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哼,好像我有多少時間似的。」露露不高興地說。「妳應告訴她,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是的,她是一個好心腸的姑娘。」埃莉亞勉強說道。
「約翰森夫人,」她說。「霍金斯夫人完全可以見我,我們不需要妳做什麼了。」
說話都停了下來,麥克.道格爾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了在座的每個人的耳朵裏。埃莉亞注意到露露的臉孔繃緊了,眼睛裏流露出一種緊張的神色。
她猛地推開了門,埃莉亞從她身旁走進了屋子。這是一間又窄又小、背陰的臥室,一扇小小們窗戶只能透進一絲非常微弱的光線。屋子的一角擺著一個鐵架子床,一把歪歪斜斜的沙發椅,那破損拉長了的彈簧幾乎碰到了地面,牆邊還立著一個把手都快掉光了的衣櫃。
她突然開心地笑了起來,這種笑美麗、動人,這種笑曾經吸引了所謂文明世界人們的心。
「喂!媽,妳在裏面嗎?」等了一會兒,她又喊道:「媽,有人找妳。」
「我聽到了,」埃莉亞說。「可是妳為什麼要住在這個地方?」
「不,我是赫爾恩先生的秘書.卡爾羅小姐現在不能來接電話,我給她帶個口信行嗎?」
她環顧了一下這間房子,打定了主意。
「告訴我,醫生到底是怎麼對妳說的?」她溫柔地問著這位老婦人。
「我不清楚如何回答她,我在等妳的回話呢。」
埃莉亞一時心血來潮,拿起了屋裏的電話,先要了花房然後又要了車庫。二十分鐘後她走下了樓,看見一輛小車正等在前門。車後座上放滿了鮮花,旁邊還有一籃剛從暖房採來的新鮮草莓。
「老太婆會非常高興的。她為卡爾羅小姐而自豪。她把報紙上所有關於卡爾羅小姐的報導都剪了下來收藏著。能見到她的外孫女,對她來說是最好的靈丹妙藥。」
她那樣苦惱,埃莉亞只能為她感到遺憾。從某種角度來說,她也為露露的難堪表示同情。
她沒有再回到餐桌上去。她認為,當客人們品嘗咖啡和啤酒的時候,她沒有必要非得陪在那裏。她回到了打字機旁,繼續處理那些未處理完的信件。
「別浪費時間了,約翰森夫人。」埃莉亞不客氣地說。「妳是否可以開開門,讓我親眼見見霍金斯夫人?」
露露看起來簡直美得令人神魂顛倒。她穿著一套價格昂貴的白色鯊魚皮衣服,耳朵和手腕上的寶石熠熠放光。她身上散發著誘人的魅力,這種能力使埃莉亞理解了為什麼任何男性,甚至像達特.赫爾恩這樣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迷戀上她。
「好吧,我一定轉告。」埃莉亞說完放下了聽筒。
第三層樓上共有兩個門。其中一個門上釘了一張紙,埃莉亞停住腳讀著上面的字:「不准入內。此屋為私人所有,閒人請勿窺探。」
這種強制性口吻提出的要求,使埃莉亞感到一種本能的反感。然而她別無他法,只能溫順地應道:「當然,卡爾羅小姐,我會記下口信或請她過一會兒再打來的。」
霍金斯夫人點點頭。
儘管她那麼虛弱,霍金斯夫人還是擠了擠眼:「我根本就沒見過什麼醫生。」她又悄悄說道:「可別對約翰森夫人說這是我說的,她現在正發我的脾氣呢。隔壁那位太太對我真好極了——昨天抓著了她正在偷看她的信,所以她在門上貼了一個條子,並且把門鎖上了。這一下激怒了約翰森夫人。」
這位老人把報紙上每一篇關於她外孫女兒的報導都剪了下來,精心地保存著,渴望見到她的外孫女兒,盼望著她能去看她,這一切真是苦悽愴涼,令人同情。但埃莉亞清楚地知道,她不可能見到她的外孫女兒。露露.卡爾羅既是一個勢利小人,又是一個女冒險家。很顯然,她既不會因去探望外祖母而甘願當新聞界的靶子。
這位電影明星正坐在鏡子前面往臉上撲著粉,並仔細觀察著她那紅嘴唇邊上的一個小小的斑點兒。
「那麼就這樣吧,麥爾班克小姐。」
瑪姬.霍金斯!這對一個迷人的電影明星來說,是個什麼樣的名字啊。埃莉亞心裏想著。難怪露露.卡爾羅把她外祖母的事隱瞞起來。hetubook.com.com然而,同時肯定她也不願意讓她的外祖母受這樣的罪。
「我已經對妳說過這不可能。」這女人說。「我是約翰森夫人,這所房子的主人。霍金斯夫人寄宿在這裏,我負責照料她,妳懂嗎?上個禮拜醫生來的時候說過,不經我同意,不要會客,所以,妳應該明白,我這是執行醫生的命令。」她口氣諂媚,但態度仍然是毫不妥協的。「如果妳願意,妳可以給醫生打電話。」埃莉亞說。
她看見埃莉亞時停住了吼叫。
「噢,妳來啦,麥爾班克小姐。」她不很客氣。「午餐時來的電話都說些什麼?」
「壞了好幾年了。」她說。「妳得大聲喊才行。我去找約翰森夫人,告訴她妳在這兒。她會給妳指路的。」
午宴按近尾聲時,麥克.道格爾來到了露露.卡爾羅的身旁。埃莉亞聽見他說「有人給您打電話,小姐。」
「好啦,妳去告訴麥克.道格爾。」很顯然,露露根本就沒聽埃莉亞的解釋。「從今以後,他不許在桌前提到這個名字。說什麼『妳的外祖母——霍金斯夫人』竟然當著那麼多客人的面。」
「炸彈正好落在他們那兒。」老婦人說。「一家人都被炸死了——我女兒,她丈夫,我的四個外孫,還有和他們在一起的一個朋友。只有瑪姬活了下來。她那時在一個辦公室裏工作,晚上住在那兒的防空洞裏。嗯,那以後不久,羅伯特夫人患了神經衰弱症,一夜又一夜地空襲,她簡直受不了了,因此,她賣掉了那所房子,連同寄宿的人一起,如果可以這樣說的話。那時候已經沒有多少房客了!大多數人都已經定了。」
「是妳問他誰打來的電話,」埃莉亞分辯道,「他不得不實話告訴妳啊。」
「我帶妳去見妳的外孫女兒。」埃莉亞溫柔地說。
「為什麼要在乎?」露露幾乎發怒地尖叫起來。「妳沒看見在餐桌上,當麥克.道格爾說,『妳外祖母霍金斯夫人』時他們的臉色.霍金斯聽起來像美國人的名字,是嗎?或是像斯堪的納維亞人,這能解釋我的金色頭髮嗎?妳想他們能不好奇,能不互相議論嗎?我知道人們是怎樣在議論的,告訴妳——尤其是像議論我這樣的人。」
「我知道了。我會轉告卡爾羅小姐的,看她是否能去探望她的外祖母。」
另外,還有一個聲音在低低地說著什麼,但是幾乎插不上嘴。
埃莉亞關上了抽屜。
她伸出手來想接鮮花,可埃莉亞並沒有理會。「我是從她外孫女兒——卡爾羅小姐那兒來的。」她說。「我想我必須見到她,這很重要。」
埃莉亞突然走到門口拉開門。不出她所料,約翰森夫人正站在門口偷聽。
「如果妳走後發生了什麼事,」她充滿敵意地說,「妳可別怪我。不讓見客,是醫生說的,我只不過是執行命令。」
「霍金斯夫人打來的電話。」
「好吧,事情是這樣的,」這個女人說著又朝埃莉亞靠近了一步,嗓門壓得低低的。「她已經不能自理,老得不中用了。八十二歲!我照顧她就像照顧自己的母親一樣,對我來說,並沒有添太多麻煩,但是人老了以後,就變得難處了,她有自己的主意,總認為別人對她不好,你妳不要相信她說的話。其實,妳把鮮花留給我更好些,我會交給她的。」
「露露……」。
「我很遺憾。」埃莉亞無濟於事地咕噥著。
「約翰森夫人買了下來?」埃莉亞問。
「她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帶我走!」霍金斯夫人驚叫起來。「上哪兒,親愛的?」
「是的,她接到妳的口信了。」埃莉亞溫柔地回答。
「瑪姬?」埃莉亞不解地問。
經多方打聽,他們到了喬治皇帝路。那是一條骯髒的背街,一端下斜,直達河邊。92號是一座高高的房子,十分破舊,極需修繕。窗上的油漆都已剝落,屋裏傳出一股難聞的燒飯氣味,到處是污垢,顯而易見,這裏長時間沒有打掃和整理了。
「是一位女士代替妳的外祖母打來的,卡爾羅小姐。妳的外祖母非常想見見妳。」
「可是我已經來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一定要見她。如果她確實病了,我想卡爾羅小姐會有其它辦法的。」
「得啦,我怎麼能知道電話裏是誰!」露露很不耐煩,她邊說邊看了埃莉亞一眼,又生氣地補充了一句:「當然啦,妳是不可能理解的。所有的人都一直認為我是一個美國人,作英國人有何好處?況且,電影製片廠還專門介紹過我的原籍和出身。他們倒是不在意這類事。」
「這恐怕不是她的錯。」埃莉亞說。「我估計打電話的那個女人大概是妳外祖母住的那個地方的清潔工。」
「不,親愛的。我已經有兩年多沒出過門了。妳瞧都是因為這腿,我能下樓梯,可是下去就上不來了。」
「不,不行!」露露.卡爾羅斷然地說。「這是肯定不行的,麥爾班克小姐。再說,這是我自己的事。妳只需要按照我的吩咐,給她送去鮮花和水果就行了。」
「我可以見見霍金斯夫人嗎?」埃莉亞走上前去問道。「我按了好半天鈴,總也沒人回答,我想大概是鈴壞了。」
「是的,她買了它。三年前她對我說,我不能在南屋裏住了,我曾經和她爭辯,可她根本就不聽,而我又找不到什麼人說明我。」
他在桌前就位時衝埃莉亞笑了一下。他的一邊坐著一位漂亮的經常出現在報紙頭條新聞中的社會名流,另一邊坐的是公主的貼身女侍。
「是誰打來的電話?」
「妳倒好,高高在上地坐在這兒,就好像妳是一位公爵夫人,等著別人來伺候。可是我受不了,妳明白嗎?妳這兒疼,那兒癢,真讓人討厭死了!我已經說清楚了,再也別指望我給你們往樓上送飯了。你們走不動路,我管不了。像你們這樣的歲數,早就應該進醫院或者乾脆躺到墳墓裏去了。」
「喬治皇帝路。」對方回答。「在普特奈郊區,門牌92號。」
「我是替她外祖母,霍金斯夫人打的電話。」話筒裏傳來一個沒有受過教育的女人的聲音,「她從報紙上知道了卡爾羅小姐的住址,她沒有別的辦法,非要我打電話不可。」
門猛的一下被打開了,一個女人走了出來。這是個身材矮小的女人,紅臉膛,兩隻眼睛長得很近,頭髮染過,鬈成了卷兒鬈兒盤在頭頂上。她穿著一件緊身的鑲邊套衫,一條繃在身上的短裙,粗壯的手指上戴著廉價的戒指,鮮豔的珠子掛在她那肥厚的耳垂上。
「不,我一點兒也不知道。」坡莉亞說。
「所以妳才告訴我。」埃莉亞說。
她繼續在上走著。從她經過的房間裏傳出收音機和說話的聲音。她推測,這座樓大概是一個供膳寄宿店。因為每個房向都住上了人,這無疑是一個辦得很興隆的寄宿店。
埃莉亞聽後大吃一驚,情不自禁地轉過頭來注視著他的面孔。看到她迷惑不解的眼光,他說:「是的,這就是我對妳的感覺。這是愚蠢的,是嗎?我見過許許多多各式各樣的姑娘,可她們沒給我留下絲毫記憶,而妳卻不一樣」
「好像沒那個必要。我已經吃完了。再與我覺得沒有我,大家同樣過得很不錯。」
「妳怎麼沒回飯桌上來?」他不解地問。
響徹莊園的午飯鐘聲使她吃了一驚。她匆匆朝鏡子裏瞟了一眼,洗了洗手,然後往臉上撲了點兒粉,便慌慌忙忙地夾在客人們當中一起下了樓。
「妳出去過嗎?」埃莉亞問。
「胖?」埃莉亞叫道。同時看著那雙露在破舊的毯子外面的青筋裸|露、骨瘦如柴的小手。
「我不明白人們為什麼要在乎這些呢?」埃莉亞勸慰說。
「我認識羅伯特夫人,那的確是個正派的女人——而且乾淨。我去見了她——那時候我還能走動——她讓我住一樓的南屋。這真是一間漂亮的房間啊,傢俱也很好。我搬了進去,非常快活。沒有什麼可抱怨的,一點兒都沒有。後來發生了一次空襲,我女兒被炸死了。妳知道這些,是吧?」
她穿過狹窄的過道,繞過一扇玻璃隔板,朝樓下的地下室喊叫:
埃莉亞按了按鈴,沒有人回答。她又按了一遍,還是沒有人。隨後一個身著寬大衣褲,頭和圖書上包著毛巾、嘴裏叼著煙捲、手裏提著購貨籃子的年輕婦女走了出來。
床上,躺著一個異常虛弱的老婦人,身上蓋著幾床又薄又爛的毯子,她面帶病態,臉色白如象牙,嘴唇幾乎沒有血色。
「並不是想和他商量什麼,」露露接著說。「我們知道男人們都討厭他們妻子的親戚。妳就給老太太送點兒水果和鮮花去得啦。」
「這樣吧,妳再下一次樓梯,」她說。「就再也不用能上來了,我要把妳帶走。」
當埃莉亞走入時,那老人露出一絲微笑。
她寬厚地笑了笑,在打字機上又裝了一張紙。她心想,即使他能夠養活得了她,她也不想嫁給他。然而,她卻喜歡他——喜歡他那無憂無慮的快活勁兒,喜歡他那孩子氣的坦率,也喜歡洋溢在他身上的那種似乎永不消退的興致。
這個女人一下子把身後的門拉上了。
「這就是她的故事嗎?」他問。「好吧,我倒是願意去見見她的外祖母。我敢打賭,如果真相被傳開,那將是一件醜聞。」
「和平日一樣。」電話裏回答。「她快八十二歲了,妳知道。她的風濕病時有發作。可是使她最痛苦的還是寂寞,她沒有多少朋友,尤其是在這個地方。」
埃莉亞不能夠再往下說什麼了,她走出了她的臥室,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發現巴克雷者爺正倚靠在沙發上。
「妳真是一個誠實的小傢伙。」他溫柔地說。「妳作妻子,任何人都可以信賴。真可惜我沒有錢,不能向妳求婚。」
「我忘記她要來了。」埃莉亞承認。
「妳想幹嘛?」她氣勢洶洶地問。同時,當她看清了埃莉亞的外表以及她手中的鮮花和水果時;她那雙精明而又小巧的眼睛裏露出了一絲諂媚的目光。
「好吧,那就見吧。」約翰森夫人粗野地說。「可別怪我沒提醒妳,到了這個歲數的人說話是從來不負責任的。」
整整一個上午,她不僅處理了大量國外寄來的郵件,還成功地排解了一起內部爭端,女侍長與手下一個女僕發生口角,雙方爭執不下找埃莉亞判明曲直,埃莉亞用她嫺熟的技巧和高尚的為人使她們平息下來,經過勸慰,重歸於好。而埃莉亞則累得精疲力盡。
那女人驚奇地看著她。
「妳根本就沒有認真對待過我這是關鍵。」巴克雷老爺說。「我對妳的愛與日俱增,可是妳,不是嘲笑我就是迴避我,我怎麼辦?」
「只怕她今天不太舒服。不能見人。」她飛快地說道。「很抱歉,這是醫生的命令。這些鮮花和水果是給她的嗎?等她好點兒後我會轉交給她的。」
埃莉亞發現宴會上不需要她說多少話,便鬆了口氣。第一道菜餚上來之後,席間的氣氛熱烈了起來,一直持續到上甜食和喝咖啡,個個輕鬆愉快地談笑著,埃莉亞插不上多少話,只好悻悻地坐在那兒聽大家談。
「我想妳。」他說著,目光停她的臉上。
「謝謝妳。」埃莉亞說。
「她真是太好了。」老婦人說。「我有很長時間沒有見到鮮花了,它們多漂亮啊!還有這些草莓,使我想起了我當姑娘的時候,每逢季節來臨,我總要去採摘草莓。」
剛剛打發走他們,麥克.道格爾又滿面愁容地定了進來。他說需要給他增加一個助手,否則,工作無法進行。為此,埃莉亞給本斯黛德夫人掛了電話,但回答是她手頭一時無人。
「我聽見妳說妳是從我外孫女兒那來的,親愛的。她接到我的口信了嗎?」
「你還是趕快去打網球吧。」
「瑪姬是我唯一的親戚,可是她已經到好萊塢去了。我不能老因自己的困難去打擾她,她定期給我寄錢。起初每星期兩、三鎊,後來增加到六鎊,這對於一個自己養活自己的姑娘來說,真是個不小的數目啊!」
露露.卡爾羅把手中的小鏡子往梳粧檯上一摔。「簡直是荒唐至極。我為她已盡了最大努力,而她卻偏偏在那種不恰當的時刻給我打電話。」
「那她可得失望了。」露露說道,冷酷的聲調重又出現在她的話語中。「我替她付房租,她該知足了,一個星期六英鎊。可是有些人就是不知道滿足。去買一和圖書束鮮花什麼的送到她那兒去,或者,最好從花園裏摘一點兒就行了,沒准還能有點兒水果呢.赫爾恩先生是不會介意的。當然了,他了影解我們家的真實情況,這些妳已知道了。我對他不保留,因為我們就要結婚了。」
「多謝你的恭維。」她笑了。「可惜我還沒愚蠢到去相信這一點兒的程度。」
她吃驚地注視著這張字條,同時聽到隔壁的屋子裏傳來一陣沙啞的、怒氣沖沖的喊叫聲音。
約翰森夫人惡毒地掃了她一眼。
這位老夫人格格地笑了。
「她住在哪裏?」
「妳究竟是怎麼到這兒來的?」埃莉亞問。
埃莉亞照她說的去做。她費了好大勁兒才打開那不合槽的抽屜,發現裏面塞滿了報紙剪片。
「我還得感謝你們沒有鼓動他們給我寫下流信呢。」那個聲音說道。「這是我的房子,不是嗎?我倒要問問你們。你們兩個不管是誰,再多說就都給我出去。我告訴你們,我不能忍受了。以後你們也別再想讓我往樓上上給你們送飯了。你們可以像其他人一樣下樓去吃,要麼就不吃。我只有兩隻手,我不能幹得更多,你們聽明白了嗎?」
「妳是從哪兒聽來這些關於愛情的謬論的?」他問道。「愛情,要麼有要麼就沒有。我第一次見到妳時就意識到我已經墜入情網了。我控制不了自己,它確確實實存在,我愛妳!」
「是一位女士,小姐。她不願意說出她的姓名,但是她說希望同您談談有關您的外祖母,霍金斯夫人的情況。」
「而且她還讓我送來這些給妳。」說著她把鮮花放到了床上,把草莓籃子放在旁邊的一把硬木椅子上,那上面放著一隻插著蠟燭的錫製燭臺和一本又破又小的聖經。
「是的,瑪姬對我確實不錯。」
「別這樣,」埃莉亞說。「你可以不喜歡卡爾羅小姐,但是她已經出了名,她有權對自己的私事保密。」
「我也總是這麼說,」霍金斯夫人說。「請妳打開那邊的那個抽屜看看那些有關她的報導。」
「那妳怎麼生活啊?」埃莉亞問。
「請妳去關照一下,麥爾班克小姐。」
埃莉亞一言沒發。她似乎突然看到了昨天晚餐時露露帶的那副鑽石項鍊,午餐時她耳朵上那閃閃發光的珠寶,想起了她曾讀過的關於露露在比佛利山莊時所住的那所龐大的房子,想起她從外面驅車回來時,那樣滿不在乎地把貂皮大衣扔在地板上的情景。
「當然不去。我太忙了。」
屋子裏還有一個壁爐,顯然,已有很長時間沒有生過火了,除此以外,屋子裏再也沒有其他的取暖設備了。一個老式的大理石盥洗盆裏堆滿了骯髒的盤子,以及其他亂七八糟的用具。一張破舊磨損的地毯鋪在地板上,上面放了一塊小墊子。那地毯髒得已經無法辨認原色了。牆上的一張維多麗亞女皇的浮水印畫是這間屋子裏的唯一裝飾品,由於潮濕,貼牆紙的角都捲了起來。
她費盡心思和其他辦事處都聯繫了,最後,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年過七十的老翁。他答應只要關節炎不犯,就一定來幫忙。
埃莉亞和司機坐在前徘,那是個離開軍隊不久的年輕人。一路上,他滔滔不絕地講述著他在國外服役時的有趣見聞,直到車子來到倫敦郊外。
「我是來看望霍金斯夫人的。」埃莉亞回答。
「露露.卡爾羅首演成功。」「露露.卡爾羅從影輕取勝利。」「露露.卡爾羅受到影迷們的包圍。」「露露……」
「霍金斯夫人生病了嗎?」
打完了兩、三份最緊急的信件後,她坐在那兒思索下一步該幹什麼。露露.卡爾羅年邁的外祖母活靈活現地出現在她的腦海中,她想若不去看看這位老人,她真有些於心不忍。
「我聽卡爾羅小姐說,她外祖母再婚了。」埃莉亞一本正經地說。
「可是妳的外祖母怎麼辦呢?」埃莉亞向。「我是這樣想的,既然她已經知道了妳在這裏,她就一定想要見見妳的。」
她從座位站起來走出了屋子,來到就近的起居室接電話。她拿起了聽筒:
「噢,有時候約翰森夫人也給我送點吃的,住在隔壁的那位太太可是個好心腸的人,和_圖_書她給我送早飯,通常也送晚飯。我還能對付,雖然有時候有點餓,但轉念一想,人老了,也不能那麼胖,妳說不是嗎?」
「妳想敷衍我,」他不滿地說。「我根本不知道露露在英國還有親戚,妳覺得是不是她原來叫霍金斯?」
「我正納悶兒妳上哪兒去了呢!別人都在換衣服準備去打網球,妳不去打一會兒嗎?」
「露露.霍金斯是他們在電影裏管她叫的名字,而瑪姬.霍金斯才是她的真名呢。她的教名是瑪格麗特,小時候是個難看的小女孩。我做夢也沒有想到她會出落得這麼漂亮。想想這件事非常奇怪,妳說是嗎?她們出生時妳怎麼也想不到她們長大以後會是什麼樣子。」
她從司機手裏接過鮮花和那籃草萄,沿著狹窄的樓梯往上走去。樓梯的欄杆失落了很多,鋪在階梯上的油氈也都破損了。看到這種情景,埃莉亞不禁想到,像霍金斯夫人那樣年邁的老人如果要上下樓梯該是多麼危險啊!
「我可以說她再婚了,這樣行不行?」露露說。「我剛剛想到了這個主意。她可以是我媽媽的媽媽,是斯堪的納維亞人。我不知道他們是怎樣談論我在瑞典的老家的,我得去查一查。但是就目前的一切而論,我外祖母已經再婚。」
出席午宴的有一位公主,還有許多其他貴客。他們都是名流,有的是因為其顯赫的社會地位,有的則是因為天性機敏而幽默,專門請來為宴會助興添彩的。
「她已經八十二歲了。」埃莉亞遲疑地說。「妳不覺得應該抽出點時間去看看她,那怕只是一小會兒嗎?」
埃莉亞注意到,露露.卡爾羅十分輕鬆自在。看起來她與所有在座的名流們都很熟悉,而他們對她也都極為殷勤,就像成千上萬個普通人推崇他們的偶像那樣充滿了熱情。
巴克雷老爺站起來,來到埃莉亞坐著打字的書桌邊。
她把腦袋憤憤地朝後一揚,猝然下樓去了。看到她走到了樓梯拐彎處,埃莉亞這才回身帶上了門。
「了不起的收藏。」
說著,他抓起了她的手,熱烈地親吻著她的手心。在她還驚魂未定時,他已經離開了屋子,她聽到他下樓梯時的哼唱。
「噢,原先並不是這個樣子。我女兒在世時,情況可大不相同。妳知道,她就住在那個房間,和這兒隔三個門。在她懷第五個孩子的時候,她對我說:『外婆,我們不得不用妳的房間,真的需要。這條街上羅伯特夫人那兒有處地方,妳搬到那裏去住,比這兒要舒服些。』」
「喂!」
她想起了約翰森夫人那無情的訓斥,想起了她的恐嚇,也想起了她阻止她看霍金斯夫人時,那副推諉的樣子。
「這條街上所有的人都瞭解我對露露的心願。很多人專門從他們自己的報紙上剪下消來送給我。但現在沒那麼多人了。」她歎了口:「他們看不到我,就把我給忘了。」
仍然沒有回答。她返回來對埃莉亞說道:「約翰森夫人肯定是出去了,或許在樓上。妳自己到三樓後面的那間房子去找霍金斯夫人吧。就從這兒往上走。」
「是在報紙上瞭解到的。」埃莉亞回答。「很顯然,妳外祖母為妳的成功而感到無比自豪,她把所有的有關妳的報導都保留了下來。」
達特.赫爾恩沉著臉瞥了她一眼。她揣測一定是什麼地方冒犯了他。還是巴克雷老爺提醒了她:「妳應該在公主來到之前就到這兒。」
「她是絕不會放我走的,」老婦人說。「房錢定期地送到這兒來。」
「我現在不能接。」她對麥克.道格爾說。她似乎還想說什麼,但一看到埃莉亞在注視著她,隨即又改變了說話的口氣:
她並不喜歡露露.卡爾羅,但仍決心公平地對待她。巴克雷老爺聽罷,頭往後一靠,哈哈大笑起來。
「然而你對我的瞭解還很短暫,你不可能看得准,更不用說什麼感情了。」
過了有一個鐘頭的光景,露露.卡爾羅的義大利女僕來敲門了。她遺憾地看了一眼只打了一半的檔,跟在女僕的身後來到了露露.卡爾羅的臥室。
「誰打來的?」露露問道。
「妳外孫女說她一星期付六鎊。」埃莉亞說。「這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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