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Ⅳ HAZEL─RAH
39 橋

「那證明了什麼呢?」黑莓說,牙齒在格格作響:「他可以飛離水面,或者把大腳掌伸進水中划動。全身浸透、發抖和背著兩倍重的濕漉漉軟毛的卻不是他呀。」
長毛側著身體,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癱瘓在黑澤的旁邊。那股促使他從依夫拉發跑到河邊的衝勁已經消失了,肩頭上的創傷發作得很厲害,儘管大雨傾盆,前腿上的脈搏跳動不停,他展開四肢在木板上就呼呼睡著了。此時,他睜開眼睛,仰視著黑澤。
「像胡夫沙一樣的一隻邪惡的小野獸。」長毛說。
「你差一點送掉性命,」黑澤說:「我怕在另一端的兔子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儘管布蘭卡瓦是那樣說的,等到兔子全部離開那條船時,已過了一段很長的時間了。全部總共有十隻雌兔子——不過沒有一隻兔子知道這個數字——雖然有一兩隻兔子對長毛的耐性督促有些反應,有幾隻兔子實在已精力透支過甚,仍然匍匐在老地方不動,或是傻楞楞看著河水,聽任別的兔子取代她們的位置。長毛一再地要求公兔子率先做個榜樣,在這種情形下,阿康、華克畢和布魯貝一隻隻地爬出船沿外去。受傷的雌兔子希羅姚洛莎傷勢很嚴重;黑莓和零葉,一前一後,一起游出去。
「有,」黑澤說:「我們都曝露在外邊,我們不能走動。要是有人類看到我們,我們可就麻煩了。」
意興昂揚,信心十足,一切恐懼都抛到九霄雲外去了,黑澤向畢浦金身邊爬去,一起溜進雜樹叢中。他不說一句話,畢浦金好像也不希望他說什麼。在一叢紫色念珠菜的掩蔽下,他們回首注視著那條河。
「但是,基哈爾,我們如何到岸上去呢?」
如長毛一樣,他發現依夫拉發的兔子立刻遵命照辦。他看到基哈爾從駐足的地方飛起來,消失在木欄杆外,鋼筋水泥的橋墩突出在河岸兩邊,所以在狹窄的橋下,河水流速稍微快了一些。這艘漂流在廣闊河面上的平底船,一端正在搖擺著向前流著。黑澤失去了平衡,身體一晃,兩眼直視河岸,沒有注意到平底船。正猶豫之間,橋在他看來只是一團漆黑,如雪球般在樹枝間流開去。他極力擠在污水坑中。一陣尖銳的叫聲,一隻兔子撲在他的身上。接著是整艘平底船一陣猛烈的震動,使得平穩移動的船受到一陣震動,接著一陣空洞的摩擦聲;橋下一片漆黑,身體上邊就是橋頂。頃刻間,黑澤模糊地感到好像正躲在地底下。不久橋底消失了,平底船繼續向前滑流,他聽到基哈爾的叫聲。他們正在橋下邊,繼續朝下游漂流著。
「先生,我想我們可以做得到,」布蘭卡瓦說:「除非我弄錯了,這只不過是從那邊河岸爬上來,從另一邊下去就行了。我可以去嗎?」
流水穿過橋底,流入第二個蓄水池中,兩岸長滿了樹木和矮樹林。這裏是一片沼澤地區,很難說出水的盡頭在哪裏,樹林又從什麼地方開始。澤底滿是微溫的淤泥,兩隻兔子向岸邊移動時,在這裏留下兩條槽痕。從靠近對岸的磚橋墩邊到他們所在的下方某一點上,斜過池子佈置著垂直的細鐵絲網。在割草的季節,河中雜草,從上游垂釣處糾結在一起漂到鐵絲網上,人們將雜草撈起來散亂地堆在河邊,準備用來做混合堆肥。左岸的樹林中堆了一大堆腐朽的雜草。那是一處充滿異味、潮濕而閉塞的地方。
「先生,原諒我打擾一下,」她以一副在依夫拉發時對一名官員說話的口氣說:「但是,那隻鳥——那隻白鳥——牠正朝我們飛過來了。」
他們大約漂流了十五分鐘的時間,還不到半哩路程。
長毛依然躺在他們碰到第一座橋時,他所躺的那個污水中,他似乎睡得很熟,但是當西勒弗用鼻子去碰他時,他抬起頭來,困惑地注視著他。
hetubook.com.com匍匐在黑澤一旁的蒲公英,在提到「慧黠的兔子」時站了起來,涉過艙底的水坑走了過去,回來時帶著黑莓和小五在一起。
「我想他們有一點緊張,」布蘭卡瓦回答:「你不必責怪他們。」
「會,只要距離不遠,我們可以游過去。但是,基哈爾,這兩邊的河岸太陡了,我們不能抵抗把我們沖進隧道中的流水,我們也不知道另一邊是個什麼樣子。」
提高已經麻木,困惑不安的雌兔子的情緒,使她們知道該怎麼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西勒弗在雌兔子間轉來轉去,蒲公英一看到站在河岸上的黑澤,就立刻走到船頭,跳進水中。接著是斯畢威,但是當小五準備要跳時,西勒弗阻止了他。
但是,他發現跟在他後面的卻是畢浦金。
海鷗很吃驚。「狗會游水,你們不會游水?」
「嗯,」黑莓說:「我想,不久我們會漂到岸邊,然後,我們走出去,尋找隱蔽處所,已經遠離長毛的那些朋友,不會再有傷害了。」
除了等以外,別無他策。他們繼續漂流著前進,來到第二個轉彎處,河在那裏轉向西方,水速沒有和緩,平底船繞過轉彎時幾乎漩進河流中間去,在流水中打轉。每一隻兔子對阿康和那隻雌兔子所發生的事,都感到恐懼萬分,戰戰兢兢地繼續匍匐在污水中。黑澤爬回翹起的船頭上,向前邊瞻望。
基哈爾出現在他們上邊的欄杆上,振落翅膀上的雨水,飛到平底船上。
可憐的黑澤眼睜睜地注視著西勒弗,西勒弗正在舐著長毛受傷的肩頭,黑莓則在橫艙隔板上侷促不安地走上走下,苦心焦思著,他能體會到黑澤正在想的問題。當他仍然猶豫不決時,基哈爾呱地叫了一聲。
「我們正在奇怪,下一步該怎麼辦?」黑澤說。
「你無法停船,但是,還有許多穿過橋下的機會,橋會把船攔阻住。」
「不會;但是,問題是任何事情都可能會發生,」黑澤煩惱地說:「他們也許都嚇呆了,傻楞楞地坐在那裏,人也許會走回來。如果,我們告訴他們,一切都平安——」
「黑澤,我去,」小五靜靜地說:「我認為就要否極泰來了。」
船伕舞吧,船伕唱吧,
「很好——你們出來很好。」
黑澤感到很難堪。就他所知,他只是依夫拉發一名可恥的囚犯——顯然還不是一名奧斯陸成員——而他剛才還說,感到精疲力竭呢。他卻已掌握住某些生活下去的方法了。
平底船顯然會撞上橋墩,擱淺在那裏。當平底船快要靠近時,黑澤退回污水中去。不過;這一次就用不著了,平底船的右舷輕輕地撞在兩個橋墩上,停了下來,四平八穩地橫擱在中央一道橋孔的入口處,船不能再朝前行駛了。
可憐的黑澤仍然瑟縮著不知所以,他的腿傷又發作了,長毛的情形——大家的長毛——已到精疲力竭,昏迷不醒的程度。在這絕望的時刻沒有扮演什麼角色,他的精力仍然在低潮中。黑澤知道不能從他那裏得到鼓勵;恐懼的情況誠非他所能忍受的。他絆倒在滑膩的木板上,當他坐起來時,卻發現小五正在身邊。
河面開闊,流水減緩。他發現水速緩慢得多了。較近一邊的河岸高聳,河邊樹林茂密,但是在較遠一邊的河岸上,地面低平開闊,綠油油的青草綿延不絕,光滑得像瓦特希普高原上修剪得短短的跑馬場一般。黑澤希望能離開激流,到達那一邊去;但是,平底船卻仍然靜靜地朝前移動,快要到達寬闊的蓄水池正中央了。開闊的河岸向後滑走,現在兩岸都是高聳的樹林。下流蓄水處又被第二座橋限制住了,正如基哈爾所曾說過的樣子。
黑澤有點失望,從這種說法中他能知道些什麼呢?基哈爾不是一隻兔子,不管大水涯www.hetubook•com.com像什麼,一定要比這裏還糟,而基哈爾卻習慣於那種環境。因為牠不會說兔子的語言,所以牠從來就沒有說得很清楚;總是非常簡單扼要。因為他們拯救過牠的性命,牠正在盡力在報答他們。但是,黑澤明白,牠很藐視他們這一群膽小、無助和不能飛行的爬行動物,牠經常表示煩躁不耐。牠曾以一隻兔子的立場,來觀察,考慮過這條河嗎?橋下是平靜的河水,和他們容易爬出去的低矮且有棚架的河岸嗎?未免把希望估計的過高了一點,或者,牠只是希望他們快一些,如牠一樣把握住機會輕而易舉的飛開去嗎?這更是想當然耳而已。假使有一隻兔子縱身跳入激流中去——而就此一去不返,對其他的兔子要怎麼交代呢?
「我認為你已下令要那麼做。」布蘭卡瓦回答。
舞吧,船伕,舞吧。
「你們也許要從它下邊穿過,也許不會,」基哈爾說:「但是你們坐在這裏,有些麻煩。」
壓到他身上的兔子是阿康,他撞上了橋底,使他全身飛了起來,不過,雖然一陣金星直冒,還擦傷了皮膚,但似乎沒有受到重創。
嗨,船快划吧,
「西勒弗!」黑澤叫著:「小五,來吧!要他們都跳進水裏。橋下一切都很好。要是可以,讓雌兔子先下去。沒有時間再拖延了,人類也許就要回來了。」
「黑澤爵士,我不夠快,」他說:「我最好到依夫拉發去住一些時候。」
黑澤把前爪擱在較低一邊的船舷上,躊躇著向上游張望,就在正下邊,一陣微弱的漣漪沿著船側的水平線散開去。離河岸太遠,不能跳過去。兩邊河岸都很陡峻。他轉過頭來,朝上邊仰望。磚砌的橋墩筆直直的,在他與欄杆之間,有一個突出的東西,不能從那裏攀爬上去。
他們感到安慰——遲鈍或其他什麽——在這種環境中那是很顯著的;這正顯示出他們對自己處境知道得何其貧乏,和翁德瓦特所刺|激起的恐懼又是何等嚴重了,只要他們從他那裏逃走,好像就是他們唯一的好運氣似的。雨依舊落著,雖然已經很潮濕,他們卻一點也沒感覺到,他們都冷得發抖,被雨水浸透的軟毛,重重地壓在身上。平底船在雨水中升起半时高,一條狹狹的底板浮在船艙中的水面上。有些兔子,在混亂中上了平底船時,發現自己正站在水中,但是,現在大家把這個地方空出來了——大多數不是擠在船舷邊,便是躲在船尾上,不過,零葉和斯畢威卻仍蜷臥在狹窄的船腹,除了不舒服之外,他們還有一種曝露在雨中的無助感覺。最後,他們竟沒有方法控制這條平底船,根本不知道它究竟要流到哪裏去;不過,這些困難,除了黑澤、黑莓和小五外,不是其他兔子所能瞭解的。
「黑澤爵士,我不知道,」黑莓回答:「所有的方法,我們都想過了,我卻沒有想到這一點。看起來我們只好游水了。」
他把前爪擱在船腹的邊緣上,就在那一剎那間,每一隻兔子都驚得不敢動彈,一隻雌兔子跺著船底上的水窪。從頭頂上傳來一陣正在走近的腳步聲、人聲,和燃燒著的白棍子氣味。
「一名什麼?」奧斯陸發這個詞彙,黑澤是不明白的。
「我力鬥一名議會警察。」長毛說。
就好像在恩澎河中一樣,他不禁打了一陣寒戰。但是尤甚於此者,他馬上感到了流水的衝擊,如狂風捲落葉般把他從激流中捲開去,有一陣軟綿綿和輕柔柔的感覺。他無助地漂流在冰冷窒息的流水中,找不到立腳的地方。滿懷著恐懼,他亂划亂抓一陣,有時冒出頭來,吸了口氣,有時腳爪觸到水中的碎石子,流水卻又把他捲了開去。不久,流水平穩了,暗流不見了,黑暗轉變成光亮,頭頂上再m.hetubook•com.com度出現了樹葉和天空。他在掙扎中抓到了一些硬東西,卻又身不由主地滑開了,再奪力向前攫住它,不一會工夫,終於摸到了軟軟的泥土,他拚命向前划,拖著身體在泥濘中向前爬著,他爬到黏糊糊的河灘上。躺下來喘息了幾分鐘,然後,抹了一下臉,張開眼睜看一下。他看到的第一個東西是全身黏滿了爛泥巴。正在朝著幾碼遠外,河岸上爬行的畢浦金。
黑澤就朝拱欄中張望過去,所能看到的東西很少。黑闃闃的橋孔不很長,——也許不會比平底船長。河水看起來很平靜,好像沒有攔阻物,在拱欄的頂端和水面之間,有足供一隻游水的動物探出頭來的空間。但是弧形欄孔十分狹窄,無法看到橋的那一邊到底是一些什麼東西。光線漸漸地在消失。水,綠葉,葉子上搖曳的反光,雨滴濺起的水珠和其他一些古怪的東西,好像靜止在水面上,造成許多灰色的垂直線——這就是他們所能看到的全部情形了。雨水在河面上濺起單調的回聲,拱欄背面傳來的一串與以往在隧道中所聽到過的任何聲音都要不同的鏗鏘聲。這是很煩燥的。黑澤就走回黑莓和西勒弗身邊。
「好基哈爾啊!」滿意地瞇起眼睛,掃視這堆充滿惡臭的地方的黑澤說:「我早該信任牠的!」當他正說話時,第三隻兔子已從橋底游出來了。看到他在激流中掙扎的樣子,活像一隻蒼蠅在蛛絲網上顫動一般,令他們倆内心充滿恐懼。看到別的兔子在危險中,幾乎與自己分擔這種危險同樣難過。那隻兔子抓住鐵絲網孔,沿著鐵絲網漂了一小段距離,抓到河底,爬出溷濁的河水;那是布蘭卡瓦。他側著身子躺在河邊,當黑澤和畢浦金過去時,他似乎並不覺察出來。不過,停了一會兒後,他開始咳了一陣,嘔出一些污水後,就坐了起來。
船伕樣樣都行
這是一座由變黑了的磚頭造的一座破橋,長春藤爬滿整座橋,其中夾雜著纈草和蔓延的紫色雲蘭,兩邊河岸上聳立著四座低低的拱欄——比溝渠大不了多少,每一拱欄上一呎寬廣的頂點上注滿流水。淡淡的白晝光輝穿過拱欄從下游處那一邊反射過來,墩柱沒有突出來,但是每一根墩柱上堆滿了雜物;雜草和樹枝不斷地從橋下沖開去。
「嘎克!混球的兔子沒有好東西,來,我來做給你們看。」
究竟發生些什麼事,大多數兔子一點也沒印象,依夫拉發的雌兔子從來沒有見過一條河,當然不是畢浦金,或華克畢能向她們說得清楚的。他們——包括所有的兔子,都很信任黑澤,都照著他所吩咐的去做。大家——公雌都一樣——都知道翁德瓦特和他的徒眾已消失不見了。經過這一陣大逃亡,大家都已疲憊不堪;淋得像落湯雞般的兔子,匍匐著不說一句話,除了感到一陣莫名的寬慰外,幾乎不能有任何感覺,甚至沒有一絲精力去想到下一步究竟會發生些什麼!
矮樹叢中每一處乾燥的地方,都擠滿了精疲力竭,昏昏欲睡的兔子。搜尋了一會兒之後,他們找到了一根倒下來的樹幹,樹幹下邊的樹皮已經被剝光了。他們爬進枝葉下邊,就安頓在光滑彎曲的槽中——不久,他們的體溫溫暖了這個地方——不旋踵間就睡著了。
「黑澤先生,」他說:「橋快到了,你有看到橋嗎?」
「這艘船停下來了,」他說:「不要再等候了。」
「瞧,那就是我們的作風,」黑澤對瞪著兩眼的布蘭卡瓦說:「過一會兒之後,你就會習慣的。現在,讓我們去找一處還沒有一隻兔子發現的乾燥地方,然後,我們也該好好地睡一覺了。」
橋橫跨在兩岸的兩座矮橋墩之間,橋不是拱形的,由鐵索構成的橋底是平直的——與地平平行,離開地面約有八吋高。就在此時,黑www.hetubook.com.com澤明白了基哈爾的意思,如果平底船穿過橋底,不受到阻攔,其結果也是間不容髮的。坐在船沿的動物會遭到碰撞,也許被撞到河中;他努力地涉過暖烘烘的污水,在一堆滿身濕淋淋的兔子中擠到另一端去。
早上時陪著女孩一起回家
「我不知道,」黑澤說:「我們需要一隻慧黠的兔子告訴我們,還有基哈爾——牠到哪裏去了呢?牠應該知道我們現在正坐在這個東西上面的。」
基哈爾冒著雨,從河面上飛過來,停在平底船狹窄的船舷上,附近的雌兔子緊張地向後退開去。
「噢,噢,西勒弗,」他說:「我擔心這條肩膀要殘廢了。我也感到全身冷得可怕;黑澤在什麼地方?」
「我們子孫的耳朵有福了,他們會聽到一則勇敢的冒險故事,」黑澤引用一句兔子的成語說:「你怎麼負傷的?傷勢很糟。」
「還好,」布蘭卡瓦說:「但是,先生,我們今晚還有多少事情要做呢?我很累。」
沒有一隻兔子會想到,他們正漂流在暴風雨前的一個黃昏時,所走過的那條路旁的河面上。他們正漂流在沿岸樹籬的另一邊,整條河看起來已與以前不同了。他們現在看到不遠處的那座橋,那是他們在四天前初到塔斯特河時所經過的橋,他們立刻就認了出來,因為橋跟他們在河岸上時所看到的是相同的。
基哈爾又出現在上邊的橋欄上了。
「你還沒有進入情況哩。」他回答。
舞個整夜,直到天明
「這和我們所曾遭遇的情形一般糟糕,」他說:「我們不能逗留在這裏,但我找不出走出去的方法。」
「希真萊,」他說:「妳的朋友都全身濕透了,所以我們索性就讓她們現在就跳下去吧。一隻接著一隻,妳認為怎麼樣?那樣,她們在游水時,就不會因爭先恐後,而彼此抓得遍體鱗傷了。」
牠從翹起的船頭上笨笨地翻了出去。平底船和黑黝黝的橋孔之間沒有缺口,牠像一隻野鴨般匍匐在水面上,漂進橋孔中消失不見了,從後邊窺視著牠的黑澤,起初一無所見,接著他辨別出基哈爾的黑色形狀,襯托在另一端的白色晝光中。黑影浮進白天的光亮中,向一邊轉開去,消失在視野之外。
西勒弗說明了一切。長毛困難地站了起來,他們看到他仍然血流不止,他跛著腿朝桁樑走過去,爬了上去。
「你們現在走吧。」他簡潔地說。
「游水?」西勒弗說:「黑澤爵士,我真沒有想到。我知道距離不遠,但是,看看兩邊的河岸吧,在我們爬出水面以前,潮流就會把我們沖下去,沖進橋下的一個洞中去。」
「黑澤爵士,我不能再幹那種事了。」他說。
「人類不喜歡下雨,」黑莓說:「如果天氣是那樣子,我也一樣。不過,這種氣候倒使我們現在很安全。」
「沒有了,你可以在這裏休息。」黑澤說:「但是,你為什麼要冒這個危險呢?我們已經做了就可以了。」
「黑澤,要是公兔子都走光了,」他說:「剩下來的就全是雌兔子了,我不認為她們能處理得了這種事。」
「你知道,機會稍縱即逝。」長毛說:「只有千分之一的把握。」
接著,聲音和氣味漸漸地消失。震動的腳步聲也慢慢地低沉下去了。人沒有朝橋欄外看一眼就走過橋去。他們走了。黑澤走了過來。「就那麼決定了,」他說:「大家都游水,來吧,布魯貝,你說你是一隻水兔子。跟我走。」他爬到桁樑上,沿著桁梁走到船邊。
基哈爾一飛,沖飛開了。沒有一隻兔子敢移動一下,腳步聲越走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人類正走在橋上,距離他們不會超過一叢樹籬那樣高。兔子都本能地想拔腿跑走,跑到地下去。黑澤看到希真萊正在注視他,就朝她使了下眼色,要她盡量保持安和*圖*書靜。人聲、汗水、皮帶和白棍子的氣味,傷腿的痛楚、濕氣,以及從橋孔邊灌進耳朵的嗡嗡聲——以前他早就經驗過這一切了。人類怎麼全沒有看到他呢?他們一定看到他了;他正躺在他們的腳邊,他受了傷,他們會過來把他捉起來的。
當夜幕低垂時,雨已停止,黑澤和布蘭卡瓦走回到橋下的岸上。天空轉晴,當雷聲朝東方滾開去時,窒息的氣氛也就煙消雲散了。長毛、西勒弗和小五穿過橋下時,已經是明月當空了,長毛跟以前一樣矯捷地浮在河水中,當他到達鐵絲網架時,就在水中翻了一個身,肚皮向上,活像一條死魚一般,他浮進淺水處,藉著西勒弗的扶持,從水中爬了起來。黑澤和其他幾隻兔子正在等著他,但是他的老脾氣把大家弄得意興闡珊。
黑澤閉上眼睛,從邊緣跌進水中。
「走開,不要擋著路,」他說:「我要準備睡了,黑澤,如果你說不准睡,願弗里斯救救你。」
有一隻雌兔子從污水中撐了起來,橋底下朝上流方向的桁樑劃破她的背部。不用說她受傷了。但是傷勢有多重,黑澤也說不出來。他看到希真萊正在她旁邊,因為他幫不上什麼忙,就讓她們在那裏安靜地相處一起;他游目掃視滿身污水,正在顫抖著的朋友,和活活潑潑地在船尾上跳來跳去的基哈爾。
「我們倆一起去,」他說:「小傢伙,你能留在這裏,注意一下四周的情形嗎?要是運氣好,他們就開始朝你走過來,如果你還行,就助他們一臂之力。」
「你還好嗎?」黑澤問。
「先生,她們會服從長毛的指揮,」在黑澤回答之前,布蘭卡瓦說:「我認為他是使她們行動的一隻兔子。」
——美國民謠
「黑莓,該怎麼辦呢?」他說,一面正朝著固定在油漆斑剝的船頭上的木栓走過去。「你把我們弄到這個東西上來,我們該如何走上去呢?」
在其他任何河流上,黑莓的計劃就行不通了。那條平底船便不能離開河灘,即使離開了,也會擱淺,或受到雜草阻攔,或者其他的一些破壞;但是在塔斯特河上,並沒有潛浮在水面下的樹枝,沒有碎石子坑或浮起在水面上的雜草一類的東西。流瀉在河岸之間的河水,不徐不疾,像一個跨著大步子匆忙走著的人一樣流動著,平底船仍然如剛離開河岸幾碼時的速度一樣,平順地向下游流著,一點也沒增加,也不減緩。
「到船底去!到船底去;」他叫著:「西勒弗、華克畢——統統都有。不要顧忌這些污水。你,還有你你叫什麼名字?噢,布蘭卡瓦,對嗎?——要大家到船底去。快!」
揚帆在俄亥俄的河流上
就在此時,坐在身後的希真萊,眼睛定定地朝上仰視著。
黑澤和布蘭卡瓦溜過正滴著水珠的矮樹林,頭頂上邊是蜿蜒在陡峻的河岸上與橋交錯的草徑。他們攀上河堤,從岸邊的青草間小心地向外張望。路上空無一物,什麽也聽不到,什麼也嗅不到。他們越過路去,到達靠近上流的橋端,河堤幾乎直陡到六呎下的河面上。布蘭卡瓦毫不猶豫地溜了下去,黑澤卻緩慢地跟在後邊,就在橋和向上游一邊的一叢荊棘之間的橋面上,一叢突出的青草,正倒垂在水面上。那條平底船正擱淺在河中幾碼處的堆積物上。
「基哈爾,我們應該回到岸上去,」他說:「我們該怎麼辦呢?你知道,兔子不懂得怎麼辦。」
「噢!當然,不然,我就不會在此地了。我想他再也不能行動了。我說,黑澤爵士,我們弄到雌兔子,還會發生些什麼呢?」
「我懂,」黑澤說:「嗯,從那一點來看,我恐怕你不久就會發現我們是一群烏合之眾。當你跳進水時,還有沒有別的兔子要準備過來?」
「你打倒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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