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鴻門宴權臣鬥法 清洲城幼主登基

「無異議,不過有個要求!」秀吉說。
長秀把自己的家將喚進茅廁,吩咐道:「你在這兒擋一陣,我馬上回來!」說罷,轉身潛出柴田館舍,匆匆來到羽柴寓所,拖住秀吉的衣袖來至門口,告知此事。
「我確實能繼承主位嗎?」
這下,勝家吃了一驚,叮問道:
「我人雖活著,可是已經看到了地獄!」
「剛才聽二位所言,秀吉之見甚有道理。」
丹羽長秀最後說:
信孝到達尾張清洲。勝家迎出城門,當即隨三公子走進內城,在院內亭下坐定。
「如此光景,豈能缺水!」
秀吉沿湖畔進發,中途繞道向北距離安土城十八公里的湖畔有座佐和山城,城主是和柴田勝家並肩稱為織田家股肱的丹羽五郎左衛門長秀。
「秀吉,你沒有異議吧?」
「末將之所以拒絕先鋒一職,就在於此。無威無權,如何作得先鋒?」
秀吉落座,分開雙膝,把三法師抱在膝蓋上,眾臣以大禮向幼主拜賀,每當眾臣抬起頭,秀吉均頷首還禮,看那架勢,接受朝賀的根本不是幼主,而是秀吉。階下百官有人竊笑,有人恨得咬牙切齒。秀吉本人對自己的表演十分滿意,面對勝家等群臣的跪拜,他真想大喝一聲。到底誰握有天下實權,這下說明白了吧!只有在山崎趕走明智光秀的人才能代幼主行使權威,勝家之類的武夫就待在下面跪拜去吧!
秀吉微微含笑,只說了一句「現在為時尚早」便搪塞過去。在他看來,信長還未殯葬,冷不丁地提出這樣問題是愚蠢的。然而,信孝敏感地察覺出秀吉話裡的意思,知道狡猾的筑前無心擁立自己。
秀吉不得不再三抬起兩隻手,勸長秀息怒。之後,二人促膝懇談不多時,雙方的意見取得了一致。秀吉深施一禮,下得城來。丹羽長秀也做好了啟程準備,故意和秀吉叉開,以免他人看出他倆會謀過。
是夜,秀吉引百餘騎,猶如旋風,逃離了清洲。
「我待在這兒,諸位不好開口,統一講的,我全講了。不論由哪位繼承,我將和報效先王一樣,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過於自信了!
秀吉手握白色摺扇,向西一指,只吐出兩個字「姬路」!既然要逃走,最好逃得遠遠的。
「今日之事,我等應該採納秀吉的建議,何謂應該?秀吉遠在備中,聽到右大臣身遭不幸,不顧眼前的危險,斷然撤兵把叛賊明智光秀殲滅在了山崎,而柴田大人您呢?」
作為眾人來講,也不便辭別勝家,回歸自己的館舍。因為,那樣勝家會懷疑他們向秀吉報信。
秀吉跳起來,拉住長秀的手,「可喜可賀,這才能使織田家的江山千秋永固。」
玄以懷抱嬰兒,混出重圍,挾在市民中間逃離了京城。而後,落腳於岐阜城,為議事,玄以前幾天才來到清洲。
秀吉來到廊下,被內侍引入一室,這是一間茶博士的休息室,秀吉撈過枕頭,抱著肚子,像隻蝦米倒在床上,內侍慌忙跑出去,不知從哪兒找到了尾張的偏方香熏散勸秀吉服用,秀吉服下說:
「即使我等爭論得嘴上起沫,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擁立後主此等大事,絕非柴田大人和秀吉所能決定,應該付諸眾議,由大家決定。」
信孝大喜,當即準備兵馬,點齊扈從,直奔清洲。只要首席重臣擁戴,何愁撈不到主位?
「這可真是陰謀對奸謀,半斤對八兩了!」
眾將茫然,日頭老高,還不到宿營的時間呢!
其他的大名儘管他們顧忌勝家,緘口不開,但是顯然支持由三法師繼位。因為在座的大小大名,差不多都是隨秀吉征戰於山崎,趕走光秀的一夥人。他們懂得,只有擁護秀吉,自己在山崎的戰功才能得到巨大封賞,假如勝家得勢,山崎的功勞將瞬間失去光彩。
勝家的聲音很低,幾乎聽不清楚。煞費苦心的北國總督本想賣個人情,孰料信孝竟面無喜色,洋洋不睬,連頭也不點一下!
不僅勝家本人,麾下將領儘管嘴上不說,但是心裡也有類似想法。是年,勝家五十七歲,端坐於馬鞍上,自己大半生的往事不禁一幕幕掠過腦際。
信長幼年繼位時性情狂躁,行為古怪,重臣焦慮,擔心織田家這點兒基業敗在信長手裡。遂私下串聯,欲立信長的胞弟勘十郎信行為主。勝家作為一名重臣,參與了廢主陰謀。事情敗露,勝家以為必死無疑,結果反被赦免,意外地揀了條性命,更使他吃驚的是,後來競得到信長的重用。對反對自己,蓄意謀反的人,從來也不肯放過的信長,如此重用勝家足以說明勝家作為大將,確實有非凡的才能。
「不不!」
前來赴會的逾百人,領侯爵的有柴田勝家、丹羽長秀、瀧川一益、羽柴秀吉、細川藤孝、筒井順慶、蒲生氏鄉等。另有織田家的一門子孫和已故信長的貼身將校,議長是柴田勝家。
「明智光秀暴虐,犯下弒君之罪。」使者在勝家www.hetubook.com•com馬前大叫,「昨十三日,我家主人筑前守羽柴秀吉於山城國山崎擊敗明智光秀,為右大臣報了仇!」
卻說,織田家的北陸總督柴田勝家正在和上杉景勝廝殺,勝家率領麾下佐佐成政,佐久間盛政等織田軍一班能征慣戰的名將,即將把景勝趕進越後本土。
卻說,信長之子織田信孝應秀吉之邀,勉強參戰戰事,一結束,他便露骨地問秀吉。
「明日,我不赴宴。王府那邊,你們沒法敷衍過去。」二人點頭領命,繼而問道:「主公要去哪兒?」
會議在大廳召開,瀧川一益臨窗而坐,位次稍高於秀吉,一益出身於近江甲賀郡,曾浪跡江湖,後被信長收下。由於在戰場上指揮有方,頗得信長賞識,連續晉陞,終於成為一個織田家大將。信長晚年,一益受命征服關東,織田家的聲威未及該地,一益打得非常艱苦。好不容易征服了武州、上州一帶的地方武士,就在他和北條氏相持不下時,發生了本能寺事變。
群臣散去,分別回歸自己的館舍。秀吉沒有走,他悄悄進入後宮,把自己當太傅一事告知三法師的乳母,懇求拜見後主。老謀深算的猴子正在按照自己的想法實施下一步計劃,他必須提前拜謁三法師,讓三歲的幼兒記下自己的面孔。
勝家放下心來,他為秀吉的淺見而高興。只要不落到實處,秀吉擁戴三法師的主張就不一定能得逞!
「——」
「秀吉!」勝家急了,「你說要立誰?」
「宿在柳瀨嗎?」
「秀吉!」
「何須你說!」
「我等沉湎於悲痛,也是無益的。而今之計是擁立後主,以求織田江山萬世昌盛!」
勝家告知手下諸將,留一部鎮守越中,越後疆界,遏止上杉進犯,然後親自回到領城北之莊,調撥人馬,準備糧草。動作是那樣的從容,待一切準備停當,這才引主力南下。
「可是,將軍從容發兵,悠悠而進,行動遲滯,貽誤了戰機。而秀吉迅速撲向京畿,替我等為主公報了仇!因此,為珍視秀吉之功,擁立後主一事,應該聽聽他的意見,這才顯示出首席重臣的博大胸懷。」
不過,縱使勝家,肯定也相把織田家作為貴族供起來,自己獨攬大權。
「不,老實說——」
「以卑職之見,繼承人非殿下不可,老朽欲立殿下為主!」
他抬手做了個抹掉嘴角上的白沫的動作,故意操起滿口尾張話,滑稽地說:
老匹夫旨在奪取天下。因為日後柴田勝家由北陸發兵時,近江長濱城將成為進攻京都的障礙。長濱是北陸的咽喉要地,只要秀吉扼住這座琵琶湖北岸的要寨,勝家就休想奪到京城。如今討要長濱,赤|裸裸地暴露了勝家企圖稱霸天下的野心。
清洲城外多沼澤,黑水雞在沼澤中的蘆葦叢中鳴叫著。
勝家慢吞吞地把臉轉向秀吉,嘴角不屑地一撇,張開了兩片嘴唇,「你再說一遍!」
乳母坐在上座,懷中的三法師轉動著大眼睛,盯著下面的秀吉。
使臣匆匆返回清洲,把此事報知勝家,消息不脛而走,整座清洲城沸沸揚揚。消息自然也傳到了信雄耳中,信雄樂不可支,手持摺扇,舞了一回。
「繼位,最重要的是正門正宗!」
「我能不能繼位?」
勝家策馬走在山路上,不止一次地嘟囔道。彷彿突然展現在眼前的琵琶湖景色才能打破行軍的寂寞,勝家每次在北國大道上行軍,都熱切地盼望著湖的出現,這次也不例外。
在大自然面前,傲岸的武夫儼然成了多愁善感溫文爾雅的詩人。
「柴田大人欲立殿下為主!」
返回神戶的第三天,便有勝家使者求見信孝,密告說:
「不,筑前守——」使者扳起指頭,按日期詳細敘述了這場勢如旋風的討伐戰。鐵的事實,不容勝家不信。
「你再靠近點兒。」
不多時,前方出現了一個小盆地,柳瀨到了,單調被打破了。但不是因為湖,而是羽柴秀吉從山城國山崎的戰場上派來了使者。
秀吉止不住心中噴飯,淡淡的說:
長秀故意停頓了一下,繼續說:
「水已用盡,天不落雨,岐阜援軍一時不能到達,我等前途無望,只有苦熬時日,等著渴死。同樣是死,不如今夜出戰,殺入敵陣,留下武士英名。」
「很快就會好的,讓我自己待一會兒。」
勝家不假思索的說。心想,我以為要求什麼呢,不過這點兒小事!勝家放下了懸在半空的心。
「猢猻處事機敏,斷不可粗心大意。」
「蠢貨!」
羽柴秀吉玩弄權術,坐在幼主位置上,借三法師之威,讓百官朝賀。儘管眾人感到好笑,但是肯定產生了秀吉無比尊貴的錯覺。而且將來,秀吉很可能像今天這樣,懷抱三法師,君臨於織田家的大名之上,把織田政權攫為己有。
「三介!」
「今晚咱們喝個通宵!」
秀吉行至附近,讓人馬等在山腳下的牌坊處,自和*圖*書己僅帶一名侍從上城來。面對凶多吉少的鴻門宴,秀吉必須千方百計地抓住長秀的心。
「小老弟,快起來!三法師殿下被立為家督啦!」
少頃,上首出現一人。眾人視之,竟是秀吉,滿堂驚駭。仔細一看,秀吉懷抱著三法師。柴田勝家等數百名大小大名一齊俯伏在地。
「明日,城內將有盛宴——」
「噢,說話的是秀吉嗎?」
秀吉心中好笑,暗自慶幸自己的佐和山之行。
信孝瞧不起次兄信雄,背地裡直接叫哥哥的乳名,哪怕的府邸裡對面相遇,也總是昂著頭,從不把信雄當兄長對待。又因信雄愚鈍,略有小才的信孝更看不起他。如果信雄趁信長及長兄信忠猝死,按順序撈走主位,作為實際上老二的織田信孝,更難嚥下這口窩囊氣。
三法師是三歲的娃娃,信長長子信忠的唯一骨血,正宗嫡孫。本能寺事變發生時,三法師隨生母被困在亂兵之中。信忠喚過僧侶出身的侍臣前田玄以,命令道:
佐佐木表面上遣使勸降,實則探看城內虛實。使者是佐佐木家的名士平井甚助。勝家召見來使,談話間,平井入廁,片刻回到客廳,若無其事地說:
大家緊張起來,心想猢猻會不會以討伐光秀作資本,要求特殊待遇?其實不然,秀吉十分悲傷地說:
「老朽以為惟三七殿下——」勝家以深沉而有力的聲音說,「無論年齡,還是才智,均當之無愧。諸公以為如何?」
秀吉愣住了,沉默良久,長濱不是織田家的直屬領地,是信長賜給秀吉的私有財產。勝家所要的長濱不止秀吉辛辛苦苦築起的長濱城,還有附屬於長濱的北近江三郡二十萬石的領地。現在秀吉是以播磨,因幡為根據地,近江的長濱成了突出出來的刀把地,儘管如此,公開討要別人的領土,實在過於蠻橫!
卻說議事廳裡,秀吉退席後,織田家的次席重臣丹羽長秀旗幟鮮明地說:
來人點點頭,說:「已有使者贅書去請。」秀吉非常滿意。使臣心中暗自想,看樣子羽柴大人欲擁戴信雄殿下。
消息傳到營中,過度的沮喪和氣憤使諸將坐臥不寧,紛紛離開自己的營寨,火氣火燎地跑進帥帳,來找勝家。
「主公的權威,老朽這次算是體會透徹了!」
「鑒於此斷因緣,務必讓我來照顧他的孩子,以慰故友亡靈。」
最後,勝家叮囑說。諸將無奈,只好點點頭,勝家也知道防範,他對眾人說:
此間,秀吉的腦子在飛快地思考著。他和勝豐是至交。另外,儘管勝豐是勝家的養子,但勝家最近卻疏遠他,而更愛其外甥佐久間盛政。秀吉甚至聽說勝家要讓盛政繼承家財,督家領兵。鑒於上述原因,勝豐必然憎恨養父,一旦羽柴和勝家開戰,秀吉說服勝豐,連城池一齊拉到自己一邊來,是完全可能的。秀吉經過了周密的盤算,才答應下來。
「這我知道。不過,有把握?」
秀吉無視勝家,面對眾人:
信孝生於二十四年前的永祿元年正月,和信長的二子信雄同年同月,而且早信雄二十天落地。本來應是織田家的二公子,但是由於生母出身寒門,更兼沒有及時報喜,結果被糊里糊塗地排成老三,成人後,這件事一直使信孝憤憤不平。
一益想,信長死後,威望最高的自然要數首席家臣柴田勝家。自己只有依靠勝家,再也沒有其他辦法。至於,織田家由誰繼位,他決定一切附和勝家的主張。
「對,我們也是這樣想!」
秀吉並未吐半個不字,反而滿面笑容,只是心中暗想此人的野心非同小可!
不知他是指惡戰危險,還是指需要更加高明的演技。不管怎樣,萬一清洲叛亂,好容易到手的天下霸權將被勝家半道上奪去。
勝家環視大廳,在他的威壓下,滿座悄然。
「如諸公所知,鄙人和幼主先父信忠脾氣相投——」
「此番赴會,甚於惡戰!」
勝家深信,惟有自己才能消滅光秀。自己是織田家的首席重臣,實力最強,手中掌握的軍隊最多。此刻,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秀吉會轉身撲向京城。只是憑空猜測:——那隻賊猴兒,可能被毛利大軍壓折了腰!
匠人們在黎明前分別把車、船、鳥、獸,偶人等玩具送到秀吉館舍。秀吉帶上其中的一半,趕早進城,再次拜見了三法師,親手把玩具獻給幼兒。三法師高興地直叫,而且記下「秀吉」這個名字。秀吉抱起三法師,三法師沒有哭。秀吉把幼主放在膝蓋上,拿玩具哄他玩耍。
「你們要連夜趕製玩具,明晨帶給本官!」
「嗯,此事可以交給秀吉。」
「勝家肯定想不到我會來這招。」
「諸公遠道而來,不勝辛苦,勝家多謝各位光臨。」
「你要退席嗎?」
「勝家瘋了麼?討伐光秀沒有寸功,他有什麼資格板著主人的面孔召集眾人議事?」長秀怒不可遏。
話未說完,長秀臉上便露出不高興的神色,他不喜歡信孝。和-圖-書
「為什麼對我如此無禮?」
酒至半酣,丹羽長秀入廁,並無一人察覺。
信長在世時,一益是常勝將軍,從未打過這麼慘的敗仗。
「勝家一心為社稷著想,絕無半點兒私情!」
「就這樣!」
聽到勝家無禮的吆喝,秀吉心頭火起,沒好氣地問:
秀吉敘述了跟信忠的交情。的確,因明智之亂而慘死的信忠,在世時非常喜歡秀吉,總是纏著他講沙場上的故事。秀吉回憶了兩三件信忠的逸事,廳內頓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少刻,秀吉拭去眼淚,抹了一把鼻涕說:
「宴罷,我等捉住秀吉,繩捆索綁,押到外城讓其自裁!」
那莊重的神情,精當的措詞,儼然是公正的仲裁。次席重臣的意外發言解放了眾人,大小大名紛紛表示:
「聽說柴田欲立信孝殿下——」
後來,信長對統兵進攻北陸的人選,著實傷透了腦筋。他認為北陸人對外阜人存有戒心,沒有相當的治國能力,難當此任。而且,越後兵剽悍,上杉謙信用兵如神,百戰百勝,與謙信對抗,需要卓越的軍事才能。信長斟酌再三,終於選定了勝家,勝家不負重託,以越前為根據地,迅速攻佔了加賀,拔下越中的魚津城,把上杉景勝趕回本國。正當他準備命令全軍出擊,攻進越後時,突然接到本能寺兵變的飛報,勝家嗟歎道:
「殿下!」勝家又叫了一聲,「老朽欲立殿下為主!」
「全以僧人打扮,或許不會被敵人注意,火速穿過火海,救出三法師!」
「沒想到此話竟出自柴田大人之口,據卑職觀察,右大臣仙逝,柴田大人憂傷過度,大概亂了方寸,忘記了事物的道理!」
瀧川一益一下子老了許多,甚至連清洲城的某博士,也吃驚地說:「瞧瀧川老的喲!」儘管才五十八歲,但是說他是七十歲的老翁,也沒有人懷疑。這次來到清洲,一益也很少向人談起關東失利的經過。只是說了一句話:
「三法師殿下。」
拜畢,百官退出,聚集在客廳休息,大名們忍不住捧腹大笑,惟有勝家默然。心想,這不等於朝拜了猢猻嗎?得殺了他,不能讓他撿便宜!
「在下欲淨手!」
一定要救出秀吉!一則,這是出自長秀的好意;再者,從他本人今後的政治立場出發,也需要救出秀吉。既然勝家和瀧川一益,信孝勾結在一起,如果自己不加強和秀吉的聯盟,就有遭到孤立的危險。
平井大驚,無心再談,匆匆回歸本陣,報知佐佐木承禎。
秀吉點點頭,小不忍則亂大謀。因為一座長濱而惹惱勝家是不上算的。秀吉再次點點頭,說道:
「殿下的意思是——?」
果然是丹羽長秀,聽那快活的聲音,肯定原定計劃獲得了成功。
廳內氣氛驟變,勝家再也左右不了形勢,但他仍然固執地堅持擁立信孝的主張。勝家愈是固執,愈顯得他包藏私心,彷彿另有企圖,蠻橫無禮。到頭來,勝家本人也察覺到形式不妙,不得不為自己辯護:
「撒謊!」
議題全部結束,只等三日後幼主登基,有進殿資格的眾臣將一齊拜謁新主三法師。
在主僕二人還年輕時,信長欲封勝家為常任先鋒。選擇最強的大將作先鋒時盡人皆知的常識,同時也是武將至高無上的榮譽。然而,勝家卻再三推辭,說:
「幹什麼?」
乳母對幼兒說,然後對秀吉道:
羽柴秀吉手裡還攥著一顆棋子——秀勝。秀勝是信長的第四子,乳名於次丸。雖然作了秀吉的養子,改姓羽柴,但是說不定秀吉會解除養父子關係,擁立於次丸為王,或者反過來讓二公子信雄繼承家督。勝家進言道:
「像這樣——」
長秀一席話,句句是實,由不得勝家不服。
「丹羽公也是個出色的優伶!」
「怎麼能立他呢!」
粗渾的聲音充斥大廳。勝家背窗而坐,半截身軀映在被遮擋後的光線裡,愈發顯得魁梧高大,其威風是可震懾四座。
秀吉急忙倒身下拜,感謝活命之恩。送出長秀,秀吉旋即把蜂須賀小六和中村孫平次叫進大門一側的小屋,告之實情,然後吩咐:
秀吉應邀赴會,離開安土。他不是輕裝,而是全身披掛,並令其弟羽柴秀長和蜂須賀小六各引一千重兵保護自己。萬一談僵了,很可能在清洲城下發生激戰,秀吉提醒二人說:
勝家以低沉而緩慢的語調敘述了本能寺事變的始末。然後親自誦經,虔誠地為信長父子祈禱。少頃,他驀地抬起眼睛,說:
約摸躺了半個時辰,廊下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秀吉心想,一定是丹羽長秀來了。
信長聞信,勃然大怒。勝家立刻登城,來見信長說:
勝家深信自己在大名面前的巨大權威。用不著提醒,這是織田家首席重臣的命令,眾將一定會懼怕自己的權勢而服從。過分的自信使勝家把秘不可宣的計謀提前告訴了大家。
登基之日,文武百官踏著二通鼓聲,一齊走進內城,數百名大小www.hetubook.com.com大名齊集於大殿上。殿內肅然,正面高出一截的地板上鋪著榻榻米,約有二十張鋪席大小。左手有一室,為護駕衛士的隱身之處。正面和兩側的壁畫不是安土城那種塗金抹銀的五彩圖,而是凝重的水墨畫。
「勝豐是我的兒子。不管老子要,還是兒子要,結果都是一個樣!」
勝家,通稱權六,他家世襲為織田的家臣之長。平時居功自傲,從不把他人放在眼裡。
人數對勝家不利,因為從屬勝家的大名大多數留在北陸抵禦上杉軍,只有少數人到會。這時,秀吉突然改變了語氣,
「秀吉,起來吧。肚子還疼麼?」
秀吉垂下頭,擦掉額頭上的汗水,「我肚疼,作冷。可能是疳積發作需要躺一躺。」說完,三腳兩步離開了大廳。
勝家歪斜著臉,心中疑惑,他要搞什麼名堂?事到如今,猴子為什麼又提出這種理所當然的問題來?
下一個議題是排座次。
「三介殿下也去嗎?」
消息洩漏出去,關東的地方武士統統丟下一益,返回自己的領地,一益成了孤軍,急忙收拾本部人馬,由廄橋南下。當他經高崎來到神流川河畔時,恰好遇上了等候多時的北條軍,一益大敗虧輸,引殘兵落荒逃回自己的領地——伊勢。
勝家根本沒有察覺到這一點,樂滋滋地想:
「長濱是在下多年的封地——」
勝家重新傳出將令,並以織田家首席重臣的身份向四方大名派出使者,其中自然也包括羽柴秀吉。
「再也沒有水,等著我們的只有死!」
勝家看穿了對方的用心,吩咐侍從,令二人抬過滿滿一銅鼎水,放在簷下,使者甚感意外,勉強洗了兩把。之後,勝家當即令侍從把用過的洗手水統統潑在了院子裡。
當晚,諸將聚於柴田館舍,主人備水酒款待。席間,勝家突然說:
儘管信孝呆庸,但他待人卻酷似信長,視家中重臣如卒子、馬伕,這也沒什麼,更使長秀不快的是信孝的後盾是柴田勝家。長秀和勝家多年不睦,從來都是一個說東,一個道西。
「什麼?」
勝家責難說,牙將略有反抗之色。勝家劈胸捉住,把他摔倒在地上,一刀結果了性命。
次席上坐著丹羽長秀,直到現在,勝家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出長秀和秀吉關係密切。
有人甚至在勝家面前直呼秀吉的「雅號」,儘管他們同是織田家的大小大名,但是由於長時間隨勝家征戰,如同成了柴田家的家將,連同好惡都和勝家相似。他們討厭秀吉,當然惟有前田利家一人例外。
勝家頹然反省道。原以為憑著自己的門第和威望,縱使秀吉之輩回京畿,也會等著首席重臣的到來,而且他篤信,沒有自己參戰,秀吉那點兒人馬是無法和光秀交戰的。過分自信延緩了勝家的行動。
秀吉談起了正統論。「自古以來,因亂立嗣子,失去名分,使家道中落,社稷衰亡的事例不勝枚舉。大人適才所言,不合祖訓!」
「小將不才,難當此重任!」
恰在此時,發生了本能寺事變。勝家在事變後第三日即六月四日接到飛報。在時間上,比秀吉晚一天,但是勝家有個得天獨厚的優越條件,自己的敵人上杉軍比秀吉的對手毛利軍弱得多。
傍晚,勝家絞盡腦汁,沉思許久,終於想出一條妙計:在織田家的發祥地尾張清洲城召集群臣商議信長及其長子信忠死後,織田家由誰繼位。自己要掌握會議的主導權。
卻說秀吉回到近江,整理因明智之亂燒燬的安土城,撫慰避難於蒲生氏的織田眷屬。正在忙亂,勝家有使者求見,遞上書信,秀吉看過,問:
「好吧。」
一益毫不掩飾地說。顯然,此人是靠信長的威名才當上常勝將軍的。信長一死,單靠自己的力量,他連佔領過的地方的武士也籠絡不住。或許,這就是一益才智的極限。總之,信長的死,使他蒙受了最沉重的打擊,敗北的苦澀給他的思維蒙上了一層絕望的陰影。看來織田家氣數已盡,今後只好依靠勝家了。
「明日向清洲進發!」
秀吉意識到必須擁立三法師。否則,討伐明智光秀之功將化為泡影,稱霸天下自然告吹。
「算了算了。」
馬上的勝家一時不能理解,秀吉不是在高松被毛利的大軍死死拖住,不得脫身嗎?
頂著夜幕,勝家打開城門,引兵衝出,瞬間擊潰了十倍於己的敵人。因此,落下「大缸柴田」的綽號。
秀吉十分謹慎,心想:幼兒怕見老人。儘管他才四十多歲,還算不上老人,但是總不如年輕人討幼兒喜歡。因此,秀吉遠離數尺,拜見了三法師,然後走出內城回到館舍。他在清洲城找到二十餘名藝人,重賞銀兩,吩咐說:
「立刻進京,討伐光秀!」
「此絕非易事,殿下不可樂觀!」
翌日,秀吉第三次進城拜見幼主,把剩下的一半玩具獻上,又把三法師放在膝蓋上玩了許久。幼兒似乎熟悉了猴子的面孔和體臭。
勝家仰視天空和-圖-書,只見烏雲密佈,沉甸甸地壓在湖面上。聽使者講,昨日交戰趕上了大雨。
勝家居高臨下,企圖用誇獎秀吉的方式勉強保住首席重臣的面子,但眉宇間怎麼也掩蓋不住切齒的痛恨。此刻,勝家只好改變計劃,命令全軍宿營。
「嗯!」勝家跳下馬來,「好極了。筑前之功,著實可嘉,本帥替先主獎賞他!」
「行至柳瀨,就可以看到湖了吧?」
早年,信長進攻近江時,勝家也隨軍出征,領少數軍兵守衛近江蒲生郡長光寺城,南近江舊領主佐佐木承禎引軍八千來襲,包圍了城寨,奪下蓄水池。城內斷水,將士口中冒火,不斷有人被渴死。佐佐木承禎見時機成熟,遣使赴長光寺城,說若開城投降,除勝家以外的將士皆可活命!
「只要到了柳瀨——」
他的邏輯是,織田家的霸權隨著信長的消失而結束。其霸業不應由信長的後嗣去繼承,倘若信長如過去的足利幕府一樣,徹底征服了天下,那王位確實應該由織田家綿永相續,代代相傳。可是眼下,織田家還在發展的過程當中,所佔領的半壁江山還不滿日本的三分之一。既然沒有完成霸業,那麼,織田信長的半壁江山誰都可以繼承。織田家的繼承人只要體面地保住爵位和領地就行了。平庸之輩怎麼能夠繼承征服四方群雄的偉業?況且,與其讓信雄信孝之類慾壑難填的大人繼位,遠不如讓沒有慾望的幼兒登基省心。
「好吧。不過,不直接給你。在下和你的養子柴田勝豐交情不薄,若是給摯友勝豐,秀吉情願奉送。」
大家都知道明日有慶賀三法師繼位的盛宴。
「真的麼?」
既然信長已死,為避免日後發生不必要的糾紛,必須排定織田家一門及其重臣的位次。勝家提議,由眾人當場確定。此時,秀吉一言不發。首席重臣是柴田勝家,次席重臣丹羽長秀,瀧川一益居第三位,羽柴秀吉屈居重臣末席。討伐光秀的功臣反而被列在瀧川一益後面,秀吉多少感到不滿。可是,只要奪得天下,無需比較織田家的位次!因此,秀吉格外規矩,大概勝家也覺得對不起秀吉,所以親切地問:
「把近江的長濱城給我!」
「那位是筑前守。」
「對,宿營,宿營!其他還能幹什麼?該幹的都讓猢猻幹完了!」
「猢猻欺人太甚!」
「這——」勝家心中不快。次等事,風雲變幻,誰又能作出保證呢?於是,勝家答道:
勝家推出變通論,試圖與秀吉對抗。瀧川一益極力附和勝家。可是,秀吉寸步不讓,力主「亂立將種下禍根。」丹羽長秀則閉目養神,一直保持中立,不參加論戰。
「或許,我該坐天下了。」
長秀話鋒一轉,不容置辯地說:
城內僅剩下三缸水。勝家令人把水抬到院內,士兵每人一勺,依次喝罷,還剩下一半。勝家拖過大刀,揮起刀背,呯呯啪啪把缸咂個粉碎,然後說:
其實,從以往和秀吉的關係判斷,這也在信孝的意料之中。信孝一直與勝家交厚,毋寧說,最好的靠山是柴田勝家。
「怎麼如此無禮?」
信長無言以對,便不再追究此事。
話猶未了,坐於重臣末席的秀吉輕輕舉起摺扇,說:
「若無異議——」
「在姬路美美地睡上一覺。」自從由備中高松撤兵,在山崎消滅了光秀以後,秀吉從來也沒有好好休息過。
秀吉重新入座,下一個議題已經開始,內容是把織田家的直屬領地和明智光秀的領地分配給信長的遺屬和眾臣,但不是永久性的賞賜,而是代管,一直代管到三法師正式加冕。織田信雄得尾張,信孝得美濃,秀吉分到丹波,越前、加賀越中、能登等北路四國一百八十萬石的領地劃歸勝家。談到中途,勝家抬起頭,衝秀吉射出兩道凶狠的目光,厲聲說:
「柴田大人是織田家的首席戰將,縱有三五個光秀也抵不上將軍一人!掃除光秀,豈不易如反掌?」
「知道。但是,要劃給我!」
「景勝命不該絕!」
夏季,北陸的天氣不像山陽那麼壞。由越前南下,一路上天氣晴朗,道路兩旁一片墨綠。勝家引軍緩慢而行,心中不住地思忖。
經過勸說,最後勝家終於同意作先鋒。拜過印信,勝家走出內城,在回府途中遇到信長身邊的一員牙將,那人不睬勝家,正要默默地走過去,被勝家攔住,呵斥道:
由越前南下近江的北國大道一路慢坡,從敦賀城南進入大山,只見一座座聳入雲天的山峰,連綿不斷。
本來,在織田家信長是至高無上的,直屬將校對外姓大將並不怎麼尊重。對這種驕橫的家風,勝家十分不滿,這也是他拒絕接受先鋒印的原因之一。風氣如此不正,即使自己擔任了先鋒,也不能令行禁止。
「開什麼玩笑!」
勝家心中懊惱,秀吉搶先了一步,這是他沒有料到的。如果想到這一步,哪怕跑斷馬腿,也要強行軍趕來的。
是夜,勝家把守城將士全部召集到內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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