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宣王有用人不專的毛病,卻能面對顏斶的頂撞,公然改變盛怒之威,願執弟子之禮。最後,顏斶不受封而辭去,他又好像只能禮賢而不能真下士。
齊宣王見顏斶,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宣王不說,左右曰:「王,人君也。斶,人臣也。王日『斶前』,斶亦日『王前』,可乎?」
左右皆曰:「斶來,斶來,大王據千乘之地,而建千石鐘,萬石𥳁(音巨。天上神獸,鹿頭龍身。懸鍾之木刻飾象之,因名曰口。每https://www.hetubook.com.com
十六鍾共一𥳁。),天下之士,皆為役處;辯知(智)並進,莫不來語;東西南北,莫敢不服。萬物無不備具,而百姓無不親附。今夫士之高者,乃稱匹夫。徒步而處農畝,下則鄙野,堅門間裡,士之賤也,亦甚矣。」
「是以堯有九佐,舜有七友,禹有五丞,湯有三輔。自古及今,而能虛成名於天下者,無有。是以君王無差亟問,不愧下學。是故成其道德,而楊功hetubook.com.com名於後世者,堯舜禹湯周文王是也。故日『無形者,形之君也;無端者,事之本也。』
宣王曰:「嗟乎!君子焉可侮哉,寡人自取病耳!及今聞君子之言,乃今聞細人之行,願請受為弟子。且顏先生與寡人游,食必太守,出必乘車,妻子衣服麗都。」顏斶辭去曰:「夫玉生於山,制則破焉,非弗寶貴矣。然太璞不完。士生乎鄙野,推選則祿焉,非不專道也。然而形神不全。斶願得歸,晚食以當向,安步以當車,無罪m•hetubook.com.com以當責,清靜貞正以自虞。制言(命令)者王也,盡忠真言者斶也,言要道已備矣,願得賜歸,安行而反臣之邑屋。」則再拜而辭去。
斶對曰:「夫斶前為慕勢,王前為趨士。與使斶為慕勢,不如使王為趨士。」王忿然作色,曰:「王者貴乎?士貴乎?」
「夫孤寡者,人之困賤下位也。而侯王以自謂,豈非下人而尊貴士與。夫堯傳舜,舜傳禹,周成王任周公旦,而世世稱日明主,是以明乎士之貴也。」
對曰:「士貴耳,王者不和圖書貴。」王曰:「有說乎?」曰:「有,昔者秦攻齊,令曰:『有敢去柳下季壟(塚也)五十步而椎采者,死不赦。』令曰:『有能得齊宣王頭者,封萬戶侯,賜金千錳。』由是觀之,生王之頭,曾不若死士之壟也。」
斶對曰:「不然,斶聞古大禹之時,諸侯萬國。何則?德厚之道,得貴士之力也。故舜起農畝,出於野鄙,而為天子。及湯之時,諸侯三千。當今之世。南面稱寡者,乃二十四。由此觀之,非得失之策與,稍稍誅滅,滅亡無族之時,欲為監門和_圖_書
閭裡,安可得而有也哉。是故易傳不雲乎:『居上位,未得其實,以喜其為名者,必以驕奢為行,據慢驕奢,則凶必從之。是故無其實而喜其名者削;無德而望其福者約;無功而受其祿者辱,禍必握。』故日『矜功不立,虛願不至。』此皆幸樂其名,而無其實德者也。
君子曰:「斶知足矣,歸真反璞,則終身不辱也。」
「夫上見其原,下通其流,至聖人明學,何不吉之有哉。老子曰:『雖貴,必以賤為本;雖高,必以下為基。是以侯王稱孤寡不毅,是其賤之本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