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從附近一處艾草和花朵燦爛的薊叢中走出來,走到正在荊棘叢下黑澤那邊。
整個上午,長毛好像變了一個樣子似的——沉默寡言,專心一致,很少注意周圍發生的一切情形。如果他的勇氣沒有任何問題,那一定是他感到有些緊張。在一次長時間休息時,布魯貝無意間聽到他跟黑澤、小五和黑莓在聊天,事後就告訴畢浦金說,那樣子聽起來好像長毛又被打了一次氣似的。「打架,好啊!哪裏都可以,」他聽到這樣的話:「但是,我仍然認為這種玩意對別的兔子要比對我更適合。」「不,」黑澤回答:「你是唯一能幹這件事的一隻兔子;記住,這可不像掠取農場啊,一切全靠著這一著了。」然後,想到布魯貝可能會偷聽;黑澤補充說:「繼續好好地想一想,設法習慣這個念頭。我們現在要繼續前進了。」長毛若有所思地走進樹籬,召集他的那一夥。
「不,」小五回答:「哈瑞認為這是一片古怪的林地,倒也的確如此,不過,這裏看不出有人出沒。總而言之,我以為應該有人出去證實一下。我去好嗎?」
黑澤沒回答,一陣沉默之後,當大家都不發一語時,蒲公英就以一種謙卑的態度,開始了他的故事。
「黑澤先生,這只是想當然而已。你們走到河那一邊,那麼,他們就找不到你們了。」
「黑澤爵士,只是太危險了,」西勒弗說:「你不可能很安全地靠近依夫拉發,我不知道你如何能找到一處可以藏身的地方。再說到巡邏隊——要是有的話——他們都狡詐狠毒。他們也許很乾淨俐落地盯住我們,卻一點也不暴露他們自己的痕跡——就跑回去報告了。」
中午前,正是一天中最炎熱的時候,西勒弗匍匐在一小叢荊棘之中。沒有一點微風吹拂,空氣中溢滿乾旱的高地上如菊花般芬芳的百花——加密刺甘菊、西洋蓍草和艾菊混淆在一起的氣味。當黑澤和小五走過去,蹲在他身旁時,他正在凝視著前邊的曠野。
「黑澤爵士,那邊,」他說:「那就是哈瑞所不喜歡的
www.hetubook.com.com那片樹林。」
「也許不是那一則。」黑澤說。
「對!對!」有幾隻兔子響應著:「講呀!當你講的時候,不妨講得恐怖些!」
當黑澤正凝視著窄徑時,第三批兔子趕到了,此時,全部的兔子正在淡淡的荊棘叢陰影中,有些則靜靜地在吃草,有些則垂下耳朵在休息。
「嗯,不要超過從杭尼康伯到那桑格農場的距離。事實上,的確需要那樣的限制。」
不過,當西勒弗領著他們沿高地朝南,走向農場的正西方時,他們才算真正投入這個大冒險的歷程,都嚐到心驚膽戰的滋味。他們已聽到許多依夫拉發的情形,就是最膽大包天的都有些膽怯。但是在到達那裏之前——不論走到哪裏——他們要有兩天的時間,跋涉在曠野中。狐狸、鼬鼠——任何一種都會碰得到,而唯一供逃遁的地方,就是這一片曠野。他們的速度時斷時續,要比哈瑞和他那一夥精選的三隻兔子,緩慢一些。兔子們到處亂闖,互相驚擾,還時常停下來休息。不一會兒後,黑澤把他們分成幾個小組,由西勒弗、長毛和他自己分別率領。然而他們的行動依舊很緩慢,好像爬山者一般,零零落落地,漫遊在同一地面上。
「黑澤先生,你現在要做什麼呢?」
「好消息,」黑澤說:「是誰和她發生了關係呢?」
「蒲公英,你願意講一則故事讓我們聽聽嗎?」他問。
「他很擔心。」基哈爾說:「他說你們回不去了。」接著又補充說:「格蘿茀小姐,她準備做母親了。」
——南海泡沫公司的計劃
「我們要聽『天上有個洞』的這一則。」華克畢說。
「嘎,嘎,他們大打出手。」
距西邊不到半哩之處,他們碰到一片與凱撒窄徑南緣相連的雜樹林。再往西邊走,是一個乾涸的淺谷,約有四百碼寬,長滿了雜草和黃色的夏季叢草。正在日落之前,基哈爾朝西飛到窄徑,找到正躺在蕁麻和豬和_圖_書
秧秧中的兔子。他盤旋著滑下來,落在黑澤和小五的身旁。
要是他們在過去幾年前,曾跋涉過這段旅程,他們就會發現,這片高原更要遼闊空曠了,沒有高聳的農作物,羊群把青草啃得很短,因此,他們就不可能走那麼遙遠,而不被獵人們偵察到了。但是,羊群在很久以前就不見了,耕耘機犁開土地種上大麥。整天沉醉在青蔥挺拔的玉蜀黍氣味中。耗子數目龐大,茶隼也不少。茶隼很討厭,但是當黑澤想到,一隻健壯豐|滿的兔子的智慧遠勝過他們時,他的這看法是一點也不錯。總而言之,他們沒有遭到來自空中的襲擊。
「所以,我們不準備朝依夫拉發去,」黑澤說:「我們準備找一處隱蔽的地方,一處既安全又接近依夫拉發的地方。有任何印象嗎?」
「那裏樹木很多,並且還有河。別的兔子是找不到你們的。」
「河那邊,你的意思是要我們游過去嗎?」
當長毛溜開了以後,黑澤就對西勒弗說:「你有沒有任何印象,野外巡邏隊可能走多遠?我們目前是否已在他們的巡邏範圍之内呢?」
擔負起一次大風險,但卻沒人知道是怎麼回事。
「不過,它並不朝著我們想要去的方向。」西勒弗說。
「哈瑞如何?」黑澤問。
「嗯,我對『開始』啊和『月出』啊這些字多都討厭啊!」黑莓說。
「黑澤先生,你要多近呢?」
「我知道,」黑澤說:「嗯,要是能避免,我不想和巡邏隊碰面,萬一我們碰到了,他們就不會有一隻兔子還能回到依夫拉發去。那便是我為什麼要帶那麼多兔子的一個理由。不過,為了避開他們,我準備要利用這片樹林。也許他們並不如哈瑞那樣具有想像力。」
「貓王爺!」黑澤回答:「你願意走進那樹叢中去看一眼嗎?要是你發現貓、人,或其他任何類似情形,你願意把他們趕走,再回來告訴我們全部情形嗎?」
「好吧!」蒲公英說:「講艾爾阿哈拉和狐狸在水中如何?」
「不,不要那一則,」長毛突然https://m.hetubook.com.com
說。整個晚上他說話很少,每一隻兔子都不禁轉過頭去看他。「要是你們準備講故事,我只想聽這一則,」他繼續說:「艾爾阿哈拉和地獄中的黑兔子的這一則。」
長毛咆哮著轉向他。「要是講故事,你不認為我比其他兔子,更有選擇的權利嗎?」他問。
「噢!好,我想這是很自然的。」
但是,至少掩蔽處是不錯的。正是六月底,七月初的孟夏時候。樹籬和灌木叢正是長得最茂密的季節。兔子掩藏在開滿茉沃刺那花和荷蘭芹花朵的陽光斑駁的濃蔭深處的綠草叢中,從頂著紅藍色花朵,毛茸茸幹莖上,斑駁花紋的毒牛舌草周圍窺視出去;在高大的黃色毛蕊花莖間向前移動著他們有時奔在曠野的草地上——活像一張織錦地毯般,點綴著萬紫千紅的夏枯草、矢車菊和薙子延。因為他們對獵人提心吊膽,因為他們走路時鼻子朝下,不能看得很遠,因此,路看起來似乎永遠沒有盡頭似的。
「你認為那是我們能做的最好方法嗎?」
「我不知道,不過我想我們已經在他們的範圍以內了,」西勒弗說:「就我所知,這座山巒正在他們的範圍之内。我相信,在一位衝勁很大的隊長領導下,巡邏的範圍包括很廣。」
由布魯貝代替巴克桑,次日一大早,從長著山毛櫸的懸南邊出發的兔子,正是五個星期前,和黑澤一起離開杉德福的那群兔子。黑澤沒有作進一步說明,認為只要照著他的計劃,按部就班地實施就可以了。他知道他們害怕,因為他自己也害怕。事實上,他推想他們和他自己一樣,不可能抹掉依夫拉發及其面目猙獰的奧斯陸的陰影。但是,與這種恐懼相剋的,是他們渴需找到許多雌兔子,並且知道依夫拉發有許多雌兔子存在。不過,也不免有幾分惡作劇的成分在内。每一隻兔子都愛好作奸犯科和偷偷摸摸的行為。每當到了某種程度時,很少有兔子會承認自己膽小如鼠的;除非(像巴克桑或斯屈貝一樣)他們知道自己不適合,也知道體力在這個緊要關頭支持不住https://www.hetubook.com.com。其次,說到神秘計劃,黑澤已引起他們的好奇。他期望,在小五的撐腰下,以連哄帶騙來誘惑他們:他是對的。每一隻兔子都信任他和小五,在還未鑄成大錯之前他就把他們帶出杉德福,渡過恩彭河和公墓地區,把長毛從鐵絲網中救出來,在高原上建設兔場,和基哈爾組成聯盟,冒了一切危險,弄到了兩隻雌兔子。毋須細述他們下一步要幹什麼了。但是,他們顯然對某些要點仍猶疑不決,但因為長毛和黑莓表現得信心十足,所以就沒有一隻兔子,準備說他們寧願留下來。特別是因為黑澤明白地表示,任何兔子願意留在家裏的,不必勉強——暗示要是真的如此窩囊,決定放棄這個戴功立業的機會,可儘管自便,不必遵照他的意思。以服從為第二天職的哈瑞,就不再多說一句話,來加深危險的印象。他盡量裝出高高興興的樣子,陪同他們走到樹林的盡頭;在其他的兔子聽不到的距離外,只懇求不要低估危險的程度。「當基哈爾和你碰頭時,請他帶些消息回來,」他說:「要早去早回。」
「基哈爾,這就需要你開始幫忙了。我們需要一處藏身之所,一處盡量靠近大兔場的安全地方——一處別的兔子找不到我們的地方。要是你很了解這一帶地區,你也許能提出一些建議。」
「不,不,兔子游不過這條河。河很寬、很深,水流湍急。但是河上有一座橋,而那邊有許多藏身之所。誠如你說,那裏距兔場很近。」
「這比我所希望的還要好,」小五說:「我討厭那麼說,但是,我認為我們應該趕快到那邊去,即使大家精疲力竭也值得。我們待在高原上的時間越久,我們的危險就越大。我們一旦離開這裏,我們就可以休息下來。」
「長毛在嗎?」黑澤問。
「嗯!如果他們願意,我認為我們最好在夜間出發——我們以前也那麼走過——但是他們首先必須要吃飽和休息夠。月出時出發如何?今夜一定有月亮。」
「你認為怎樣?」黑澤問小五。
「看,長毛回來了,」黑澤說:「長毛,一切都很好嗎和*圖*書?好——讓我們把他們帶進樹林中去,稍微朝裏邊深入一些。然後,我們必須從另一邊溜出去,讓基哈爾能夠找到我們。牠要在今天中午來找我們,不惜任何代價,我們要和牠連繫上。」
距他們視線二三百碼以外的上前方,一條樹林成橫列聳立在高原上,向兩邊無盡土地延伸開去。他們已經走到波多威沿線——只是一條時斷時續的路徑——該路從安多弗北方出發,通過聖瑪麗邦尼腹地,和長滿水田芥的河床,穿過綿亙在高原上的布蘭德萊森林,因此抵達泰德萊,最後抵達希爾契斯特——這是羅馬人所開闢的路。這條羅馬人所開闢的道路,歷史上稱做凱撒窄徑。一條和路同樣直的森林,雖然很狹,卻有三哩餘長。在炎熱的中午,半徑上枝葉茂密,構成深黑的陰影。林外陽光普照,林内濃蔭蔽天。除了蚱蜢的吱吱聲和荊棘上蒿雀此起彼落的啼聲外,四周是靜悄悄的一片。黑澤眼睜睜地注視了好一會兒,豎起耳朵凝神諦聽,在這一片寧謐無聲的氣氛中,不斷地歙動著鼻子。
「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對,」他最後說:「小五,你呢?」
不過,晚餐時很安靜,空氣也轉涼了,一會兒之後,大家都精神一振。當太陽西沉時,黑澤把大家集合在濃密的掩蔽物之下。一面咀嚼根莖,一面休息。很顯然,他外表裝出自信和高興的樣子,而他卻感覺出,他們都有些忍不住氣,撇開有關這齣計劃的一兩個問題後,他開始尋思,該如何來緩和他們的焦慮,而讓大家好好地休息一下,直到再出發時為止。他記得第一晚,初次擔任領袖職務,被迫在恩澎河邊的樹林中休息的情況。目前還沒有一隻兔子已到了精疲力竭的時候,至少也是值得欣慰的。他們頑劣得猶如一群曾經劫掠過一座菜園的浪蕩兔子。黑澤想,他們之間已沒有一絲一毫區別;畢浦金和小五精神奕奕不下於西勒弗和長毛。不過,再加上一點點餘興節目,對大家都有裨益,並且可以提高他們的情緒。他正要說話時,阿康卻省了他的麻煩。
「你想幹什麼?」他斷然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