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十八章

「行。」
馬子懷說:「唉,不容易呀。」
「能嗎?」
蕭長春站了一會兒,心裡一動,趕忙走到辦公室裡。
蕭長春心裡打著轉。他看到馬子懷的病根了,還猜到有關大鳴大放的消息,一定傳到了馬子懷的耳朵裡。他想追問馬子懷聽誰造了謠言,立刻又把話吞住了。不能這樣追問,追問會給馬子懷增加顧慮,會使馬子懷把剛剛打開的門兒立刻又封閉起來。得從正面教育這個人。於是,他態度平和而又自信地說:「子懷大哥,我問你,你看共產黨的領導牢靠不牢靠?」
馬子懷幾乎是在嗓子眼裡擠出一句話:「我想問問你,咱們這個農業社能搞多久?」
「牢靠。」
馬之悅和馬立本兩個人正坐在桌子對面翻賬本子、打算盤,統計晚上會議要用的數字。
「從遠處看呢,咱們農業社還要大大提高產量哪,我們要讓它一畝地長二畝、三畝地的糧食!怎麼說呢,河水說話就引過來了,鹽鹼地咱們秋後要運沙土改造它,咱們要用新式農具,還要使拖拉機。農業社有這個力量,還不增產嘛!你單幹,要了命你也不能把河水引過來呀,傾了家你也買不了一架拖拉機呀;就算買得起。一家一個拖拉機,你那十五畝地,半個鐘頭耕完了,還幹什麼用呀!你甭笑,我說的全是實話!」
蕭長春從家裡出來的這一路上,不斷地被社員們攔住。有的就地就問,有的還把他讓到家裡,挺神秘地跟他討底兒。蕭長春坦率地跟他們擺心思,細緻地講政策,也耐著性兒地聽了他們哆嗦的議論。他跟最後一個「攔路」的人談完之後,就急忙下了坎,過了溝。他要找馬子懷去。支委會上研究過了,想通過這一次麥收活動。把馬子懷這樣幾個比較動搖的中農先爭取過來。他一邊走著,一邊考慮。根據馬子懷平時的表現,特別是前天幹部會上的情形,彎彎繞這幾個人的確在拉扯他,他也容易跟著這些人走;另一方面馬子懷為人老實、膽小,在社裡勞動也很積極,又是比較容易爭取的。馬子懷的病根子到底在什麼地方呢?你說他反對農業合作化吧,他又積極勞動,在中農戶裡邊數他的出工多;他對社裡的莊稼好壞,收入多少,也很關心。你說他擁護農業合作化吧,他又常常跟著彎彎繞這些人跑,平時心情也不舒暢。對這樣一個人應該用什麼辦法說服他呢?
蕭長春繼續說:「所以剛才我跟大嫂子講,你們不能再看隔壁子行事了,遇著起了矛盾的事情,你得往貧、下中農這邊靠,這邊人多,保險……」
「我覺著,社會主義這條道不光是對貧農好,對中農也好。這不是講空話,你回頭仔細琢磨琢磨就明白了。拿你家來說,你十五畝地,要都種麥子,你得投多少種多少肥料?恐怕你獨門獨戶的,根本沒有力量把地全耕過來,等到收來,你把投資刨出去,淨剩多少呢?可眼下,你在隊裡勞動最好,分麥子全是淨得,你算算看,準比單幹多,不會比單幹少。」
蕭長春又趁這機會給馬子懷女人講了些正面道和*圖*書理。因為他知道,馬子懷兩口子感情很好,給女人開開竅,可以幫助馬子懷開竅。看著這女人對他的話很喜歡聽,就問:「大嫂子,你說說,你們為什麼總要跟他們這樣的人跑呢?」
「老張,託你給王來泉同志捎個信兒。」
女人說:「我們孩子爸爸早說要躲著他們走了。真的,我們鬥不過他們。」
把門虎還在不依不饒地喊:「誰吃了我的杏子,讓他嗓子眼兒長疔毒!哪個枝上有多少杏我早就數過了,沒人摘,我那杏子長翅膀飛了?」
「就算眼下稍微少收入點,你得往遠看,你不能今天栽下樹,明天早起就要果子,不給果子就砍樹。得,那你一輩子也得不到果子。子懷大哥,眼光得放遠點呀,光瞅看鼻子尖底下不行。」
蕭長春慢慢地走著,把自己剛才跟馬子懷說的話,馬子懷跟自己說的話,又回過頭理了理,想了想。年輕的黨支部書記,忽然有個新的發現:在中農這個階層裡,在那些走社會主義道路猶猶豫豫的人裡邊,不全是反對農業合作化的,他們有的人是擔心我們搞不到底兒,怕我們頂不住歪風邪氣,怕我們中途散伙;這些人不是壞意,只要讓他們看到我們的硬骨頭精神,看到我們的堅決性,他們就可能穩住了,就能團結在一起了。怪不得上級一再教導自己對中農要分別對待,要對症下藥,真是一點不錯呀!
蕭長春順著聲音追過來,追到金泉河邊上,追上了賣油的人。
蕭長春說:「子懷大哥,你有什麼話跟我說呀?」
「他是我們隊長,回去我還得跟他報賬哪!」
他要到地裡找馬子懷去。經過大廟門口,朝裡一看,見王國忠在柏樹下邊被好多人圍著,談得十分熱鬧。這裡邊有男有女,有貧農也有中農。他們都是眉開眼笑,一定談得很好。他沒有進去打攪,就又從廟前的空場子上走下溝,往北走。剛到十字路口,只見從野地裡走過一個人。其實,他先看到的是小山似的兩捆草,草捆在扁擔上顫顫悠悠,只能從草捆下邊看到兩隻邁著快步的大腳。
蕭長春說:「完?早著哪,只要不把私心去掉,這件完了,還有那一件呀!要是沒有農業社,你算掉進是非坑裡了。不信你把你單幹那會兒的日子想想,地主、富農擠過你沒有?你的隔壁子擠過你沒有?個體的日子就是你擠我、我擠你嘛!衝你這老實人,我敢保險,要是沒有農業社,你只能讓別人擠得破產,你擠不動別人。」
馬子懷撩起布衫的衣襟擦了擦臉上和脖子上的汗水,左右瞧瞧,說:「走,咱們到北邊,北邊涼快。」
「一個上午就割這麼兩大捆?」
把門虎怒氣不消地說:「支書,你不知道,這家人嘴上老實,心可毒啦,我沒少受他們的氣。單幹那會兒……」
馬子懷一愣:「還沒完哪?」
「共產黨好。」
女人說:「躲到地裡打草去了,誰受得了這個呀!」
老張剛要答話,一個小姑娘伸過一隻瓶子,他又趕忙應付買油的了。
女人實心實意地說:「我們想著,跟和-圖-書他們都是一樣的戶。」
馬子懷不好意思地說:「我這個人不像你的心縫豁亮,窄呀!」
「你別光聽,也得說。」
「這個賬我算得過來。」
蕭長春說:「得空咱們再聊。」
這幾句話,說得馬子懷動了心。他想起幾輩子苦幹沒有拴上車的事兒,想起因為馬大炮侵佔自己的地邊子打官司的事兒;想著,農業社一旦垮了台,自己的日子能不能好好過下去,真有點不保險呀!
蕭長春站在橋頭,望著賣油人走遠的影子,又盤算起下一步的工作。
「農業社是誰領著辦的呢?共產黨呀!共產黨為什麼要領著咱們辦農業社呢?要建立社會主義、共產主義。辦社這麼些年,你總可以看出來,大多數老百姓都願意辦農業社的,都擁護農業社,想走單幹老路的只是少數人。你看,有共產黨的領導,有大多數人擁護,農業社還辦不牢嗎?這是鐵的,永遠沒錯兒!」
「當然能!」
「對啦,共產黨好,共產黨處處都為老百姓。打鬼子,打國民黨反動派,鬥地主,搞社會主義,沒一樣不是為老百姓。所以老百姓全擁護。有老百姓擁護,就像山一樣牢了。」
馬子懷說:「半天就乾了,晚上收工再弄到一塊一捆,就可以垛起來了。留著冬天餵羊。」
蕭長春心裡想,馬子懷要跟自己說的話,跑不了是跟眼前村裡正發生的事兒有關聯;吞吞吐吐地不說,一定是怕說錯了,這個人平時就是這樣的。他又往馬子懷跟前湊了湊說:「子懷大哥,咱倆對眼下村子裡發生的事兒交換交換心思吧。咱們怎麼想,就怎麼說,不管對還是錯。這兒說,這兒了,行不行?」
蕭長春攔住她的話說:「別擺了,你們單幹那會兒的老底子我全清楚。這會兒不是集體了嗎?應該多往集體事兒上花點心思,別光打自己的小算盤,什麼全不顧。你不用不愛聽,比方說,社裡的麥子要是丟了一塊,你能像丟了幾個杏子這麼心疼嗎?為幾個杏兒,站在街上嚷嚷,多不好看。」他一邊說著,一邊往院裡推把門虎,「快回家去歇歇,一會兒下地幹活吧。」
馬子懷扛著扁擔,提著繩子,走了幾步,開頭快,後來慢,停住了,又轉回身來了。他愣了一下,像下了決心,等到蕭長春從後邊跟上來,他開口了:「支書,剛才你是跟我擺心思了,我呢,也要跟你擺擺。我想問你一個事兒,這麼問,興許不對,你可別過意。」
蕭長春找了張白紙,又找了個舊信封,在屋裡轉著看看,沒找到地方,就出了屋,往屋簷下的台階上一坐,把紙墊在膝蓋頭上,就寫開了。
蕭長春問:「大嫂子,子懷哪?」
「這個賬我也算得過來。」
賣香油的梆子聲,已經響在村西頭了。
「上午我鋤地去了。這是一晌午割的。」
女人覺著支書是同情自己的,這話是端公盆的,就說:「有支書你這句話,我就不傷心了,鄉親們只要知道我們,知道他們就行……」
蕭長春笑笑說:「我看沒有躲乾淨,是躲躲靠靠吧?」
馬子懷放下https://www.hetubook.com.com擔子,就地抖落開繩子,把青嫩的草揚撒在路上和坡上。
她說著,淚水忍不住掉下來了,趕忙撩著衣襟擦。
蕭長春從馬家出來,想著剛才看到的一場小糾紛和馬子懷女人的一些話,他又發現一個問題:馬子懷和馬大炮他們之間存在著矛盾,這也是爭取這個人的一個有利條件。如果多跟他擺擺集體的好處,讓他看清前途,讓他認清彎彎繞、馬大炮這些人,也許能把他爭取過來。
剛才我跟他談了一回,看樣子,他的心病是怕我們農業社搞不到底兒。我們要跟他亮底了,讓他參加今天貧、下中農會,好跟堅決走社會主義道路的人多碰頭。我們想通過這一回鬥爭,把他爭取過來。你要得工夫,到我村來一趙才好。來個公私兩利,幫幫我們的忙吧。你們村的工作好,你能力棒,新女婿說話,老丈人是最肯聽的……
鐘聲噹噹地響起來了。
「行。」

蕭長春感嘆地說:「社員們要是把這股子勁兒用在咱們農業社上,那可不得了啦!」他們曬完了草,把繩子也團起來了。
蕭長春迫著他喊:「子懷大哥,今晚上在大廟裡開貧、下中農代表會,你去列席聽聽吧。你可一定去呀!」
蕭長春說:「這當然啦。共產黨不答應,老百姓也不答應呀!」
蕭長春看著她可憐,又有些可笑。忽然想起馬子懷夫妻兩個的一句口頭語,就趁機會教育她說:「大嫂子,你們不是常說『傻子過年看隔壁子』嗎?仔細琢磨琢磨,你們看的是什麼樣的隔壁子呀?他們自私自利,跟農業社不一條心,只要對自己有便宜,什麼事他都幹。今年咱們社的生產這麼好,他們還胡鬧。你想一想,看這種隔壁子,跟這種人學,對你們有什麼好處?會走到什麼地步上去呢?」
王來泉同志:
蕭長春過來幫忙,打開另一捆草。青草像是從蒸籠裡拿出來的,散著潮乎乎的熱氣。他一邊揚著,一邊問:「要曬乾草?」
一封短信寫好了,他匆忙地看了一遍,裝進信封裡;又回到屋裡,用麵糊粘結實,兩隻大手使勁兒按著封口,快步地朝街上跑去。
馬子懷聽到這句話,又嘆口氣。
「我說的是咱們這個農業社。」
蕭長春笑了:「光讓我一個人說,你怎麼不說呀?你不是要找我說話嗎?」
杏樹陰裡,兩個人談著,一個在說服,一個聽著。說服人的話都挺明白,都是這個中農戶應當清楚的;被說服的人也覺著這些話對,也聽進去了,也開了點竅。可惜,這把鑰匙沒有完全投簧,蕭長春並沒有完全瞭解這個人。
蕭長春走到馬子懷家門口,見大門關著,敲打幾下,朝裡喊了一聲。
馬子懷收拾繩子扁擔,琢磨著蕭長春剛才跟他說的話。他覺著蕭長春對自己還是看得起,那些話都是實實在在的,可是他的心情沒有鬆快,他要問的話還沒有問明白。
蕭長春也和氣地說:「老張,家裡喝水去吧。」
蕭長春不由得www.hetubook.com•com打個愣:「多久?千年,萬年,對啦,要永世搞下去!」
見蕭長春進來,兩個人故意埋頭工作,沒有打招呼。
蕭長春說:「勞動好不好,工分賬會說話。咱們就是憑勞動過好日子,憑勞動創社會主義,想邪門不行,都得走好道。」
蕭長春說:「光別人知道不行,你們自己得真知道,得下決心別跟這樣的隔壁子學呀!」
蕭長春接過荷包,捲了一支煙抽著,見馬子懷猶猶豫豫,就拿話引他:「剛才我路過辦公室,看了一眼,會計和馬主任正統計數字兒。好傢伙,全一隊頂數你家的工分多呀!」馬子懷笑笑。
蕭長春說:「焦振茂這些人跟你們也是一樣的戶,你們就該朝人家那兒看齊呀!大嫂子,我這些都是實情話,你們聽我的,對咱們社,對你們家都有好處。子懷回來,你們兩口子盤算盤算,看看我這話有理沒理。」
工作順利吧?我來麻煩你了。我們村有些富裕中農正在鬧問題。王書記在這兒領著我們解決。你的老丈人家也是中農戶,人是好人,就是思想不太進步,走社會主義道路猶猶豫豫。
賣香油的是本鄉南邊那個小洞村的老張,常來常往,都挺熟識。他瞧見蕭長春過來,一邊敲著木梆子招徠買主,一邊滿面帶笑打招呼:「老蕭,忙啊?」
蕭長春不用打聽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就走過來笑著說:「連升大嫂子,我看你不如留著這勁兒,到社裡幹點活去。這樣,社裡多個人手,你自己多個勞動日,還能多分紅,沒事兒吵架頂什麼用呢?」
馬子懷眨眨眼,那神氣,說明他不大相信這個回答。
那邊的人倒先看到他了。扁擔一換肩,兩個青草捆一轉個兒,身子露出來,原來正是他想找的那個馬子懷。
蕭長春說:「我這話你聽著不入耳嗎?」
馬子懷苦笑著:「怎麼不入耳,全對著哩!」

鄉黨委書記來到東山塢,幹部們又積極地活動起來,好多社員都留神了。有的人從心裡邊高興,有的人從心裡邊彆扭,有的人又急著找幹部,想討討底,看看風向。可以說,現在東山塢除了不懂事的孩子,沒有一個人是安靜的。因為大夥兒都已經看出來,這會兒是村裡鬥爭形勢發展的緊要的時刻,究竟朝哪個方向發展,他們都是非常地關心的。
蕭長春和藹地說:「話不說不明,木不鑽不透,咱們交心思,對的我就說對,不對的,我還可以幫你解解,有什麼過意的呢!」
「你到村馬上交給他。」
「呵,你好能幹哪!」
馬子懷的女人打開門。看樣子她也真動氣了,臉色煞白。一見蕭長春,話沒出口,眼睛裡就轉起淚花兒。
馬子懷坐在土地上,想說又不好說,掏出煙荷包:「來,你嘗嘗我這煙葉子。」
馬子懷說:「我要上工了。」
把門虎臉上一紅一白,嘴上嘟嘟嚷囔地回到院子裡去了。
女人不好意思地笑笑。
蕭長春也看出自己這番話沒有起到太大的效力。不過,他跟馬子懷這麼一談,進一步看出來,這個人能夠說服,和-圖-書能夠爭取,這得耐心,得好好尋思,多找找辦法。
馬子懷覺著自己的心胸一下子開朗了好多。他想,光是幾個調皮搗蛋的人可能搬不動農業社,光馬之悅這樣一個黨員不想搞農業社,共產黨大概不會依著他,要不怎麼撤了他的支書呢?……他心裡邊這麼嘀咕著,也不打招呼,扭頭就走了。先慢,後快,一會兒就走出老遠。
蕭長春勸她說:「在一些小事情上,寬厚一點兒就過去了。隔壁子住這麼多年,誰的人性啥樣還不知道嗎?小事情上讓著點兒,在大事情上弄清是非,比什麼都重要。」
從拐彎的地方傳來馬子懷的應聲:「哎!」
「要不晌午睡不著覺,也白磨蹭過來。」
女人說:「我們不敢惹她。我們幾輩子都讓他們欺負怕了。支書你評評理兒。他們把杏樹栽在牆根下邊,怕樹陰遮著他們院子裡的菜長不好,就把那邊杈子全砍了,讓樹往我們這邊長。杏子青著,我就不讓孩子們到後院去,怕惹是非。我們都鎖上門下地幹活了,他們也沒告訴我們一聲,就爬牆跳院子到我們這邊揀落杏子,還賴我們孩子吃了他的,從晌午頭罵到這會兒了,還是沒完沒了的……」
蕭長春叨叨唸唸地走著,老遠就瞧見馬大炮的女人把門虎在門口外邊站著。她兩手叉腰,臉衝著馬子懷家時門口喊叫。有幾個婦女在那兒勸說,大概勸了好久,也有人勸得不耐煩,就撇下她走了。
他來不及仔細地尋找適當的詞句,只顧刷刷地寫開了。他那急迫的心情、殷切的希望、勝利的信心,順著筆尖兒流到紙上。一陣小風,不知從什麼地方吹來一片花辦兒,落在墨汁沒乾的字兒上;一隻小蜜蜂,在他的頭頂上盤旋飛舞,嗡嗡地叫著,他全都沒有在意。
「為什麼呢?」
他們來到北邊。坎子上有一棵大杏樹,樹下邊很陰涼。還不到上工的時候,地裡沒人幹活,也沒人走路,只有幾個泥人似的孩子在遠處一個積著山水的土坑裡邊洗澡打撲通。野外很靜,微風不住地把要熟的小麥香味兒送過來。
蕭長春迎上來說:「我正要找你哪!」
馬子懷聽到這些話,眉頭舒展了一些。他低著頭,琢磨了一會兒,又抬起頭,眨了眨眼,他想說:馬之悅也是共產黨,跟彎彎繞這一夥是一個鼻子眼兒出氣的,在東山塢跟你作對,農業社也能牢嗎?這句話他沒敢問,臨出口又改了:「這麼說,有人要拆散它,共產黨不能答應啦?」
清清的河水,在他身邊奔流……
馬子懷老遠就叫他:「支書,這會兒你得空不?我跟你說兩句話兒。」
蕭長春給馬子懷擺了前途,又接著他的話音扯到另一個問題上邊:「你有個弱點,耳朵軟,眼光淺,經不住風,看不清是非。你吃虧就吃在這個上邊了。剛才我到你家裡找你,碰上大嫂子跟連升家吵……」
他走著想著,被一陣清脆的梆子聲嚇了一跳,抬頭一看,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辦公室門口了。一個賣香油的小推車橫在路上,好多社員和孩子圍在那兒打香油。
馬子懷看了蕭長春一眼,說:「你說吧,我聽著哪。」
上一頁