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刺蝟，」布魯貝回答：「你身上的蟲子不夠多。不過，蛞蝓也沒有蝨子。一隻蛞蝓有多幸福，躲在芳香舒適的蒲公英中！」

「對，」黑澤說：「馬上過去。讓它隔在我們和依夫拉發的中間。然後，我們用餐。」

「黑澤，」西勒弗在後邊說：「我要——？」

「嗯！那麼，你救了我們。不過，瞧，基哈爾，你能出去看看他們目前究竟在什麼地方嗎？要是他們已經走了，我就要讓大家去睡——毋須告訴他們：瞧他們——」

「嗄，嗄，他們正來找你們！他們很近了！」

「我對你很氣憤，」他說：「你是我們未來行動中唯一不可缺少的一隻兔子，而你卻跑去冒那樣一次可怕的險。那是不值得的，甚至也是不智的。你究竟想幹什麼呢？」

「扮演艾爾阿哈拉，」黑澤說：「你這個笨蛋，你也許莫名其妙地丟掉了老命——我們都以為你已經把命丟掉了。不要再那樣幹了，好夥計。要知道未來的每一件事都依靠著你。但是，告訴我，在樹林中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呢？如果你一切都很好，為什麼要叫得那麼慘呢？」

「嗯，那麼，我是一隻刺蝟，」黑澤說：「所以，你最好打起精神來！」

「你稍候一會兒，等我準備好了再說，」黑澤冷冰冰地說：「你表現得好像要去自殺，十足是個傻瓜蛋。現在，閉著你的嘴，坐下來，」他轉身過來；顯然天色黑得很快，連一小段距離外，都已看不清楚，但他卻裝得好像仍然在注視著整個狹谷一般。在他身後的兔子都緊張得侷促不安。有幾隻兔子開始有如夢似幻的意識。整天在地面上，這一片雜樹叢生的狹谷中，他們沉迷過的那則可怕的故事，狐狸的突然出現，長毛意想不到的冒險——這一切，接二連三地出現，已經消耗盡他的精力，大家都有遲鈍和不愉快的感覺。

「我想他在設法把牠引開去。」小五回答。

「黑澤先生，你們在幹什麼呀？你們不會呆在這裏吧？」

「真的？但是還沒有到。我們能——」

白天很熱，很靜。斑鳩在樹林中，叫出昏昏欲睡的聲音，並且還不時聽到一聲聲，黃昏時的杜鵑啼聲。在原野中，除了聚攏在陰影中的一重重的烏鴉，不斷地在揮舞著尾巴以外，沒有其他任何動靜。

「只是不要在這裏休息。那些兔子要來了。」

「並且可以體會到山鳥猛然的一啄，」黑澤說：「hetｕbooｋ•coｍ.ｃoｍ好罷，西勒弗，我們來了。但是鐵路在哪裏呢？哈瑞說像一條長滿新樹叢的陡峻堤岸。我不能找出像那一類的東西。」

那晚上，他們沒有碰到什麼危險，在新月暗淡的光輝照耀下，他們靜悄悄地沿著原野邊緣走著。朦朧的月光下，瀰漫著形形色|色的聲音和動靜。一次阿康和一隻繞著他們飛翔、啁啾地叫個不停的千鳥打了一架，好一會兒之後，等他們越過一座堤岸，才把那隻鳥摔在後邊。不久，從他們身後某處，聽到一隻夜鶯不斷的嬉笑聲——一陣和平安詳的聲音，當他們繼續前進時，這陣聲音就慢慢地消沉下去了。又有一次，他們聽到一隻在青草遍地的路邊爬行的秧雞的咕咕的啼聲。（那聲音和一個人的指甲在梳齒上擦過時的聲音差不多。）但是他們沒有碰到一個敵人，不過他們都專心地注意著任何來自依夫拉發巡邏的動靜，除了耗子和幾隻刺蝟沿著小溝在尋找蛞蝓外，他們什麼也沒有看到。

「基哈爾，他們都累壞了。他們需要休息一會兒。」

長滿雜草的狹谷，朝他們下邊傾斜下去，沿著凱撒窄徑的北邊，有一條長長的深溝。落日餘暉透過樹林的空隙，把牠的影子拉得很長。狐狸就在他們的下邊，距此還有一段距離。牠的位置就在下風處，因此一定能嗅到他們的氣味。不過，牠看起來好像並不特別對兔子有興趣。牠像一隻狗似地步履穩健地朝著狹谷走上來，身後拖著尖端白色的掃帚般尾巴。牠全身是淺棕色的，但眼睛和耳朵是黑色的。即使是現在，似乎並不好像正要獵取食物似的，但牠具有一副狡猾、掠奪的面容，使得所有看到的兔子，全身都打著哆嗦。當牠走到一叢薊樹的背後，消失在視野中時，黑澤和小五就回到其他兔子中去。

「沒有，」長毛說：「沒有什麼，走吧——」

大約在三十碼距離處，那隻狐狸看到了正在迫近的兔子。他遲疑了片刻，然後又繼續邁步前進。當長毛轉身朝狹谷上邊的窄樹林，一跛一跛地走上去之前，狐狸幾乎向他撲了上去。狐狸又遲疑了一會兒，然後就跟蹤長毛走著。

從落葉松上，基哈爾滑到他們之中，收摺起那對巨大的淡灰色翅膀。

「布魯貝，你要抖擻起精神，」他說：「我想我們快接近鐵路了。」

「他要到什麼地方去呢？」黑莓自言自語地說。hetubook.com.com

「黑澤，」他說：「我認出我們目前所處的位置了，此地已靠近依夫拉發。我認為我們越快離開此地越好。」

黑澤嗅了嗅。在陰冷潮濕中，他立刻聞到了不自然的金屬、煤煙和油污的氣味。他們朝前走著，不一會兒，發現正在一截鐵路盡頭的灌木叢中俯視著。一切都是靜悄悄的，但是當他們在堤岸上面躊躇時，六七隻競相追逐的麻雀朝鐵路飛下去，在鐵路的枕木間啄食。視線頓時一亮。

「嗄，嗄，一直沿著鐵路的下邊走過來。你們現在還來得及走。」

「但是，啊——啊，你受傷了嗎？」布魯貝困惑地問。

「我知道，」黑澤若有所思地說：「嗯，也許那是比較樂觀的想法。但是，注意，長毛，直到時機到來，不要再幻想著詭計了——擺在前頭的命運，太不可預測了。你最好跟在西勒弗和我的身旁——我們會使你心情好一點的。」

當他說話時，長毛倏然間衝出樹林，飛快地跑著。幾乎在他們認出他還活著之前，他已經一個猛衝越過整個狹谷上坡。躍回到他們之中了。

「那麼，狐狸就攫住了那隻兔子了？」

「其他的兔子怎麼樣了呢？」

「那是誰？」他問。

「噢，老天爺——啊！」黑莓叫了起來，一面跺著腳。畢浦金轉身就跳走。黑澤卻沒有動。

「我要遠遠地繞過依夫拉發，」黑澤說：「你還能找得到哈瑞所告訴我們到達那條鐵路的路徑嗎？」

「噢！這些混帳透頂的巡邏！」黑澤叫著：「來吧！各位，走下原野中的那片樹林裏去！對，斯畢威，還有你，除非你想讓你的耳朵在依夫拉發被嚼下來。來吧！走！」

他們侷促不安地走入路塹，不期然地希望那個光耀的弗里斯的天使，在晨光曦微中出現，但四周仍然是寂然無聲，靜悄悄的一片，他們太疲倦了，因此除了想輕鬆地休息一下四肢，和吃些青草以外，顧不得隱藏起來，或做些什麼的了。

「不准有任何兔子走動，」黑澤連忙說：「大家保持安靜。」

「黑澤，我很抱歉，我一定是昏了頭，」長毛回答：「我整天都神情緊張地想著到達依夫拉發的這件事。確實使我有些緊張。當我感到應該有些作為時——你知道，打架或冒一次險。我認為要是我能m•hｅtｕｂook•com•com使那隻狐狸看起來像一個傻瓜，對別的事情，我就不會感到憂慮了。你猜怎麼的，現在好了——我現在感到好得多了。」

黑澤立刻轉過身來。「嗯，沒有狐狸了，」他愉快地說：「他已走了，我們也該走了。為了安全起見，大家走在一起，要是有兔子在黑暗中迷路，我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記住，要是我們碰到任何陌生的兔子，先攻擊他，然後再問口令。」

「我沒有，」長毛說：「所發生的事情，真是非常怪誕，恐怕也很不妙。你知道，我準備在樹林中支開那隻狐狸，然後走回來。嗯，我走進雜樹叢中，我停止了跛行，正想要飛快地跳躍時，倏然間，我發現自己正面對面地和一大群兔子碰面了——都是不認識的。他們朝我走過來，他們好像朝狹谷中走去。當然，我沒有時間仔細地端詳他們，但是他們好像都是一群體形龐大的傢伙。『注意——跑——』當我向他們衝上去時我這麼說，但是他們卻想阻止我。其中一隻說：『站著不許動！』就是像那一類的話，接著他就擋住我的去路。所以我就把他打倒——非那樣不可——然後拔腿就跑走，接著我聽到一聲悽慘的尖叫。當然，那時我跑得甚至比往常要快一倍，我跑出樹林，回到你們那裏。」

「我想可以。」西勒弗回答：「但是我們的圈子，不要繞得太大，否則大家會精疲力竭，我不敢說我知道路徑，但是我可以正確地指出方向。」

「一定是那樣。我畢竟把他直接帶到他們面前，當然我最初並不是這麼想的。但是，我沒有親自看到真正發生了些什麼。」

他們走近狹谷南沿上的樹林，然後，三三兩兩，溜過樹林那邊的那條空盪寂寞的路。他們的精神又漸漸地振奮起來。他們發現置身在空闊的田野之中——的確，他們能嗅得出和聽得到黃昏時田野上的氣息和聲音——行動很輕快；綠油油的遼闊草原，緩緩地斜展開去，中間沒有樹籬，到處羅列著狹窄的小徑，和低矮的堤岸，上面長滿接骨木，山茱萸和衛矛。經過窄徑和糾結的豬秧秧狹谷之後，又有新發現了——當他們在草皮上跋涉，不時停下來傾聽，嗅嗅，從這一片雜草躍到那一片中——黑澤認為可以放心地讓他們休息一下了。當他派出斯畢威hetubook.com.com和華克畢擔任崗哨後，就把長毛帶到一邊去。

黑澤馬上想到。要是那隻狐狸還不太接近，大家就趕快逃跑。附近就是林地，他們可以遁進去，好歹可以聚在一起，並且還可以繼續向前走。他就朝牛蒡草中鑽了進去。

「黑澤，我們走吧？」西勒弗說：「我們現在幫不上他了。」

「我不管什麼精神不精神，」布魯貝說：「只是我的四條腿竟是這樣軟弱無力。蛞蝓很幸運沒有長腿。我希望我是一隻蛞蝓。」

「長毛。」小五回答，兩眼直視著。

有些人們認為兔子大部分時間，都消磨在躲開狐狸的觀念上。每一隻兔子都懼怕狐狸倒是真的，要是嗅到了狐狸的氣味，就立刻跳開。但是，有許多兔子在一生中，就沒有見到過一隻狐狸，也許只有極少數幾隻真的成了一隻嗅覺很敏銳，而跑得卻沒有他們那麼快的敵人的犧牲品。一隻狐狸想要捉住一隻兔子，通常總是爬在逆風的掩蔽物之下——也許要走到林地的邊緣上。然而，要是牠能走到兔子們住的堤岸邊，或是在原野中吃草的地方，牠就靜候著不動，等待機會一到就兇猛地撲過去。據說牠有時如鼬鼠般，在曠地上打滾，看似嬉耍般，但卻一步一步接近，直至能攫住兔子為止。事實儘管如此，但沒有一隻狐狸，敢公然走上夕陽西下時的狹谷、去攫住兔子的。

「該死的笨蛋！」黑澤說：「我從來沒有如此氣憤過。」

他們倆迅速地一起回到石楠叢中，再度朝狹谷中探望著。整個曝露在視線中的長毛，謹慎地朝下坡處的那隻狐狸跳過去。他們嚇得面如死灰般看著他。他越走越近，但是狐狸一直沒有注意他。

「噢，那距依夫拉發還很遠。此地下邊有一個狹谷。你嗅不出來嗎？」

「我在這裏，」小五從幾碼遠的地方回答。他蹲在一株野玫瑰的長莖之下，當黑澤走到他身邊時，也沒有轉過頭來：「狐狸在那裏。」他補充了一句。黑澤朝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他離這裏有多遠？」他問：「還有，小五在什麼地方？」

就在那時，西勒弗朝他們走過來。

他們蹣跚地走到草原另一邊的林地中，有氣無力地躺在平坦、不毛的樅樹下邊。黑澤和小五又再和基哈爾商議了一會兒。

狐狸加快了步子，現在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他好像要襲擊長毛了。太陽已西沉，在昏暗中，當他走進雜樹林中時，他們還能分辨出他的形影。他消失不見hetubook.com.com了，狐狸仍然跟蹤著。有好一會兒時間，四周是靜悄悄沒有一點聲音。接著，一聲悽慘的叫聲從黑沉沉，空盪盪的狹谷中迴蕩過來，是一隻受傷的兔子痛苦的尖叫聲。

基哈爾帶著依夫拉發巡邏隊沒有越過鐵路，已經回去的消息回來了。牠並且還自告奮勇地提出，直到黃昏時分由牠來擔任觀察的意見，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的黑澤，立刻要每一隻兔子去睡覺。有一兩隻兔子，早就已經側著身體，躺在曠野上呼呼入睡了。黑澤正在尋思要不要把他們叫醒，告訴他們躺到濃密的隱蔽物下去。但是，想著想著，他自己也竟睡了過去。

「黑澤，在他們還沒有嚇呆之前，把他們弄出去，」小五低聲地說。

「來吧，」長毛說：「讓我們離開此地吧！」

「黑澤爵士，我們要越過去嗎？」黑莓問。

「基哈爾，讓他們再走遠一點不太好，」黑澤說：「你知道，他們已經走了好一大段路程了。我們今天想在此地過夜。你真的看到一隊巡邏嗎？」

「來吧！」黑澤說：「要是你們從來沒有見過一隻狐狸，現在不要害怕去看一看。跟我走。」他帶頭走上狹谷的南邊時，突然間一隻兔子粗魯地用肩頭把他擠在一邊，推開小五，走進曠野之中。黑澤停下來，不高興地掃視著。

「但是，他毋須那麼做呀！用不著那樣，我們倒應該走開。」

「嗯！我們亟需要冒這個險，」黑澤說：「只要我們在大清早能到達那裏，大家就可以在另一邊休息了。」

最後，當第一隻雲雀向距黎明還有一段時間的天空飛上去時，浸透露珠的銀灰色軟毛，已變成土褐色的西勒弗，跛著腿走到黑澤正在替布魯貝和畢浦金打氣的地方。

黑澤和每一隻在聽蒲公英講故事的兔子，以前都未曾見到過狐狸。不過，他們都知道，一隻可以在曠野上看到的狐狸，只要及時發現是沒有危險的。黑澤發覺自己粗心到讓每一隻兔子，都聚集在蒲公英身邊，竟連一名哨兵都沒有派出去。目前所吹的是東北風，而正從西邊走上狹谷的狐狸在沒有警告之下，就會衝進他們之中。但是，由於小五和畢浦金走進曠野之中，才把他們從這次危險中拯救出來。當畢浦金發出警急警告時，黑澤的腦際立刻閃現，無疑地是不願在一大群兔子前向他提出忠告的小五，就抓住畢浦金恐懼的這個機會，自告奮勇地擔任了崗哨的職務。

「我沒有印象。我想他們一定是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