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偶爾也一起單獨外出——通常都是去參觀那些古老的建築,達特對此有著難以形容的偏愛。「我討厭這些廢墟!」露露不耐煩地嚷道。
「達特,你怎麼能這樣對待我?」她熱切地說。「不要打發我走開,別生我的氣。我願做任何你喜歡的事,說任何你希望聽的話。如果你願意,我也可以認錯,只是別讓我離開你——別讓我現在離開你,不要在今天夜裏。」
「真是維妙維俏的表演,露露,可是並不能完全令人信服。」
因為他聽了這些話竟大笑起來,這不是詼諧的笑,而是譏諷的笑,好像她說了什麼荒唐的話……
她極其巧妙地迎合著他的情趣,他笑她也笑,附和他的所謂倆人在一起不過是及時行樂沒有任何後果的見解;她和他一起認真地討論,或是洗耳恭聽他在南美擴展他的財產的計畫,讚美他的要使美國的文明擴展列全球的計畫。
「你這都是從那個麥爾班克女人那裏聽來的。她干涉和窺探我的私事。」露露怒氣沖沖地說。「當然啦,你只會相信她。而不相信我的,我為家庭做了許多,家庭卻什麼也沒有給過我。他們想的是如何拿我的錢,然後再寫信來抱怨說。他們從來沒見到過我。一個人即使有著最良好的願望,也不可能把身子分成兩半,要不就到外面去掙錢養家,要不就是待在家裏和那些廢物們一起忍饑挨餓。」
「我希望我也能這麼想,」達特平靜地說。「可是我做不到,妳瞧,露露,在妳身上有很多我並不真的喜歡而且還不能理解的東西,比如,妳對妳外祖母的態度。」
她還記得她當時幾乎不耐煩地從正在與她攀談的一位先生那裏轉過身來與達特搭訕,每每回憶起那個場面,她都激動不已。她過去曾經聽說過他,當然啦——誰沒聽說過他呢?她見過他的照片。在她翻過的報紙上讀過有關他的種種報導。但由於他的生活沒有與她的生活交織在一起,因此一直沒有對他產生過什麼特殊的興趣。
「很好、先生們,」她說,「儘快草出個合同來,我簽。我今晚必須趕到紐約去。」
他已經習慣於女人們的吵鬧和那充滿熱情的愛。女人們的爭風吃醋,他已習以為常。聽膩了她們一次又一次的表白:她們是如何為他奉獻了最美好的東西;作為報答,他送給她們的無論是卡梯爾還是第凡尼的無價珠寶。很顯然都算不得什麼。
達特的話音未落,便傳來一聲尖叫,隨著這聲尖叫,「砰」的一聲槍響震徹全屋,緊接著,又一聲槍晌……又是一聲。
她站起身來,開始在房間裏不安地走來走去,她無法掩飾焦躁不安和內心的激動。她頭略向後揚著,露出嫩白迷人的脖頸,雙臂交叉在一起,緊貼在她那小巧的隆起的乳|房上。
她慢慢地從箱裏抽出那支手槍。她還記得,當他們在海上旅行時,達特曾看見過這只槍。
她的手觸摸著他,她的頭往後揚著,這樣她能看他的眼睛。但是他並沒有伸出手來摟她,他臉上露出一副她極為熟悉的神態,「時間不早了,露露,妳該去睡覺了。」
露露曾經經歷過非常艱苦的生活。沒有一個人知道,也不可能有人會詳知她在爬上她的職業頂峰的道路上受過什麼樣的磨難。因為在布萊克普爾的選美競賽中獲勝,她到了好萊塢。那是一種以欺詐為手股,以坑騙錢財為目的的選美競賽,競賽召集人們大獲其利,大出風頭。那些想在競賽中獲獎的可憐的小傻瓜們都白白地丟掉一筆錢。稱她們是傻瓜,是因為她們到頭彩除了傷心之外,一無所獲。
近旁桌子上放著達特的照片。那照片鑲嵌在帶著仿寶石的金色框內。達特從來不喜歡進照相館,這張照片是在馬球比賽中一個新聞記者搶拍下來的,這幅照片確實捕捉住了他面孔上那線條分明、富有男性魅力的特性和不容置疑的瀟灑派頭。
「那可太糟糕了,不是嗎?」達特說。「妳躺在血泊裏,身體縮成一團,滿臉血污,那副樣子該是多麼可怕啊!如果妳僅僅是傷了自己沒有結果性命,那又會是什麼情況呢?妳那疤痕累累的面容不可能再被畫在廣告上了,那時候,儘管妳還叫露露.卡爾羅,可是還有什麼用呢?」
她的一反常態的舉動使電影公司大吃一驚,同時也使得他們鬆了口氣。每逢談及價錢,總不免要與她發生爭執,這早已成為慣例。合同簽https://m.hetubook.com.com訂的結果常常是電影公司被弄得精疲力盡,大傷腦筋;而露露則總是勝利的一方,如願以償地拿到她的討價,並且分文不少。
「我不是已經跟妳說了不要在此時此刻再議論這些嗎?」達特不耐煩地說。「要不是妳碰見了她的哥哥,妳……妳根本就不會知道這些。」
踞露收藏起綠寶石,把它們放進去,她掀起珠寶箱裏上層一個隔盒,那下面放著一把小巧的、象牙把的左輪手槍,這是她為防備搶劫而專門準備的。
他抬起那厚厚的大眼皮瞥了她一眼。她注意到了他臉上的表情,知道他心裏正在想什麼,但是她沒有因此而感到恐懼。他只不過是又一個男人罷了,不同的是,他比那些付給她只夠買個漢堡麵包錢,或丟給她幾美元作為住宿費的人有用得多。
「這麼說,妳想試一試?」那個導演不太情願地說。
露露從睡袍的口袋裏拿出那枝手槍以示回答。
她所煥發出的火一樣的情感征服了他,使他無法抗拒她那美麗軀體的誘惑,他甚至不忍心她有片刻的不順心,就連她因不高興而噘起的小嘴在他看來都那麼迷人。然而,儘管她是一個傑出的演員,但她仍是一個極端自私的利己主義者。遲早,她的真實本性總會從她所扮演的天真爛漫的小姑娘的角色中暴露出來。
三天以後,他們坐船去英國。他們不是乘飛機而是坐船。露露極其成功地鞏固了她的勝利。真的,還有什麼能比五天半的海上旅行更能增進他們之間的親密無間的感情交流呢。
「達特,達特。」她低聲說。「我們為什麼要這樣爭吵呢?我下樓來是為了告訴你,我愛你。幫忙我忘掉一切不愉快的事吧,我們之間什麼都有過,就是缺少互相理解。我愛你,你知道我愛你,吻我吧,緊緊地抱住我,我希望待在你的懷裏。」
露露.卡爾羅走進自己的臥室又隨手關上了門。整個晚上她都在喝酒,現在已經是凌晨一點鐘了,她的眼睛變得有點呆滯,面頰通紅,頭髮也搞得亂蓬蓬的。
「別這麼說!」他的聲音很嚴厲。「生命是寶貴的。在戰爭中,我看見它被當作糞土一般被毀掉,我絕不想再目睹那種毫無價值的死亡了。記住這一點,永遠記住!」
「但是,達特!」露露懇切地說。「你並沒有真正考慮過咱們倆結婚的意義。我們會幸福的,非常幸福;我想你之所想,愛你之所愛,是你所喜歡的我肯定也喜歡,我們在一起會有無窮的樂趣。其實,我現在只要一年拍一部電影就行了,其餘的時間我們可以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去——布宜諾斯艾利斯,加里福尼亞,紐約,甚至倫敦和巴黎。到哪兒都可以,只要我們倆在一起。」
她從最初結識達特起,就隱隱約約感覺到他是一個很難對付的人。然而,從她在紐約一次宴會上被人介紹認識他的第一個晚上,她就打定主意要把他弄到手。至今,她仍能回想起宴會的女主人在她耳邊說的話:
露露走下樓梯穿過大廳。她穿著緞面花鞋,走起路來毫無聲響。她極其輕巧地扭動著書房的門把手,真是輕極了,坐在大沙發上的達特竟然一點也沒察覺。他身旁有一盞壁燈開著,屋子的其餘部分都籠罩在黑暗之中。她幾乎走到了他的身邊,他才抬頭看見她,像從陰影裏走出來的幽靈一樣,她那金色的頭髮閃閃發光。
「我一定要得到他,一定!」
「妳要利用妳的姿色,」他這樣說。「妳需要一個輕浮的名字,使男人們一聽到它就可以聯想到享樂和消遣——事實上想到一切,除了他們的公務和自己的妻子。妳可以叫菲露——菲露,不,就叫露露更好聽一些。」
「露露,妳一定要結識全美國最有魅力的男子——達特.赫爾恩先生。」
「因為妳知道我們是不會結婚的——不僅現在,將來也不可能。我喜歡妳,而且我認為妳也喜歡我,但是我們倆一點兒也配不來。如果我要和什麼人結婚,那就是一輩子的事了。」
「為什麼?」
「我愛你。」她說這句話時聲音都變了。
「為什麼不能說?就因為你愛上了她!這是實話吧?所有這一切不就意味著這個嗎?這就是你突然冷淡我的原因。你愛上了她!是的,就是這樣,你對我說,你愛她!你愛她!」
她用盡了她所有的聰明才智去說服他,說她只不過www.hetubook.com.com是想扮演一個小小的角色,掙點錢可以使兩口人都過得更舒服一些。語氣懇切動人,一點也不帶任何別的動機。就這樣,他帶她去見了正選演員的導演。
「我要說的是,」他答道。「我在想那個可憐的老太太。妳知道醫生簽署死亡證書時說了些什麼嗎?」
「撒謊!」露露激動地說。「我愛你是因為我過去從來沒愛過任何別的男人,我愛你並不是因為我得不到你。只是因為我深知我們兩個是天生地配的一對。」
她下午到達紐約,立即趕往達特.赫爾恩的公寓。他已和比阿特麗斯.沃爾頓一起出去了,據說在五點鐘左右就可回來。她以極大的耐心等著,直到達特漫步回到自己的公寓。
「噢,原因種種。」他含糊其辭地說。「我惹了不少麻煩,我一走,人們也就會忘掉我和這一切。」
「我們談點別的吧。」露露突然說。「達特,你真的不久就要回美國嗎?」
「我不是屬於那裏的,不是嗎?」他沉思地說,但她根本就聽不明白。
「我——回來就忍不住來看你。」她說。她用那雙熱辣辣的大眼睛看著達特。
在美國那陣子,睡覺時她通常把它放在床頭。來到英國後,她感到比較安全,就把它放進了珠寶箱裏。多年來她已養成了把她的珠寶箱東躲西藏的習慣。每天每夜都更換地方。她誰也不信任,就連已經跟隨她五年之久的貼身女僕也不信任。
「我得下來和你談談。」她說。
大庭裏只有一盞燈還亮著。這證實了她的判斷。達特還在樓下,他睡眠很少,一個晚上很少超過四五個小時,而且常常是,客人告辭以後,他都要坐在書房裏讀書,或是從馬房裏牽出一匹馬在夜色裏飛馳。通常在清晨三四點鐘才去睡覺。因此,這會兒去找他,他準會在那裏。
當她打開報紙看到他們訂婚的通告時,她簡直不相信這會是真的。盛怒之下,在她從影生涯中第一次沒有顧得上向廠方討價還價、敲詐勒索,就在合同上簽了字。她心煩意亂,心思早就不在錢的多少上面了。
當她抵達英國時,她自信沒有她,達特不可能輕易被生活所吸引。在他頻繁出入的社交界裏。她也同樣受到青睞;任何像她這樣在世界上享有名氣、獲得如此成功的人,總會弄到社交界理所當然的重視。
「另外,它可能還有別的用處。沒準兒哪一天我會用它來了結我的生命。」
露露獲得的競賽獎是由好萊塢贊助的。她既永遠忘不了那激動的時刻和獲勝時的興奮心情,也忘不了她到達好萊塢後發現並沒有什麼電影合同等待她時的那種極度悲傷和幻想破滅的失望。真的,除了饑餓和意識到缺錢花之外,她什麼也沒得到。
那時,她曾想她或許可以用這種方法來控制他,而現在,她認為時機已經到了。
「有什麼妨礙妳來呢?」他問。
「我們還有必要再議論她嗎?」他問。
「不,」達特說。「如果她沒吃,那是因為她吃不到。她住的那個地方的人不會給她送飯,妳很清楚,她沒有能力自己去弄飯吃。」
「我相信這種人妳遇到的不多。」達特說著合上了書,走到爐子旁,打開了那邊的燈。
她蜷縮在沙發上,看上去是那麼纖細,弱小而又動人。重新見面她沒有斥責他。因為她不僅精靈長於世故、而且善於謀算。她只是對他說、她太愛他了、她望他能得到幸福,她把一切險惡的用心都隱藏在溫情脈脈的面紗裏。像所有經不起美貌女子追求的男人一樣,達特被她的溫情所打動,像一隻被招展的罌粟花所吸引的蜜蜂。
「我在談論死亡,達特。」她說。「如果你不再需要我了,我就會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我對我外祖母的態度,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問。
「我主意已定。」她果斷地說道。
她用手捶擊著他的胸脯,但是他仍然沒有任何想擁抱她的表示。露露往後退了一步。
但是,即使如此她仍然是楚楚動人的。當她在地板上緩步移動時,那柔和暗淡的燈光更襯出了她的魅力,裝飾在房間不同角度的鏡子也映照出她那動人而又充滿誘惑力的描佻身影。
也就是從那時起,她改了名字。這並不是她的主意,而是由那個男人建議的——他不僅儀是在攝影棚裏指導她,而且左右著她的私人生活,她的思想和她的雄心。
她告訴他說,她用它來保護和_圖_書自己的珠寶,接著,她又加了一句。
男人!男人!男人!她的整個生活就是由一系列男人組成的。而現在,她竟得不到她最想得到的那個男人。
她注視著他。
她的聲音很尖厲,就像她平日發怒時那樣。達特聽她說著並目不斜視地看著她。她突然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了他對她的厭惡和鄙視。許多年來、在她和男人打交道中,她深知什麼時候他們已擺脫了她,她也無力再控制他們了。
他說這句話時笑了起來,這話幾乎像是他從童年時代的記憶中找回來似的。
「他說什麼?」露露匆忙問道。
後來的事情,連達特自己也不清楚是怎麼發生的,反正露露依偎在他的懷裏,柔腸寸斷地啜泣著,並無矯揉造作之態。達特也弄不清楚他為什麼開始親吻她,或許這是出於憐憫吧。
「是的,會幸福的,」露露怒氣沖沖地說。「這你知道。過去那幾個星期裏,我們一直很幸福,難道不是嗎?直到……對了,直到那個女人來到這裏——她蔑視一切,討厭這兒的一切,干涉一切。一個自命清高四處窺探的小狐狸精!」
「不,我已經厭煩透了,」露露說。「你應該向我道歉。別以為我會相信你與那個愚蠢的、紅頭髮的小傻瓜之間會有什麼正經的關係。你能想像還有比改名換姓更荒唐的事嗎?更名也好,不更名也好,她有什麼了不起。不管她叫麥爾班克,還是麥爾波恩,和別人有什麼關係?」
她繫上釦子,束上腰帶,把手槍偷偷塞進了口袋。然後,她走到梳粧檯前,坐下來開始往臉上撲粉,直到雙頰擦得像她的脖頸一樣呈現出奶油白色。襯托之下,她的眼睛顯得更藍了。她把頭髮梳得鬆鬆的,披散在肩上,隨後向鏡子裏看了最後一眼,打開了臥室的門。
她的到來使他不得不勉強放下書本,她低頭掃了一眼那本書,注意到那是一本名為《英格蘭鄉間建築》的書。打開的那一頁正是一張皇后宅宮的照片。她情不自禁地尖著嗓門喊道:
她走到放在桌子上的一盆鮮花旁。那花高過她的頭頂,四邊展開,把桌子全部都覆蓋了。燈光射在上面,放著熠熠的光彩。她背著他站了好一會兒,然後伸出手指去撫摩那些花朵。
「那可是個怪人,」露露滿懷惡意地說。「他和我說話時結結巴巴,我多麼討厭那些羞怯的男人。」
「露露!」他驚叫一聲。「我一點兒也沒聽見妳的腳步聲。」
人們已經習慣於在邀請達特的同時,也邀請露露一起出席。沒有人關心他們是否同居,原因是他們二人都屬英國上流社會的明星。他們共同出席晚宴、舞會、夜總會,參加小小的私人舞會以及半官方的午宴等。但是,到最後,露露卻發現她與達特的距離拉得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遠了。
「既然你對這種建築有如此大的興趣,你為什麼不給自己買一座呢?」露露問他。
「等一下!」看到她要插嘴,他又趕緊說道,「妳想著妳愛我,其實這只是因為我可能是妳的生活中第一件妳想要而沒有完全得到的東西,妳應該承認這是事實。」
他們很快達成了協定,並不像露露率先估計的那麼困難——事實上簡直是容易得出奇。試演獲得意外的成功。不過她第一次只演了一個小角色,但在下一部電影中,她的名字已經列在演員表中。
「是的,」他答道。「我原打算住到夏末,但我已改變了主意。」
「我們這樣不是很快樂嗎,寶貝?」當他回到為她租的那間又小又髒的公寓裏時,常這樣搪塞她。
露露摘下項鍊和耳環,放到了特製的用天鵝絨做襯墊的盒子裏。然後她從大衣櫃後面的暗櫃裏取出她的珠寶箱。那是她最寶貴的財產,是她全部奮鬥的結果。各種各樣的鑽石,藍的、紅的、綠的——全都放在裏面。
「它們不是廢墟,是寶貝兒。」他這樣回答說。「它們是輝煌的歷史遺跡。這也正是我想重新創建的社會一個高難的、充滿友愛精神的文明世界,一個原子時代那種緊張奔走。你爭我鬥,醜行陋習所不聞的文明世界。」
達特的聲音充滿著忿意,接著,露露開口了,她眼睛瞪得和他一樣大,聲音提得和他一樣高。
露露從他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是的,是由於營養不良,」過了一會兒達特又接著說。「妳記得我們在海上旅行時吃的午餐和晚宴嗎?還記得在紐約的那天晚上,我和*圖*書們吃的十五美元一份的魚子醬嗎?」
「妳這是在說些什麼呀?」達特粗魯地問。
「我們結婚能幸福嗎?」
她經常到攝影棚去。最後,饑餓迫使她走上了那唯一明顯能混口飽飯吃的路。但是,光顧她的男人們的報酬是很微薄的,她換了一個又一個男人。後來,完全是偶然的機會,她認識了一個在一家很大的電影公司當導演助理的男子。起初,他並不願意把她推薦上去,甚至連個試鏡的機會也不肯安排。
突然,她開始脫那件晚宴上穿的銀色絲織裙。有人說,她穿上這條裙子看起來像一條美人魚,而她身上佩戴的綠寶石則使人不禁產生海的聯想。
「我們在一起不過是種娛樂,不是嗎?」他不是一次而是三番五次地這樣對露露說。「妳有妳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我們不可能把它們熔合在一起——水和油是不相溶的,親愛的。但是,我們要盡情地歡樂。在英國逗留期間,我們可以一起享樂。」
她的聲音突然間消失了,她感到恐懼。她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朝他走過去。
露露又在臥室裏走動起來。她曾懷著達特會到這兒來的一線希望。但是,從他對她道晚安時的那種態度可以看出,他不打算再見她了。
「沃爾頓小姐會不高興的。」她小聲地說。「也許等你結婚以後,我們就永遠也見不到面了。但是我要感謝你迄今為止給我帶來的一切歡樂。我當然知道,我不可能在你的生活中真正佔據什麼位置,可是對我來說,僅僅認識你就已經不勝榮幸了。」
「聽我說,露露,」他說。「在這個問題上,妳必須明智一點兒。妳和我都清楚,事情的結局會是什麼。在我愚蠢地和比阿特麗斯.沃爾頓糾纏在一起的時候,妳走進了我的生活。我可以對妳說一句我從沒對其他人說過的話——我根本就沒有向她求過婚,而是她向我求婚。那時候,出於對她的同情,我答應了她。也許我這樣做是懦弱的表現。事後,我準備給她寫封信或採取一種不太刺|激她的辦法來回絕她。但是,在我還沒來得及行動時,她就已經在宴會上當著所有她的朋友的面宣佈說我們訂了婚。報界的人都在場,在那種情況下,我狼狽不堪,束手無策。盛怒之下,我打了她一記耳光,這是她永遠也不會忘掉。正如妳所知道的,她是一個神經質的女人,所以事情一直拖到妳走進我的生活。」
「該死的!」露露又罵了一句。
「可是我說,你是屬於我的。」她剛說完,就生氣了。
她邊說邊舉起了手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她站在那兒,擺出一副非常可愛、充滿戲劇性的姿態,她的頭影映在背後的花叢當中。達特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然後說道:
「妳一定認為妳會表演。」
她還清楚地記得,當她走進那個名氣很大的人物的辦公室時,她不僅不感到憂心忡忡,反而充滿了自信。在她苦苦煎熬等待的十八個月中,她渴望有那怕是一絲機會來一試頭角,她對自己取得成功的能力滿懷信心。她知道不管如何艱難,不管成名的道路多麼迂迴曲折,她最終一定會達到目的。
「我愛你,」她說。「如果你不和我結婚,我想我會立刻自殺,就在這兒。」
「不,妳不會的,」他答道。「妳我都很清楚,妳太漂亮,太精明,容我這麼說,妳是不會死在自己手裏的。妳已經得到了一切,露露。妳聞名遐邇,異常富有且年輕美貌,難道這一切還未能使妳滿足嗎?」
「你這是怎麼了?」她問。「你為什麼要這樣?難道你忘了我們橫渡大西洋時的那些夜晚了嗎?你忘了我們相互之間的感情了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什麼使你變得這樣冷酷無情?」
他們雙雙坐在皇家客輪的頭等艙裏。根據達特的要求,艙裏放滿了富有異國情調的芬芳的鮮花,成了名副其實的美人閨房。他認為,只有這樣的環境才能和露露那冰肌玉質股的美體相媲配。露露的蜜意柔情和性|感|誘|惑使他如醉如癡,他別的什麼也不想了。然而,有一點他是清醒的,他承認他和比阿特麗斯.沃爾頓訂婚是一個錯誤,他不想再給自己重新套上一道枷鎖。
「總有一天,」他沉靜地說。「妳會遇到一個能夠真正使妳幸福的人,我對妳來說,不是個合適的人選。我明白這一點。妳很美麗,非常可愛,露露,可是我不會像愛我想要與之結婚的女人那樣地愛妳。而
和-圖-書且我也不相信,妳內心深處真正愛我。」
「妳要它幹什麼?」他的問道。
可是,從那天晚上,當她朦朧地意識到達特.赫爾恩將成為她生活中至關重要的因素後,她就像以往一樣,集中了自己的全部精力去誘惑去俘虜他。但是,她絕沒有想到,在她實現她的願望的過程中,還會遇到什麼障礙。
達特站起身來離開了沙發。
屋子裏一下子靜了下來。
達特.赫爾恩走到露露坐著的沙發旁邊,挨著她坐了下來。
從那次宴會以後,他們之間的接觸和交往逐漸頻繁,一種微妙的關係直線發展。但是,就在露露前往加利福尼亞簽訂一項拍片合同時,他與比阿特麗斯.沃爾頓小姐訂了婚。
她穿廉價的衣衫,因為她買不起好衣服,但是她年輕,漂亮,淡妝濃抹總相宜,在好萊塢數以千計的漂亮女人中,她有她獨特的美,有那種明星所特具的難以形容的姿色。
「你還在想那個令人討厭的女人?」
「是的。」
「妳不能這樣說!」
她注視著他的相片,對他幾乎產生了仇恨,因為他始終在迴避她。她還記得那些雙膝跪在地上,苦苦乞求她的恩寵的男人;她想起那些送她價值連城的禮物,不計其數的鈔票的人;她也想起了那位安排她演第一部電影的導演,當她離開他時。他號啕大哭,她只好安慰他,不是用酒而是用嗎啡。其結果是他被弄到不知什麼地方,此後,再也沒人聽說過他的消息。
「如果我們在紐約吃的不是份子魚子醬,而是麵包和乳酪的話,我們也不會給我的外祖母更多的食物的。再說,她有足夠的錢。是我關照的。要是她沒有吃,那是因為她不想吃。」
「他說,」他回答道。「雖然毫無疑問那是一例心臟衰竭病症,但實際上,她是死於營養不良。」
「不,但是我認為我可以學習。」
就這樣,本世紀最有誘惑力的明星誕生了。這個姑娘可以使忙於公務的男人忘記疲倦,這姑娘可以激起從日本的橫濱到美國的阿拉斯加的男性們的情慾。她幸福,她擁有世界上任何她想得到的東西,所有的一切——一直到她遇見達特。
「該死的!」她突然發現一張照片。
她陷入沉思,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頭天晚上她精心安排的一切竟然以失敗而告終。而現在,就像面臨一場不可避免的災難一樣。她開始失去自信心。
她來到梳粧檯前坐下,注視著自己的面孔。但是她的注意力無法集中在鏡子裏她那輪廓鮮明的五官。那潔白無暇的皮膚以及那富有線條美的誘人的雙唇上。
她鬆開衣帶,脫下了貼身內衣,換上了睡衣——她穿上那細薄輕柔、像晨霧一樣透明的睡衣,她在外面又穿上了一條桃色皺綢長睡裙,睡裙的口袋及袖口都鑲著白色的貂皮。
「根本不需要這樣做。」露露說。「人們是不會忘記你所做的一切的,達特。但是他們總是會原諒你的。把新聞界的人找來,告訴他們說,你只是在為那個叫麥爾班克的女人吹捧。告訴他們,那不過是個玩笑——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說是對我的惡作劇。再告訴他們,等我拍完電影後,咱們就要結婚了。」
「玫瑰花,」終於,她開口了。「淡紅色的玫瑰,是我最喜歡的花,不知道你能否把它們放到我的墳墓上?」
「為什麼?」
露露垂下了手中的槍。
「昨天,已經過去;明天,還沒有到來,而現在,僅我們倆人在一起。」她這樣對達特說,好似用詩一樣的語言在抒情。
「我真愛她又怎麼樣?」
達特停了一下,低頭看了露露一眼。
「妳一定很疲倦吧。」他答道。
他說這話時的莊重,他眼中流露出的認真勁兒,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似乎是在回顧過去,並對他所見到的一切表示哀歎。
過了一小會兒,她重又坐下,開始用手指頭敲打梳粧檯的油漆面。
那一夜在他的公寓,露露施展了她有生以來的全部伎倆,一個女人所能做到的一切。她溫柔,多情,顯然不帶半點兒自私動機。好像希望他能得到生活所可能提供的所有樂趣。就像她在電影裏扮演的征服了全世界影迷們的心那樣的角色一樣,竭盡誘惑、挑逗之能事。
「你以為你能勸我改變主意?」她說。「你錯了。正如我已經說過的,除非你和我結婚,否則我就自殺。」
「那只會把事情弄得更糟,」達特說。「因為妳很清楚,露露,這根本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