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斯加打工的日子

人物
當我獲知金善一為妻女「犧牲」自己的義舉後,認定他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而很敬佩他。經常,我幫著他洗碗,甚至在他有事提早回家或不能來時,「免費」兼代他的洗碗工作。
這個周日由小李駕車,我們北上費爾班克斯(Fairbanks),進入北緯六十七度以內的北極圈旅行。
「台灣又小又擠,空氣糟透,我來阿拉斯加散散心,一來就愛上這裡不想走了。我大學裡學的是文科,在美國用不上,餐館服務員是適合做的事,為了生活嘛!再做兩年,我的存款可以買個小餐館,自己當老板了。」
「那你打工只是打著玩的,看看人生百態。不過,廚房裡多半是不學無術的老粗,你可要小心啊!」
初到異地的外國人,為了賺錢維持生活,為了學習體驗生活,必須設法打工:如在飯館端盤子或洗碗,在市場擺地攤或賣藝等等;在異國留學,為了籌措學費與生活費,不管是碩士還是博士,也都得低聲下氣,屈就著打工。
美國阿拉斯加州、安克拉治(Anchorage,Alaska)
打工的優點很多,甚至可以說只有優點,沒有缺點。打工在有些國家和地區已經成了時髦名詞,似乎做現代人就要打工。
在飯堂做服務員,即俗稱「端盤子」的或「跑堂」的,必須會說普通英語與菜單英語,熱情細心地記下客人點的菜,然後遞交廚房;菜做好就送菜上桌。這工作單純靈活,午餐和晚餐一般各忙兩個小時,賺取的小費和基本工資總計在每月一五〇〇至二〇〇〇元美之間。不必繳稅,因為這是臨時性的打工,而若是固定工作的服務員,則須繳納四分之一的工資作稅金。美國的餐館服務員,因為是拿小費作為主要工資的,服務態度一般都好,服務員本身的素質也相對較高。這在美國社會是受尊重的一個行業,許多餐館服務員往往是大學甚至碩士或博士程度的高材生。
「哈,那個大廚是個正牌老粗,燒的菜難吃極了,只有笨蛋『老美』才合口味。」
「說的也是。我覺二廚吳立燒得一手好菜,可惜不合『老美』的口味。」
我正忙著止血,聽了本想回他兩句的,但忍下來了。心想,跟他這個老粗理論,有失「身份」,算了,忍耐一下,不就天下太平了嗎!
第一天上午,大廚張大偉看我在廚房不知所措、呆頭呆腦的樣子,為了顯示他大廚的威風,給了我一個「下馬威」:
這天下午,才吃過飯,還沒喘過氣來,大廚就分配下午的工作了。分派給我的,全是又粗又重又繁的:往返地下室搬運飲料與罐頭食品;進出零下氣溫的冰庫搬出凍肉與凍魚化凍;還有剝切洋蔥、雞肉去骨、倒垃圾等;對了,還讓我為他買煙。
就這樣,在九月八日這個「就要發」的好日子裡,我開始在馬玉文餐館的廚房裡「打工」。
大廚與小王雖然暫時「熄火」了,可那股悶火仍壓在心頭,火苗仍在,我替他們也替老板擔心。為此,我向馬玉文作了一些建議,敦請大廚少罵兩句,安撫小王寬心忍耐。大家都讓了一步,廚房從此太平多了。
「放心!我是登山健將、冬泳高手,這工作正好給我一個考驗。不過,請你千萬別告訴餐館裡的人有關我的背景和來歷,OK?」

美國灰狗(America Greyhund)以一隻奔跑的狗作為商標,車體寬敞舒適,二十四小時全天候奔馳。半夜也可上車,一覺睡醒已到下個目的地,省時也省了旅館費。灰狗巴士還保證有位,保證安全。但是也需遵守幾個原則:一是行李簡單;小背包能背又能抱在懷裡的那種最好。二是裝扮樸實,宜戴個鴨舌帽和深色太陽鏡,看來一副窮酸可憐的樣子。www•hetubook•com.com三是身上口袋僅放少量零鈔作旅途飲食花費,隨身攜帶取款卡或旅行支票,這樣較為穩妥。
在那段時間裡我會盡情享受那裡的自然風光。阿拉斯加的冰川與冰山是世界一大奇觀,周日我曾駕車到近郊的海灣去開開眼界。果然不同凡響,大小冰山排列成串,有的像巨獸,有的像美女;冰山源自於冰川移動時的斷裂,它如同浮萍四處漂泊,隨著海流、風向和氣溫的變化而變化,不斷自生自滅。也曾登上遊輪觀賞巨大冰山崩裂後傾瀉入海的壯麗景象,這如同在尼泊爾觀賞壯麗的喜馬拉雅山景一樣,具有絕對震撼和動人的「臨場感」。這樣的「臨場感」,正是一個執著的旅行者渴望見到的。
「謝謝,我會小心的。我切菜常切破手,大廚說我連切菜都不會,還能幹什麼呢!」
兩人一看老板來了,趕緊放下「武器」,回到原位,繼續幹活。
地點

溫哥華之後,「灰狗」進入人煙稀少的哥倫比亞區。之後,終於到達「灰狗」在美加西海岸的終點站、接近北極圈的白馬鎮(White Horse)。
遠眺北極洋,天是藍的海是白的。從這裡最北的陸地走上白色冰海,一直往北走兩千公里到達北極點(North Pole)。世界第一位單人到達北極點的是日本探險家植村先生。當年,他作為世界最強壯和最勇敢的人,帶足衣物、糧食與定位儀等,駕駛狗拉雪橇,以相等於攀登世界最高點埃佛勒斯峰的難度與艱險,徒步往返北極中心點。
史提夫表面冷漠,內心卻熱情好客。他和妻子邀請我到他家作客兩天。第三天一早要走了,我與他合影留念,並再三道謝。
中國浪跡旅行者 馬中欣(Fred Ma)
馬玉文是位事業有成的韓國華僑,移民來美從事餐館經營,自己也燒得一手好菜。他曾邀請我到他家作客,做他拿手的韓國冷麵和泡菜;周日還駕車帶我去看冰川、去騎馬,甚至要去打北極熊。他不能理解,我幹嗎放著「高尚」的服務員不幹。
我輕輕地小聲問他:可否搭個便車?
阿拉斯加州警官 史提夫.索納(Steve Sauna)
「史提夫.索拉(Steve Sauna),你好!」
廚房裡大伙都停下來看著,只有洗碗工停不下來,碗碟堆積如山,不洗,出不了菜。
「算了吧!別老看著海,白茫茫的一片,有什麼好看?」小李提醒我該離開這裡了;返回還有四個多小時的路程呢!
「老馬,你把這一麻袋洋蔥剝皮,再把這一〇〇隻鴨去骨。看,會做吧!很簡單的。」說著,大廚做了一下示範,將一隻鴨去了骨。但我想,這究竟是一隻啊,如弄上一〇〇隻,我不留神也許會把自己的手骨也給去了。
接到指令,我二話不說,下到地下室。還好,它就放在距樓梯口不遠處,每袋五十公斤包裝。我有旅行中負重的經歷,兩下子就把大米搬進了廚房。
其實要到北極點不難。加拿大的維多利亞島有飛機直飛北極點,往返只需二〇〇〇美元,任何人都可以付錢而輕易地到達北極點。但那樣的觀光旅行又有什麼意思呢?只有歷經萬般艱險,憑著雙腳走上北極點,這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漢,才與「探險家」的稱號相符,才有條件深入世界旅行。
我當然知道那不容易,說說罷了。但作為一個走遍世界的旅行家,瘋狂地夢想一下,有何不可?說不定夢想成真呢!
八月三十日,我乘坐的「灰狗」從洛杉磯直達舊金山,沿途欣賞加州海岸風光,換車後越過著名的金山大橋,加州首府薩克拉門托(Sacramento)https://m.hetubook.com.com,奧勒崗州首府波特蘭(Portland,Oregon),華盛頓州首府西雅圖(Seattle,Washington),加拿大的溫哥華等大都市。
「好吧!是該返回了,我會再到這裡的。下次來的時候,我要一直前往,朝北走到北極點!」
不一會,大廚又有任務給我了:
時間
「OK!我給你一〇〇〇美元月薪,免費住宿,三餐更不用說了。假日就跟我遊山玩水。好好幹,別累著!」
「凱莉,剛才廚房那一幕,你見過沒有?中國人來這裡應該和睦相處,不該爭吵。」
「好吧!依你說的。不過,我可要先警告你,廚房雜工不但體力、耐力要強,還要經常進入冰庫取物,你不怕冷吧?」
美國人重視晚餐,把晚餐當做「正餐」,因此餐館的晚餐時刻特別緊張而忙碌。我不停接到大廚、二廚、抓菜小李乃至油鍋小王的指令,做這做那,跑上跑下,鑽進鑽出;客人一多,金善一忙不過來,杯盤碟筷堆積如山,我也去幫上一手。整個晚上,我在廚房上下、前後、左右滿場飛奔,什麼活都幹。
九月的白馬鎮已頗有寒意了,南下的「灰狗」開出以後,巴士站顯得格外冷清。我打算繼續往北走,進入北極圈,進入阿拉斯加。
大廚一看小王手上多了把刀,他不甘示弱,隨手拿起一把更大的刀來,移動著身子。
北極西經140~150度(140~150 W)
1993年9月8~11月8日
當個飯堂服務員,憑我的本事,綽綽有餘。可是回頭一想,當服務員學不到東西,感受不到酸甜;況且,餐館內幕全在後面廚房裡。想要了解美國的中國餐館,甚至,學學一般人體驗不到的所謂「低級」工作,那就別無選擇,必得到廚房去當雜工。
「希望你早一點當老板,下回我到阿拉斯加在你的餐館打工好嗎?」
「打工」是一個世界性的名詞,在這個世界裡,除了少數懶散的公子哥兒不知打工為何物外,多數人——不分貧富,不分貴賤,都可能遇到打工的機會。
一九九三年八月,我在美國和加拿大自助旅行。目標是穿越加拿大北極圈內的育空(Yu Kon)進入阿拉斯加,打算旅行一個月後,再直飛日本,去趕京都十月的楓紅。
忽然,眼前開來一輛「龐然大物」,原來是一種叫摩托房子(Motor House)的房屋車,裡面有六個床位。車座跳下一位高頭大馬的美國白人,看來非常威武凶猛。我沒抱希望地趨向前去,在他加油的時候問他:「請問你的車開到哪裡?」
打工必須實實在在,做好一切該做的事。平安是福,勤快學習,這樣,日子就會過得快一些。轉眼間,休假的日子又到了。
洗碗工金善一是個正牌韓國人,約莫三十歲,年紀輕輕,一個月只能掙八〇〇美元的最低工資。他有一個乖巧可愛的五歲女兒,常來餐館等著和她老爸一起回家。後來才知道,金善一是來美國「陪讀」的,他妻子在阿拉斯加大學攻讀碩士學位;為了陪伴妻子並讓女兒天天見到母親,他毅然辭去漢城一家貿易行經理的高薪職位來到這裡。因為他沒有「身份」(美國公民資格或美國綠卡),只好在餐館打工,八百美元似可提供基本生活保障了。
北極北緯62~72度(62~72 N)
「噢!我只是一個流浪者,喜歡在世界各地旅行。一個月後又要上路了。」
二廚吳立是福建人,燒得一手可口的福州菜,不過,老美並不喜歡這種口味。雖然吳立的手藝高過張大偉,hetubook.com.com卻因口味「適中不適西」而屈居二廚,每月工資二〇〇〇美元,次於大廚的三〇〇〇美元。吳立的來歷可不簡單,曾經在國內的一個大學當教授,但在美國無用武之地,為求生存,只好委屈當個廚師。
凱莉來美國三年,一直當餐館服務員,看她氣質不俗、言談有序,為何如此委屈自己呢?我好奇地問她,她回答我說:
車外是零下氣溫,冰冷的空氣,瞬間穿透單薄的衣服緊貼著皮膚,產生一陣涼爽的快|感。當進到暖氣十足的屋裡,又是一陣瞬間穿透、緊貼皮膚的快|感,暖暖的,忽然感覺到了一天十二小時辛苦的勞累。人,原來是這樣活著的,是必要還是不必要呢?
原來廚房的雜工有點像「萬能博士」,不會就得現學現賣,這跟自助旅行時要應付各種情況一模一樣:新鮮、刺|激,加上一點兒冒險意味。
「沒關係的,玉文兄,旅行是一種不斷吃苦、學習的過程,吃苦越多,學得越多。廚房裡一定有許多讓我學習的東西,我很有興趣。」
他朝我打量了一下,居然點頭說:
「我不想怎麼樣,你有種到外面來。」小王說著移動身子,順手又拿起一把大菜刀,作個走出外面的姿態。
他回答得乾脆,冷冷的。
唉,管它人是怎麼活的,現在怎麼活最重要:累了一天,脫|光衣服,洗個大澡,痛快一下吧!打開電視,埋進沙發,享受一罐冰涼爽口的啤酒。人生不過如此,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
相互介紹、簡單交談之後,我知道這位相貌威武的大個子是阿拉斯加州監獄的警官,暑假期間帶妻子和兩個上高中的女兒旅遊美國和加拿大。史提夫在有三位女眷的「不便」情況下,能放心讓我這個來歷不明的「流浪漢」上車,同睡在車裡旅行三天,著實不易。
「見過幾次,他們動刀還好,有的餐館吵架,還拔槍傷人,那才可怕!」
那天,小王像是遇上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整天裡情緒低迷,悶悶不樂。周五晚餐又特別忙,十來個服務員不停點菜叫菜,催促快啊快的;大廚更忙得不亦樂乎。小王稍慢了點手腳,就被大廚狠狠叫罵一頓。這時,二廚也忙不過來了,催小王要快。如此,小王被大、二廚兩面夾攻,越想越氣。忽然,他把一隻雞腿狠狠摔到油鍋裡,頓時油花四濺,大廚猛力閃躲,這時火已在鍋裡燒了上來。這會兒可真是「火上加油」:只見小王拿一把油鍋鏟,大廚抄一把炒鍋勺,兩雄對峙,緊張萬分。大廚先開了口:「小王,放下鏟子,你想怎麼樣?」
抓菜的小李來自韓國,是個中韓混血兒,高高、瘦瘦的,不大愛說話。他老兄腳長手長,在廚房不大的範圍裡奔走起來很是快捷,他原來還是功夫迷,練過幾招拳式,抓菜時動作輕快熟練,常常博得老板和大廚讚賞。有時客人多時,大廚十秒鐘能出一道菜,這在相當程度上是小李的功勞。當然,在所有的中國餐館裡,大廚或二廚的「抓菜」功夫都不含糊;「抓」「炒」必須合一,中國菜的妙處與境界都在裡頭了。
不同的是,一個海闊天空,一個如青蛙蹲在井底。現在,對我而言,兩者都有了。我在外面大世界待得太久了,忽然來到「井底」,在這裡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小世界。
九月三日,一個大好晴天,我來到久已嚮往的白馬鎮。這個小鎮可有點來頭:二〇多年前,《讀者文摘》專文介紹,說它是加拿大有名的打工仔樂園,因為它有豐富的金礦。不只加拿大,美國人乃至全世界的許多打工仔都「聞金」而來。其中不乏環球自助旅行者,他們不遠萬里來到白馬鎮,打上兩三個月的採礦工,據說竟可以賺到五千甚至上萬美元!可惜的是,白馬鎮接近北極圈,每年只有六、七、八三個月打工期,其他時間天寒地凍,最冷冷到零下五十度,是不太適合人們居住的。
暑期八月是美國灰狗巴士的www.hetubook•com•com特價優惠期,這一年的超值優惠價是只需花七十九美元就可在一個月的限期內,隨時隨地乘坐它走遍美國和加拿大。
加拿大地廣人稀,名不虛傳:車站裡沒人,車站外也看不到人。大太陽底下,迎面吹來一陣寒風,我卻感受不到絲毫暖意。
史提夫和他妻子輪流駕車,翻山越嶺,橫穿無數冰川與溪谷,歷經兩天兩夜的艱苦奔馳,進入美國阿拉斯加境內。又經由北極圈內的福特育空(Fort Yukon)、費爾班克斯(Fairbanks),終於平安抵達安克拉治。
一晃許多天過去了,又到了特別忙碌的周五晚餐時刻。
汽車沿著阿拉斯加一號公路往東北方向行駛,經由格蘭高速路(Glen HwY),往北進入理查遜高速路(Richardson HwY)。兩小時後,汽車越過二號公路的費爾班克斯,沿著與縱貫阿拉斯加輸油管線(Trans Alaska Pipeline)平行的詹姆斯道爾頓高速路(James Dalton HwY)前進,穿越北緯六十七度的北極圈。進入了北極範圍之內。這個緯度以北的地區,即使在烈日照射之下,仍是感覺寒氣逼人。汽車一穿出恩迪科特山脈(Endicott Mts),前面便現出了白茫茫一大片、無邊無際的北極洋(Arctic Ocean)。這裡是美國國土的極北部分,附近有普魯荷(Prudhoe)小鎮,往西最北部有著名的愛斯基摩小鎮巴羅(Barrow)。
大廚張大偉是河北人,來美國一年多了,怎麼來的不清楚,家世如何不清楚,為什麼來當廚師也不清楚。在美國,這就叫做「隱私」,不用問,不可問。
在廚房裡當打雜工,那種日子可不好過。上午十點開工,晚上十點收工,整整十二個小時,絕對閑不下來。雜工是廚房的「八級工」,地位次於美國餐館廚房裡最低級的洗碗工。現時雖用洗碗機洗碗,但仍得用手擦拭碗碟,單調而勞累,每月工資只八〇〇美元;這類工作一般由亞裔、南美少數民族與黑人婦女擔任,完全不需「大腦」。雜工還在洗碗工之下,可以想見有多麼「低級」。每天十二小時工作時間,雜工全部得聽「上級」(包括洗碗工)的吩咐做事:扛米麵、搬飲料,剝洋蔥,去鴨骨,剁肉醬,進冰庫,掃廁所,買香煙,倒垃圾,等等。等到夜深人靜收工時,他還得把裡裡外外全部打掃收拾乾淨,才能走人。當然,雜工雖然低賤,但要求四肢發達,有時尚需「頭腦」,故而工資可得一〇〇〇美元。
事不宜遲。十分鐘之後,我已徘徊在加油站裡頭。車是一輛接著一輛,但多數是南下到溫哥華的。就這樣連等帶問,一個多小時後還上不了車。天色已近黃昏,再不走就更難走了,晚上睡到哪裡呢?
第一天打工共有三件活,我幹了四個多小時。直到下午二時半,客人都走光了,廚房裡的「勞苦大眾」開始自己享用,狼吞虎嚥的大吃大喝一番。
「老馬,看你這樣兒就像個打雜的。來吧,去地下室搬兩袋大米上來!」
北極洋從九月開始就逐漸結冰,漫長的秋、冬、春三季海面全部凍結,根本分不清哪裡是陸地哪裡是海洋。
「佛來得馬(Fred Ma),你好!」
「好!玉文兄,我決定在廚房當雜工,見識一下廚房裡的真情實景。」
「你不在台灣好好生活,幹嘛到阿拉斯加來受洋罪啊?」
歐美或日本的年青人,為了實現環遊世界的美夢,就以打工來籌集旅費。一則賺錢;再則磨煉體力、毅力與信心,以應付環球旅行中可能發生的艱苦複雜情況。
「那不妥吧!你老兄是世界級的攝影家,又是作家、旅行家,怎麼好做雜工呢?」
打工就是為了「生活」,打工的時候,人是一部機器。打工是一種生活方式,調劑心身的方式,有點兒累,有和圖書點兒單調,又有點兒冒險。
一九九三年九月,我從美國洛杉磯出發,北上三千公里路程,到達阿拉斯加首府安克拉治,為能留在當地旅行更多的地方,決定在一家中國餐館打工。
美籍華人、中國餐館老板 馬玉文與大廚張大偉等
就這樣,我連高興都來不及,匆匆幾秒鐘就搭上了這輛可以在裡面睡覺的房屋車。
目前,我唯一要做的是,趕緊設法找到北上阿拉斯加的車子。這裡沒有秋天,嚴冬將至,汽車紛紛南下,北上的車很難找。
「好!歡迎你。對了,你又是為了什麼打工,不是為生活吧?看你不像!」
這場風波開始得快,結束得也快,前後不到三分鐘。
小王移步向外,大廚正要跟進,這時服務員早已報告老板,老板適時趕到,怒斥雙方:「喂!你們這是幹嗎?若是真要打,就出去打吧!別回來了。」
三十分鐘的步行,我已經把白馬鎮走個遍。鎮上有兩三家中國飯館,生意清淡,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我進去後,伙計們看我不是來吃飯的,臉色很不好看。他們是從香港來此的「老廣」,缺乏中國內地人熱情好客的性格。但畢竟同是中國人,在我表明來意、請求幫助後,他們指示我到加油站去碰碰運氣。
打工的日子,辛勞而緊張,每天上工即開始忙個不停,似乎沒有停下來思想的時候。
「老馬,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切菜都不會切,你還能幹什麼呢?打一輩子雜工啊!」
「沒錯,這是給『老美』吃飯的中國餐館啊!噢!到了,前面路口就是宿舍,晚安!」
操持油鍋的小王是個北京土生土長的小伙子,據說在國內有個「大腕級」的家世背景,很有點來頭。他長得肥頭肥腦,一副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模樣。小王平日在廚房裡和大廚有些「矛盾」:大廚雖不必依賴操持油鍋的,但小王若一塊炸雞沒炸熟或炸焦了,客人反映給老板,老板就要責怪大廚,大廚反過來又要責罵操持油鍋的。加之兩人家庭背景的某種對立,互不相讓。這種情況就像定時炸彈,埋藏在「刀鏟」「油鍋」之中,說不定哪天會演出一場「廚房喋血記」。
五點時分,當第一批客人就座時,二廚忽然吩咐我一件本不該我做的事——拿幾條紅蘿蔔切絲。我從來沒切過這玩意兒。就在我切絲時,大廚叫二廚快!二廚又叫我快!這一叫不要緊,因切得太快,一下把刀切到了自己手指上。好在只是切掉一層皮,流了一些血。大廚情急之下,趕過來自己切,邊切邊罵:
「洋罪?我是自願來的啊!換個環境嘛!」
「OK,上來吧!」
我在阿拉斯加打工一個月後,意猶未盡,延長了一個月,結交不少朋友,走了不少地方。就在這年冬季將至的十一月,搭機直飛日本東京,前往京都,及時趕上楓紅的日子。
那晚大伙忙完之後,飽餐了一頓,便各自默不作聲地開車回家。原來每天都是小李或小王送我往返餐館,當晚小王心情欠佳,小李帶他逛「夜生活」去了,改由台灣來的女服務員王凱莉送我一程。我一上車劈頭就問凱莉:
這之後,我來到那裡的一家中國餐館。老板馬玉文是位韓國華僑,喜歡攝影和旅遊,我們很快成為好友。我決定留在這裡打工一個月。
凱莉是個知識分子,她能感覺到我的背景,但只可讓她知其一,不可讓她知其二。
地理位置
「晚安!謝謝送我。」
馬玉文帶我參觀他的餐館,說明工作情形,然後問我想在前面飯堂做服務員,還是在後面的廚房裡打雜。
「安克拉治(Anchorage,阿拉斯加首府)。」
單純說來,「打工」是為現實的生活或事實的需要所迫,暫時屈就工作一段時間。這樣的暫時性工作,一般不管辛苦與否或報酬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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