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密洞奇遇

銀髯老人道:「要想療治我的傷勢,除非你那師祖羅玄,此刻突然出現在九宮山中。」
谷底傳來袁九逵的冷笑,道:「『血池圖』存放之處距此甚遠,越峰而過,可省去不少路程時間。」
褸衣村女悽婉一笑,道:「爺爺可是擔心你的仇人,查出霜兒身世之後,向我施下辣手報復麼?」
方兆南心頭一驚,橫臂一攔,擋住去路,道:「老前輩要幹什麼?他們正在行功,驚擾不得。」
但聞那「血池圖」尖厲的呼叫之聲搖曳在山谷之中,逐漸遠去消失,言陵甫似是由谷中直奔過去。
他深深吸一口氣,挺身站起來,緩緩向洞口走去……
方兆南道:「那老人姓名,晚輩不知道,除了背刀的老人之外,還有幾位道長同行。」
方兆南驚愕的望著那銀髯老人,只見他閉上雙目,緩緩舉起右手抵住那褸衣村女的背心之上。
那駝背老人身子微微的顫動了一下,低沉的道:「我已經熬受幾十年的痛苦了,現在已無力再支撐下去,除非找到『血池圖』……」他微微一頓,又道:「此刻,縱然能夠找到『血池圖』,但也已經太晚了……」
銀髯老人道:「你已立下重誓,如不聽老夫之言,甘心天誅地滅……」他忽然輕聲一歎,道:「這些我都是為她著想,你只管照我的話做。」說完,搖搖晃晃的向那褸衣村女走去,在她身後盤膝坐下。
方兆南暗自忖道:明明是你要我如此,那裏是我自願,我就不信世上真有那等自甘卑下之人,甘願以大禮去叩拜一個素不相識的老人……
他喘息一陣之後,又道:「可惜的是老夫對這一招曠絕今古的劍式,悟解的過晚,生平對敵之中,從未用過一次,至於那一招掌式,雖然不如劍招奇絕武林,但卻有相輔劍式克敵之能,天下沒有一個人,能同時躲過劍掌齊施攻襲,除非是老夫那武功通玄的恩師羅玄復生人世!」
褸衣村女突然面現堅毅之色,道:「爺爺既然傷勢難癒,留下霜兒一人,也不願獨生人世,等我葬了爺爺遺體之後,就在爺爺墳前自縊一死。」
寒風愈來愈大,片片雪花飄舞而下,他呆呆坐在洞口,望著飄落的雪花出神,想著連日的際遇,直似經歷了一場夢境。
方兆南聽他語氣之中,大有動手之意,不禁心中焦急起來,深深一揖說道:「晚輩決無和老前輩動手之心。」
這時他忽然想起了那銀髯老人在傳授一劍一掌之時的訓告之言道:「可惜老夫對這一招曠絕今古的劍式,悟解的過晚,生平對敵之中,從未用過一次,至於這一招掌式,雖然不如劍招奇絕武林,但卻有相輔劍式克敵之能,天下沒有人能同時躲過劍掌齊施的攻襲。」當時他還未深信,但此刻卻感到那銀髯老人之言非虛了,立時又開始依照那老人所授的掌式變化,練習了兩遍。
奇怪的是,看去並無什麼奇奧之處,但那老人卻神色鄭重,滿臉肅穆,方兆南不願使那老人失望,趕忙凝神舉手,試學著那老人推出的松枝變化。
方兆南仔細瞧著那老人手中松枝,在徐徐推出之時,果然很多變化,因他推出松枝很慢,是以,很容易看的清楚。
方兆南道:「晚輩用劍。」
褸衣村女泣道:「爺爺只要能活一天,我就一步也不離開你。」
他呆呆的望了一陣,突然想到老人傳授的奇奧劍招,立時凝聚心神,撿起老人丟下的松枝,開始練習起來……
忽聽言陵甫叫道:「你要攀這山峰作甚?」
忽然心中一動,忖道:言陵甫醫術精深,或能療救得老人傷勢,不如請他上來,替這老人醫治一下。正待出口招喚,忽見袁九逵停下腳步,仰臉向上望來。
待他一覺醒來,已是滿山陽光,那褸衣村女仍然靜坐未醒。
心中想著,不自禁的抬頭瞧了那老人兩眼。只見他雙頰上,各有一大塊又深又長的刀疤痕跡,使他輪廓本極端正的臉上,增加不少恐怖的嚴肅。
褸衣村女不知爺爺和方兆南有半月護法之約,聞言搖頭,說道:「爺爺不可寄望於霜兒太高,半月時光,彈指即過,只怕霜兒會使爺爺失望。」說完一歎,起身走向石洞一角,取出鍋碗等物,燃起松枝開始煮飯。她動作迅熟,片刻工夫,菜飯俱好,三人席地而坐,開始食用,雖然菜餚不多,但燒的卻很可口,方兆南已近一日夜未進食用之物,一口氣吃了四碗,才放碗筷。
方兆南驚道:「什麼?」
方兆南道:「晚輩方兆南。」
青袍老者道:「那是天風道長和他門下弟子,看來你說的倒是實言。」
他本想伸手去扶那褸衣村女,但在伸出雙手之時,突然想到那銀髯老人相戒之言,倏然縮回雙手。
但聞葛天鵬悶哼一聲,忽然向後倒退三步,縱身一躍飛下突岩而去。
銀髯老人笑道:「已快達功行圓滿之境,也許在半月期內能如償老夫心願。」
褸衣村女回過頭幽悽一笑,坐下身子,雙手抱膝,凝目望著那沉睡的老人,淚水緩緩而出……
老人淡然一笑,道:「我生平之中,從未對人這般慈愛親善過……」他轉臉望了正在運功打坐的褸衣村女一眼,接道:「只有霜兒是唯一的例外!」
方兆南暗道:這話倒是說的不錯,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孩子,才能安安份份的嫁作人婦,相夫教子,操持家務。偷眼向那褸衣村女望去,只見她臉色一片冷靜,毫無激動之容,不禁心底生出敬佩之感,暗道:此女聽得挑斷她經脈之言,仍然這般的沉著冷靜,實非常人能及。
銀髯老人從頭的把方兆南打量了一遍,冷冷的說道:「見了老夫,怎生這等無禮?」
十幾天的時間,很快過去。
只聽那銀髯老人接道:「可是你那師祖早已道成飛昇,不在人世間了,除他之外,即使窮集天下名醫高手,也難療治我的傷勢,孩子!不要瞎想了。」
方兆南呆了一呆,才覺出剛才一掌,竟然糊糊塗塗的擊中了對方。
銀髯老人一口氣講授十二式,才放下手中枯枝,說道:「這一套劍法,大致已算授完,你自己再用心體會一番,間有不解之處,再一式一招的問我。」說完閉上雙目,微作喘息,似是他講授這一套劍法,十分吃力一般。
忽聽一聲「血池圖」凄厲呼叫之聲,劃空而來,不禁心頭大驚,暗道:知機子言陵甫又回來了,這瘋瘋癲癲的老人,武功奇高,如若被他闖了上來,那可是和圖書不易抵擋,陳姑娘行功正值緊要關頭,如被闖入山洞一擾,勢非走火入魔不可。心念及此,大感焦急,探手撿起一根較長的松枝,隱在洞門之後,想道:如若他真的闖了上來,為著洞中這一老一少的安全,只有出其不意的施展偷襲了。
方兆南聽了一陣,突覺這招劍式確有著奇奧絕倫的變化,連忙用心默記口訣。
銀髯老人隨手撿了一段松枝,說道:「這一式劍招,名叫『巧奪造化』,乃千古以來劍術最為奇奧之學,雖非老夫研創,但當今武林之世,除了老夫之外,再無第二人會此一招……」
方兆南躬身答道:「老前輩但請放心,晚輩當敬遵教命。」
他閉目養息了一陣,掙扎著站起身子,說道:「我已把舉世無雙,千古曠絕的一劍一掌傳授於你,現在,我要你代我做一件事,但你必須先立下重誓,要替我做到。」
銀髯老人把目光投注在方兆南身上,問道:「你是什麼人的門下?」
褸衣村女答道:「爺爺但請保重身體,霜兒習武之事,爺爺傷勢好了再說不遲。」
回頭看時,只見那褸衣村女半啟櫻唇,呼吸急促異常,滿臉黃豆大小的汗珠,滾滾而下,不禁心頭大駭,放腿急奔過去。
這當兒,方兆南已看清楚前面之人,是挾持自己重來九宮山尋訪知機子言陵甫的笑面一梟袁九逵。只見袁九逵雙手已被反綑,言陵甫左手握著一條五六尺長的繩頭,右手提著竹杖,隨在身後而行。方兆南看的暗暗笑道:這位橫行江南道上的綠林盜首,現下被人如此擺佈,如若被他的屬下看到,只怕再也不肯受他領導。
方兆南不願讓他多留,怕驚擾褸衣村女行功,緊接一句道:「晚輩素來不說謊言!」
但聞步履之聲,逐漸遠去,兩人似又向前行去。
方兆南看老人焦急之態,暗道:我如說記不得劍招變化,勢必又要勞動他重新傳授。一時之間,無暇多思,隨口應道:「記住了!」
方兆南看他來勢奇快,心中甚是驚駭,而且掌風凌厲,威勢也極猛,估計自己功力,決難硬接這人一掌,但如閃避開去,勢必要被他欺了進來,匆急之間,提聚真氣,還擊一掌。
銀髯老人歎道:「老夫也許還難支撐過十五天的時間,十五日內她如還難打通『生死玄關』,只有讓她自挑經脈,廢去武功了……」他微一沉吟,又道:「你用的什麼兵刃?」
方兆南道:「晚輩半月之前曾和兩人相遇一次,但現在兩人行踪何處,晚輩就不知道了。」
銀髯老人探手入懷,摸出一把三寸長短,鋒利至極小刀,投在地上,臉上一片肅穆之色說道:「我早已替你準備了這把緬鐵小刀,在我死去之前,你如仍未打通生死玄關,我就用此刀,挑斷你左手『少陰心經』,廢去你一身武功……」
褸衣村女輕伸右手,在那老人後背輕輕搥了兩下,待老人咳聲止住後,突然問道:「爺爺醫理精深,替人療病,無不藥到病除,著手回春,難道就無能療治自己的傷勢麼?」
那銀髯老人,目光緩緩從那村女臉上掃過,又道:「須知你現在的武功,已非一般武林人物所能望你項背,我如死了之後,你一人在江湖之上闖蕩,難免會和人動手,只要你一出手,就不難被人瞧出你的武功來路,查出你的身世,那時……」他突然沉默下來,目光凝注在褸衣村女的臉上,似是不忍出口。
葛天鵬冷哼一聲,道:「老夫是何等人物,豈能受你所騙。」身軀微晃,人已欺近身側,舉手一掌,當胸擊來。
葛天鵬突然提高了聲音,接道:「老實告訴我,那老人究竟是誰?」
褸衣村女道:「霜兒怎敢不聽,爺爺,但請吩咐!」
銀髯老人道:「這也許就是我真的要離開這人世的跡象了……」他依戀的望著洞外的景物,接道:「我死之後,你們就把我埋葬在那座山峰吧!」
只覺愈練愈感深奧,也愈是糊塗不解。他幾次停下手來,想叫醒老人問他,但目光一投注在老人的臉上,立時打消了心念。
銀髯老人輕輕的歎息一聲,道:「我極可能在霜兒還未清醒之前死去,你不許因驚駭而擾亂她的運氣行功。」
方兆南道:「老前輩定要如此,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銀髯老人隨手撿起一根尺許長的松枝,說道:「那我就先傳一套劍法,不過老夫已是元氣將盡之人,也許難以解說的清楚,你要用心一點。」說完,隨手一揮枯枝,開始講授劍訣,一面講,一面不停的作式相授。
銀髯老人歎道:「在我未死之前,你需要以無上的信心,打通生死玄關,使武功步入另一種境界,如若不能做到,那就不如把一身武功,全都廢去,作一個平平常常之人,嫁一個山野樵子、農夫,或能樂享天年……」
他呆立一陣,才緩步走到洞口,探頭望去,只見一條人影,疾如離弦流矢一般,飛奔出谷,眨眼間轉過一個山角不見。
銀髯老人雙眉突揚,瘦削的臉上,微泛忿怒之色,但瞬即恢復平靜,歎道:「老夫每日之中,有三個時辰,要運集僅存的一點真氣,抗拒經脈硬化之苦,在此期內,無力抗拒任何侵襲之力……」
方兆南忽然覺著應該安慰那老人幾句,但一時間,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對,他只輕聲的叫出了一聲:「老前輩!」就默默無言。
銀髯老人道:「你絕對能夠辦到,只怕你不肯去辦而已。」
那褸衣村女一直靜靜的瞧著方兆南,臉上神情十分奇怪,既無忿怒之意,亦無戀戀不捨之情。
青袍老者微一點頭,緩緩轉過身子,大邁一步,人已到了洞口。
他為練習那一劍一掌,耗去了很多心神,靜坐一陣之後,沉沉的熟睡過去。
青袍老人面現懷疑之色,道:「原來如此!」雙肩一晃,直向洞中欺去。
銀髯老人突覺臉上一熱,道:「老夫生平之中,從未開口求過他人,你如答允護法之事,老夫決不虧待於你,在我清醒之時,傳授你各種武功,直到功行圓滿,打通了生死玄關,或是老夫嚥絕最後一口氣為止。」
方兆南吃了一驚,暗想:什麼事必須要我立下重誓?沉吟片刻,問道:「晚輩能夠辦得到麼?」
石洞中寂靜的聽不到一點聲息,但方兆南兩道眼神卻不稍轉瞬的一直盯在一老一少的臉上,心中泛起極深的哀傷……
他深深的吸一口氣,放下手中hetubook•com•com松枝,緩步走到洞口。探頭張望,只見滿天墨雲,寒風怒吼,天色突然大變,陰暗的天色下,更顯得峰頂積雪銀白。
銀髯老人傳完了一招「巧奪造化」的劍式,突然咳嗽起來,吐出來幾口鮮血。
褸衣村女走近那老人身邊,屈膝跪在地上,叫道:「爺爺,有人來瞧你了。」
褸衣村女突然哭道:「這麼說來,爺爺當真無藥可救了。」
他緩緩轉頭,望了那褸衣村女一眼,自言自語的說道:「霜兒,我只怕永遠不能再出這石洞了,縱然能夠出去,但已不能再重睹洞外的景物……」
方兆南奇道:「晚輩怎敢對老前輩無禮。」他自覺神態謙恭,無半點禮貌不週之處。
方兆南啊了一聲,道:「老前輩可是要晚輩替陳姑娘護法麼?」
他突然覺著心頭泛上來一股莫名的衝動,熱淚點點奪眶而出。
褸衣村女聽得芳心微震,問道:「什麼……」
銀髯老人道:「你能和老夫相見,總算緣份不淺,老朽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否答應?」
方兆南道:「這個老前輩不要放……」
褸衣村女道:「他是我剛才救援之人,我見他被人群毆,一時氣忿,出手相救,我告訴了他爺爺臥病之事,他就隨我一同來此瞧你。」
銀髯老人道:「此事容易至極,老夫要以最後一口真元之氣,助霜兒打通『生死玄關』,在我用力把僅存一口真氣逼出之後,人即將立刻死去,但能否有助她打通生死玄關,還很難說,我估計她在明日午時之前,當可清醒過來,如果她生死玄關未通,人必疲累不堪……」他神色突然間變的十分嚴厲,接道:「如果她告訴你生死玄關未通,你就突然下手點她一處死穴,然後撿些乾枝枯草,堆在這石洞之中,放起一把火來……」
方兆南回頭答道:「老前輩所授劍式,精妙繁雜,晚輩下愚之質,自習了數遍,竟越練越覺繁難。」
青袍老者哦了一聲道:「那定是神刀羅崑了!」
褸衣村女似已無法再控制激動的情緒,撲向那老人懷中,放聲哭了起來。
原來他在惶急之下,無意中用出老人傳他的一招「佛法無邊」,此招耗去他心神最多,也在他腦際之中,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不知不覺間,就用了出來。
方兆南道:「他們同行之人中有一位背插大刀的長髯老人。」
褸衣村女緩緩把目光移注在閃閃生光的小刀上,一滴一滴的淚水,順腮而下,良久之後,她才突然一咬玉牙,斬釘截鐵的說道:「既然爺爺決定了,霜兒怎敢抗拒,只有盡我之力一試了。」說完,突然閉上雙目,盤膝而坐。
方兆南心頭大駭,伸手在那老人的背上輕輕的搥著。
褸衣村女停下了啜泣,道:「我知道爺爺能夠再活下去,但爺爺自己卻不願再活下去了。」
忽聽她哇的一聲大叫,秀髮一陣波動,仰身向後栽去。
方兆南聽得心中甚感奇怪,暗自想道:不管一劍、一掌如何精奧,天下決沒單單一招劍式,和一招掌法,能予克敵制勝,看來只怕他神志有些迷亂了。暗暗歎息一聲,道:「老前輩請先告訴需晚輩效勞之事!」
方兆南道:「兩人可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麼?」
青袍老者又問道:「那女孩身後老人可是令師麼?」
他剛走到洞口,突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叫道:「舉世之間有幾人敢在老夫面前這等放肆,你這娃兒膽子不小,還不快些給我回來!」
言陵甫大喝道:「那來的這麼多廢話,快帶我找『血池圖』去。」
老人拂著顎下銀髯,輕輕的歎息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想不到我連最後一次的月光,也無緣見到了。」語氣之中,充滿著凄涼感傷。
方兆南聽得一愣,暗暗歎道:此老人醫術絕世,才智超人,我初次和他相見之時,一派仙風道骨,是何等超逸的清雅之士,想不到為一幅「血池圖」竟使他忿急成瘋,落得這般模樣……
銀髯老人道:「當今之世見了老夫不拜之人,屈指可數,你這娃兒竟敢以常禮和老夫相見。」
正待開口拒絕,忽然心念一轉,暗道:此老再三強調,說他難再久生人世,想來決非虛言,現下相距那怪嫗相約的三月期限,還有一段時日,不如答允於他。陳姑娘的武功,我已親目所睹,既是此老傳授,想這老人的武功,決是不會太差,恩師滅門大仇,日後能否由我昭雪沉冤,武功高低,關係至大,今日有此機緣,錯過了實在可惜,不如答允於他。當下說道:「在下承陳姑娘相助解圍,心中感激不盡,護法一舉,自是不該推辭,不過晚輩和人有約,不能久留此地,如在十五日內,陳姑娘還難打通『生死玄關』,在下就恐難再留此地了。」
駝背老人緩緩閉上眼睛,兩滴淚水,由眼角滾落面頰。石洞中充滿了悽傷的氣氛,方兆南不知不覺間受到感動,想道:此女對祖父這般留戀,卻從未提到父母,想是父母早已死去。
方兆南見他要走,正合心意,怕他藉故多留,一言不發。
方兆南急急轉頭望去,只見洞中之處站著一個青袍褔履,面如古銅,頭戴方巾的老人。此人來的無聲無息,竟不知他何時登上了突岩。
言陵甫大聲怒道:「我言陵甫豈是受人欺騙之人,不說出『血池圖』的下落,你就別想活命!」
方兆南暗想:那老人傳我不少武功,論將起來,也算是我師父,但我如承認這老人是我師父,他勢必又要問長問短。略一沉吟,道:「晚輩也是在這洞中和他們初次相遇。」
方兆南全神貫注,凝神聽講,一面以手作勢學習。
正自忖思當兒,忽聽那橫臥枯草的銀髯駝背老人,輕微的歎息一聲,坐了起來,說道:「霜兒,你又哭了麼?」
方兆南暗暗舒一口氣,正待回顧那褸衣村女,看看她情形有無變化,忽見那青袍老者一轉身,人已躍回洞中,兩道目光盯在盤坐褸衣村女身後的銀髯老人,望了一陣,問道:「閣下貴姓大名?」
銀髯老人一面比式相授,一面口中講解著要點。
片刻工夫,銀髯老人枯黃臉上,陡然泛現出一片紅光,滿頭熱氣,蒸蒸而上。那靜坐的褸衣村女,卻反而平靜下來,香汗全消。
她一面舉手擦著淚痕,一面說著天真的謊言,可是,此情此景,謊言卻加重了凄涼的氣氛。
方兆南走近那老人之後,躬身一禮,問道:「老前輩有什麼吩hetubook.com•com咐麼?」
這時,方兆南已確知眼前的老者,是一位身負絕學的奇人,敬慕之心,油然而生。偷眼瞧去,只見那銀髯老人兩條濃眉微微皺起,臉上神色,微現痛苦之狀,不禁暗暗想道:這老人為著傳授孫女的武功,甘願忍受著奇經八脈的硬化之苦,如果他能夠把這十幾年的歲月,用來靜養自己的傷勢,以他精深的內功,或能使傷勢復元,但他卻拚以本身真元之氣,抵拒經脈硬化之苦,直到元氣耗盡,精血枯乾……他為這老人的不幸,生出一種莫名感傷,不覺暗自歎息。
方兆南聽得一張臉通紅似火,熱辣辣的難受,暗道:「你縱然對我有過救命之恩,也不能這般瞧我不起。」挺身站了起來,深深一揖,說道:「陳姑娘相救之恩,在下決不敢忘,他日如有機緣,定當投桃一報,我此刻尚有急事待辦,就此告別了。」說完話,也不待對方回答,轉身向洞外走去。
方兆南道:「晚輩乃周佩周老英雄門下弟子!」
方兆南左臂一收,右手隨著疾向青袍老者手腕之上拂去。
那褸衣村女,臉上仍是一片冷肅,並未為銀髯老人的話,稍露驚怖,凝目靜思,似是正在考慮決定一件極大的難事。
駝背老人輕輕的哼了一聲,一瞪雙目,那神光渙散的眼睛中,陡然暴射出兩道凌芒,有如冷電霜刃,直似要看透人五臟六腑。方兆南和那目光接觸,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顫。
言陵甫道:「只要你帶著我找到『血池圖』,我就放開你的雙手,隨你到那裏去,我也不管。」此人語無倫次,說來說去只要尋找「血池圖」。
銀髯老人緩緩把手中松枝向外推出,說道:「看著,這一招劍式出手時,共有八個變化,你必須記熟這八個變化,才能把這一劍招威力發揮出來,減少一個變化,劍勢的威力就減少一成。」松枝平胸|推出,手腕微微搖動,劃出一連串的小圈。
方兆南聽得心中一驚,暗道:言陵甫瘋瘋癲癲,如果袁九逵存下害他之心,那可是極易之事,此老對我不錯,我豈能坐視不管?
方兆南心中甚感奇怪,不知他何以高興起來,靜心聽去,忽然聞得一種極其輕微的嘟嘟之聲。再瞧那褸衣村女之時,只見她臉紅似火,全身不住的微微顫動,看樣子似在強熬著極大的痛苦一般。
方兆南大吃一驚,縱身而起,直撲過去,忽聽那銀髯老人急聲叫道:「不要動她!」
青袍老者冷笑一聲,道:「閃開!」左手一伸,橫撥過去。
方兆南暗自想道:傳授我一二招奇奧手法,已足謝我護法之恩,此老卻要無限制傳授我武功,可惜師妹陷身抱犢崗下石洞之中,盼我之心,是何等的殷切,看來勢將白白放過這大好機緣了。
方兆南道:「晚輩確實不知他姓名身世,這個還得請老前輩原諒!」
方兆南暗中運集功力準備,一面想道:如若言陵甫聽信了袁九逵的話,越峰而過,勢非發現這座石洞不可,兩人武功,均在我之上,我要如何方能把人擋拒洞外?
但聞袁九逵陰森森的冷笑了一陣,道:「在下雖然知道那『血池圖』存放之處,但是只怕言兄不敢去討。」
轉臉望去,只見秀逸絕倫的陳姑娘,也正輕顰著兩條黛眉,盤膝端坐,鼻尖和頂門之間,熱氣騰騰而起,心中微生凜駭之感,暗道:想不到一個不足二十歲的少女,竟有這般精深的內功,寧不使鬚眉愧煞?
他突然感覺自己的責任重大起來,石洞中一老一少,都正運氣調息,進入了渾然忘我之境,此際,只要輕微的一擊,立時可把兩人重創手下。
銀髯老人忙著傳授方兆南的武功,褸衣村女忙著調運真氣,打通「生死玄關」,方兆南忙著複習那銀髯老人傳授的掌法劍術。他已覺出這十四天中所學的武功,似乎包羅了天下武林名門名派中的武學,不知那銀髯老人是否存有使自己死前,把胸中所知武功盡數傳人之心,以免各種絕技,因他的死亡失傳,或是因生命火焰將要熄去之時,盡量炫耀自己的深博。不論何種理由,都給予了方兆南無比的恩寵,使他在短短的半月之內,學到舉世難求的武功。
方兆南聽得一怔,暗自忖道:此老稱羅玄為他孫女師祖,難道此人是羅玄的門下弟子不成?
方兆南聽得心中一陣悚然,全身如受電擊,手足一涼,背脊上升起一股寒意,出了滿頭冷汗,暗暗想道:此人當真是冷怪的可以,對待自己骨肉,竟是這般冷酷絕情。
銀髯老人截住了方兆南未完之言,冷冷的接道:「老夫此刻隨時有死去的可能,沒有時間和你多費口舌,你究竟是答不答應,快說!」
銀髯老人臉上浮現出難得的微笑,道:「這也不能全怪你,那十二劍式,乃是群集天下劍術精萃之學,其變化奇奧自非短期內所能領悟,只要你能把十二招劍式熟記胸中,不停練習,劍招自會隨你的功力增進而加大威力,至於其中的變化,等你劍招熟練之後,自然能體會出來……」他忽然住口,回頭望著孫女,凝目注視,臉上逐漸泛現歡愉之色。
青袍老者口中噫了一聲,目光投注在方兆南臉上瞧了一陣,突然仰臉大笑道:「我葛天鵬已二十年不履江湖了,想不到後輩人物之中,竟有這等高手,老夫今天倒得要討教兩招了。」
褸衣村女道:「這些事,我一直都不知道,爺爺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呢?」
方兆南道:「老前輩有什麼需要晚輩效勞,但請吩咐就是……」
方兆南急步奔到老人身側,躬身說道:「老前輩可有什麼教言吩咐?」
銀髯老人道:「我如早把此事洩露,影響你武功進境甚大,所以,一直未告訴過你……」他仰臉望著洞頂,默然思索了一陣,聲色突轉嚴厲的問道:「霜兒,你聽不聽爺爺的話?」
聲音雖然低沉無力,但語氣之中,卻含蘊著無比的尊嚴,方兆南聽得微微一怔,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去,只見那銀髯駝背老人,倚壁而坐,臉上一片莊嚴肅穆,雖然面黃如臘,一付病容,但卻仍然有一種懾人心神的氣魄,不自覺的緩步走了過去。
銀髯老人突然凝眸沉思起來,良久之後,目光轉投在褸衣村女臉上瞧了一陣,回頭對方兆南道:「老夫生平不願受人之助,我再以一招劍式,一招掌法,再換你為我做一件事。」
原來那銀髯老人正汗水如雨,由臉上滾滾而下www.hetubook•com•com,鬚髮微顫,似正強忍著無比的痛苦……
石室中一片沉寂,但卻瀰漫著一種悽涼的氣氛。方兆南心中雖想說幾名勸慰之言。但又覺千頭萬緒,無從說起,默然的坐在一側,望著那褸衣村女,暗自忖道:以她的武功推論,這臥病老人必然是身負奇學之人,不知何以竟臥病這荒山之中……
青袍老者似是不太相信方兆南的話,緊隨著追問了一句道:「他們兩人同行?還是有別人一起?」
銀髯老人輕輕歎道:「我已窮盡了最大的心力尋找靈藥,十幾年來,雖被我覓得了不少靈藥珍品,可是都不能療治我沉重的內傷,現在,我已經精血枯乾,元氣耗盡……」他連續的咳嗽幾聲,接道:「現在,我還能支持多少時間,很難預料,我要利用僅有的生命,盡量督使你打通『生死玄關』,至於拳劍上的招術你已得我十之七八。只要你能持續的苦練下去,不難盡解奧秘,待我將要嚥絕最後一口氣時,如果你的『生死玄關』還未打通,你必自斷一條經脈,今生今世,不許再談武功。」
方兆南道:「老前輩對晚輩,恩寵有加,雖是父母師長,也難及得。」
方兆南依言奔了過來,走近那老人身側,接過錦袋,藏入懷中,他知此刻,再勸說他,也是無用,是以默然不語。
但聞那銀髯老人長歎一聲,接道:「我自幼得師父傳授醫術,對人體經脈之位,認的甚是清楚,縱然失手,至多也不過壞了你一條左臂,但卻能使你一生安安然然,過一輩子快活日子,手段雖嫌辣了一點,但也是全為你好!」
銀髯老人微微一笑,道:「罵的好,為什麼不說我冷面冰心……」他突一整臉色,滿臉肅穆的說道:「明日午時,就是咱們約期屆滿之日,我必須盡我最後一口元氣,助霜兒打通生死玄關……」
方兆南迅捷的一閃身軀,隱入洞側,凝神靜聽。
銀髯老人咳了一陣,說道:「你可記住,那劍訣變化了麼?」
這兩人說話之時,從未轉頭看過方兆南一眼,直似旁若無人一般。
方兆南雙手已探出向那褸衣村女抓去,聽得那老人大喝之言後,倏然住手,向後退了兩步,回頭望著老人發呆。
那知言陵甫竟是不肯上當,大聲說道:「此處懸崖如削,要想攀上峰去,勢非解開你被縛的雙手,咱們向前面走走,找到斜度較大之處,再越峰而過不遲。」他雖然瘋瘋癲癲,但還未到神志全迷亂之境,偶而還有對事判論之能。
銀髯老人慢慢的轉過頭,低聲說道:「你過來!」
他明白銀髯老人正以僅餘的真元之氣,抗拒經脈硬化的痛苦,而使自己生命,延長到最大的限度,他不忍也不敢驚動老人,因他知道此刻如若驚動於他,不但有擾他走火入魔之危,且將使內傷轉重。
那褸衣村女突然低聲啜泣起來,幽幽的說道:「爺爺,你不能離開我啊!這茫茫世上,只有爺爺一個是我的親人……」
他本想說不要放在心上,再晚上幾天也不要緊,但銀髯老人卻不讓他再接下去,搶先說道:「這十幾日她進境很快,我助她,也不過是盡些引導之力,也許我耗去最後一口真元之氣,會立時死去,你必須保持鎮靜,等她自行醒來……」他探手入懷,摸出一隻錦袋,接道:「這隻錦袋暫時由你保管,等她清醒之後,交給於她。如若難通『生死玄關』,你就把這隻錦袋一併燒去……」
忽見那駝背老人睜開眼睛,輕輕推開懷中的褸衣村女,說道:「不要哭啦!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就是我多活幾年,你也不能跟我一輩子。」
銀髯老人道:「不錯,如果你被人查出身世,他們勢非千方百計的追擒於你不可,一旦被他們擒住,你即將罹受舉世無比慘酷之刑……」他微微顫動了一下,繼續說道:「那些苦刑,實非任何人所能忍受的,孩子!你那時,縱然想死,也是不能的了!」
銀髯老人慢慢的轉過頭,冷冷的喝道:「沒有出息的孩子,哭什麼?老夫昔年身受重傷,從頭到腳,傷痕斑斑,倒臥在雪地上一日一夜之久,從未呻|吟過一聲,滴下過一點淚水。」
正想現身而出,忽然又想到石洞中銀髯老人的安危,轉頭望去,只見老人頭上汗水滾滾而下,如水澆頭一般。
此人口氣之大,方兆南從未聽過,不禁微生怒意,暗道:我對你這般恭敬,還算禮數不週,難道真要對你行三拜九叩的大禮不成?
方兆南道:「老前輩人間聖傑,晚輩怎敢相比?」
忽聞寒風中飄傳來大喝之聲,道:「你是說也不說……」
銀髯老人亦似是被孫女出奇的冷靜,感到茫然無措,沉吟良久,才繼續說道:「他們雖然想找出我的下落,但他們始終未能如願。月前在咱們開設的小店之中,被你點住穴道的兩人,經我一番盤究之後,已然盡吐實情,確是冥嶽中人,所以,我決定歇了小店,帶你遷移一處僻靜所在。那知在途中又聽到『血池圖』的傳言,臨時又變計到九宮山來,不幸經這一段跋涉,傷勢陡然發作出……」話至此處,突然咳嗽起來。
方兆南轉眼望去,果然一座兩間大小的石洞靠壁處舖了一片枯草,草上橫臥著一個銀髯駝背的老人。
駝背老人突然一整臉色,神色嚴肅的說道:「霜兒!我最多能活上半月的時間了,我必需要在半月之內,把我知道的武功盡數傳授於你……」他喘息了一下,又道:「十幾年來,你終日用心學習,武功已算登堂入室,我早已自知身受沉重內傷,已無療癒的希望,是以,對你督促甚嚴,企求能把一身武功,盡皆相授於你,只要我再能多活上一年時光,此願定然可償,那知天不助人,竟然在我心願未就,大功將成之際,傷勢發作起來。」
青袍老者喜道:「不錯,不錯,不知他們現在何處?」
這夜,萬里無雲,滿天零星,積雪皚皚,瓊裝大地。
駝背老人微微搖著頭,說道:「我已經對你說過幾次了,你此時正值『玄天氣功』將要圓滿之時,十二重樓雖通,生死玄關還未開,最忌憂苦悲戚。我舊傷復發,壽數已盡,縱然有靈芝仙丹,也難續我壽命……」這幾句話,似是說的十分吃力,喘悟了兩口氣,才接道:「我早已元氣耗盡,油乾燈枯,所以未立時死去,全為惦念你武學未成,一念繫後,使我每日要熬受三個時辰的氣血逆轉經脈之苦……」他緩緩的把和-圖-書目光投注向方兆南身上,問道:「霜兒!這位是什麼人?」
銀髯老人搖頭歎道:「如非我醫術精博,舉世無雙,十年前就死了,還能等到今日不成?」
駝背老人深深的歎息一聲,目光向洞外望去,洞外陽光燦爛,照著對面崖壁間的積雪,幻化出一片絢麗的景色。
他根本未存打人之心,掌勢隨手擊出,眼神卻未隨掌勢移動,僅把全身真氣提凝胸前,護住了幾處要穴,準備硬擋對方一擊,是以,掌勢擊中那青袍老者的什麼地方,他也沒有看到。
方兆南順著他眼光瞧去,只見那是座高插雲表的絕峰,聳立如筆,突出群峰甚多。
駝背老人面上泛現出歡愉之色,低聲說道:「孩子,起來啦!當今世上想要我受他一拜之人,不知凡幾,但能對我行這等大禮的,舉世滔滔,卻只有你一人……」
忽聽身後響起了一聲輕微的冷笑,道:「不要動她。」
他在惶急之間,無意中用出那老人傳授的拂穴手法,隨手一擊,迫的那青袍老者倒躍而退。
一陣驚奇過後,方兆南恢復了鎮靜神情,緩緩向前走了幾步,問道:「老前輩找那一位?」
言陵甫道:「誰說我不敢去討!」
兩人反覆演練,足足有一頓飯工夫之久,方兆南雖然體會了一招「佛法無邊」的慨要,可是那老人卻累的又吐了幾口鮮血,神志又陷入混亂之中。
餐畢之後,褸衣村女又開始打坐練功,銀髯老人卻借空暇又傳了方兆南一套掌法,三人就這般在石洞之中住了下去。
正嘆息間,只聽袁九逵說道:「你對我有著療傷救命之恩,但對我也有世無倫比的羞辱,恩怨已兩抵,我如殺了你,可算不得恩將仇報。」
只聽老人繼續說道:「我所以異於常人不死,全憑一口真元之氣,保身護命,再者我事先有了妥善的準備,配製了很多藥物服用,才能多延至現在。」
袁九逵道:「生死豈足以威脅於我,要殺就殺,但這般的羞辱於我,可別怪我要出口罵人了!」
青袍老人目光如電,環視全洞一周,冷然答道:「你們三位都不是老夫欲尋之人。」忽然轉身舉步欲去。
銀髯老人呆了一呆後,突然怒道:「我辛辛苦苦把你扶養長大,身兼嚴父慈母兩職,十幾年來每日忍受奇經八脈硬化之苦,耗損我一生修為的真元之氣,用盡了心機尋求延喘我生命的靈藥,為的是什麼?想不到把你扶養大了,你竟然這等輕賤自己的生命,早知如此,我也不會忍受十幾年的痛苦了。」
方兆南道:「如若晚輩能夠辦到,而不全力以赴,願遭天誅地滅!」
褸衣村女慌忙舉手拂拭去臉上淚水,笑道:「我沒有哭!」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忽聞身後響起了那老人的聲音,道:「我傳授你的劍招,可都學會了麼?」
銀髯老人搖搖頭歎道:「我早已生機斷絕,奇經八脈完全硬化,如換常人早已屍骨成灰了。」
她一連呼喚數聲,那老人渾如不聞,連身子也未動過一下。
轉眼望去,只見那褸衣村女,瞪著一雙明如秋水的眼睛望著他,眉宇間憂鬱重重,不禁心中一動,暗暗忖道:此女對我有過施食之情,救命之恩,我如對眼下這傷病纏身的老人,有什麼不恭敬的舉動,定要害她傷心。念頭一轉,霍然站直身子,對那駝背銀髯老人,拜了下去。
銀髯老人此刻已然神志迷亂,聽得方兆南說記住了,竟然不再深究,當下說道:「那很好,我再傳你掌法,這一掌名叫『佛法無邊』。」當下舉掌緩緩拍出,一面接道:「這一掌出手之後,共有三個變化,暗合天、地、人三才,和那一劍『巧奪造化』暗合八卦變化,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在威力方面,稍見遜色,雖然如此,但能閃得這一掌攻襲的人,已是絕無僅有的了。」
方兆南這次倒是集中了全付精神去學,那老人也似迴光返照一般,精神陡然大好起來,這一掌不但傳授的十分仔細,而且抓住了方兆南的右腕,一面講解一面逼著他試用。
褸衣村女受了一頓申斥後,再也無法忍受心中的委曲痛苦,熱淚如泉,奪眶而出,一面幽幽說道:「爺爺不願霜兒追隨泉下,難道就忍心讓我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孩子,以清白之身,混跡在江湖之中麼?」
初學幾招,還不覺有何奇奧之處,學上了幾招之後,漸覺老人所授劍式,似都是自己劍術的破綻,夢寐索求,難以彌補的缺點,任何一招都是自己窮盡所有劍式,難以破解封架之學,不禁暗生凜駭。
方兆南暗道:江湖之上,被譽為當代神醫的,只有知機子言陵甫一人,此老不知何人,竟然自詡醫道舉世無雙。
駝背老人略一沉思,緩緩伸出右手,輕撫著那褸衣村女,說道:「我已經耗盡了本身的元氣,恁是起死回生的靈丹,也無法使我長留人世了,唉!你行將一個人……」
十四日子夜時分,銀髯老人忽然掙扎著站起了身子,手扶石壁,緩步走到洞口,探頭向外張望。
褸衣村女身子仰倒地上之後,雙膝仍然盤在一起,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忽見她雙腿一伸,挺身坐了起來。
那知青袍老人走了兩步之後,突然又回過頭來,問道:「可見過兩個背負判官筆的少年麼?」
銀髯老人道:「她凝聚了全身真氣,逼上十二重樓,想打通『生死玄關』,你如妄自動她,只怕要擾她真氣岔行,走火入魔。」
方兆南低聲說道:「讓他好好的睡一會,不要叫他。」
方兆南聽得暗暗奇怪道:一個人體內經脈硬化之後,還能活著不死,實是未聞未見之事。
他不停把竹杖在地上亂敲,催迫快走,前面一人似是不得不放快腳步,片刻之間,已到石洞下數丈之處。
方兆南只聽得心頭大生震動,暗暗的忖道:怎麼?這些人都好像和「血池圖」有著牽連糾葛。
方兆南吃了駭忖道:這聲音好生耳熟。轉眼望去,只見谷口之處,魚貫走入了兩人,前面之人,雙手反背,緩步而行,後面一人,長髮散披,手提竹杖,不住大聲催喝前面之人快走。方兆南一瞧之下,立時認出後面之人,正是知機子言陵甫。
谷底飄傳上袁九逵的聲音道:「在下確實不知『血池圖』的下落,你執意不信,叫我有什麼法子?」
方兆南心惦師妹安危,遲疑了一陣答道:「老前輩有什麼教示之言,且請說出,讓晚輩斟酌斟酌,只要我力能所及,自當盡量不使老前輩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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