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佈棋
第3章 白國王發言

首先,介紹家庭主婦第一次與明星相遇、追星的過程,接著聽到能與明星站在同一個舞台上而歡欣不已。家庭主婦第一次站上舞台,初次見面的導播就給她下馬威:「這場公演不是為妳舉辦的,我們不希望妳抱著玩票的心情演出。如果要演的話,就連續公演一個月,妳的待遇和其他演員一樣。不可以跟偶像明星攀談,當然,也不能跟他要簽名。」
最後一集是原本說無法出席的家人,跑來看最後一場公演。家庭主婦不知道這件事,落幕後,主持人走向虛脫的家庭主婦。
附帶一提,我和「賺到」同期進公司,頭銜都是電視導播,但是這樣很容易搞混。
緣分這種東西真是不可思議。
在第一集的尾聲,媽媽進浴室洗澡。先從浴室出來的小女孩貼心地挨到父親身上,一臉嚴肅地告誡父親:「爸爸,我跟你說喲,媽媽生日的時候,你不可以跑掉喲——聽到了沒?不可以喲。」明明從劇情的發展就能猜知整個節目的走向,但還是令人不禁好奇劇情會如何演變。
這種事說穿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就是第一印象罷了。友貴子對我的印象似乎不壞,那一天,我們提著白色購物袋,在攜家帶眷、氣氛熱鬧的甜甜圈店裡聊天。
那表情宛如一張開心地嬉鬧突然從小窗子探出頭來的小女孩的臉。
看來咖啡癮一時是解不了了,於是我用紅茶配土司,解決早午餐,然後去伊藤洋貨堂超市購物。
驚奇攝影機是老掉牙的把戲,而瞞著壽星辦生日派對更是老掉牙。然而若是將這些元素全部結合在一起的話,又會產生什麼化學變化呢?
「賺到」是一位導播的綽號,他負責星期五的事件組。這位導播有個長下巴,臉上戴的是在年輕人身上鮮少見到的黑框眼鏡。他的本名既非島田,也不是標繩,而是八木。
友貴子顯得有些困惑,但隨即牽動嘴角露出微笑,輕輕地點頭。
「部門的Director」在英語裡等於是該部門的「頭頭」。「賺到」的表現亮眼,但是他還年輕,並非英語中的「Director」。換句話說,日文的「電視導播」指的是思考、執導節目內容的人。
那位明星的七月公演將在東京舉行,正式開唱前會上演一齣古裝劇。家庭主婦扮演的是一個在開幕的茶館場景中送茶然後退場的角色。
我感覺自己被她吸引。若是再這樣下去,我可能會一直盯著她,所以我將臉轉向一旁,活像是在買一本見不得人的書一樣。
「什麼?」
家庭主婦被導播毫不客氣地訓了一頓。導播在節目中扮演一名「勉為其難答應無理的要求,但心裡嫌麻煩的男人」https://m.hetubook.com.com,不過,實際上他輕易就首肯了。眼看家庭主婦的表情越來越僵硬。
隔了一季,我從秋天開始負責改編自先前的點子,一個名叫「挑戰夢想」的無聊單元。每星期五播出十五分鐘,為期一個月。如果觀眾反應不佳,可能會慘遭停播。
一想到她就住在這個鎮上,我整個人頓時心花怒放,不禁想讚美這個鎮真是太棒了。
就在我油然生出惻隱之心的當下,我心想我看起來該不會像是在裝傻吧?人難免遭人誤會,但是我現在可不想被她誤會。
其中一幕是和不能與其攀談的偶像在走廊擦身而過。好戲即將上場,究竟劇情會如何演變呢?第二集到此結束。
從此,他在公司就有了「賺到」這個綽號。
「成為經典是好事。一旦劇情的模式成形了,觀眾就會安心。這就好比水戶黃門的印盒。照這個作法,應該可以拍六個單元吧。」
第一集的開頭,大夥兒跑去婦產科診所,節目就從這裡開始,看看全國有多少人在二月二十九日出生,然後採訪幾名二月二十九日出生的人,訪問他們都是怎麼過生日。接下來終於要切入主題,以針孔攝影機偷|拍四年才能真正過一次生日的妻子的舉動;丈夫當天則佯稱要出差。以上是第一集的內容,片尾則打上「妻子將面臨何種命運?」的字幕。
如今回想起來,當時腦中立即浮現「家庭主婦生日派對」這個點子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在那之前,我對友貴子說:「生日快樂!……對了,妳願意嫁給我嗎?」或許就是基於這種興奮的情緒,才能接連完成那些工作。
由於當時發生一連串令人感到灰暗的新聞事件,於是上司認為在「新聞之間穿插這種節目也不錯」,因而採用這個企劃案。
基本上,看到別人高興的模樣,理當是令人心情愉悅的事。我很開心能夠用這雙手,描繪出一幅別人面露笑容的圖畫。
店裡擺了一棵聖誕樹,樹上懸掛螢光的小球及各式各樣的飾品,諸如屋頂積雪的小屋、長筒靴、雪m.hetubook.com.com橇和聖誕老人等,制式的小模型如樂譜上的音符般,由上而下呈波浪狀排列。
她轉過臉去,看了手邊一眼,我也掃視櫃檯一圈,當時櫃檯正好只有我們兩個人。她看起來真的很苦惱,讓我想要幫她。
若以我目前手上負責的談話性節目來比喻的話,想做什麼樣的飯團是由電視台決定,而節目製作公司則是負責捏出一個個飯團來。由我們準備好鮭魚或乾鰹魚,將食材送進攝影棚,讓現場能夠馬上捏出飯團。即使節目製作公司和電視台雙方的製作人不滿意,節目還是得繼續下去。
因此,執導、播放節目就無須拘泥於形式了。我說:「我想在上野的展覽場展出畫作。」我手上還有一些得花時間才能實現的「夢想」,於是同時執導好幾個單元。
星期五播放組的休假自然是排在星期六。隔週的星期六,我睡到了中午。我重心不穩地下床,將濾紙裝進濾杯,等水煮開,打開罐子才發現沒有咖啡了,只有餘香撲鼻。
至於公演的情形則是:家庭主婦第一天上場緊張到拿托盤的手不停地顫抖。旅客說:「哎呀,妳是怎麼啦?」茶館老闆替她解圍地說:「客倌,她今天第一天上工。」結果家庭主婦躲在後台角落哭了出來。

拍攝結果非常成功,包括父母和五歲小女孩都表現出絕佳的戲劇效果。他們帶給觀眾的趣味與淚水,是演員演不來的。

我叫末永純一。
當然,這是因為我認識符合這個條件的好脾氣太太,才能提出此一企劃案。對方是朋友的妻子,那位朋友是個愛起鬨的男人,重要的是,我告訴對方從派對的費用到岳父母的機票錢全由電視台買單,他才立刻欣然同意。
「咖啡、咖啡……」我如此喃喃自語,不知不覺地打開冰箱,冰箱裡有養樂多,但是這種玩意兒解不了咖啡癮。
我提醒自己,家庭主婦實現夢想之前,一定要讓她付出努力、遭遇挫折,否則就沒辦法變成有起承轉合的連續劇了。沒錯,撇開形式不說,這種節目也是戲劇的一種。
我明白製作人的言下之意了。
節目大致如此。慶功宴雖然顯得刻意,但是就畫面而言趣味十足。總之,我極力避免那種影迷緊追著明星的形式。我想要拍的是追星族如痴如醉的目光變成完成某事的眼神。
我心想既然來了,就順便買本書,於是挑了一本散文。到櫃檯結帳時,站在櫃檯裡的就是友貴子。
這時,友貴子說:「一千兩百圓。」
友貴子並非本地人,她是在東海一個看得到大海的小鎮長大。她之所以來到這裡,是因為高中時候的級任導師的親戚的緣故。她好像是透過老師的那位親戚,找到目前的公寓和工作。
演技再怎麼高超的演員都比不上孩子和動物。無論是第二集派對上的熱鬧氣氛,或是其他部分,都再度讓我感受到和-圖-書原來執導節目是這麼有趣。
儘管在這裡不適合和她說話,而且我提著購物籃很不搭調,卻不由自主地走近她,她以為我要拿蘆筍才靠近冷藏櫃,於是讓開來,她似乎覺得不幫我拿蘆筍很不好意思,於是一邊拿了一把青綠色的蘆筍一邊說:「前幾天真是不好意思……」
十月分開播的是「想一睹偶像明星的風采」。光是這個題目就十分符合企劃的內容,於是將劇情設定為與偶像明星在舞台上一起演出。
她說話的方式完全不同於時下的年輕女孩,給人一種不合乎她的年紀——該怎麼說呢,對了,老成的感覺。
說到我們的企劃內容,因為去年正好是閨年,二月有二十九天,而上司下令提出企劃正是在那一週之前。
攝影棚內的主持人在節目中會吊足觀眾的胃口,拉高觀眾不安與期待的心情,炒熱氣氛。
就一個單元而言,這麼熱烈的迴響算是十分罕見的。拜高收視率之賜,上司誇讚:「你這傢伙也能提出這麼有趣的點子嘛。」話雖如此,點子只佔了成功要素的十分之一左右,如何活用點子執導節目才是關鍵所在。而高收視率即代表節目內容獲得觀眾的肯定。

她頂著一頭過時的赫本頭,身穿店裡的水藍色制服。她低垂的視線讓人覺得陰沉,與這裡並不搭調。或許是衣服顏色的緣故,一閃而過的眼神讓她宛如從湖中被拋上來似的。她約莫二十多歲吧,但是從她的表情看來年紀更大一些——那是一張歷經人世滄桑的臉。
接著我在超市裡漫步閒逛,將「只要將炒過的肉灑上攪拌,義大利菜就大功告成的調味粉」和「只需加熱即可食用的味噌青花魚」丟進購物籃。
製作人說節目廣受好評。「你這傢伙真走運,第一個節目就成了經典。」
但是她卻因為來到這塊「土地」而找到了結婚對象。
「是啊。」
「沒有嗎?」
關於劇情的設定,我拜託一名演員飾演壞心眼的老鳥店員。這個人下了舞台還得扮演另一個角色。這名演員說她最愛這種角色,二話不說便答應演出,並展現出精湛的演技。當然,最後也要讓這個愛刁難人的角色露出善良的一面,意在告訴觀眾「這人刀子嘴豆腐心」。
接下來是特訓。其實,不過就是端茶上桌而已,但如果光是這樣,畫面就不有趣了,所以要從演技的基本訓練開始。當然,家庭主婦的動作笨手笨腳的,但是有家人在一旁支持她。好不容易挨到第一次上台,明星佯裝一無所知,但實際上是知情的。
這麼叫他,聽起來似乎有負面的意味,但是這在公司裡反倒是對他的一種稱讚。士兵在戰場上必須好戰,因為,如果沒有這種幹勁,上司可就傷腦筋了。
「如果方便的話,我可以再去店裡買書嗎?」

第二集,拍攝丈夫與五歲小孩偷偷準備派對的情形。他們包下車站前的法國餐廳作和_圖_書為派對會場。當天傍晚,學生時代的朋友打電話來,告訴妻子剛好人在附近,於是在車站前的店家等她。妻子一到現場,發現住在熊本的父母、朋友,應該出差的丈夫齊聚一堂,眾人歡唱生日快樂歌迎接她,而孩子則將親手畫的畫獻給媽媽,媽媽喜極而泣。
八木之所以被取為「賺到」,這是有原因的。有陣子,新聞少得可憐,猶如秋天的原野般蕭瑟時,發生了一起驚天動地的事件(這件事連說都會令人覺得不吉利)——當消息首度傳進公司時,八木拍著大腿脫口而出「賺到了」。那件事或許是謠傳,但真實性很高,所以不能讓相關人士聽到。
我們公司是一家中堅的節目製作公司。說到電視節目,有人會以為是電視台製作節目。然而,就像便利商店賣的飯團並非鎮上的便利商店做的一樣,節目的製作也是一樣的道理。
「什麼?」製作人這話會不會言之過早了?
偶然在一個假日的傍晚,我去鎮上一家連鎖書店。我對自己居住的這個鎮出乎意料地陌生,不禁一面在心中驚嘆「哇!挺大的耶」一面走進店裡。
這位湖中女子,看起來像是忽然悲從中來地皺起眉頭。
「如果去十次的話,可以約妳去喝東西嗎?」
「妳和某某先生說到話了嗎?」
另一方面,我們一直以採訪「某天」的派對或取得公演之前的訊息為主。別人應該會認為我們沒有機動性,或欠缺臨時反應的能力,但我並不這麼認為。唉,這都是命吧。就「執導」的意義而言,我去年春天首度完成了一份像樣的工作。電視台開了一個連續兩週每天十五分鐘左右的天窗,於是上司下令,提出填補這個天窗的企劃。我們四、五個夥伴在中午受命,傍晚提出企劃案,結果獲得採用,真是可喜可賀。
家庭主婦仍舊是一身茶館女侍的打扮來到另一間房間舉行慶功宴。畫面中出現來到現場的家人,接著,明星理所當然地捧著一束花現身,家庭主婦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時音樂響起,最後大家笑著拍照紀念。
這時我才想起前天晚上打開咖啡罐時,罐裡的咖啡泡一次嫌太多,泡兩次又嫌少,於是一股腦兒全泡了。
這麼說來,我必須感謝友貴子。
剪輯好的節目於三月的第一、二週播放。從電視螢幕準時收看這個節目,感覺又有所不同。我不知不覺手心冒汗,成了最認真的觀眾。
如果這是「賺到」負責的節目,而電視機前的觀眾又樂於配合那就好了。這樣的話,應該什麼內容都無所謂——可以一邊舔著嘴唇一邊烹煮食物,然後將煮好的菜端到觀眾面前。
當時的感覺就像電視螢幕上灑滿了閃亮的星星般。我平常買書幾乎都去東京的書店,而且回家途中的車站走道旁也有書店,我大多在這裡買書。
和這個女孩子在一起能夠獲得幸福——打從一開始我就有這種預感。
「沒有。」
彷彿看見柔和美好事物的心情在我走和圖書出店門時仍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
我這才回過神來,將臉轉向櫃檯。她的口氣極為自然,令我差點打開錢包掏錢,但是我停住了手。
當時,友貴子的表情為之一變,就像從湖中走了出來一樣。她拿下看起來年逾三十的假面具,露出年輕女孩沐浴在日光下的笑靨。
「演完了耶。」
我想任何一位導播都有「不做這個節目會後悔一輩子」的想法。
還一副有點吃驚的樣子,我則是抓著蘆筍放在腦袋瓜旁,盡量擠出親切無比的笑容打招呼說:「我是新渡戶稻造。」
「……呃,我剛才放了五千圓吧?」
友貴子眨著眼睛說:「我和這塊土地毫無關係。」
我第一次見到友貴子是在聖誕節期間,沒想到事情發展到最後演變成求婚。
我奢侈地挑了藍山咖啡豆,用店裡的磨豆機將咖啡豆磨成粉,一想到不免有些咖啡粉灑到地上就覺得可惜。雖然,每次要喝時再將咖啡豆磨成粉肯定比較美味,但是一個人住,這種小事就會讓人想偷懶。勤勞為上——這種話到最後只會淪為玩笑話。
這就是我們的第一次約會。
再次見到友貴子是在一個毫無氣氛可言的地方。
若是算一算當時的時間,應該相當短暫。我想到錢有可能就在這裡。這個舉動看似愚蠢,但是錢就出現在眼前——我拿起書本,新渡戶稻造就在櫃檯上竊笑。
「還得攝取綠色蔬菜」——我想到均衡的飲食,於是來到蔬菜區,竟然發現她——友貴子——正在挑選蘆筍。
我不禁覺得自己在公司裡似乎有了立足之地。
節目的主題是:人生中的第七次二月二十九日,「媽媽七歲生日」。
「賺到」隸屬於事件組,十分活躍,工作上如魚得水。據說當打對台的電視台廣告時,若是觀眾轉到我們的頻道,一定要抓住觀眾的心,讓他們不再轉台,否則就是導播的恥辱。確實,電視導播要巧妙地抓住觀眾「想看、想聽」的微妙心理來執導節目。就運用小聰明活用素材讓觀眾不論在什麼時候打開電視都能吸引他們的目光而言,「賺到」確實是一流的人才,而且我認為這是他的天分。
於是,「賺到」在名片背後橫寫著部門與英文「Director」。上司看到他的名片,一臉不悅地說:「這下你豈不是成了部門主管。」
實現家庭主婦的夢想,這是誰都想得出來的點子。不過,我並不想做「喜從天降」這種東西。
現在我後悔不已,如果當時留下一半就好了,而更糟的是聞到咖啡香之後就更想喝了。這就像吸毒的人毒癮發作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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