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伊士運河和紅海

不料有人拍門,他打開個門縫一看,有個埃及人問他要不要理髮。他想想倒也不錯。於是講好美金二元。草草一剪,再刮幾刀就算完事。理髮匠一看他房裏冷飲挺多,求他賞賜幾瓶,老劉面慈心軟,說聲可以,這小子一拿就是五瓶,順手又拿了他一條煙。老劉沒有一元的美金,給了他一張五元的叫他找。他搜索全身只找出一張一元的給了老劉。又說家累繁重,如何可憐,求他看著阿拉的面上,周濟周濟他吧。老劉沒法兒,於是他又把桌上的一包煙也順手帶走,道謝而退。打開門還不想邁出去,又要招呼另一個同行進來。這回可把老劉惹火了。把這傢伙一把推出。把門從內鎖上,才算平安,等船要開動進入運河之時,這一片大亂才得結束。
我看那張西奈的照片卻是個可居之地。我們開建築公司的人不妨考慮考慮,它的好處很多。第一,空氣清新,絕無汙染之虞。第二,靜中取鬧——平常安靜,萬一以埃打起仗來就大為熱鬧。第三,不必開支伙食費,因有嗎哪可吃。第四,交通方便,汽車可亂開,絕不違規。第五,可省教育費,住在那兒識字不識字全沒關係。第六,節省開支,既無物質引誘,更談不到聲色之樂。確是培養崇高道德的環境。潛心於老莊哲學固然得當,如閣下信基督教,住在西奈更是相宜。因為上主常在那兒顯現,親傳十誡給摩西。和*圖*書在那兒禱告當然特別靈驗。第七,有人怕住在那兒沒辦法裝自來水。這問題極容易解決。當初以色列人也缺過水,摩西站在奈曷布的磐山上用手杖一打就流出了泉水。萬一你運氣好,打出了石油來,豈不陡然身列世界富豪之中。把產品的一半免費贈送中國,誰不感謝你,你必然萬古流芳。
在運河未開鑿之前,紅海伸到埃及和阿拉伯運河之間,到了西北端分為二岔,在其間的半島便是西奈半島。西岔比東岔長一點,離地中海只有一百公里之隔。在這段距離之間有兩個鹹水湖。靠近地中海的叫做大苦湖(Great Bitter Lake),近於西奈(Sinai)的叫做小苦湖。蘇彝士運河把它們全聯了起來——當然得濬深些才行。這兒有個宗教上的重要故事,三千多年前摩西率領希伯萊人出埃及,徒步橫穿紅海,走到西奈,見於舊約中的出埃及記(天主教稱出谷記)。美國好萊塢的大導演西席地密爾曾兩次導演「十誡」,全用極大的場面來演聖經所說的:「東風大起,海水分開,像牆一樣,當中露出旱地。以色列人步了過去。埃及王(法老)的戰車進來。海水復合,全軍覆沒。」
左上角的大地成弧線——那是地球的圓面,左角藍色部分是地中海。右邊兩條藍的是紅海的兩支分岔,兩岔之間是西奈半島。下面的那一hetubook.com.com岔有條細細藍線通到地中海,便是蘇彝士運河,河下的暗綠色部分是埃及國土的東北角。您再注意看那暗綠部分在貼近運河入海處之下(事實上是西方)的彩色是灰綠的——那就是大苦湖。長滿了鹹水蘆葦,故又稱蘆海(Sea of Reeds)。再看圖中有一條蜿蜒曲折的紅線。那是國家地理學會和聖經考古研究出來的摩西率眾所走的路線。希伯萊人從埃及的農業區出發,走入寸草不生的曠野,再折回到大苦湖。這裏蘆葦叢生,其水必淺。而且此湖和地中海僅一線之隔,必有潮汐的影響,那天東風大作,可能正值低潮,希伯萊人趁此機會走了過去。等埃及大軍追來,他們以戰車為主,追到這軟泥湖底上,當然會陷了下去,一時拔不出來,海潮又漲了,於是就淹死在這兒。希伯萊人誤以此地為紅海,其實是錯了。在一九六八年天主教出版的聖經上的地圖是說以色列人(即希伯萊人)是經過小苦湖之南(那時和紅海有一極窄的連繫)走入西奈半島。更有一說是紅海中有些部分在某時期海水低落,能露幾處通達左右兩岸的陸地,以色列人從此走過。這三說以大苦湖的講解最合情理。我以為這一群拖男帶女的人群一定走得很慢。必須趕快渡海,否則埃及的戰車不久即追上,豈不又被捉了回去。可惜的是在這條路上杳無遺物可尋。www.hetubook.com.com全是推論而已。至於海水分開如牆等語是寫出埃及記時加上去的形容語句。古時各種宗教都以為非如此寫不足以彰神跡。連漢儒也用這種方法來講孔子。據我想神跡也常是用平淡無奇的方法來顯現的。上主是不愛標奇立異的。他為什麼要用人來給他傳教,如派幾位天使從天上飛下來,站在街上一叫喚,那可有多大的功效。可是他老人家不採用這驚世駭俗的辦法。
從地中海向南進入運河的船要排隊,從紅海向北進運河的船也要排隊,然後交錯而過。在排隊等候入河之時,要停四、五小時之久。先由領港帶了警察上來。船上當然得放下梯子去接他們。於是埃及小販們就趁此機會順梯而上。那位警察不但不攔著他們,反而還幫著他們。於是船上登時大亂,這些寶貝又髒又破,劉先生也瞧不出他們穿的是什麼衣服來。二、三十人各佔一地,打開手提箱,就擺上一個小攤子。若干小紀念品,鋼的、石的、土的、布的、塑膠的。劉先生買了一個紀元前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名后Nefentiti的銅製胸像,回來送給我。手工很粗劣,沒法兒跟我們工藝比。五官模糊,一身砂眼。劉先生買完了,引出一群小販全要他照顧。他只好衝破重圍,鑽進他住的房艙裡去,閉上房門,打算圖個清靜。
在國際航空未發達之前,從上海到歐洲,坐輪船,得走一個月和圖書。我哥哥在清末民初之時,去過幾次歐洲,視過紅海為畏途。買船票的時候,先得向輪船公司打聽,這間艙位在輪船向北航行時,向東還是向西?如果向西可要不得。那年頭沒有空氣調節器,如果坐了西側的艙位,不但活活地曬一下午,連晚上都不得涼快。夏天當然更是可怕。據他說最討厭的是吃晚飯的時候,要上大餐廳裡去,必須穿上晚禮服,戴上硬領,穿上硬胸的襯衫。禮服又是用薄呢做的,純毛的材料。漿得又白又亮的硬領剛套上脖子就軟了。吃這頓飯簡直是活受罪。
以色列人在西奈半島,環島遊牧了四十年,這兒有張照片,寸草不生。
我們先看那張從人造衛星上所攝的相片。
所以他們只好吃檉柳(Tamarisk tree)——枝細長葉小,密生如鱗,花小如穗狀——上有甜味的腐融部分。有些學者說這就是聖經上所說的「嗎哪」。在希伯萊語中有「這是什麼」的意思。前些年新竹有過一家點心店名叫「嗎哪」,臺南有家茶葉店也叫此名。但是不能白吃,和西奈的不同。
上西奈移民有這許多好處,「有志一同」的朋友,不妨組織起來,先向九歌登記。埃及和我們雖無邦交,但是可以透過沙烏地阿拉伯去交涉。
現在談到建築師的問題,這行人的收入款向由公會代收,才能領照,因此所得稅一分也跑不了。如在這荒山上蓋房子,沒人來管,既無須https://m.hetubook.com.com經過公會,稅也就省了。至於建材,滿地都是石頭,免費取用,十分方便。如建個觀光飯店,別瞧平常沒生意,萬一以埃兩國再打起來,卻可招徠大批愛看打仗的客人,比看戰爭片強多了。真的緊張刺|激和假的大不相同。
有些兵士掘個沙坑,躲在裡面,興許能涼快些。有時也見幾個行人,穿得極破爛,一副貧苦相。不多的那幾座建築物上彈痕累累,也不修理。真令人想起桃花扇裡的「殘軍留廢壘,瘦馬臥空壕」的光景。像個樣子的只有運河管理處。這兒不但岸上全是黃沙滿蓋,連運河的水也是黃的。鄉下房子所用的磚是未經入窯燒製的土坯。埃及在三、四千年前就用攪稻草梗的爛泥,曬乾了做磚,一成不變,居然沿用至今,可算得能夠保存國粹了。
現在一般旅客全坐飛機,很少有人坐船經紅海和蘇伊士運河而達地中海的,只有我那位老友劉先生常航行這條路線。甚至連幾位管運河的埃及官員都熟悉了。他對這條水路是厭透了。兩岸黃沙滾滾,人畜少見,寸草不生。偶爾有幾所軍營和官署也蓋滿沙土,毫無生氣。
——我說的比原文簡單,僅其大意。這要用很高明的特技才能拍得逼真。在此不提,以免離題太遠。現在我們只討論摩西率眾怎麼能步行過海的問題。古來宗教家所說的神跡,只要記載確實,全可用合情合理的自然現象解釋得出來。但是先要剝掉那神奇的外皮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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