「哎唷,看您的樣子,莫非您還不知道?」風祭警部頓了一下,觀察對方的反應,然後告訴他說:「吉本瞳小姐,昨晚被人殺害了。」
「當然是馬上回自己房間啊。我可沒說謊喔——如果你懷疑的話,不妨去公寓對面的水果行,問問那兒的老闆好了。我遇見她的時候,水果行的老闆剛好走出店門口。」
「你說什麼!」田代裕也一臉愕然,他解開門鍊,套上鞋子走出門外。「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們換個地方再談吧。」
「不,現在下定論還太早了,寶生。說不定只是個和事件毫無關聯的冒失鬼,碰巧在案發時間急著衝下樓梯而已。」
「警部,您該不會是在想,犯人勒斃了被害人後,還把繩子掛在陽臺上,就這樣幫她晾起衣服來了吧?」
也許被害人是在其他地方遭到殺害,之後屍體才被搬運到這房間裡來也說不定。如果犯人把屍體扛在肩膀上搬運的話,走廊和木頭地板上面自然就不會留下被害人的腳印囉——麗子這麼想。這時,風祭警部開口說道。
「那時,五點開始的電視節目剛播完不久,所以大概是傍晚六點左右吧。」
「是啊。」風祭警部很快地揮別了曬衣繩,並轉身回到木頭地板的房間內。「那麼,我們也差不多該向第一位發現者詢問事發經過了。」
「不拐彎抹角了,」風祭警部擺起架子,告知此行的來意。「關於一位叫做吉本瞳的女性,我們有些事情想請教您。」
「你還有聽到其他腳步聲嗎?」
不過風祭警部似乎不在意這些衣物,倒是對曬衣繩頗感興趣,他仔細地觀察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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