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意外遭遇的痛苦中,我的表面上,還露著一種不屈不撓的態度,也許這不是我真正的感覺吧。
那臨行一天的早晨,這位看護長像慈母樣地把雙手按在我的肩上,含淚吻著我。這不是他職業上應有的表示,但他居然不稱相地做了出來,真使我感動得流了淚,我覺得我的聽音失掉了,我的喉嚨給我的情感控制住了呢。
我的臉色白得可怕,我無精打采地坐著,又想到了這群把我從凡神中拯救出來的真朋友,我只有遺憾,我是永久再沒有和這些人重逢的機會了。
不久到了摩特利亞。啊!前後兩個時期的經過情形,多麼地不同啊。以前我到這兒是冬天,滿地鋪滿著白雪,空氣冷得叫人難受;但和_圖_書那時我四肢完好,生命中充滿著活力。現在是初夏了,地上乾燥了,青翠的草叢生著,空氣中是和暖的;可是我的心卻破碎了。我支著枴杖彳亍在路上,我是殘廢者了。
加拿大人是多末慈悲心腸的民族啊!我在這裏,本來是個他們的陌生人,然而每小時都有人詢問著我的病況,關懷我的一切:送書籍,葡萄,以及其他精美的食品來給我這個病者。
在這優越的待遇和診治之下我經過了五個星期,健康恢復,我是準備回到英國去。在那遠地的家鄉人士他們總以為我可以過著很舒適的生活,但又有誰會知道我這樣在異地;我想到今後,我更不知道自己將遭遇怎樣的環境呢。
https://www.hetubook•com.com然而我沒有感覺到死的恐怖。
那位醫生見我的身體發育異常健全,問著我是不是一個運動家,我猜想這問話一定有理由在的,果然當他最後向我說的那句話,便宣告了我那條殘廢的腿的死刑。
「我走了我應該說再會,」但我的聲音喊不出來。我在路上和每個人這樣以悲哀的情緒作別,我的心嚴重地受著戟刺。當我坐上了回到摩特利亞的火車中時,我覺得我的身體還沒有到達可以旅行的時期。但我的歸心,又不能使我久留在這塊仁慈的土地上。
施手術後的三天之中,我的生命在生和死的交界線上徘徊著的。但七八天以後,我的元氣是漸漸恢復了。那醫和_圖_書生也就指出我已經脫離了險境。
當我那割腿的消息傳出後,全鎮人,都顯得異常的關心;但醫生只得限制慈心的探病者的人數。我的身體是衰弱的,大家都以為在施行第二次手術之後,我一定沒有復原的希望,醫生也同樣有如此的感覺,因此,他問我有沒有家,有沒有信息帶給家人?
不知什麼時候醒來,我的腿,也永遠和我的身體脫離了,我不禁替旅行的前途憂愁了。
相反地,在人們料我必死的剎那間,我卻覺得一生不曾有過這樣寧靜的心境。我深深地吸進了「高羅分」,我當時想說些話,但我已感受到了神經上的極大的威脅……。
這時那四周的居民們的慈心更叫我感激不盡。那家醫院,是在街https://m.hetubook.com.com的盡頭,但看護人一聽見狗的吠聲,便對我說:「又有人來望你來了!」那條狗是看護長所畜養的,牠的吠聲,直到我的病行將痊癒時已經啞瘖了。
我現在是決意要起程了。
不久,我便重新回到了我的故鄉。
「再會吧!……再會吧!」
我靜養中,人家聽見我喜歡看書的,立刻送了許多書籍來;有許多書,我既沒有閱讀的能耐,也沒有歸還的勇氣,像《甫列地的伙伴》,《小彼利的鈕扣》,《蘇麗的犧牲》等類,我是不能說出我的判斷正確與否。
…………
算起來離家不上四個月功夫,然而,我現在已經失掉了一切野逸的氣質。今後我的冒險生涯雖然還得展開,但顯然的不是我自己要這樣做,而是https://m•hetubook•com•com有個支配我的環境在暗裏促使著我呢!
我記得,我在喪失知覺之前,曾竭力反抗「高羅分」的麻醉力。可是後來人家告訴我,說我當時在神志恍惚的十分鐘內,我所說的咒罵語,趕過了加拿大全境居民在一整日夜內所說的數量。這使我不敢相信,但人家又對我說,這是病人常有的事,我便略約安心了一些。
但我想,這些情形不知看護長當時是不是在場,他可曾告訴給了他的那位女兒聽。他的女兒是個大概十六歲光景的少女,生性非常柔順,她母親特許她整日學習看護,雖然我的病房裏她未曾實踐過。
在一種「高羅分」的麻醉之下,我確有死的可能,有個將為我唱祈禱歌的基督教牧師也到場,用同情的眼光射在我這死臉沉沉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