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轉告我馬上回去。」
雖只在花牌上看過桐花,不知為何,總覺得那味道很像桐花。
當晚大哥沒給我零用錢,大概就是這個緣故吧。
番代把找的零錢塞進我手裡,像要追上女子般跑出咖啡廳。
「之前的人呢?」
她和番代打過招呼,便踏出咖啡廳。被夏日最後的陽光照得一片白亮的路上,落下女子嬌小的影子,影子隨即又消失在撐開的傘影中。錯身而過之際,女子的領口溢出酸酸甜甜的味道,傘影不見後仍殘留在我鼻中。片刻間,那味道彷彿舔遍我全身每一寸肌膚。不是胭脂水粉,也不是我在妓院抱過的女子的香味。
「抱歉,下個月雖然有著落,這個月卻周轉不過來……明明已形同斷絕關係,但故鄉的母親一出事,除了我沒別人能依靠。」
「不過,他倒是做了一件頗有意思的事。」
這麼說,我與女子共度的那半個時辰,大哥一直站在路燈下,留意屋內的動靜。但是,為什麼?我一點都不明白。
大哥從背後一推,我邁步向前。只有那戶人家的格子窗還亮著燈,由門口回頭一看,大哥站在路燈下,右手一如往常藏在袖裡。
「那麼,我先走一步。」
聽話聲她像是醉了,感覺很不客氣,和十天前判若兩人。
女子拉拉番代的袖子,番代回過頭,發火般地問:
「你只要和平常一https://m.hetubook.com.com
樣就行。」
我原要行禮,但女子的視線很快移開。看她的側臉,彷彿已忘記我在場。
大哥偶爾上妓院時,都會帶我同行。大哥和女人玩時,我便在樓下喝啤酒,不然就拿大哥給的零用錢到別家找樂子。
我脫|光衣服,坐在房內一角的鋪蓋上,女子拿腰帶繩繞在我手上。
「不准告訴貫田我和誰見面,懂嗎?」
「我實在沒立場拜託秀哥這種事。這次是真的沒辦法,不好意思,下個月我一定會還。」
我懷著猶如在荒郊野外與女鬼纏綿後的心情,返回大哥在染屋町的住處。
「是貫田交代的嗎?」
儘管隱約察覺大哥與女子之間有著不為人知的神祕羈絆,卻想不通大哥要我抱她的理由,也不懂女子束縛我右手的意義。
「那是什麼花?」
我穿上衣服,準備離開時,女子開口。她豐潤的面頰浮現嘲弄般淡淡的笑,即使如此,我仍沉默不語。
「次,我要你去抱一個女人……」
「這樣啊。」
「那麼,幫我請番代過來,老大要商量秋祭的事。剛剛他喊渴出了門,應該在電車大路上的咖啡廳……」
那姑娘太過紅豔的唇,揚起低俗的笑:
大概是沒察覺我就在他身後,吃了一驚。
「我一脫掉衣服,他就從外褂袖裡拿出許多小花,灑在我身和圖書
上。那些花留下猶如瘀青的斑斑黑點,相當難弄掉呢。」
「去哪裡?」
老大從伊豆返回,經過半個月,川風逐漸以河堤上的柳樹與碎浪的影子,填滿夏日陽光偶爾出現的縫隙。秋天的氣息裡,摻雜著夏天起始的戰事陰影。
大哥沒固定指名哪個姑娘,也很少進一樣的妓院。難得光顧同一家,便不會選上次的女人,彷彿懼怕與同一個女人有超過一夜的接觸。
我輕輕打開玻璃門,只見路燈下的人影掠過,消失在陰暗處。雖然一閃即逝,但我認得那是大哥的身影。
我輕輕打開玻璃門,泥土地上放著女用木屐。一把眼熟的陽傘擱在架高的地板旁,但我一時想不起在哪裡看過。
女子將布包收進懷裡,想拿陽傘,手卻一滑,陽傘倒在我面前。我撿起傘遞過去,她的視線停留在我的手指上。
她以眼神詢問番代。
隨後,她便抬起頭。雖然髮絲凌亂,但正是十天前在咖啡廳與番代交談的女子。我大吃一驚,女子卻毫不訝異,兀自起身關燈。在籠罩淡淡月光的黑暗中,女子背對我,開始解腰帶,又忽然想起似地,轉過頭說:
「你發啥愣?穿著衣服能幹什麼?」
在咖啡廳中瞬間撩動我嗅覺的奇異香味,比女子的肌膚先碰到我的身軀。一片漆黑中,氣味益發濃厚,讓我連腳尖都紅了。
「哪裡,這麼一點小事m.hetubook.com.com,妳用不著擔心。」
不久,大哥也進屋。我起身準備開燈,大哥卻制止我:
「撐不到一個月。這傢伙挺老實的,貫田大概很中意,就讓他待了下來。」
屋裡悄無聲息。仔細一瞧,四帖半的小房間內,有個女人趴在矮几上,似乎睡著了。然而,只聽她出聲:
然而——
「貫田呢?」
「你什麼都不問呢……」
完事後,我才注意到,女子始終背向我。那個人不斷要我別過臉——我又想起妓院姑娘的話。
番代交給女子的大概是錢。女子似乎是家鄉的母親生病,突然需要一大筆錢,所以向番代借急。
「很像桐花,因為那時是初夏。」
我遵照吩咐。只覺大哥逐漸靠近,搭上我的肩,宛若不知名生物以舌頭舔舐,朝手臂往下滑。
我暗忖,或許大哥不希望別人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跡,即使是女人也一樣。抱女人時,大哥仍想獨處。
我低頭行禮,女子也趁機站起。
女子說完,彷彿要幫助我不能動的右手,自己抓住一邊胸部,另一手拉近我的身體,在暗夜底部躺下。這小小的動作,讓在月光中被黑暗籠上一層蒼白薄霧的香味,倏然翻騰洶湧,比柔軟的肌膚更挑動我。我恍若融化在香味中,對女子釋放出奔騰的熱血。
「有點事外出,和-圖-書傍晚會回來。」
低沉似細語的嗓音一如往常,卻有股恫嚇般的銳利。
「幹什麼?」
每次逛花街,大哥都習慣披上外褂。平常大哥總像穿喪服似地,一身透出麻葉圖案的深紫樸素和服,對他而言,這外褂是難得的風流倜儻。即使光著身子,他也會肩披外褂,藏起缺指頭的右手——這是某晚我隨意走進一家妓院,之前陪過大哥的姑娘告訴我的。大哥會要女人搽上胭脂,卻又害怕碰到女人的唇,燕好過程中,不斷讓女人側過身。女人玩鬧著想咬他的肩,大哥就突然推開她,給了她一巴掌。
「秀哥,這位是……」
我搖搖頭。
背後的黑暗頓時凝結,月光把榻榻米染得蒼白,就像在那女子家一樣,出現兩個重疊的身影。大哥寬大的影子吞沒我的影子,微微一晃跌落榻榻米時,女子前一刻沾附在我身上的香味從胸口一湧而出。
番代將桌上的小布包往前推,女子參拜般躬身收下道:
番代的肩膀相當寬,走到近旁我才發覺他對面坐著一名女子。那女子似乎正要開口,細長的瞳眸卻忽然盯著我。她梳著時下流行的圓蓬髮,有張圓臉,約莫三十來歲。細眉溫柔地圈住那雙堅強的眼睛,雪白的肌膚襯得唇色格外鮮紅,胭脂色的和服沿斜肩靜靜披掛而下。
十天後,我在貫田大哥的安排下,再度與那名女子碰面。
「沒說……」
和圖書「老大有事找您……」
九月底的某個晚上,從妓院返家途中,大哥突然停下腳步,開口:
大姊說的是一家名叫「貢朵拉」的咖啡廳。我隔著入口的彩色玻璃往裡看,很快便找到番代的背影。
「進來。」
女子搖搖頭:
「不必,轉過身站著。」
「最後一家。別作聲,進去就知道。」
我任憑女子擺佈。她綁住我的手腕後,便將腰帶繩的另一端綁在柱子上。右手無法動彈的我,想起妓院的姑娘曾說「那個人呀,一隻手老揣在袖裡」。我自覺像五花大綁被迫跪上白州受審的囚犯,垂著頭,默默待在黑暗中。
「是。」
沿法印川往上步行許久,經過逆緣橋,一排排船屋的另一側是迷宮般的小巷,蓋著一排排長屋。入口豎有路燈,大哥驀地駐足,將外褂披到我肩上:
老大回來後,大哥經常不交代去處就單獨出門。
「哦,他是貫田春天撿回來的新人,叫次雄。現下負責照顧貫田。」
「那麼,我也要告辭了。」
不過是這樣的關係,為何不能向大哥提起?雖不明白箇中原由,我仍照吩咐,對大哥隻字未提。
「是嗎?反正你遲早會知道。走吧,別發出聲響。」
不等我回答,大哥便走上與歸途不同的路。開始缺角的月亮有著秋月該有的澄亮,我踩著大哥落在泛白夜路上的影子,默默尾隨。
一天,我在玄關前閒晃時,大姊走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