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艾道:「嘿,還是多虧了黃皓……那日黃中常率二百人來我軍營勸降,我卻只接見了他一在我和黃中常滔滔之辯時,我兒鄧忠早已率人將那二百人給制伏,取了其衣裳令牌,扮成皇宮侍衛,隨黃中常回來。我本來也是想一進城就先發難,沒想到成都防備竟是如此鬆懈,不驗令不驗人,讓這群兄弟們一路直進皇宮。嘿嘿……這下便好,看來要人頭落地的,是咱們偉大的劉禪陛下了。」
鄧艾沒有再理會他,轉身對鄧忠道:「你隨陛下回宮,請其立刻寫下降表,昭告天下;其餘人等,緊守皇城,待我軍進城後才可以撤哨,明白?」
只聽得一陣婦孺泣鬧聲,數十名男女被魏軍押了上來,其中有老有少,更有只在襁褓中的嬰兒,窩在母親懷中不斷地哭泣。這些人個個衣著華麗,面容卻是驚恐無比,竟是蜀漢一眾皇親,包括劉禪七個兒子和十餘名孫子孫女。
魏元帝景元五年,蜀漢亡。
「咚!」鄧艾將長劍插在劉禪面前食几上,沉聲道:「我再問一次,你這昏君,降是不降?」其嗓音沙啞,已不若剛才那樣斯文平靜。
劉禪,字公嗣,小名阿斗,劉備長子,其母為甘夫人。劉禪生於荊州,出生後不久即逢曹操南征,劉備拋妻棄子獨走江夏,小阿斗多賴趙雲保護才倖免於難。十七歲時,劉備崩於白帝城,遂繼位為蜀漢皇帝,唯當時軍政大權均由諸葛亮掌握,劉禪僅虛有皇帝之名。二十https://www.hetubook•com.com九歲時諸葛亮去世,蔣琬續行掌權,直到蔣琬死後,方由劉禪親政。觀數十年來劉禪治績,無甚惡害,亦無甚善舉,稱劉禪平庸之君,倒也不為過。
「父皇,斷不能降,我等生為漢人,死為漢鬼,寧可死以殉國,也不能苟且偷生!父皇,不能降啊!」一名皇子自魏軍中掙脫出來,跪倒在地,大聲呼喝道:「父皇,先帝非容易創立基業,我等怎能輕易棄之?我等一死殉國,則地下見先帝可也,萬萬不能投降!」此人乃劉禪的五子北地王劉諶,生性素來剛烈敢言,即使現下命懸一線,仍是無懼生死,大聲疾呼。
待眾人均已離開潛龍池,雨卻是越下越大。
鄧艾背對著劉禪,答道:「我不殺你,但我要先拿你這些兒子孫子開刀,我在你面前將他們逐一處斬,在他等死盡之前,你還有投降的機會!」
劉禪咬牙切齒,怒道:「汝何其無恥!」
鄧艾呼了口氣,又道:「在降書內便稱北地王力諫抗敵,但蜀主不聽,他等夫妻二人便至宗廟自刎殉國……我軍進城後,派人厚葬二人,以褒揚其忠勇不屈。」
鄧艾冷笑道:「只要能逼君投降,我什麼也得做。政爭軍爭只有勝負,沒有良心。」
劉禪嘆道:「朕自幼隨諸葛丞相讀書,所學者,仁義而已,今日卻要受一個不仁不義之人挾上天何其諷刺也!」
劉禪見狀,亦不由得臉色大和_圖_書變,站起身來,喝道:「鄧艾,你想幹什麼?」
然而,歷史巨輪不停轉動,這名平庸之君終究是要面對不平庸之情況。魏蜀二國怨結百年,今日必有了斷,但其結局是如何,恐怕無人得知,即便劉禪以為他已經知道,但其實未必如其所想。鄧艾拾階而上,直挺挺地站在劉禪面前,無人喝止,無人阻攔,整個皇宮,竟是靜得像座死城。
鄧艾怒聲道:「我不願多傷人命,降,便饒你不死!」
鄧艾看著二人死去,面無表情,只聽他冷冷地道:「斬草除根!」
「好,算你有種,」鄧艾還劍入鞘,轉身步下台階,高聲道:「把人給我帶上來。」
劉禪道:「閣下能否保證我降之後,不劫一絲,不殺任何一人?成都一切如舊?」
現場一遍肅穆。鄧艾右手長劍微微發顫,似也到了決策關頭,他緊瞪著這名自稱朕的男子,劉禪亦毫無畏懼地瞪著他,似是有什麼,藏在這肅殺氣氛之後。
襯者,棺也,輿櫬自縛乃以車乘棺,自我綁縛,意味誠心投降,生殺由人,乃降者之最敬禮。
劉禪沉默半晌,仰天嘆道:「若我今日降了,必換得萬世昏君之名,若我不降,則將見我所愛之人受戮,利義交迫,天地待我為何不仁?」
劉禪道:「你已動了手腳?」
鄧艾冷笑一聲,做了個手勢,鄧忠會意,走到劉諶身後,一手攫住他的髮髻,大聲道:「你話不嫌多,少爺我倒聽得煩啊!」說著長劍一揮和圖書,已將劉諶首級割下。那失去首級的屍體緩緩倒下,鮮血從頸子中狂湧而出,濺紅了泥土地。
鄧艾大怒,長劍一伸,已架在劉禪頸上,喝道:「軍失其主,又怎能成軍?我這便殺了你,成……」
劉禪雙拳緊握,指甲深深陷入肉裡。現下他方知道,他面對的是一個無所不為之人,那些他最親近,最需要保護的人,正懸在對方刀口之下,哀哀乞求他一句屈服;劉禪凝視著他最疼愛的孫女的面孔,大大的眼睛中,藏著恐懼,似在向他這做祖父的求救一般,劉禪嘆了口氣……
鄧艾微微一笑,道:「好好準備,我先出城去了。」
鄧忠拱手稱是。鄧艾回頭看著劉禪,道:「我現下先出城整頓軍隊,明日入城……明日出降大典,可辦得風光一些。」
鄧艾笑道:「仁義乃敗者之道,君可曾見常勝者論仁義?」
劉禪鐵青著臉,問道:「是……是何時……何時讓這些人混了進來?」
劉禪咬牙道:「你有本事就殺了朕,成都內還有五千餘軍,你休想活著出去!」
黃皓早嚇跪在一旁,顫聲道:「你……你說只有你一人……怎麼……」
兩名魏軍各抓著一名小兒走出來,那兩個小孩都不過五、六歲,早已嚇得不知哭泣,乃是劉諶的子嗣。鄧艾一揮手,那兩名魏軍便將小孩倒著高高舉起,準備往石階上摜去。
鄧艾站直身子,拱手道:「識時務者為俊傑,陛下這決定確實明智。」
鄧艾道:「既是如此和-圖-書,陛下當降,姜維回軍成都,豈不是在成都將有一場大戮?這豈是陛下護國保民之道?」
「住手!」一聲呼喝,眾人皆將目光投向劉禪,只見兩道淚水自他面上流下,雙手不住顫抖,「鄧將軍,政爭軍爭,是男子的事,你對這孩子下手,不會良心有愧嗎?」
劉禪拿起酒杯,飲下最後一口酒,道:「我以將軍為信人,必不失言……天命有常,萬事有終,我為國君,卻連我所愛之人都不能保護如何再護萬民?唉,也罷也罷,昏庸之名便由我承擔,但求他人無恙,我降了便是。」
眾人只覺得臉上微微溼寒,一陣似有若無的夜雨竟已悄悄落下,雨水在杜鵑花瓣上結成水珠,令花兒更顯鮮紅嬌嫩。這一場杜鵑夜雨,彷彿在為這國家鋪上最後一段淒哀的路。
鄧艾轉身對劉禪微微欠身,劉禪卻是低頭不語,僅是揮了揮手,便隨魏軍撤下了。
劉禪道:「誓死不降!」
鄧艾道:「我雖為武將,但並非以殺人為嗜,今殺皇子,乃必要之舉,若陛下願降,我又何必多所殺戮?我對天立誓,若閣下投降之後,我軍濫殺蜀中一人,我必遭烈火焚身,十日凌遲而死!」
北地王妃「哇」的一聲撲到丈夫的屍體上,對著鄧艾嚎叫道:「汝等小人,我咒你等必死於女子之手,死於荒野之中,為大火所噬……」話未盡,一名魏軍挺長槍自她身後搠入,北地王妃哀嚎一聲,立時香消玉殞。
劉禪苦笑道:「只怕這是最後說我明智https://www.hetubook.com.com之言。」
鄧艾道:「但說無妨。」
鄧艾笑道:「不多嘛,看來大多數的人都被調去守城了,我這兒不過二百餘人,拿下皇宮卻還不費吹灰之力啊!」
一名侍衛裝束的青年自人群中閃出,報道:「一共三百四十六人。」
鄧艾道:「不錯,你宮裡的侍衛已全被我的人幹掉,現在這邊的人……嘿嘿,忠兒,你們殺了多少人?」
鄧忠道:「必照爹吩咐,明日後主必輿櫬自縛,親迎我軍入城。」
劉禪面上也濕了,卻不知是淚是雨,他長嘆道:「先帝建國非易,我亦了然,但國家者,不過是立在百姓之上的一個虛名,我又豈能犧牲他人性命,去保全一個虛名?鄧將軍,我有一請求,若君能答應,我便降汝。」
鄧艾轉身,冷笑道:「兵不厭詐,更不厭無恥,勢已如此,陛下不妨再考慮一下……」
劉禪正色道:「汝為武將,殺戮乃本性,如何懂得仁義之理?朕身為一國之君,所做所為皆是護國保民,又豈是你這殘殺之人所明白?」
鄧艾笑道:「兵不厭詐,難不成你要我實說有二百人嗎?我鄧艾雖愛兵行險著,但還不會隨意置自己於死地,若真隻身入宮,我又怎敢像剛剛那般長篇大論不休?這回我是以行險為餌,偷襲為實,現下蜀宮已在我軍之下……我再問一次,劉禪,你降是不是降?」
鄧忠拱手道:「兒明白。」
劉禪昂首道:「那你還不動手?朕即便被世人評為昏君,也不會貪生怕死,斷了祖宗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