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來杯殺人紅酒如何?

「是啊,不過自從大嫂十年前病逝之後,他一直保持單身,所以基本上他要跟誰結婚都不成問題。」
「不,我什麼也沒做。我想,恐怕是有誰冒用我的名義,送了什麼東西給老爺吧。所以老爺才會寄給我這封答謝的簡訊。」
感覺上,風祭警部心裡已經有八成篤定若林辰夫的死是自殺了。但是麗子不禁想著,說不定狀況剛好相反,這其實並不是自殺。
「喔,你們談了些什麼呢?」
就算警部不說,只要看過現場的情況,誰都能輕易地想像出若林辰夫很可能是服用毒藥致死的。隨即進行的驗屍結果與鑑識報告都證實了這點。
春繪激烈地吐出了戲劇性的言詞。眾人緊張地在一旁觀望。原本只是推理劇其中一幕的大廳,如今正逐漸演變成長男的妻子與幫傭情緒衝突的舞台,上演起愛恨糾葛的戲碼。在大廳裡,藤代雅美毫不退讓,用帶著堅定意志的眼眸瞪著春繪,接著又說出這段爆炸性的宣言。「不,不對。老爺是被某個人殺死的!」
「喔,原來是摻了毒藥的紅酒啊!也就是說,若林辰夫的死不是自殺,而是他殺囉。」
「喔喔,對了。」輝夫先把菸斗從嘴上拿下來。「刑警先生,如果聽到我哥哥有意再婚的話,您會怎麼想呢?」他反過頭來提出了這個問題。
圭一這麼說完後,鄰座的春繪便不住地點頭。
修二一邊這麼說,一邊取出Zippo的煤油打火機。那個Zippo是外殼上刻著洋基隊標誌的限量品。修二幫圭一的香菸點上火之後,順便也為自己的香菸點火。
等到騷動告一段落之後,風祭警部才重新詢問幫傭。
風祭警部暫時把自己的想法擺在一旁,謹慎迴避了輝夫的提問。
「最後那句『詳情明天再談』,指的應該是『家族會議的詳情內容明天再談』吧。也就是說,若林辰夫在這之後並沒有打算要尋死。」
「不,不是這樣的!」一位身穿圍裙的瘦小女性氣勢洶洶地開門闖了進來,那是幫傭藤代雅美。她帶著豁出去的表情走到風祭警部身邊,劈頭開口就說:「老爺絕不可能是自殺!」
「那麼,看到各位反對他和藤代女士結婚,辰夫先生又做何反應呢?」
「哎呀,太太,我又沒有說是這個家裡的人殺害了辰夫先生。難道說,妳有發現到什麼蹊蹺嗎?」
「別看我這樣子,我可是個福爾摩斯迷呢。過了花甲之年後,我才決定要改抽菸斗的。這東西很不錯呢,最近我已經完全離不開它了。對了,剛才講到哪裡了?」
麗子默默地逐一打開大廳的窗戶。看來若林家似乎是個吸菸率很高的家族。
麗子手指著托盤上唯一一個格格不入的東西,那是醫院和*圖*書診療室裡常見的棕色小玻璃瓶。上頭並沒有有貼標籤,瓶子是空的,但有一些微小的顆粒附著在瓶子內側,這該不會是毒藥吧?就在麗子這麼想的瞬間——
麗子偷偷拿出警察手冊在面前搧了兩下,她最受不了香菸的味道了。
麗子越過警部的肩膀,望向手機的螢幕畫面。發信人為若林辰夫,傳送時間是凌晨零點五十分。死亡時間推測為凌晨一點左右,因此,這正是若林辰夫死亡前不久發送的簡訊。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話,風祭警部大聲地把內容唸了出來。
「刑警先生,父親是自殺身亡的。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事實。喂,我說得沒錯吧?」
「死者叫若林辰夫,六十二歲。第一位發現者是家裡的幫傭,由於身為主人的若林辰夫遲遲沒有起床,幫傭覺得不對勁,於是前往寢室查看。聽傭人說,當時若林辰夫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
「簡單來說,她的目標是財產囉?」
沒多久,若林家的人都被叫到大廳來。當風祭警部和寶生麗子走到大廳正中央時,一位長相和若林辰夫神似的中年男性突然開口詢問。
「其實這種事情不方便對外人說啊。」輝夫搔了搔參雜些許斑白的頭髮之後,像是要掩飾羞愧般把菸斗叼在嘴上,然後從襯衫胸前的口袋裡取出火柴盒,用流暢的動作為菸斗點火。過了幾秒鐘後,他露出一副「糟了」的表情。「現在不方便抽菸是吧?」
春繪這句「忘恩負義的母豬」一說出口,在場的男性們立刻發出了一陣叫嚷聲。
麗子一邊用食指推了推裝飾用眼鏡的鼻架,一邊環顧著大廳裡的眾人。被害人的弟弟,輝夫。長男圭一及其妻子春繪。還有次男修二。就是這四個人之中,有人假冒藤代雅美的名義,送了摻有毒藥的紅酒給若林辰夫。
「話說回來,藤代女士,妳剛才說辰夫先生是被人殺害的,為什麼妳會這麼想呢?妳有什麼根據嗎?」
原來如此。這的確不像是打算自殺的人會寫的內容。麗子興奮地對警部說:
這個人名叫若林輝夫,他是比死去的辰夫小一歲的弟弟,因此也早就已經過了花甲之年。他的職業是獸醫,和身為院長的哥哥辰夫一起經營著這家若林動物醫院。由於抱持著單身主義,他在若林家附近租了公寓,過著一個人獨居的生活,唯獨昨晚他在哥哥家過夜,結果剛好碰上了今天早上的騷動。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畢竟我們是為了父親好,才會提出了那些建言。」
「怎麼可能贊成啊。」長男圭一不耐煩地這麼喊道。「父親是被那個幫傭給騙了。請您想想看,年過六十的父親和年僅三十多歲的藤代雅美之間,有hetubook.com.com可能產生正常的戀愛情感嗎?父親只不過是被年輕的藤代雅美給迷惑罷了。她就是這樣玩弄父親的感情,想要踏進咱們若林家裡。」
再來根據鑑識分析結果,雖然酒瓶內沒有驗出毒物,不過那些滲入地毯的液體,卻驗出了氰酸鉀。而且附著在棕色小瓶內的細小顆粒,也證實同樣是氰酸鉀。酒瓶、玻璃杯、以及棕色小瓶上,發現了好幾枚若林辰夫本人的指紋,卻驗不出其他人的指紋。
「真是的,既然哥都賺了那麼多錢,好歹也買個像樣點的玩意兒,不要老是用十圓打火機嘛。」
「不,沒關係。」風祭警部帶著若無其事的表情看了輝夫一眼。「真是稀奇啊,沒想到現在居然還有人抽菸斗呢——不過,我有時候也會抽一點雪茄就是了。」他居然莫名其妙吹噓起來了。
「喔,和幫傭再婚啊——那麼各位都贊成他們結婚嗎?」
「原來如此。那到底是……」
風祭警部看了戴在左腕上的勞力士錶一眼之後,一邊說著「哎呀,已經這麼晚啦」還把手錶亮在麗子面前。手錶的指針指著一點五十八分。風祭警部大概是在暗示著這場午間劇場應該就此結束了吧。原本還想再看一下的,真是可惜。
坐在雙人座沙發上加入話題的是辰夫的長男,若林圭一。圭一今年三十六歲,和妻子育有一子,職業也是醫生——不過並非動物醫生,而是幫人治病的醫生。專長是內科,任職於市中心的綜合醫院。
「有的,我們也是到了最近才知道的。其實哥哥想和幫傭藤代雅美再婚。昨晚家族會議上,就是在討論這件事情。」
打從第一眼看到現場的瞬間,麗子就覺得,與其說這是一起兇殘的殺人事件,反倒更像是邁入老年的男性常見的自殺事件。正當麗子打算說出自己的看法時——
聽了警部的提問後,最年長的輝夫代表一家人開口回答。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回房去了。老實說,我們也感到很心痛。藤代小姐或許真是衝著財產來的也說不定,但至少哥哥是打從心底喜歡上她啊。」
「講到雪茄的事情。」
「可是,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吐出一口煙後,修二呢喃說道。「父親居然做出這種傻事。」
「哎呀,好像沒有瓦斯了呢。」坐在一旁的春繪面無表情地低喃著。
「刑警先生,老實說我們家昨晚才剛召開一場家族會議。哥哥和我,圭一和春繪,還有修二全都參與了會議。」
「對啊對啊。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這麼做,完全是出於好意。」
在他右手十公分外的地方,橫放著一個鬱金香造型的高腳杯。酒杯是空的,以酒杯為中心,地毯上延展著一大片紅hetubook.com•com色污漬。被認為是若林辰夫原本坐著的椅子前方有張小桌子,那裡有一瓶已經拔掉瓶栓的紅酒被放在托盤上,酒瓶中還剩下八分滿的紅酒。除了酒瓶以外,托盤上還有軟木塞和T字型的開瓶器,以及揉成一團的瓶口封條。
「辰夫先生要再婚?可是他已經六十二歲了啊。」
這麼說完後,圭一便從襯衫的口袋裡掏出被壓扁的香菸紙盒,拿起一根香菸銜在嘴上,並且用綠色的十圓打火機試圖點火。可是十圓打火機的打火石卻只是發出乾澀的摩擦聲,完全點不起來。
在場所有人全都默默地點頭。的確,這或許真的只是一起自殺事件。就在麗子本人也這麼想的那一瞬間——
「不對,警部。是講到召開家族會議的事情。」
風祭警部挑釁似地環顧這個家族,結果,獨自在房間一角倚牆而站的青年也發出了他的不滿。
聽到青年這麼一喊,圭一和春繪夫妻倆為難的互相使了個眼色。輝夫則是瞬間皺起眉頭,大聲責備那青年說。「給我住口,修二。」
寶生麗子睜大了隱藏在裝飾眼鏡下的雙眸,迅速觀察起現場的情況。
「是紅酒啊,警部!某個人送了紅酒給辰夫先生。辰夫先生以為那瓶紅酒是藤代女士送的,於是開心地打開來喝,然後就這樣死掉了。」
「看起來的確是這樣沒錯。那麼,這個『禮物』又是什麼呢?」風祭警部把眼光移開手機螢幕,抬起頭來望著藤代雅美。「妳昨晚送了什麼東西給辰夫先生嗎?」
「刑警先生,哥哥該不會是自殺吧?」
「什麼!」男性們忍不住大聲喧嚷起來。
輝夫深深地陷進單人沙發裡,用右手把玩著福爾摩斯愛用的同款古典菸斗。看來他似乎正拚命忍住想吸菸的衝動。
事件發生的地點,是位於緊鄰醫院的若林家二樓其中一間房間內。一位上了年紀的男性,在他自己房間的窗邊從椅子上滑落到地面,就這樣死了。其中一位警察走向警部,向他說明狀況。
「不,現在還不能斷定是自殺。」
「我並沒有說這是殺人事件,只是現在還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而已。」
見到家人們的回答告一段落,風祭警部便整理好到目前為止所得到的資訊。
「是啊。」由於麗子的想法也大致相同,因此她也沒打算要反駁。「的確,警部說得一點也沒錯。如果能找到遺書的話,那就更能夠確定了。」
「啊!」在陷入沉思的風祭警部身旁,麗子下意識地大叫起來,並且啪地彈響了指頭。
「妳看,寶生。」風祭警部大聲嚷著。「若林辰夫在睡前喝了紅酒。」
「嘖!」圭一沒好氣的把十圓打火機塞回口袋裡,然後拿起香菸指著佇立在牆邊的修二https://m.hetubook.com.com。「喂,你有帶Zippo打火機吧?借一下。」
「妳以為自己是靠誰才能活到現在的?這隻忘恩負義的母豬!」
「哎呀,刑警先生,您說的話未免太恐怖了吧。這個家可沒有人對公公懷恨在心啊。」
「如果不是自殺的話,難不成,刑警先生的意思是有人殺了他嗎?」
「看來,各位似乎早就已經預料到辰夫先生會自我了結了呢。莫非昨晚各位和辰夫先生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彷彿察覺到了飄散在一家人之間的尷尬氣氛,風祭警部繼續追問下去。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風祭警部開心地點頭說道,隨即轉頭面向麗子問她。「妳覺得呢?寶生。」
若林辰夫身穿輕薄的家居長外套,應該是很放鬆才對。不過他的表情卻醜陋地扭曲著,忠實呈現出臨死之際的痛苦。外表並沒有任何外傷,也沒有出血。
「哎呀,妳在說什麼啊!就算再怎麼愛管閒事,也該適可而上吧!不過是個幫傭,妳又對公公了解多少!公公是自殺的呀,而且還是因為妳的緣故!」
「話說回來,刑警先生。」輝夫最後又乘勝追擊似地作證說。「您也看到了現場桌上的那瓶紅酒吧。那是擺在那房間的櫃子上、當作裝飾品的紅酒。雖然牌子不是很有名,但因為哥哥他很喜歡酒瓶的形狀與商標的設計,所以一直留著沒有喝,就這樣把它當成是藝術品展示在櫃子上。哥哥經常說『我打算在什麼特別的日子開來喝』,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情。所以,今天早上在哥哥死亡的現場看到那瓶紅酒的瞬間,大家都確信哥哥是自殺。自我了結的日子——沒有什麼是比這更『特別的日子』了。」
「當然,除此之外別無可能。所以我們昨晚也很嚴厲地告誡父親『清醒一點吧』、『父親您被騙了』。」
「那麼,辰夫先生有對象了嗎?」
麗子無奈地遵照警部的暗示,出面打圓場說。「好了好了,妳們兩位都冷靜一點。」把怒目相視的兩人分開。自己分配到的竟然是午間劇場裡無足輕重的配角,麗子對此感到不滿。
「……是啊。」麗子回答著。風祭警部最擅長的,就是把任誰看了都知道的事情,說得好像自己最先發現的一樣。如果受不了他這種惡習的話,就無法在風祭警部的麾下做事了。「哎呀,這是什麼?」
面對毫無預警、突然闖進來的幫傭,率先破口大罵的是長男的妻子——春繪。
看來整個家族似乎一致認定若林辰夫是自殺身亡。誰也沒有提出反駁的意思。而且,雖然大家都表現出一臉沉痛的樣子,但實際上,顯然沒有一個人打從心裡為死者哀悼。
這名叫做修二的青年,是死者若林辰夫的次男,和_圖_書今年二十四歲。也就是比圭一小一輪的弟弟。現在他還是醫學院的學生,平常都從家裡通勤上學。
「妳不明白嗎?寶生。」風祭警部加上顯而易見的解說。「這恐怕是毒藥吧。從這狀況研判,鐵定錯不了的。」
「哥哥顯得非常失望。」輝夫讓菸斗升起了煙霧,就這樣閉上眼睛。
「有的,請您看看這個。」藤代雅美取出自己的手機,並且打開顯示畫面給風祭警部看。「今天從一大早開始就亂成一團,所以我遲遲沒空確認手機。不過剛才打開一看,我發現昨晚老爺傳了這樣的簡訊到我的手機裡。」
此外,警方還接獲數則情報,指稱今天早上在現場附近的路上,目擊到平常未曾見過的可疑豪華禮車,不過那跟這次事件保證一點關係也沒有,這點麗子自己心知肚明……
圭一的妻子春繪,像是在為鄰座的丈夫提供支援火力似地尖聲叫道。春繪比圭一大一歲,今年三十七。她在圭一任職的醫院從事看護工作,據說兩人就是因此相識結婚的。
「住口!妳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喔喔,我知道了。以奪取財產為目的的妳結不成婚,所以自暴自棄了是吧。然後為了報復,才企圖誣賴我們殺人吧。怎麼會有心腸這麼惡毒的女人啊!妳這個企圖掠奪若林家財產的賊貓!不知打哪兒來騎驢找馬的野狗,真不要臉!」春繪使用各式各樣的動物來辱罵幫傭。既然貓、狗、驢、馬都搬出來了,那麼最後一定是那個吧?在眾人高漲的期待之中,春繪橫眉怒目地以最高等級的字眼咒罵藤代雅美——
「『謝謝妳的禮物。我就高興地收下了。詳情明天再談。』——明天?」
「唔,好像沒發現遺書的樣子。不過,沒留下遺書就自殺,這種情況也不算罕見。總之,我們去找死者家屬詢問看看吧。」
首先根據驗屍結果,死因確定是氰化物的藥物中毒。屍體身上沒有明顯的外傷,四周也看不出曾和誰爭執過的痕跡。死亡時間推測約為凌晨一點左右。
「就我所看到的,若林辰夫應該是自殺。」風祭警部搶著開口說道。打從一開始,他就無意聽取他人的意見吧(而且他的意見還跟麗子一模一樣)。「我想,若林辰夫是將小瓶內的氰酸鉀摻入倒了紅酒的玻璃杯中,然後一口氣喝下紅酒,服毒自盡了。那氰酸鉀一定是從醫院的藥品架上拿來的。偷偷拿些藥品帶回家這點小事,對身為院長的他,應該毫無困難才是。」
「簡而言之,各位是這麼想的吧。昨晚針對辰夫先生的結婚問題,各位堅決表達反對之意。辰夫在極為沮喪的狀態下回到房間。然後過於悲觀的辰夫先生,自己在珍藏的紅酒內投入毒藥,然後一飲而盡。換句話說,這是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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