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彎繞一把拉住他，說，「算了吧，只要你沒透出馬主任，事情就好辦。要是你沒有跟我撒謊，就算沒事兒。你說實話，到底撒謊沒撒謊？」
「昨晚上。連升哪？」
蕭長春思索著，盤算著，在那被青草遮著的地埂子上走著，拉拉蔓被他蹚斷了，野花把金黃色的花瓣兒貼在他的牛皮掌子鞋上和黑粗布的褲角上。這一切，他都沒覺得；天上火球般的太陽，用它像針一樣鋒利的光刺著他的後背，汗水把補著補釘的自布衫搨濕了，他也沒有覺得。他在想著心思呀！如果不是革命工作的需要，使他擔負起這樣重的職務，像他這個年齡的人，也許還保留著許多的孩子氣，喜歡幻想，喜歡湊熱鬧，喜歡美；能吃能幹能睡覺，做起事情來，橫衝直闖，不顧前後；特別是這樣一個剛剛三十歲的「二茬子」光棍兒，又具備著許多足以使女人們動心的優點，他會把很多的心思放在搞對象上邊……可是，蕭長春把這一些全擠跑了，佔據他整個心的，是工作、生產、農業社！
蕭長春說：「溝南邊的人聽我的，溝北呢？溝北的人可是很不容易圈攏，對這件事情能夠一個心眼嗎？」
蕭長春和韓百仲兩個人從馬之悅家出來之後，又對晌午會議的開法商量幾句，就在大溝裡分手了。韓百仲領著本隊的社員鋤穀子，蕭長春到大廟、場院裡轉一遭，又到麥地裡走一圈。離開村子一個多月，到處都起了變化，不要說人，就是地裡的莊稼，也摸不著底了。
蕭長春說：「你估計一下大體有多少戶贊成呢？」
「他到我家去找我了。」
馬大炮說：「你要嫌多，咱們少給他點也行啊。」
蕭長春說：「行了，這兒待著兩方便。」
「道理現成，地畝、勞力一起分麥子，有利呀！」
彎彎繞對女人說：「別慌，越慌越要出事。你慢慢收拾，我去開門，我纏住他，你收拾完了，咳嗽一聲就行了。」說著，就拖著鞋，一面答應，一面走，一面想。他估計這會兒幹部會開上了，自己剛才那齣戲，傳到蕭長春的耳朵裡了，一定是派人來找自己，當面對詞兒。蕭長春少年氣盛，從打當上幹部還沒有碰到過什麼釘子，一味地向上邊討好獻慇勤，這回給他臉上抹了黑，當然要生氣。好了，彎彎繞就是讓你生生氣，看你怎麼辦！
「真，真的。」
馬大炮還說：「蕭長春不是傻子，他還看不出世道來呀？就是我這個人嘴笨，還沒給他開通好。」
蕭長春說：「大嫂子這句話倒是挺明白的。對啦，不用說別人，我就不通！你們的理由太少了，這兩條理由，讓人家一駁，不就駁倒了嗎？」
蕭長春攔住馬大炮，對把門虎說：「你不用把連升支走，我們先聊聊，過一會兒，我自己找他去。」又對馬大炮，「你是個心直口快痛快人，咱們說話別拐彎，一拐彎，話說不透，你們想讓我擁護你們，不也就困難了嗎？」
「連升大嫂，還沒做飯呀？」
把門虎提著燒火棍子追出來，小聲問他：「你們說了半天，到底說的怎麼樣啊？」
「什麼利呢？」
馬大炮追著他說hｔtps://m•hｅtubｏｏｋ.coｍ.cｏm，「要是你當時在跟前就好了，一下子就把他說通了，哪怕也像對馬連福那樣，等著分下麥子來，我們每家給他個斗兒八升的……」彎彎繞已經要邁屋門檻了，回過頭來說：「你說什麼，斗兒八升的？」
馬大炮可不能把馬齋這些人拉出來，就故意一翻白眼說：「他們連個屁都不敢放，要是不贊成，不會整他們嗎？」
馬大炮也跟著站起來說：「行啊，你只要給我們謀幸福，聊上三天三夜不合眼全行。」
「這算一條，還有呢？」
彎彎繞又邁步朝裡走。
彎彎繞又問：「誰讓你叫我來的？」
「鐵準是讓他套了。」
馬大炮說：「蕭支書，你就放心吧，保證行。說實話吧，我們最擔心的是你這個支書攔著路子不讓我們走，要是你想通了，溝南邊的人，還不聽你的呀？」
「套了？」
這個彎彎繞，在土改以後的幾年，已經發展到富農的邊上了，他的心思早就跟富農差不離了，特別的難對付。不過年輕的蕭長春是勇敢的，跟什麼樣的人他都敢碰一碰！怕什麼，怕他繞嗎？看咱們誰能繞過誰去；繞不過你去，我還可以見識見識，學點「本事」哪！
彎彎繞叨叨唸唸地走到大門裡，老遠停住，定了定神，問：「誰呀？」
瓦刀臉女人想端桌子，盆子碗筷擺了一滿下子，端不了；收拾過吧，一件一件，哪就收拾完了。她一把奪過孩子手裡的飯碗，先把一個盛悖悖的籃子塞給孩子說：「快，快，提到後院羊棚裡去，蓋上點草。」
馬大炮聽著挺奇怪：「你這是哪頭話，我是自己的胳膊自己的腿，怎麼還誰讓我來的？」
現在，支部書記進了村，奔溝北了，他要找找吵土地分紅的那些人的大主謀彎彎繞去。
「當然，什麼事都能商量，有一條，得講出道理來。」
把門虎這才放心地放下胳膊收起腿。回屋裡轉了一圈，想找點什麼活計，又沒順手的，回手抓了一把爛韭菜遞給馬大炮：「一邊說話兒，一邊給我擇擇。」說著，轉回身去，填柴點火了。呱噠呱噠的風匣聲，單調地響了起來。
「你說說，我聽聽。」
馬大炮一邊追著彎彎繞，一邊喜氣洋洋地說：「大叔，嘿，好事兒！」
「變了，這回像變了。」
屋裡拉風匣的把門虎，忽然探出頭來說：「嗨，有人來了，有人來了！」
馬大炮扳著手指頭算算，說：「我看差不離。」
彎彎繞說：「這就不怕。你跟他說的這些話，這會兒早不是什麼秘密了。還套什麼呀！一會兒我還要當著他的面說說去哪！我還有硬棒的給他留著哪！」
一問到這個，馬大炮又轉開腦筋了。他想，馬之悅跟蕭長春是死對頭，兩個人總是牛蹄子兩半兒，一說馬之悅贊成了，蕭長春準反對，不如不說他贊成；可是，又怕兩個主要幹部還要一塊商量，說擰了也不好。就來了個含糊其辭：「他怎麼樣，說不清，我估計你一口咬定幹，他準沒說的。」
屋子裡的瓦刀臉女人使勁兒咳嗽兩聲。
兩個人同時抬頭看去，只見大腳焦二菊ｈttps://ｍ•ｈｅtｕｂoｏk.cｏm•cｏm風風火火地從大門外邊跑進來了，到了二門口外邊一站，往裡瞧瞧，跟蕭長春招手：「長春，出來我跟你說句話。」
「怎麼套了？」
屋裡的把門虎也顧不上拉風匣了，伸著脖子，細聽外邊的談話。她一天到晚總是替她這個大炮式的男人攝著半個心，怕他說話沒分寸，惹是非。可是她聽著聽著，外邊的兩個人好像越說越入隴了，像是商量搭伙做一件事情，正在往一塊湊辦法。她這才放下心。這個女人別看是個把門虎，對於門口外邊的事一向不過問，對於社會上的事情知道得更少，不說鬧不清如今農村裡人與人之間的複雜關係，她甚至於連黨支部書記跟副主任這兩個人到底有什麼不同也不懂，她把蕭長春、馬之悅全都劃等號。在這點上，她還不如彎彎繞那個應聲蟲的瓦刀臉女人哪！
「唉，你真是肉鍋裡煮元宵，混蛋呀！這不是頂明白嗎！他知道你是個缺少定準星的大炮彈，到你那兒套咱們的根底去了，回過頭來，用你的話做口供，好整治咱們呀！」
彎彎繞不再追間了，也不吭氣了。
蕭長春趁她扭身喊叫的時候，一擠，進了二門。把門虎抱著柴禾，嘩啦啦地緊跑幾步，進了堂屋，嘩一聲扔在地上，把進屋的路擋住了，她又一腳蹬門檻一手扶門框地站住，笑模笑樣地說：「蕭支書，那邊的工程完了？等我叫他啊，來人找你了！」
等到他邁上溝坎，又改變了主意。蕭長春不是一年前那個民兵排長了，他懂得光憑魯莽勁不能辦事。他想，幹部會還沒開，還不是解決這具體問題的時刻，眼下，他想得到的是情況，做到心中有數。如果先找彎彎繞，保管繞到天黑，也不能繞出真情實話，不如先找找馬大炮。馬大炮跟彎彎繞好的穿一條褲子還嫌肥，溝北中農鬧事，他也是主謀之一，什麼都知道；這個人肚子裡盛不下二斤油，什麼都敢往外流，從他那兒，容易把話套出來。
蕭長春已經走出二門。
馬大炮攤開兩隻手說：「那，要多少理由才能把你說通了呢？」
「對了，還有一條，這可是頂重要的，是對咱們全村人都有好處的。」
蕭長春又追一步：「你們沒問問他們嗎？」
彎彎繞的臉更黃了：「你怎麼說的？」
現在，這個年輕的支部書記，想得最多的，還是那幾個富裕中農社員。眼下這件事情的根子全在他們幾個人的身上。幹部的底子是摸清楚了，這些中農的心思還沒瞅準。土地分紅這件事到底是怎麼起因，地主富農跟這件事有什麼瓜葛，這些中農戶都有什麼樣的怪論，決心到底如何，是一般地鬧鬧，還是要試個高低上下，是幾個人，還是成了片……這些不摸準，幹部會上很難研究具體辦法，也就很難對症下藥來給他們治「病」了……
馬大炮連忙搖頭：「沒，沒，馬同利說，什麼事光是中農鬧，鬧多大也沒事兒，要是他們也出來幹，鬧小事也不行，那就成了地主反攻倒算了，我們也得背他們的黑鍋，誰敢沾他們哪！」
彎彎繞呲牙瞪眼地說：「行個蛋吧！他和_圖_書是個花崗石、死硬派，鐵打的腸子銅鑄的心，永遠也變不了哇！」
馬大炮回答一聲：「我，快開門呀！」
馬大炮使勁兒拍著胸口窩，起誓發願地說：「真沒撒謊，一句都沒有！誰要撒謊天打五雷轟！」
彎彎繞衝著窗戶說：「快吃飯吧，是連升。」
馬大炮正在後院裡收拾什麼東西，女人的第二句喊聲他才聽到，就一面答應，一面拍著手上的土走過來了。一見蕭長春，不由得一楞：「支書嘛，屋裡坐，屋裡坐。」
「怎麼個贊成法？你去聽會了？」
「剛完事，你多會兒回來的？」
馬大炮馬上遵命，要動身。
蕭長春從地裡往回走，已經是半晌午。他開始考慮晌午的千部會，把村裡的主要幹部一個個地在心裡邊掂了掂。社主任、兩個隊長、婦女主任、團支部書記、會計、保管，這些人裡邊，在當前這件事清上會出岔子的，只有馬之悅和馬連福。蕭長春跟馬之悅見面之後，已經討了底兒；儘管他對馬之悅還有一些摸不透的東西，他覺得只要馬之悅不出來支持那股子壞思想，事情就好辦得多了。至於馬連福，蕭長春從來不把他看得很重。這個人就是讓自私的心搞糊塗了，有時候張牙舞爪，實際上心裡邊沒有多少斤兩，一遇到硬的，馬上就得縮回去。蕭長春估計，馬連福在這件事上不一定是主謀，他家的土地不多，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兒，他是從來不幹的，很可能是受了那些中農的調唆，一時糊塗上了當，等開會的時候，大伙全是一股勁反對，全都批評他，馬之悅再說他幾句，問題就算解決了。等明天，蕭長春再到他那個隊裡去，跟他一塊兒搞一些日子，交交心，把一些問題跟他談透，他也就不會玩什麼花樣了……
蕭長春眨眨眼睛，心裡打了個轉。馬大炮這個直腸子人，對一切事兒看的直，也想的直，光顧自己，不管別人，怎麼還會想到幹部建立威信這件事呢？他哪裡來的這麼「高」的「思想水平」呢？他想問。這個主意是誰出的，話到舌尖，又改口了：「連升，你想的倒挺美，就怕不行。」
馬大炮故意逗她：「你不是能嗎，你猜吧！」
馬大炮心裡甭提多得意了。這回支書也支持土地分紅，那真是一條大道沒阻擋啦！他歪脖子眨眼地想了一下，站起來說：「蕭支書，你等一下，我找找馬同利去，他可比我摸底。」
馬大炮把整個過程講完以後，又用一種分析的口吻說：「依我看，咱們先前全都估計錯了，他能贊成。」
馬大炮這下子可傻眼了。
這個勤儉人家，剛剛忙完自己的活計，剛剛動手做午飯。把門虎抱著柴禾從糞堆旁邊繞過來，瞧見進來的蕭長春，一扭身，就把個二門口擋住了。
「本來地多的人就吃虧了，心裡全不痛快。跟你說，這塊病，我憋了幾年啦！要是地畝也分麥子，我們吃虧少一點兒，這不是利嗎？」
蕭長春和焦二菊又出了大門口。
蕭長春主意打定，走進馬大炮家的排子門。
「還回去嗎？」
這會兒，她聽到蕭長春說「有人不贊成」和「行不通」，就又探出身子，小心地加了一句說和_圖_書：「蕭支書說的對呀！我也是擔心，這樣分麥子光對咱們幾戶有好處，人家溝南邊的人不贊成，到頭來鬧個竹籃打水一場空，你就白放炮了。」
彎彎繞拉開門栓打開門，先探出腦袋左右看看，見門口外邊就是馬大炮自己，倒還有幾分掃興，就連個招呼都沒打，拖著鞋又走回來了。
「你等著，我去叫他。」
馬大炮連連說：「行！行！看那樣子就行……」
「咱們那事兒唄！」
「咱們村的麥子到底是怎麼個分法呀？」
把門虎說：「就熟了，吃了飯再走不行嗎？」
馬大炮追出來了。
把門虎說：「我聽了半天，也沒聽個眉目；看蕭支書那個樣子，倒像跟你說的挺投機。」
馬大炮用手指頭搔著頭皮，看見蕭長春笑，也陪著傻笑了一下，說：「蕭支書，你這個人挺聰明的，怎麼一下子懵住了，你還想不通？」
「麥子是從地裡長出來的，優越性應當歸地，誰家的地多，就應當多吃點，這才合情合理。」
兩個人楞楞地站著。
馬大炮粗中有細地轉了個彎，可是非同小可！你想，他要是兜著底把馬之悅說出來，我們這位支部書記就會毫不費事地把全部的真實情況弄到手，那麼，東山塢眼下正在醞釀的矛盾鬥爭，立刻就起一個根本的變化，以後一連串的問題，也要隨著這個變化而變化了。可惜他偏偏就轉了個彎子。看來，人是複雜的，心情是微妙的。年輕的支部書記沒有想到這一點。
「嚄，你倒問到地方了，我正是為這個找你來的。」把門虎停住推拉，從屋門裡探出頭來說：「你找同利二叔跟蕭支書說吧。」
於是，馬大炮就把剛才蕭長春在他家院子裡說的那些話，一五一十地跟彎彎繞學說了一遍，一邊說，一邊樂，除了評論，還帶著一點兒表白，好像自己給溝北的人辦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前來這裡請功。
蕭長春衝她點點頭，站起來對身旁的馬大炮說：「咱們先說到這兒，有工夫再聊。」
彎彎繞剛才在大門外邊演了一場鬧戲，上了大門，又稍停片刻，一家人就開始吃午飯，正吃到半節腰上，聽得有人敲門。把他的臉都嚇黃了。
「這算一個理由，還有呢？」
「變什麼了？我的連升，你讓他套了！」
彎彎繞倒背著兩隻手，聾拉著腦袋聽著，臉上像一塊蠟，沒有丁點表情，心裡邊可翻騰的非常厲害。
馬大炮忽地一跺腳：「狗日的，好會使手腕呀，我找他去！」說著要走。
「不一定。」
蕭長春笑笑說：「這兩個是一條理由，還有呢？光是這一條，不能講通。」
蕭長春心滿意足地朝外走，走了兩步，又轉回身來對馬大炮說：「我還得給你撂下一句話兒，免得你把我的意思鬧誤會了。聽清楚啊：我沒有贊成你們的辦法，因為你這些理由站不住，也少了點，沒有說服我。」
彎彎繞看他一眼，沒吭聲。
彎彎繞半轉過臉，問：「蕭長春知道了？」
想到這些，蕭長春的心裡一陣輕鬆，昨晚間突然而來的問題帶給他的煩惱，已經減去了大半。
蕭長春知道她的脾氣，就故意要治治她：「大嫂，讓讓路，我得進去呀！」ｈｔｔps://ｗｗｗ.ｈetｕbｏok.ｃoｍ•ｃoｍ
蕭長春一把把他拉住了：「別忙，等一會再找他，咱們還沒談完哪。比方說，溝北邊那些被鬥地主和富農能贊成土地分紅嗎？」
馬大炮拍著大腿說：「嘿，等著分麥子吧，這回得揭開瓦片從房頂往裡倒麥子啦！」說罷，轉身往外走。
把門虎陪著笑臉：「啊，啊，我把他喊出來——嗨，有人找你！」
「不夠。說了半天，都是從你們這幾戶上邊想的，這樣辦，對全村人有什麼利呢？你們贊成了，別人不贊成呢？這不是照樣行不通嗎？」
彎彎繞朝前跨了一步：「我問你，他問你馬主任的事兒沒有哇？」
馬大炮說：「知道啦，看樣子能贊成。」
馬大炮把爛韭菜放在一邊，也擰上一鍋子煙，蹲在蕭長春的對面，一邊叼著煙袋抽，一邊擇韭菜，心裡嘀嘀咕咕的。對蕭長春說：「前幾天聽說你不回來了。」
馬大炮眨巴著眼睛想了想說：「對啦，還有一條頂重要。地多的全是中農戶，土地不分紅，中農是吃虧了；讓中農順了心，對你們有好處哇！」
蕭長春這句話也是實心話。他發現，沒有掌握著真理的人，就是心虛的，不走正路的人就是理短詞窮的，乍一看挺嚇人，實際碰碰，什麼都沒有。「土地分紅」這件事兒，他們背後鬧得挺沖，一叫真的，一講理由，就虛了，就露底了。現在看來，不光幹部這一關好過，這些中農戶的關也沒有什麼大困難。他的心情豁然地輕鬆起來。看一眼蹲在對面的馬大炮，忍不住好笑。
「是真是假？」
馬大炮舌頭卡了簧：「我，我，我沒告訴他。」
馬大炮剛要跟出去，後邊女人叫他，就又趕緊折回來。他的滿臉放光，恨不能跳一跳。
「贊成？贊成什麼？」
把門虎非常厲害，不管誰來，想到她屋子裡坐一坐那是很不容易的。她倒不是討厭人來，就是怕你到屋裡一坐，她得陪著你，白耽誤工夫，不陪你，又怕你把她屋裡的什麼東西看去。誰來到她家，她總是設法把你留在院子裡，她可以讓男人找點什麼順手的活做，一邊做一邊說，兩不耽誤。
他問這句話的意思，是想進一步摸摸底。
馬大炮連連點頭。「問，問了。」
「你一聽，保管想通了。為什麼說呢，這件事對你在村裡樹立威信最有好處啦！按地畝分，糧食都分到戶，不像裝進農業社大囤裡那麼顯眼，就可以少往上邊報產量，少賣餘糧；少賣了，大家吃的多，存的多了，糧食可以隨意使用了，誰不說你們幹部給大伙謀了幸福，大伙不就擁護你啦！你聽聽對不對？」
「嗯。」
「哎呀，這還不夠嗎？」
彎彎繞轉過身，伸長脖子，仰起臉，瞇起小眼珠兒，只有他真正動了肝火發了怒的時候，才是這副架式。「什麼，少給他點？你他媽給他萬兩黃金也不行啊！」
蕭長春說：「該分麥子了，我為什麼不回來呢？」
蕭長春笑著嘆口氣，說：「行，不進去啦，我沒你有本事。叫他出來吧。」就蹲在屋簷下邊，掏出紙捲煙。
馬大炮說：「吃飯啥大緊，我去找找同利二叔。」
蕭長春笑笑，又問：「馬主任要是不贊成呢？」
「這麼說，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