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之香

後來我才曉得,警方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代筆人。
於是掌櫃自告奮勇表示「若有東西要寫,我可以代勞」,但男子答稱「不,我找代筆人有別的事」,可知男子是基於特定的原因造訪代筆人。
「明天我打算去找警察。」
「妳去做啥?」
翌日傍晚,代筆人被捕。
那是夕霧降臨時分。
我們已無能為力。
又是一個花街夜晚的開始。
我無言以對。
我領回遺體,辦了一場簡單的喪禮,趁暮色將近,駛出港邊小船,將棺木運到島上。
由於是殺人犯的喪禮,雜院的街坊也沒有人出席,但那一晚,阿民與平日常委託代筆人的兩、三個妓|女,都依依不捨地送到岸邊。我和船夫乘上雙人船離岸許久,她們依舊不停揮手。hetubook.com.com不料,出港後竟突然起浪。
總覺得代筆人的生命彷彿化成無數的花朵四散,我不經意回望岸上,暮色低垂中,兩道光朝上方延伸而去。
一切轉瞬結束,我甚至來不及吃驚。但這一瞬的背影深深烙印在心底,當晚上床後,我遲遲無法入睡。
「不得了,巡查要帶走代筆人啦!快來、快來!」
男子七點離開旅館時,曾向掌櫃詢問「聽說這附近有代筆人」。
此時,我浮現一個念頭,既然他天涯伶仃,或許沉入海中反倒幸福,於是和船夫商量,一心只想早點返港的船夫一口答應。
「旦哥,我突然想起,有一次我和圖書瞥見代筆人手上沾了血,他解釋是被小刀割傷,匆匆藏起手。那會不會就是這個月五日呀?」
不僅如此,警方還找到證人,證實七點半左右,該男子在雜院入口問過代筆人的住處,且隨後踏進代筆人的屋子。
他們是刑警。
我疑惑著外頭怎麼鬧哄哄的,住在正對面的木匠老婆便闖進門:
「就算他是兇手,我也要去說在八點見到他。」
最後,阿縫並未去找警方。
我詫異地翻過身。
「這樣到島上就回不來了,趁現下折返吧。」船夫提醒道。
案發後,警方曾查訪各旅社,得知在赤間神社遇害的男子,是搭當晚六點半的火車抵達車站前一家叫湊屋的小旅館。

我就是常夜坡連續命案的兇手。被殺的都是我的親人,過往曾受他們非人的對待,從以前我便伺機報仇。www.hetubook•com•com
這算是直覺吧,驀地,我甚至懷疑那封遺書裡寫的是假話,代筆人會不會是為誰頂罪?
遺書裡,代筆人認了所有的罪。
怎麼說才好?我以為,就算他真是兇手,不留一句話才更像那個沉默寡言的男子。
猶如驗證這番話,警方自代筆人家中的斗櫃,發現帶有血跡的和服。
我原想趁刑警監視的空檔,設法再次和隔壁聯絡,卻未能如願。
我們在棺桶上鑿了入水孔後拋進海中。由於浪濤洶湧,棺桶轉眼便遭吞沒,不見蹤影。但入水時,本應被粗繩牢牢綑縛的棺蓋鬆脫,桶內鮮花不斷浮出,鋪滿整片m•hetubook•com•com海面。然而,美景不常,花朵隨即消失在波浪深處。
因為去了也是徒然。
不知為何,阿縫當晚極其激|情地向我求歡,流著淚一次又一次重複這句話。
分明是遺書,卻不帶一絲情感,這點像極他的作風。即使如此,我還是感到莫名突兀。
再加上,連阿縫都說:
「不,旦哥,不是的。」
「咯,旦哥,果真是代筆人幹的嗎?」
連綿在坡道兩旁的旅社與妓院,點點燈光如發亮的念珠直攀天際,但,是的,當時在我眼中,那宛若一座從浪濤間通往上天的橋。
被捕當夜,代筆人便在拘留所的鐵格子上自縊身亡。
阿縫和我一聽,顧不得趿木屐便奪門而出,也不知小巷何時已如此騷動,眼前一片人山人海,巡查的白制服與熟悉的代筆人https://m.hetubook.com.com背影,在充斥小巷的暮色包圍下逐漸消失。
仔細想想,那是代筆人的絕筆,但仍一如往常,以淡墨寫就,猶如枯枝紛呈。
前一天晚上,送完阿民回來,就瞧見兩名男子悄悄站在剛剛我等阿民的巷口角落。
由於無人知曉他有什麼親友,我主動表示願領回他的屍首時,警方讓我看了這封遺書。
然而,我的懷疑缺乏根據。
「阿縫,妳……上次那些話我是無意的,妳不要多心。再說,代筆人的事我們已幫不上忙。」
我打算將他埋在可從港口望見的對岸小島。
內容僅有寥寥數行。
「所以,請別再認為我和旦哥在一起只是為錢。我和我那人的事,旦哥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他留下沒有收件人的遺書。
語畢,像是想揪住我似地,她拉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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